如果真的有机会选,安潇潇就不会如此地难受了。
刚刚她的那一声尖叫,包含了多少痛苦,他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也正是因此,才让他觉得必须过来见一见这位澈公子。
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潇潇在几个月间,便沉沦了一颗心?
“还是那句话,要么,放弃她,我放你离开。要么,你就永远都不要离开了。”
乌昊辰的声音极轻,就像是空中飘落下来的一片叶子,没有几分的重量。
可是澈公子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在吓唬他。
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的确是有这个能力的。
“我不会放弃潇潇的。”
澈公子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初衷。
院墙后的安潇潇,则是猛地一个翻身,将后背紧紧地贴着那面墙,丝毫感觉不到墙的冰冷和坚硬。
想哭却哭不出来。
想叫却又完全不知道该吼些什么。
这种浓重的无力感,让安潇潇深深地知道了,自己的渺小和软弱。
曾经的不可一世。
曾经地不以为意。
到了现在,统统都化为了一场笑话。
原来,她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击败的。
原来,她也不是真正地无所畏惧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是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虽然看不到,可是她就是能确定,那是澈公子离开的声音。
安潇潇只觉得心口有些疼。
那种百爪挠心一般的疼。
很快,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而安潇潇并没有想着,要掩饰自己面上的表情,要收敛自己的情绪。
“都听到了?”
乌昊辰的声音清凉,听不出到底有什么情绪在里面。
安潇潇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潇潇,我不会强迫你。离冬天的花开,还有几个月,你还有时间。”
安潇潇的脸色微白,有时间?
有时间去考虑吗?
但凡是牵扯到了她母亲的性命这一条,她还能去考虑吗?
就算是给自己再多的时间,又有什么用?
看出了她的沮丧,乌昊辰没有安慰她。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地伸出来,“潇潇,走吧,我带你去给师父请安。”
他们的师父,自然就是大长老。
安潇潇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发现师兄仍然还是那个师兄,眸色仍然是清澈纯净,看她的眼神里,也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所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么?
安潇潇有些出神,怔怔地。
乌昊辰也不急,就这么极有耐心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出回应。
良久,安潇潇才低下头,“我想,他应该是不想见到我的。”
安潇潇没忘记之前师兄说过,当年他是母亲的未婚夫。
乌昊辰浅笑了一声,“我们巫族的人,心胸没有那么狭隘。再说当年你母亲也并非是出于内心的本意。只是因为失忆了,才会阴差阳错地嫁给你父亲。说得通俗一点,这叫造化弄人。”
安潇潇嘀咕了一句,“又是天意么?”
“师父若是真的不愿意见到你,当初也便不会收你为徒了。走吧。”
直至两人走远,高墙之后,才闪出一人来。
澈公子阴狠冷戾的眼神,恨不能将前面的那道身影给直接劈成了两半。
低头,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这就是潇潇之前一直反常的原因吗?
她与这个男子,竟然是师兄妹的关系?
傍晚时分,安潇潇有些落寞地站在了菩提树下,正是白天澈公子和乌昊辰比试的地方。
今天去见师父,奈何师父带人上山采药了。
所以并不曾看到。
不过,她与乌昊辰倒是浅聊了几句。
她很确定,乌昊辰是一定要娶她为妻的。
与情爱无关。
只是为了巫族的利益。
事实上,安潇潇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继承了母亲的天赋,那么,也就表示,她的寿命,也会比寻常的人短很多。
也许她能活到四十岁,也许五十岁,当然,也有可能是三十余岁。
安潇潇伸手抚摸着有些苍老的树干,轻轻地眨了两下眼睛,“天意么?”
安潇潇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足尖一点,身子一跃,借力两三下后,已经到了菩提树的最顶端的位置。
俯瞰下面,顿时生出了一种一切皆不过是过眼云烟的感触。
不远处的院墙上,也站着一人。
澈公子那狭长的眸子里冷寒一片,透出的目光带着不容忽视的凌厉,双手负于身后,整个人的气势,像极了那磅礴大气的高山大海,令人感觉到无比的压抑。
直到他将眼神转到了安潇潇所在的方位,眼神一下子,便变得柔和了下来。
这是他放在了心尖上的人儿。
他不相信安潇潇对他没有感情,更不相信,她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只要他活着,他就一定不会放弃她。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不能放手。
绝不!
心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凝结成冰,足尖一点,已是站到了那最高处,与其并排而立。
安潇潇转头,“我以为你走了。”
“是走了,又回来了。”
安潇潇低头,语气有些沉闷,“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澈公子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不仅仅是面部有了表情,更重要的是,他还笑出了声音。
虽然很轻,却是真的有了笑声。
安潇潇抬眸看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太一样。
“你在这里,我自然要回来了。”
安潇潇的心弦似乎是受到了触动,极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内波涛汹涌。
这个时候,她宁愿他是一个薄情郎。
如此,至少她的为难会少一些,不至于太过纠结了。
“怎么了?不是说过,我永远都是你的阿贵吗?”
安潇潇的身子一晃,一时没站稳,竟然瞬间就自枝头掉了下去。
澈公子眸光一闪,飞身扑下,直接环住了她的腰,两人齐齐落地。
许是动作有些急促,也有些冲力,不仅仅是惊起了飞鸟无数,还害得这百年的菩提树,也掉落了不少的叶子。
一时间,两人的四周,似乎是下起了绿色地片片雨。
美,而带着几分的惆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很在意他?
安潇潇其实是真的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这一瞬间,看着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而留在了这个完全陌生,甚至是充满了危险的环境里,说不感动,自然都是骗人的。
只是,一想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多少又有些苦涩。
到了现在,她还不明白吗?
不是阿贵配不上她,而是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慢慢地站直了身形,“阿贵,我想吃荷叶粥了。”
澈公子的眼睛一亮,多久不曾听到他叫他一声阿贵了?
虽然很讨厌这个名字,可是私底下,还是很希望听到她能这样叫他。
“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做。”
安潇潇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了反应。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觉得脸上冰冰凉凉地,伸手一抹,脸上竟然都是水痕。
低下头,有些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脚。
突然又笑了。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现在她对这个钟离澈,还没有情根深种?
一名婢女走了过来,手上还捧着一个软垫。
“小姐,少主刚刚交待,说是您喜欢在这里静思,便坐着吧。站地久了,腿脚也会不舒服。”
安潇潇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她应该要说声谢谢吗?
摇摇头,“不必了。”
话落,身子一跃,再度到了菩提树上,只是这一次,由站姿,改为了坐姿。
婢女站在底下,抬头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
不多时,这名婢女又返回来,同时,还带着几个人,搬着竹制的桌椅,都一一放在了树下。
“小姐,少主说您应该有很多话要跟那位公子说,还是慢慢聊。若是明日他还不肯离开,只怕就不可能再享受这种待遇了。”
安潇潇的眸光一暗,这是在威胁她吗?
钟离澈的身手再好,也不过是一个人,两只手,哪里能敌得过这里这么多人?
而且,仅仅是一个师兄,只怕钟离澈就未必能胜过。
巫族人在武功方面的天赋,她不得不佩服。
只是,一想到要让他离开,安潇潇的心底,又多少有些不舍,还有些失落。
“潇潇,荷叶粥来了。趁热吃吧。”
安潇潇看着明明是一个性子清冷的人,可是现在却能为了自己而做到这一步,自己还有什么好奢望的。
“你也吃吧。”
“不了,这里的条件一般,许多东西都没有。只做了这么多,你尝尝看。”
安潇潇点头,然后拿起了调羹,慢慢地吃着。
粥做的很软,也很稠粘,味道清香,甜而不腻。
吃了差不多有一半,安潇潇的眼睛就又开始红了。
“清流,你是清流,不是我的阿贵。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澈公子愣了一下,随后唇边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清流,还是阿贵,我不都还是我?”
安潇潇顿了一下,随后抬头看他,看到他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不由得心头一跳。
“潇潇,不要有任何的压力,我就是我。哪怕是换了身分,也仍然是你的阿贵。”
这样的话,对于现在的安潇潇来说,简直就是一点儿抵抗力也没有了。
“你,你还是走吧。若是明日,我真怕你就走不了了。”
澈公子没有说话,又看着她吃了两匙粥之后,才道,“潇潇,我就算人出去了,心也仍然是在这儿,倒不如留下来,至少,还能看到你。”
难以想像,那样的一位冷面将军,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清流,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会儿让人安排送你出去吧。至于先前与你打斗的人,他也不是敌人,是我师兄。”
澈公子挑了一下眉梢,等着她的下文。
“他只是恼我上次偷溜,没有跟他打招呼。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澈公子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很温柔,也很宠溺,不会伤害你。”
安潇潇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嗯,他不会伤害我。”
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再低头快速地吃了两口粥。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呢?”
这一次,安潇潇直接怔住了。
是呀,既然是她的师兄,又不会伤害她,那他为什么一定要避开呢?
貌似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而安潇潇也的确是愣了半天之后,才有些忸怩道,“可能是因为你是外族人,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排斥你吧。”
澈公子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若是如此,那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我进来的。”
安潇潇一噎,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你想要如何?”
“潇潇,不是我想如何。”
安潇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脑子好像是不在状态。
“是怕我有危险吗?”澈公子主动问了一句。
安潇潇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参与进来的比较好。我不想你因为我出事。”
“你越是如此,我越是心底难安,越不能离开。”
其实,安潇潇也不明白,为什么师兄一定要让他离开呢?
这一晚,安潇潇辗转反侧,几乎是过了子时之后,才缓缓入睡了。
魔凉山里的夜,非常凉。
也出奇地静。
离安潇潇的住所不太远的竹屋内,乌昊辰正在提笔写写画画。
一名巫族少女典型装扮的姑娘站在一旁,好一会儿后方道,“少主,您真的要娶那位安小姐为妻吗?”
乌昊辰的笔锋微晃了一下,落在了纸上的那个字,看起来稍稍地有些古怪了些。
“她是巫族的圣女,我是下一任的族长,你觉得,除了我,她还能嫁给谁?”
少女哑然,其实,她想问的是,除了那位安小姐,您难道就不能娶别的女子为妻吗?
比如说,她?
“我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如何了?”
“回少主,一切妥当了。”
乌昊辰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慢慢地拿起来吹了吹,片刻后,又再度放下。
“百合,你跟在我身边有十年了吧?”
“回少主,奴婢情愿一辈子跟着您。”
乌昊辰的唇角微微一弯,“一辈子么?很长的。”
百合愣了一下,然后面色突然红了下来,“对于奴婢来说,跟在少主身边,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我们巫族的子嗣艰难,近十年来,因为女儿的数量较多,男丁较少,所以,男子三妻四妾,似乎是也很常见了。”
百合微微一怔,总觉得少主说这些,都是别有用意的。
或者,少主是在暗示她,以后会纳她为妾吗?
在她的眼中,少主的身分尊贵,多纳几名妾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少主,您是在担心什么吗?”
“魔凉山已经不再适宜我们久居了。所以,我在找一能让我们安身立命之处。不会让人们将我们当怪物,同时,也不会让我们失了巫族的血脉。”
乌昊辰的预见之力,远在安潇潇之上,他能看得更远,也更为具体。
只不过,因为他的时间有限,精力有限,所以,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都放在了与巫族相关的大事上。
不然,也不会拖到了这么晚,才将安潇潇引过来。
“少主,您之前不是说,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再生活十几年的吗?”
乌昊辰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写出来的字,面色浅淡,“未来,是会发生变化的。能预见的未来,不见得,就是没有改变的。”
百合听地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
乌昊辰的耳朵突地动了一下,“百合,去开门,有客人来了。”
“是,少主。”
对少主绝对信任,又绝对地顺从的百合,几乎是在见到了少主的第一眼之后,便对于他的决定,没有一丁点儿的怀疑。
在百合的眼里,少主简直就是神!
竹门被打开,发出了一声吱呀声。
“去煮壶热茶来。”
“是,少主。”
百合刚退下去不久,便有一身穿白色斗篷的女子进来。
女子将头上的宽大的帽子掀到了后面,然后眨着一双分外好看的凤眸,清清亮亮地看着他。
“辰哥哥!”
“坐吧。”
少女微微一笑,清灵而圆大的眼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像是一个娃娃。
白瓷一般的肤色,更是将她的一双黑眸,衬得多了几分的透亮感。
“你的身体不好,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我睡不着,所以就过来找辰哥哥说说话。”
“你知道我还没睡?”
少女嘻嘻一笑,眨了两下眼睛,“我听说你找到了当年圣女的孩子,今天晚上,一定是会很兴奋的吧?”
乌昊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递了一杯热茶给她。
“文央,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跟她相处。”
被唤做了文央的少女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就撅起了嘴来。
“辰哥哥是怕我会捉弄她吗?”说着,一脸不高兴地将茶杯放在桌上,“辰哥哥果然是偏心,你才刚刚找到她,竟然就护着她。你怎么不担心她会欺负我呢?”
“文央,不要以为,你以前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
乌昊辰的音色一下子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