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江潮烧地厉害; 足足有三十九度。平时里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闭着,哪怕是在昏睡当中,他神情依然没有放松下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成了川字形。
江潮的生病是突发情况,江家人不可能因此而放弃一天的工分。除了江大友外,一家人都前脚跟着后脚纷纷出了门。最后家里只剩下那么几个人。
江大友坐在江潮房间外头的石阶上,抽着烟; 唉声叹气一直不断; 烟雾缭绕间的那张脸更加的颓丧。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都不好意思走出去; 总感觉一出现在大家视野里,周围的人都在用嘲讽的眼神看他。
江潮做出那样的事来; 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了。至少在他心目中,这儿子一直都是最出色,最有担当地那一个; 说是他的骄傲都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做出了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而现在为了给这个不负责任的儿子收拾残局,他要拉下脸去求人闺女的原谅。还混账到求人姑娘来看诊; 要不是黄医生前几天就离开三水村去县医院了,实在是找不到人,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小混蛋烧着; 不然这事他压根就做不出来; 也难为安溪肯跟他回来。
他带着恼意地揪了揪自己头发; 实在是头疼地厉害。
“安溪丫头,你看差不多就行了。这混账自己作了孽,就是烧死他也是活该”,江大友心头一阵发狠。
安溪手顿了一下,她眼中躺在床上的人面色潮红,嘴唇却恰恰与之形成了强烈对比,泛着青白,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布着一条条青紫的伤痕,带着砖红的淤血。那豪不作假的伤痕,可以看出江大友下手的时候到底有多狠了。
握着了温度计的手不由紧了紧,安溪心中越发自责。如果不是她的话,江潮跟本不用趟这趟浑水,也不会平白受这份冤枉罪。
“江叔叔,江潮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压根就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
“安溪,别说了!”
安溪说只说到一半,就被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打断。江潮眼睛已经睁开了,红血丝布在眼白周围,眼里浑浊一片,却还在深深地疲倦中强撑着。
“安溪,别让我的努力白费。”
江潮动了动唇,那声音几不可闻,安溪却瞬间懂了,放在身后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那卡在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江大友只在家里待了一会,就被大队叫去开会了。整个家里只剩下了江潮和安溪两个人。
安溪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潮才好,心里不来由对自己一阵厌恶。她的软弱让她连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江潮,本来就和你没关系的事,为什么要抗下来。我不想连累你,这些事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背着。”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出了这种事,她在村里肯定会臭名昭著,但没关系,反正她在三水村待不了多久,只要忍过这一两年别人的污言秽语。等过了时间,她自己走人,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是江潮不一样,他的根就在这里,无论去到哪里,这里的人和事,都与他一脉相连,逃不了也躲不开,如果他的名声毁掉,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他,他一辈子都要不断承受着来自邻里间有色眼神。
“安溪,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别人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的解释只会被看成心虚之后徒劳地掩饰。更何况你想怎么解释,说你被癞子头纠缠,而我只是刚好路过救了你,不说别人会不会信,他的结果只是给别人多添一份谈资,让流言变地更不堪而已。”
“对不起,我让你难堪了。”一阵无言之后,安溪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了一句。
江潮心脏猛地抽了几下。
直到头越来越沉,眼皮也止不住的打架。一会没有声音之后,安溪抬起头,才发现江潮已经睡着了。她把凳子搬到床边,帮他把被子掖了掖,眼神匆匆瞥过他脸之时,心神不由被牵引住了。
江潮是个外貌很出色的男人。他的五官立体又周正,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满是阳刚之气。平日里他很少笑,眉眼很锋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剑,给人不大好接近的感觉。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内心到底有多柔软。不觉中,她手抚过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睫毛颤了一下,她手像是触电了一样,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心虚地偷看了他一眼,看他并没有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像是涂了映山红的红色汁液一样,红地滴血,她自己却还没感觉到。
给江潮手臂上涂了消炎的汁液后,安溪就从他房里出来了。她在等江大友回来,有些事情,她不能任由江潮一个人扛着。
“叔,江潮他没有强迫我,和他在一起都是我自愿的。如果您要责罚,也该带上我才对。”安溪低着头,向江大友鞠了一躬。
“嗨!你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呀!”江大友张了张嘴,“你们要是相互喜欢,就跟我说,我是举双手赞同的。野鸳鸯不好做,搞到现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大家都下不来台,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啊!”
“叔,对不起,让你难办了”,安溪低低地说。
“也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了,我这张老脸不要就不要了,我是真怕江潮做出那种让人唾弃的事来。安溪丫头,你老实跟叔说,你们到底真做到那一步没有”,江大友一阵高低音没差成为一交响乐的组合曲。
安溪脸上一瞬间爆红,连耳朵尖都在泛着一层粉红,她使劲地摇了两下头,然后小声说没有。
江大友又叹了一口气,心里好歹宽松了不少,“江潮一个大男人的,这事怎么说都是他不对,你放心,他该负的责任绝对不能逃。安溪丫头,你看你要是不嫌弃咱家里,你就嫁到咱家来,我也好好把你们婚事好好掰扯掰扯。”
安溪愣了愣神,来这时代后。她压根没想过结婚的事,还是跟江潮。江潮样样都不差,非要找他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不喜欢她。
她知道他喜欢江翠翠,要当着心上人的面而要同另一个毫无感情的人牵扯上不当的关系,她不知道这对江潮而言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虽然她恨江翠翠,恨不得把她抽筋扒骨。但江翠翠所做的这一切,与江潮无关,甚至他还帮了她无数次,她无法迁怒到他身上。
更何况她不想两个人为了责任,在一场无爱的婚姻里相互折磨着,即使对这个时代而言,责任比爱情来地远远重要。
“叔,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呢,我一个外来人,要嫌弃也是你们嫌弃我才是。只是我现在父母不在身边,目前我还没有考虑自己婚姻大事的意思。”
她看着江大友走了,估计对她是很失望了,她只能装着不在意地笑笑。她不想走田溪的老路,哪怕田溪是千方百计想嫁给江潮,只是相同的是,无论是她,还是田溪,江潮都娶得不情不愿。
蒙了一头汗之后,江潮从梦中清醒过来。看了眼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江潮眼睛有些发蒙,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才发现屋子里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床前。
“爸!”江潮喊了一声,嗓音仍旧沙哑,却比白天的时候多了些力度。
“今天我问过安溪的意愿了,人家意思是不
愿意嫁给你,我想问问你是什么想法。”江大友拍了拍床板。
江潮愣了会神,反应过来后眼里多了些失望,片刻之后,失望隐藏在了眼底深处,“早晚地事,她现在不想嫁就不嫁吧!”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人,他不急这一时半会。
“这闹地都是什么事”,江大友忍不住叹了口气。
安溪的日子又恢复如常,只是别人看她的目光不再正常。在见识到这些人不善的嘴脸之后,她也不在热衷于上山找药材,所有中药存货被她清理一空。
“安溪,我家六子那药已经吃完了,能给我在抓一点不能。”六子婶搓着手,殷勤地问道。语气中不免带了点求人办事的谄媚。
“婶子,不好意思,药材已经全用光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下个月去城里帮你带特效药回来。”安溪回道,语气里听着是没有丝毫怠慢的。
六子婶脸僵了僵,她忙摆摆手,连声说不用,走之前她还是腆着脸说了句,“安溪丫头,你看要不你最近上山一趟得了。咱家六子要是没你那药可真不行,婶子求你了还不行。”
“婶子,真的不好意思,山上危险,现在以后我都不会在上山了,所以还要你想其他办法才好。”
六子婶灰头土脸地从卫生所里出来,在门前呸了一声,“不就是破鞋一个吗?装什么装,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第21章
一天上工之后; 江翠翠找了个借口,和江小梅在食堂分开了。食堂前面有两条路,两人在岔路口处各走各的道,江翠翠脚步匆匆。停在一处之后,她先是观察了周围的环境,见无人之后,她才转身折进了一个小道。
小道的尽头是一个破败的关公庙,关公庙里面的泥像早就被人推倒成了一对破碎的泥块; 曾经泥像停留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胚座。
江翠翠打量了一眼关公庙后; 小声喊了句; “老癞; 你在吗?”
庙里空荡荡静悄悄地,除了她脚踩在枯草堆上发出嘻嗦的响声外; 再无其他。她三百六十度转了一个圈,在她面向泥座前,从门后一下闪出了一个影子。
肩膀被拍了一下; 江翠翠吓了一跳; 拍着胸脯一阵心率不齐,仔细一看是癞子头; 人比前两天见到的时候更不堪,左脸凹陷下去了一块,本来就稀疏的牙齿现在连门牙都缺了两颗。
一见到癞子头江翠翠就来气; 明明计划的那么好; 每一个环节她都准确算好了。偏偏问题就出在他这里;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到手的鸭子都能给他飞了,难怪一辈子只能打单身。
“事情被你办地一团糟,你还好意思找我”,江翠翠眉头一敛,很不耐烦。
癞子头嘿嘿一笑,“翠翠,这事你可怪不了我,要怪也只能怪你那个小情人江潮,要不是他出来多管闲事,我差点就得手了。小知青毛都没摸到,还被他打了一顿。你说我冤不冤,你看你多少得给我点好处不是,不然我多亏。”
“我没跟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好处”,江翠翠冷哼了一声。
江翠翠眼里话里全是不屑一顾,癞子头也不恼。他肆无忌惮地把江翠翠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眼神污浊中带着色眯眯地狎弄。
这个江翠翠虽然没有小知青长地漂亮,也没有小知青有味道,但好歹是一个青葱少女,刚刚具备了女人的轮廓,青涩是青涩了点,该有的地方一点不差,滋味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最关键的是没脑子,像这种没脑子最好控制。
癞子头淫邪的眼神,让江翠翠直觉一阵不对劲,她谨慎地提防他一眼,刚想跑,就被癞子头堵在门口,封住了去路。
“老癞,你想干什么”,江翠翠把手环在胸前,强撑着气势,声色俱厉地说道。
“天这么晚了,一个人多意思,我看你还是留下来陪一陪我的好”,癞子头一个老虎扑食地姿势过去,把江翠翠紧紧箍在怀里,脑袋凑到她脖子上一阵猛啃。
“不要,你放开我”,江翠翠脚下一阵猛踢,眼中满是惊恐,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与虎谋皮,自以为是黄雀,其实她只是那只被黄雀补食地螳螂而已。
“救命”,见挣扎不开,江翠翠大喊了一声。
癞子头一巴掌拍在她脸上,恶狠狠地说道:“你今天要是不从了我,我就把你陷害小知青的事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三水村的江翠翠心思有多歹毒。啧啧,你要是把我伺候舒服了,我还能帮你把小知青这块绊脚石给搬开,要是没了小知青这块绊脚石挡在你前面,以你这不择手段的本事,江潮那小子在你手上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癞子头语气里满是嘲讽。
江翠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癞子头却不等她做出回应,直接把人推倒在地上。
腥臭的夜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向游手好闲,邋里邋遢地癞子头,头一次打扮地人模狗样,不知道是偷了谁家的鸡,他提着一条鸡腿就上了六子婶家。
六子婶在院子里洗着衣服,澡盆里的水浑浊发臭,一脸死人相的搓着衣服,周围的地方全是被渐了一地的水花。
“老姐姐,洗衣服呢”,还没走到她家坡上,癞子头就大声喊道,那声音尖利地把林子里的鸟儿都惊起了,一阵闹腾之后,才归于平静。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癞啊!怎么滴,这又是惦记我家什么东西了,上门作死呢!”六子婶浸在脏水里的手一甩,就是一阵拿枪带棍的讽刺,也是癞子头在村里的人品太差,好吃难做不说,还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谁家东西丢了准是他偷走的没差。
癞子头是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冷嘲冷讽,也不恼,而是堆着笑凑到跟前,“老姐姐,你看你说的,我老癞能是那样的人,今天来啊,我是有正经事求你办的。谁不知道你六子婶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红媒人,你手上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对小两口。我老癞也有这一把岁数了,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你说这能叫事。你看你能不能伸把手,帮我说道说道桩婚事,只要成了,肯定少不了你这个大媒人的好处。”
“就你这条件,你还想找对象呢,别说人黄花闺女了,村东头那死了丈夫的王寡妇都不稀得你,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这倒霉相就倒胃口。”六子婶像是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
癞子头心里不知道把六子婶骂成了什么样子,面上仍旧笑嘻嘻的,“老姐姐,你别急着拒绝啊,我又不打人黄花闺女的主意。我这不是看上那个刚来村里来的那个小知青了吗?以前我是不敢肖想人家了,但现在她毁了名声,跟我可不刚好配一对吗?来来来,这个鸡腿你收着”,癞子头把鸡腿往六子婶怀里塞。
六子婶半推半就地接了鸡腿,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可不就是新鲜的吗?“你早说是那破鞋不就成了。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回头我给你上大友家给你说道说道。”
“老姐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看着癞子头脚底生风的样子,六子婶嘁了一声,不要脸的东西也就只配地上这样的货色。
安溪从卫生所回来,在外头的时候就能听到里面人震天响的笑声,安溪脚下停住了,她能听清楚一高一低的笑声分别归属的人是谁,那高的声音是江大嫂的,她体格大,平常里哪怕是普普通通地说话,都像是在跟你吵架一样,较低地声音是六子婶的,她声音尖细一点,很容易分辩。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人忍不住直想捂住耳朵。
她跨进门后,眼尖的江大嫂一下发现了安溪,她忙招呼了一声,“安溪,你可算回来了,你六子婶在这里等了你好长时间呐!”
那热情的模样了不多见,平时两人碰面的时候。不是她鼻孔朝天看,不理人,就是一阵让人心烦的冷嘲热讽。
“有什么事吗?六子婶”,安溪问道。
六子婶上前一把抓住安溪的手,安溪心头忍不住一阵恶寒,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完全是徒劳无功,她的力气哪里是常年干重活的六子婶的对手。
“有事,还是一桩大好事呢!婶子看你来三水村也有不少时候,这年纪算不小了,我家春花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孩子都有两个了,所以婶子就帮你留意了一门好亲事。
咱们村东头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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