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过去的上下属关系?
卷卷走到沈绿瓷身边,眼睛看着池子里的萨丁,试探的问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个不是上次情侣度假村绑架案里,跟你一起被绑架的人吗?”
沈绿瓷心头一跳。
“感觉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也没听你提起过他。”卷卷转头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分手了。”
世界上的职业有很多,诈骗犯这个职业一点也不适合沈绿瓷,身为朋友,她希望她能选择更有价值,更加光明正大的职业。
“嗯……”沈绿瓷的神色有些恍惚,“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骗人,但却不得不欺骗卷卷。在卷卷看来,她或许只是度假村绑架案里的一个受害者吧,但她心里知道,她不是。情侣度假村就算不发生绑架案,也会发生诈骗案,归根究底,她跟那个绑架犯没有区别,都是犯罪者。
“分手了就好。”卷卷意有所指,她指着眼眶已经湿润了的萨丁说,“我觉得这货配不上你,你可以选一个更好的对象。”
虽然曾经跟诈骗犯合作过,但好在她迷途知返,没有犯下太大的错误,不像萨丁已经一头在诈骗犯的路上走到黑了……卷卷觉得沈绿瓷完全可以重新来过,离开萨丁之后,她可以有新的上司,新的圈子,新的朋友。
沈绿瓷沉默片刻,对卷卷笑道:“如果我继续跟这个烂人交往,你会嫌弃我吗,跟我断绝关系吗?”
卷卷愣了愣,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满脸为难的对她说:“如果我把他打包送去南极喂企鹅,你会埋怨我,跟我断绝关系吗?”
沈绿瓷哈哈一笑,伸手抱住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语气轻松的对她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早就跟这个烂人分道扬镳了,你不用担心我……真的,不用担心我。”
你是我的朋友,是我每天腻在一起也不嫌烦的闺蜜,是危难之中保护我的姐姐,是海上的灯塔,光芒万丈刺穿雾霭,我是一条孤独漂泊的小船,在冰冷的夜里,在磅礴的大雨里,拼命朝你前进,奢望着自己能够突破重重黑暗,驶向光明……可船太沉了,我回过头,发现不是船太沉,而是船后拖着的过去太沉。
我的过去,正拉着我下沉,让我无法走向未来,让我无法走向你。
“沈绿瓷!”身旁传来萨丁的怒声。
沈绿瓷转头,看见萨丁终于从血池里爬了出来,他一只脚跨出血池,一只脚还埋在骷髅堆里,于是微微一笑,趁他还没站稳,伸手一推,把他又推了回去。
鬼屋里实在太暗了,她的笑容又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所以没人注意到她此刻的目光,里面充满多大的厌恶多大的恐惧多大的痛苦,她看着萨丁,倒下去的是他,他的面孔却赫然是她自己。
“我们走吧。”她深吸一口气,回身拉住卷卷的胳膊。
萨丁整个人埋在血池骷髅堆里,刚好一只骷髅正好掉他怀里,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他,他双手抓住骷髅头,毫无形象的大叫道:“啊啊啊啊啊!!”
小刀路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摇摇头,伸手拉了他一把。
接下来的路,萨丁几乎是抱着小刀的腿走完的,从鬼屋里出来之后,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了,四人先是找地方坐下吃了顿饭,饭后,沈绿瓷指着远处流光四溢的摩天轮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不知道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刚刚买好摩天轮的票,就开始下雨了。
“我们赶紧进去吧。”卷卷提议道。
她本来想跟沈绿瓷一组的,但是沈绿瓷却率先一步,走到萨丁身边,然后转头对卷卷笑道:“我跟他一组。”
卷卷愣了愣,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雨开始变大了,摩天轮也快要开启了,于是只好说:“那好吧。”
她跟小刀一起进了摩天轮,沈绿瓷和萨丁落在他们身后,在下一个座舱到来时,沈绿瓷率先一步走进去,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萨丁说,“进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萨丁刚从骷髅堆里爬出来,现在有点小情绪,直到沈绿瓷伸手拉他,他才啧了一声,跟着她走进座舱。
摩天轮开始缓缓走动,像一个挂在天空的缓慢时钟。
沈绿瓷跟萨丁面对面坐一起,光从侧面来看,两个人都在熠熠生辉,简直像神话传说中走下来的日神和月神,美丽的令人窒息。
但沈绿瓷看着他的目光里只有冷漠和厌恶,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问:“给你多少钱,你才不会再来烦我?”
“他们两个在聊什么?”另一个座舱内,卷卷侧着脸,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
“在谈分手费的事吧。”小刀回答,“怎么?我说错了吗?像萨丁那种人,沾上容易甩掉难,特别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想要走,肯定是要被他咬下一块肉的。”
卷卷转过头来,对他说:“你不能帮忙说句好话吗?”
四人约会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萨丁很给小刀面子,甚至可以说很听小刀的话。
可是小刀却摇摇头,对她淡淡说道:“我能要求他做一些事,但不能要求他做所有事。他们两个的问题,只能他们两个自己解决。”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卷卷哦了一声,有些失望的垂下头。
“他们有话要说,我也有话要问你。”小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墨镜早就已经摘下来了,露出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盯着她问,“你认识林馥吗?”
这个名字简直像是冬夜里的惊雷,划过卷卷的心口。
她看着他,觉得黑夜在四周绽放,充满阴暗的,危险的气息……
“花钱请我调查你的人。”小刀平静的对她说,“就是他。”
卷卷喉头滚动一下,不知不觉咽下一口口水。
“不过现在我已经辞职不干了。”小刀的手从她的下巴,缓缓移到她的脸颊上,面孔冷酷的像冰,眼睛里却燃烧着火焰,“预付款和违约金都已经打给他了。”
说完,他浅浅一笑。
“这真是个亏本买卖……”他一边笑,一边煞有其事的抱怨道,“我失去了一大笔钱,失去了我在客户当中的信誉度,而且还在不断失去……”
卷卷迟疑片刻,眼珠子四下张望一下,觉得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于是将脸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这个吻又快又轻,就像花瓣吹过脸颊,忽来忽去,让人来不及品尝,只能回味余韵。
卷卷坐回去之后,转头看着窗外,居高临下的欣赏游乐园内的璀璨灯光,那光芒照在她脸上,又或者她本人就在发光。
“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吧?”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小刀一眼。
小刀轻轻抚摸唇角,抚摸刚刚被她吻过的位置。
游乐园那么美丽,他却只看着发光的她。
看着她,心中的诸多不满,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他等待那么久,付出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个吻……
“你说得对。”小刀笑了起来,他伸出右手,按在卷卷身后的玻璃上,在她转过脸来的那一刻,凑过唇去吻住她,不是以前那种又狂野又贪婪,充满掠夺性的吻,而是更加温柔,更加珍惜的吻。
一吻结束,两人慢慢睁开眼睛,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告诉我。”小刀对她说,“你跟林馥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卷卷眨了眨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犹豫。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林馥这个人是防不住的。”小刀满脸严肃道,“林馥虽然人在精神病院里,但他还有个有钱有闲的舅舅,他这个舅舅没有小孩,一直把他当儿子,他住院的钱还有请我的钱,都是从他舅舅那划拨的。另外,他爸在国外,据说搞出了一项很厉害的发明,现在正四处被人拉拢,至少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他的话会非常有分量。”
将林馥的背景简单跟卷卷说了一遍之后,小刀语重心长道:“防不住,就只能想办法和解……”
“我没办法跟他和解。”卷卷冷冷道。
“为什么?”小刀问。
卷卷垂下头,似乎在回忆过去,似乎在斟酌言辞。
摩天轮缓缓转动,小刀静静的等着她。
她终于抬起头。
“三年前,林馥被绑架的时候,我穿进了他身体里。”卷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后来……我杀了一个人。”
☆、第一夜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卷卷睁开眼睛。……
地上趴着一个男人,身上什么都没穿,后脑勺咕噜噜的冒血,血流在地上,像一块不停变形的红布,不停变大变大再变大。
卷卷吓得退后一步,手里握着的东西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她低下头,看见一根带血的椅子脚,椅子脚上有一根长长的,略显弯曲的钉子,钉子上面全是黑红色的血。
这是什么情况?
卷卷眼前里全是茫然,直到耳边传来一个惨叫声。
她转头看去,发现墙角蜷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跟地上的男人一样,也没有穿衣服,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正双手环抱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嘴里发出扭曲的,凄惨的呼救声。
卷卷看了看她,捡起地上那张灰扑扑的毛毯,朝她走过去。
“别过来!你别过来!”女人吓得朝她不停摆手,眼睛里全是恐惧,“不!不要杀我!”
卷卷将那张毛毯披在她身上,刚刚打开嘴,想要跟她说:“别怕,哥是个大大的良民。”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住口!你想把其他人也引过来吗?”
女人吓得捂住嘴,卷卷也吓得捂住了嘴。
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松开手,对女人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对她说:“刚刚是口误,现在让哥重新证明一下哥的纯良……麻烦你用这块毯子把自己嘴堵上,谢谢……靠!”
一次是口误,两次是什么?
“是谁?”卷卷原地团团转,像只炸毛的猫,“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对面的女人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将毛毯塞嘴里,然后嚼着毛毯发出细小的悲鸣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卷卷。
卷卷这个时候也没空理她了,她觉得自己身上的问题更严重一些。
喊了几分钟,无人回应她,卷卷开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冷笑一声,说:“再不出来,我就叫了哦……救命啊!救命啊!救……”
最后一句救命没喊完。
有一个诡异的力量,在她嘴巴上一拉,就像拉拉链一样,把她的嘴给合上了。
卷卷脑门上的汗刷的就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分钟,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一分钟后,打破沉默的是对方。
“你冷静一点。”对方透过卷卷的嘴巴说,“这样对你好,对我也好。”
“你是谁?”卷卷的眼睛开始左右上下,不停转动,“你在哪?”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对方再次透过她的嘴说,“你是谁?为什么在我身体里?”
卷卷立刻警觉起来,她无视了对方的问题,态度强硬道:“不!你先说你的事!”
对方沉默下来,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过了一会,才缓缓道:“我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林馥。”
他跟卷卷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十五岁的天之骄子,音乐神童,因为母亲的关系,现在被人绑架中,并且绑架犯已经建好了焚化炉,如无奇迹发生的话,他死定了……
听到这里,卷卷心中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你啊……”
她见过他。
不是在新闻上见过他,也不是在钢琴会上见过他,而是在室友收集的照片里。
她的室友是林馥的粉丝,收集了很多他的海报和照片,然后贴得一寝室都是。
但室友最近忽然移情别恋,喜欢上另外一个当红小生了,为了给这当红小生腾位置,所以她把林馥的海报和照片都撕下来了,积累了一个小箱子,正准备丢掉的时候,被卷卷拦了下来,准备废物利用。
晚上,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大约十五岁左右,身披万丈光芒,侧坐在黑白琴键边上,那光芒从他身后一直延伸出去,简直像是天使的羽翼,美得纯洁无暇,动人心魄。
之后,她将这张照片压在了自己枕头底下……
“公平点,轮到你了。”林馥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仔细说给我听。”
这下轮到卷卷为难起来,早知道林馥被人绑架了,早知道穿成他之后,会遇到这么诡异的情况,她宁可打断自己的手,也不会把他照片压自己枕头底下啊!心里长叹一声,面上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你就叫我红领巾吧。”
“……”林馥,“我觉得你在骗我。”
卷卷刚想回他一句你想多了,就听见一个吱吱呀呀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顿时魂飞天外。
房门被人打开了,一线白光透过打开的门缝,照了进来,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是绑架犯!”林馥低叫一声,声音轻轻发抖,右脚迈出朝窗户边跑去。
卷卷回过神来,左脚朝地上搁着的那根椅子脚跑去。
结果对方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就看见对面的少年八了个极其凶残的一字马,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男人:“……”
卷卷:“……”
林馥:“……”
卷卷维持着一字马的姿势,身体朝左边一歪,缓缓倒在地面上,溅起一片飞灰,她一动不动的躺在灰尘当中,看起来已经死了,只有两腿偶尔间的抽动,证明她还有那么一口气在。
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卷卷一边抬手擦泪,一边艰难的爬向椅子脚。
“别哭了。”卷卷举着椅子脚,眼睛里刷刷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是好痛哦。”林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
“……”男人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进来。
卷卷两条腿还在打抖,她一边在心里骂林馥,一边警惕的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穿着一件白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串十字架,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甚至有些古板,他透过老式的黑框眼镜,看着屋子里的状况,目光落到地上的尸体上面,愣了愣,继而握紧胸口的十字架,在身上划了个十字,喃喃道:“上帝啊!”
一个看起来像老师,像神父,惟独不像个绑架犯的男人。
他走进来,没有走向卷卷,而是走向地面上那具尸体。
他屈膝跪在尸体旁边,伸手将尸体的眼睛合上,然后举起手中银白色的十字架,抵在唇边,低声念叨着什么,神态悲天悯人,像在为死者祷告。
这画面透着一股神性,又透着一股诡异。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平和,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像庙宇里的木鱼声,像教堂里的唱诗声,像流水潺潺,像时光流淌。
过了一会,蜷在角落里的女人忽然朝他爬过来,她嘴里还咬着毯子,青年转头看见了,伸手把毯子从她嘴里抠了出来,她哽咽一声,忽然抱着他的腿,呜呜哭泣起来。
卷卷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两个。
“这到底什么情况?”她压低声音问,“我怎么觉得,我们才是坏人?”
“……”林馥无言以对。
青年抬手在女人背上轻轻拍着,像安慰受伤的小动物一样。
之后,他抬眼看向他们。
就算在充满血腥味的,昏暗无比的房间里,他的眼睛依然熠熠生辉,像透过教堂穹顶降临人世的光。
“你们好。”他握着十字架,对他们温和道,“我是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