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余低头搅着手指,有点紧张,每次见妈妈她都会紧张。
贺煜停车,握了握何余的手,安抚她,“有我。”
何余笑笑,“我是不是很奇怪啊……见自己妈妈都紧张。”
“不会。”贺煜浅笑。
白葭早早在那幢楼下等他们,贺煜带着见面礼,和何余并肩走着。
“姐姐!”白葭欢喜叫。
“小白!”何余笑应。
“姐,你是不是黑了。”白葭盯着她看了圈。
“黑了一点。”
白葭点头,果然大西有些晒人。
“姐夫好——”白葭又朝贺煜鞠一躬。
上次她离开时,贺煜说下回见面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姐夫了,居然还真成了,挺牛气的嘛,而且说服了她臭脾气的老爸。
贺煜颔首,“好。”
“姐姐,快上楼吧,妈妈在等你。”白葭拉着何余的手进楼内,乘电梯上楼。
电梯数字跳动,何余愈发焦虑,白葭安慰,“姐姐,别紧张。”
何余点点头,她这是紧张成自然了。
“叮——”
出了电梯,白葭拿钥匙开门,领着她进去。
一进屋,何余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那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她的妈妈。
“妈妈……”何余蚊子般叫。
白妈妈点点头,稍有不自然,语气平平淡淡:“余余来啦。”
白葭推她,“姐姐,快去坐。”
“姐夫你也去坐,东西给我好了,我去放了。”白葭说着。
白妈妈觑着走向她的何余,待何余坐下,又望门口,注视起西装笔挺的贺煜,上下打量片刻,才收回目光。
贺煜和何余坐在侧面沙发上,电视里电视剧照常播着,却没人有心思去看。
白葭端了水,切了水果,给贺煜和何余,随后往白妈妈身旁一坐。
没一会儿,白妈妈淡淡说:“余余,小葭,你们回房间吧,我有话跟小贺说。”
白葭点点头,“噢噢。”
“嗯。”何余站起身,向房间走去,她还不放心的回头继续看了一眼。
进了屋,何余拉着白葭,担心问:“小白,妈妈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姐姐,放心啦,你们都结婚了,妈妈不会为难姐夫的。”
何余默默点头。
也不知聊了多久,何余和白葭再度被喊出来的时候,白妈妈跟贺煜聊得非常愉快。看得出,白妈妈很满意贺煜。
何余松口气。
又随便唠了些家常,贺煜说今晚会跟何余回上海,不作久留。白妈妈一听,赶紧收拾起来,跑去厨房烧晚饭。
饭桌上,白妈妈依旧对何余客气,虽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她的近况,却一直在给何余夹菜。何余低头吃着,问一句回答一句,很规矩,也不主动说话。
白葭在旁看了也只能叹口气,她都习惯了,白妈妈和何余十几年都是这样相处下来的。
饭后,白妈妈有些踌躇,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最后忍不住开口喊了何余,“余余,你跟我进屋一趟,妈妈……有话跟你说。”
何余微愣,她看了一眼贺煜,贺煜朝她微笑,示意她去吧,何余点头,随后站起身跟着白妈妈走进了卧室。
房门关上,卧室只剩下何余和白妈妈两个人。
俩人都不知说什么好,白妈妈走到一边的红木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白妈妈手拿着物件坐在床上,拍拍一旁的位置,示意何余来坐,何余不作声,但听话地坐了过去。
白妈妈将手中东西给何余看,话语温柔,眼眶微红,“余余啊……这是妈妈给你的。”
何余垂眸,细瞧,一本存折,还有一个木盒。
“这个是……妈妈给你存的嫁妆钱,你跟小葭一人一份,我每月都往里头存一些,现在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还有这个……”白妈妈语气微哽咽,打开木盒。
“妈妈知道……你爸爸给你们一人买了一个玉镯,妈妈也买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你。”
白妈妈将一块包的严实的黄布拿了出来,她打开,一个碧玉镯静静躺在布上。白妈妈握住何余的手,把玉镯套了进去,玉镯挂在何余纤细的手腕,尺寸刚刚好。
白妈妈又将木盒敞开放在何余面前:“其他这些金银首饰,都是按照老人家说的传统,妈妈每年找人给你们打的。小葭的那份妈妈每年都能给她,可你的……妈妈却一直给不了你。”
每次都想给,每次都忍了下来,想着下次吧,下次吧……可一转眼,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饰物越存越多。
本打算让白葭转交给何余吧,她又觉得要自己亲自给才好。
“妈妈……大概真的不是一个好妈妈……你会原谅妈妈的吧……”白妈妈转过身去,用手背擦去滑落的眼泪。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以像一个正常母亲一样对待白葭,可面对同样是女儿的何余时总是多了份愧疚,不知如何相处才好。
孩子疏远她,她看得出,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靠近。在背后,默默地做着一些事,可是她不说,女儿哪能知道呢。
“妈妈……”何余眼泪掉了下来。
何余看着首饰木盒,里头有属相金项链,金银小花生,小铃铛,许多小孩时期戴的喜庆辟邪首饰,她现在已经戴不了了。
“妈妈……我……”
何余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好像不够,对不起,好像也不对。
“妈妈……”
她又轻轻叫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向前移了些,从背后拥住了她。
*
何余走的时候,白妈妈依旧呆在房里,没出来送。何余眼睛哭得红肿,白葭和贺煜明白,何余跟白妈妈应是消除了误会,化解了心结。
走到楼下,寒风吹起,何余脸疼,泪水流过的地方涩涩发苦。
贺煜停下来,替何余扎紧了些脖子里的围巾。
何余抬眼看他,突然伸手圈住了他,声音沙哑:“老公……我是不是很坏啊……”
“为什么这么问?”
何余头贴在他胸前,轻声哭了出来,“小时候……是我……是我问妈妈……为什么选了小白不选我……”
“我问她……明明都是她生的……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
“我跟她说……我讨厌她……特别讨厌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要跟我说话……”
“现在想起来……我太坏了……我怎么可以那样……我怎么能那么说妈妈……”
贺煜顺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安抚安慰,“怎么能怪你呢……”
贺煜想着今天下午白妈妈在客厅对他的托付。
白妈妈说她这一生除了给了何余生命,没有尽到一个好母亲的职责,她很愧疚,只希望他能好好待她一辈子,让她温饱有依。
白妈妈还说,何余总认为她的余是多余的余,她想告诉她,不是的,她怎么会是多余的呢。
“宝宝……”贺煜喊她。
“嗯……”何余止住眼泪,哭累了,脑袋有些放空。
贺煜搂紧她几分,嘀咕:“下半生有你,我很幸运……”
何余抬头,眼内有些困惑茫然,喃喃:“什么……”
他浅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小笨蛋,回家吧。”
“什么什么?”
“没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
宝宝,下次介绍自己,一定要说,我叫何余,人生几何的何,余生有你的余。
第50章 (捉虫)
两年时光,悄然流逝。
何余拿起行李离开大西的那天,孩子们都来送她了。本想憋到驶离大西的车上再哭,可看着一张张小巧天真的面孔,眼泪就再也不能硬留在眼眶里了。
何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这大概是孩子们对何余说的最多的话。
何余只是回答:我会想你们的。
包里塞得满满的,全是孩子们做给她的临别礼物,她轻拿轻放,生怕压坏。
何余坐在三轮摩托车后边,挥手告别。送她的人中还有李深和张雯。李深还要再留一年,张雯则说等她想走时再走。
车子开动,孩子们追了过来,张雯和李深拉住了他们,何余别过头去,泪流满面。
泪水模糊了视线,离开时的大西和何余两年前来这里时一模一样,黄澄澄地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熟悉的香气沁人心脾。
春风带动何余的发丝,再回头,早已看不见送别的人影。
贺煜没有来接她,他说,那个时候你一定更想一个人呆着。
何余深吸一口气,某人还真的是了解她。
回到沪上,夜幕星河,点点路灯。
何余将包包里的东西一一摆在了客厅镂空书架的上半层,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有略微压坏的干花,有粗糙大意的木雕,有扎染小布包,有藤编小圆球……一件又一件手工艺品,即便简单,却在何余心中昂贵难求。
最后,何余从包中拿出一张合照,摆在那层的最中间。
她向后退了一大步,将所有的一切扫览一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门“咔哒”一声开了,何余回头看,贺煜放下钥匙,换了拖鞋,朝她张开手臂。
何余小跑过去,撞进他怀里。
贺煜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他温和淡淡说:“欢迎回家,宝宝。”
*
何余毕业了,她放弃成为一名人民教师,选择当位全职作家。
贺煜问她为什么,何余说大概是受不了年年送走一届学生,自己哭得跟傻子一样的场景。
何余还想着,当全职作家很自由啊,可以睡懒觉,可以玩通宵,然而……这一切通通没有实现……
早晨七点半,贺煜喊她起床,吃早饭,一起下楼遛狗。
中午她会抱着两只猫看电视,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起了午觉。
晚十二点前,一定要睡觉。
贺煜从前不是生活这么规律的人,但和何余一起之后,为了好好治病,坚持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原则,才下定决心。
这样的生活何余本以为自己会厌烦,可真正开始后,反倒上瘾了,感觉自己身体倍儿棒,精神饱满,每天能多码三千字。
这晚,何余躺在床上,回想过去的两年时光,除了支教,写论文,码字,还发生了两件喜事。
一是,作家苏Yes跟叶笙编辑结婚了,她跟贺煜一起去参加的小岛婚礼,很浪漫。
二是,陈清助理结婚了,当爸爸了,他和赵荨姐姐的宝宝快一岁了。
何余突然来了兴致,从被窝里伸出手比划:“老公,以后我们结婚,要好多好多花,好多好多。”
“嗯……”贺煜无精打采应。
“不用请很多人,最亲的亲人和朋友就行。”
“嗯……”贺煜依旧兴致淡淡。
何余纳闷,怎么她回来了,贺煜反倒对她冷淡了。
她偏过头去看贺煜,贺煜正在翻着一本旅游杂志。
何余凑过去看一眼,问:“老公?我们要出去旅游吗?”
“想去吗?”贺煜抬起头笑问。
“想想想!!!”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贺煜将杂志一合,拉灯睡觉。
“就这么睡觉了???”何余郁闷。
“嗯,睡觉了。”贺煜去搂她。
“你就问我想不想去,也不带我去喔!!!”何余扁扁嘴,委屈的要命,不让他抱她。
贺煜浅笑,“那你想去哪里?”
“嗯……法国,虽然你出差去烂了,但我一次都没去过!!!很想去看看法国庄园!!!”何余表示抗议。
“那等我休年假的时候。”
“年假……”何余咸鱼状摊倒,那估计是要猴年马月了。
“或者看你今晚表现,表现好的话……可以提前。”
“臭流氓!!!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