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余偏过头去看他,贺煜微微仰视,摊开掌心,示意何余看。
“巧克力,喝完再吃。”贺煜说。
贺煜掌心躺着两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先前贺涟来这儿给他带的,说是什么美国亲戚给寄回来的。贺煜不爱吃零食,就一直扔在冰箱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何余两眼发光,“谢谢。”
她伸手去拿,指尖炽热的温度和贺煜掌心的冰冷行成对比。
“贺总编,你手好冷。”何余低声说。
“天生的。”他淡淡道。
洗衣机发出了脱水完毕的提示音,贺煜站起,走向洗衣房。何余赶紧吹了几口气,将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又剥开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火急火燎跟了上去。
*
两人在洗衣房对着那几件衣服吹了大半天,没有交流,耳旁只有吹风机的呼呼声。
袜子已经吹干,打底裤也快干了。就是贺煜手里的长外套,依旧长征路漫漫。
何余将自己手里的吹完,就抓起长外套的另一头,分担贺煜的工作量。毕竟,这都是她的衣服,她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麻烦他。
吹着吹着,何余的手碰到了贺煜的,何余忙抽回,却被他一把抓住。
何余一抖,侧过脸看他。
“你真的那么怕我?”他放低声音问,显得不那么吓人。
何余躲开他的视线,“没有……”
一听就是违心话,贺煜松开了她的手。
两人间恢复静谧,何余耷拉下脑袋,反省她刚才的举动是不是伤害了贺煜。她抬头看去,贺煜面无表情,专注给她吹着外套。
贺煜其实在思忖,是他脾性不好,手下员工都怕他,何余怕他也正常。
“没有……我真不是怕你……”何余绵绵柔柔说。
贺煜一愣,关了吹风机,看她。
虽夹杂着噪音,可他听清了。
“不怕我?”
何余既然那么说了,怎么也得把自己说的话圆过去,“嗯,我崇拜你!”
贺煜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视她说:“崇拜我?”
何余点头。
“你证明给我看。”他手随意撑在桌子,故意为难她。
证明?怎么证明……
何余绞尽脑汁,她觑他两眼,最后下定决心,趁贺煜不备,伸手抱住了他。
两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见差不多了,她打算松手,贺煜却主动了拥了上来,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脸上满是笑意,只是何余看不到。
这个拥抱的姿势、时间,都远远超出了何余的预想。想他刚才应该被自己的过激反应惹得有些伤心,何余也就没推开。
“头疼……”他沉闷闷道。
“什么?”何余问。
贺煜抱得紧,何余只好在他怀里抬头,她瞧他,发现他脸红扑扑的,她伸手去摸他额头,烫,特别烫。
贺煜看着何余的一举一动,兴许是发烧的缘故,他眼神尤其温柔,何余察觉到他的视线,迎上去看,又赶忙偏开,太诱惑。
何余挣扎半天,从他怀里钻了出去,“贺总编,你发烧了,吃退烧药,睡一觉比较好。”何余建议说。
贺煜扶额,呼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下,“我去找药。”
贺煜走了出去,何余不放心,又跟了上去。
贺煜翻了半天家里的药箱,找出退烧药就着水咽了下去。
“贺总编,你去睡觉吧。”何余看他吃完药说,“衣服我可以自己吹,等会儿也能打车自己回去。”
“吹衣服会吵着你吧,那我还是……”她又补充。
“你吹吧,洗衣房门关上,隔音效果其实很好。”贺煜合上药盒,放回原处。
他头是真的疼,多少年没发过烧了,现在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贺煜看了眼时间,对何余说:“三小时后叫醒我,我送你回去。”
“好。”何余应。
“无聊你可以看电视,wifi密码八个零,书房的书你也能随便看。”贺煜交代着。
“嗯。”
“我去休息一下。”贺煜揉了揉眉心。
“嗯。”
贺煜又瞅了她一眼,随后朝卧室走去。
听见关门声,何余松口气。
*
何余独自在洗衣房奋斗了两个小时,衣服大致吹干能穿在身上了。
剩下一个小时,何余没事干,就去贺煜的书房转溜一圈,一个嵌入式大书架,上面书堆得满满的。何余扫一眼,好多她没看过的书。她随手抽了一本,拿到客厅,蜷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间隙,何余时不时瞥两眼手机确认时间,又把剩下那颗巧克力吃了。
一小时眨眼过去,何余放下书,走向贺煜的卧室。敲了几声门,没人应,何余蹑手蹑脚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昏暗无光,不过大致轮廓摆设何余还是能看清,她走到贺煜床边,见他正熟睡,就没忍心叫他,她还是决定自己回去。
逗留片刻,她转身离开,却听见贺煜呓语。
“妈……妈……”低沉脆弱。
何余回头,借着外面的灯光,看清了他眼角滑落的泪水,她心脏一抽,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驻足踌躇,又转回身蹲在床前,伸手轻轻帮他擦去泪水。
感觉到有人碰自己,贺煜敏感,微睁双眼。
何余眼神飘忽,轻声道歉,“对不起……吵醒你了……”
贺煜朦胧眨眼,似是意识没清醒,没两下他又闭上双眼,没了动静。
何余疑惑,是又睡着了?还是刚才压根儿没醒?
她站起身,弯腰凑过头去确认。
刚凑近,贺煜的手猛然抬起环住她的腰,用力一带,迫使她压在了他的身上。
何余还没来得及惊呼,柔软的嘴唇意外磕在了贺煜的下巴上。
贺煜未睁眼,头一侧,含住。
26。第②⑥章
贺煜昏昏沉沉,只感有人进屋,暖暖的指腹擦去他刚才梦里的眼泪,睁眼凝神一看是何余,先前雨里泛起来的心思又席卷而来。他闭眼,想克制,可她凑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
所有的动作不听使唤,扣住她的腰,含住她的上唇,自然地跟模拟了千百遍一般。
等他清醒一些,即刻松开了她,离开她的唇瓣,撑起身体,半靠床头。
“你怎么进来了……”他单手按眉心,舒缓自己的疲累感。
何余爬起来,理整齐衣服,“三,三个小时了,我,我来叫你,你……”磕磕巴巴。
贺煜抬眸想看清她的神情,奈何背光,一片模糊。
“抱歉……我刚才……”贺煜喑哑。
何余打断他的话,抢先一步,“我,我知道你发烧!”
贺煜听出她话语里头的慌张,默默点头,就当他是昏头了吧。
“叮咚——”
门铃声刚好打破两人间的尴尬,何余说:“我去开门。”她快步逃出卧室。
何余走到门前,六神无主地打开门,全然忘记这是贺煜家,不是她家。
门打开,何余低着头,一双黑皮马丁靴落入她眼内,随后是一阵香味,女人的香水味。
何余抬头望去,干净利落的贴脸短发,精致的五官,墨绿色简单款外套,黑色紧身裤,一个英气十足的女人。
“你是谁?”那女人声音却和外貌截然相反,轻声细语的。
“你怎么来了?”
贺煜从卧室走了出来,整个人憔悴,嘴唇泛白,刚才捂在被窝里出了一身冷汗,灰色的居家服微染汗迹。
女人的视线在何余身上来回扫,何余一身贺煜的衣服。
“怎么,还真打算跟我绝交?就因为我喜欢你?”
“沈薏。”他低沉严肃呵斥,明显不悦她提这个话题,尤其是当着何余的面。
何余站在两人中间有些尴尬,而且身高压制,让她充满压抑。
沈薏翻了个白眼,踩着浸过雨水的马丁靴,结实有力踏过木地板,犹如在自己家那般,走向沙发,随意靠坐下来。
何余不敢吱声,默默关上门。
贺煜轻声对她说:“你去把衣服换了,我马上送你回去。”
“嗯。”何余点头,瞥了眼沙发上的沈薏,跑向洗衣房。
贺煜手插裤袋,表情冷漠,沈薏嘴角倒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怎么看起来都让人觉得带讥讽意味。
“怎么,口味变了?”沈薏玩弄起自己修长的手指,垂下眼眸。
贺煜皱眉,不语。
沈薏越想越恼火,本来她是为了和好来的,当朋友就当朋友,十几年的友情哪能说扔就扔,可看到那个小女生穿着贺煜的衣服站在她面前,她心中的妒意倾盆而出。
“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送她回去,过会儿就回。”贺煜心平气和,他今天没力气跟沈薏争辩些什么。
沈薏没吭声,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又拆了鞋带,蹬掉脚上的马丁靴,盘腿坐在沙发上,跟在自己家一样随意。
何余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恰好瞧见这一幕,心里自然就猜测起贺煜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贺煜见何余一直盯着沈薏看,他套了件大衣,拿起车钥匙,对何余说:“走吧。”
何余乖巧点头。
沈薏又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何余微凛,她感觉出来了,是敌意,很露骨。
何余赶紧偏回头,急匆匆走出门。
沈薏嘴角一弯,她就是故意做给何余看的,她就是不爽,她就是要吓她。贺煜先前的从来没带女人回过家,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例外。而这个女生出现在这里,足够说明贺煜的认真程度。
*
大雨未停,雨刷一层一层刷下车前玻璃上的雨水,何余愣神望着没扫刮到的地方,一条条雨水蜿蜒流下。贺煜送何余回学校的时间偏偏是下班高峰,他们的车又成为沧海一粟。
“刚才那是我朋友。”贺煜抬腕看了眼时间。
何余默然点头。
“她跟我一起长大,性子不好。”贺煜继续解释。
何余一句话不说,只是点头。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贺煜扭过头看她,雨滴大颗大颗拍打在车窗上,衬出何余更加安静。
何余摇头。
贺煜也不知道何余是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不过好像每回跟他待一起,她都不爱说话。
何余垂眸,眉头紧皱。如果乔弯弯在,那她就知道,何余在思考问题,认真谨慎地忖度。每次何余有没法立刻想通的事情,就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直到想通为止。
两人再无交流,送何余到学校,外边的天笼上了一层黑幕。
“我送你回宿舍。”贺煜对她说。
五点以后,车辆进校要通行证,贺煜没有,不让进。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何余拒绝。
何余小眼神坚定,贺煜只好妥协,把伞递给她,“到宿舍,发个短信给我。”
“还有……我先前问的问题,你好好想想。”
“嗯,好……拜拜。”何余软糯说,随后开车门,融入黑夜。
车窗全是雨水,贺煜连她离开的背影都看不清。他没有立即开车离去,而是拿出手机,一遍一遍刷新短信列表。
何余撑伞,低头踩雨水,每踩一步,都有“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刻意放缓脚步,聆听起来。每响一声,她脑海里掠过的都是不同的画面。
那个叫沈薏眼神苛刻狠厉的女人……
贺煜第二次亲她,发着烧脑子不清醒……
她见他哭时心脏漏跳的那一拍……
她鼻尖萦绕的他的清冽味道……
还有……那个问题……
何余停了下来,手伸出伞外,冰凉的雨滴打在她掌心,袖口,路上都是火急火燎奔走的学生,唯有她像雕塑一样,维持着那个动作停在那儿。
*
贺煜在车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收到那条平安短信。
他打道回府,开门那一瞬,看到沈薏挑衅的眼神,他略过,脱了外套,换了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清口,由于发烧了,他嘴唇干涩发苦。
端着热水出来时,他还给沈薏捎了一杯,放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电话机柜子旁。这个举动很贴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热恋男女,但若是配合冷清肃静的环境,倒是变了味。
“喜欢她?”沈薏低头玩手机,电视机屏幕上影像换来换去,可是偏被沈薏调成了静音,跟看哑剧似的。
“嗯,喜欢。”
贺煜在另一个沙发坐下,抿着热水润喉。
“想结婚?”
“想。”
沈薏轻呵一声,换了个更加舒适的躺姿,“上过床了?”
贺煜冷瞥他一眼,选择沉默。
“豁……差点忘了,你不跟女人上床,要不然先前那几个女朋友怎么会怀疑你的性取向。”沈薏虽是调侃,但句句戳痛人心。
“沈薏……”贺煜沉声叫她,没发火已经是忍着脾气了。
沈薏也拉下脸,低声嘀咕:“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
贺煜放下玻璃杯,双手揉太阳穴,刚才降下去的温度又上来了,一阵阵灼热烧得他头疼。
“别闹了……回去吧。”贺煜斜眼,眼内是血丝,可见他是真的累。
“贺煜,我告诉你,你喜欢就喜欢吧,但我死也不会让叔叔同意她嫁进你家。”沈薏悠悠地说,伸腿去穿马丁靴。
“那是我家的事,你只是我朋友,不是我家人。”贺煜划清界限。
“朋友?哈……贺煜,我可是差点就上了你家户口本。”沈薏眼内泪珠徘徊。
“那都是我爸一手办的,没半分我的意思,你不是清楚单的很吗?”贺煜认真看她,往明处说。
“是,是,我清楚。”沈薏吸鼻子。
先前订婚时,她真是每分每秒希望他不要拆穿那个父母包装的假象,因为她爱他,可是他不留情面,逆了两家意思,捅破了她最后那层幻想的纸。
最好笑的事,订婚泡汤,他到最后都不知那一切都是她默认的,是她自愿的,居然还以为是父母逼她的……
“贺煜,你有没有心,你是不是瞎,我喜欢你你居然看不出来。”沈薏系鞋带,一下比一下用力抽鞋绳,嘴里还念叨。
贺煜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你快找个爱你的男的嫁了吧,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沈薏系好一只脚,抬眼怒瞪他,随后低头去系另一只——
“贺煜,我告诉你,你喜欢那个女生没用。”
“她要是嫁进你家,那她就得上你家户口本,她得见你爸和你继母。”
“她得受你继母冷眼,受你爸的谩骂。”
“清明节还得给你那个死去的妈上个坟。”
贺煜听着,握着玻璃杯的指尖泛白。
沈薏继续:“可这些她原本不用承受。”
“贺煜,你就看着你们的爱情,一天天变质,互相苛责,最后索然无味。”
沈薏系好两只脚,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擦干刚才说那些话掉下的眼泪。
她说得那些话没有哪一句不是贺煜的心头刺,她每说一句,就等于是在贺煜胸口插了数千把利刃。
贺煜面无表情,手上的玻璃杯搁在茶几上,慢悠悠站起来,说:“我送你吧。”
“刚才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他连脾气都不发。
沈薏一直忍着的泪水决堤,他这句话,真真是把他们的关系永远划到了朋友的界限。
*
雨滴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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