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旭哈哈笑道:“要说占便宜,应该是我占你们的便宜。这头鹿,到我手里至少能卖上十倍的价格。如果大叔不看着我们老交情的面上,给我们珍馐楼送来,我们拿什么赚钱?余大叔,不是我说你啊,你这脾气可没你闺女爽快。”
余海见闺女一派心安理得的作态,心中更是诧异:看两人的表现,这明显不是头一次交易啊。自家闺女啥时候跟珍馐楼做起买卖来了?
二百多斤鹿,卖了三十一两又二百文。各种小猎物1750文,周三少结算的时候给凑了整数,总共三十三两。
“鹿皮可是好东西,你们要不要?”鹿皮的价格可都是单算的,一张完整的鹿皮,少说也能卖个十两银子。
余海想了想,对小闺女道:“要不,咱把鹿皮留着。这东西硝好了,柔软结实,还耐水。给你们兄妹一人做两双鹿皮靴子,以后天凉去赶海,不会弄湿脚。”
如果这人不是自己爹,余小草准会回他一句“你傻啊!”十两银子做几双鞋,还去赶海的时候穿——赶多少海货能抵一双鹿皮靴子啊?
“鹿皮我们不要,你给折成银子吧!”余小草直接自己做了决定。她这个爹吧,疼儿女那是没说的,就是有时候太磨叽。
周子旭二话不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没容余海推辞,余小草就伸手把银票接过来了:“哇!这就是传说中的银票呀!没有什么限制吧?不会过期吧?”
周三少翻了个不雅的白眼,笑着捏捏她的脸蛋,道:“放心吧!大明首富桑家开的老字号钱庄,不会倒闭的!再说了,咱俩的关系,即使钱庄倒了,不还能找我兑现银子吗?”
第四十六章 托词
“那就谢啦!”余小草把银票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很久,好奇心得到满足后,她才把银票小心地折叠起来,塞进自己棉袄中的暗兜里,又满足地拍了拍。
五十两银票耶!加上以前卖猎物所得,至少有七八十两银子。咱也算小有积蓄了!
周三少看着她小财迷似的,大眼睛弯成一对小月牙,红润润的唇微微翘起,身上满是补丁的棉衣,也掩饰不住她的可爱。
自家闺女毫不客气地把银票塞进自己怀中,余海表示颇为诧异。小闺女主意咋这么大呢?五十两的银票,也面不改色地塞自己兜里了。她是不知道五十两到底能买多少东西吧?在东山村起五间瓦房,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余海欲言又止地看着小草不打招呼就收了银票的举动,周三少自然瞧在眼底。不过余海最终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把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的银票没收。
周子旭微微一笑,冲余海道:“余大叔真是一位疼宠女儿的好父亲。”
余海满是疼爱地看了正在吃点心的小女儿,想到女儿昏迷时手中没有一文钱的窘迫,想到家中孩子们瘦弱身体,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沉重和自责:“不,我不是个好父亲……”
“爹,你如果不什么都听我奶的,多为咱们这个小家打算一分,您就绝对是个名副其实的好父亲了!”余小草喝着热腾腾的红糖姜水,对老爹进行思想教育。
“我娘……也是草儿你的亲奶奶,去世的时候,你爹我的年纪还小。你奶能够把我拉拔长大,这份情意咱不能不记。等你小姑出嫁,你小叔考上秀才,家里没什么负担了,咱们就分出去单过。到时候,爹多上几次山,多下几次海,赚多多的钱,给我们小草买新衣服穿,买头花带……”余海摸摸闺女略微枯黄的头发,心中微微有些酸楚。
余小草偷偷地撇撇嘴,自家爹可是家里经济的主要来源。小叔考了秀才,自然还会想考举人、考进士……她奶就是个吸血虫,不榨干最后一滴血肉,绝不会放过她们的。想要分家,希望渺茫哪!
周三少另一个小厮抱着一个鼓鼓的包袱,敲门而入。贴身跟班斯墨接过来,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道:“这身棉衣,确是小的没上身穿过的。余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唐古首富周家少爷的贴身小厮,穿得可比镇上一般人家体面多了。身上那身棉衣,布料可是三四十文一尺的细棉布!
接过包袱一看,果然是全新的深蓝色细棉布棉袄棉裤,里面絮着厚厚的棉花,松软异常,不用摸也知道用新棉花套的。这么一套棉衣下来,少说也得要几百文。
人家当下人也不容易,余小草自然不会占他的便宜,一边朝老爹伸手,一边道:“这位小哥,这套棉衣算我们买下来的。爹,给钱!”
小丫头怀中揣着五十两银票,却还理直气壮地让她爹付钱,看得周三少心中一阵好笑。更可乐的是,那个十三孝老爹,在闺女的一声令下,乖乖地掏腰包……
斯墨忙推拒着余海塞过来的钱串,连声道:“棉衣是我穿不上的,放着也没什么用,丢了也可惜。难得余姑娘不嫌弃,哪能要钱呢?”
其实做棉衣的布料,是夫人看他伺候少爷尽心,赏赐给他的。觉得儿子给她长脸的斯墨娘,高兴地熬了两夜把棉衣给做出来,结果天气转热,没机会穿了。等一入冬拿出来,穿身上已经短了一截了。
由于珍馐楼的原因,自家少爷在周家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大老爷不止一次当着其他少爷的面夸赞自家少爷。他这个贴身小厮,也被高看一眼。
自觉身份上来的斯墨,阻止了他娘要给棉衣接袖子裤腿的行为。笑话,堂堂二房唯一继承人的贴身小厮,怎么可能穿那样的棉衣出来,不惹人笑话吗?于是,好好一套崭新的棉衣,就这样闲置起来。
余姑娘那是谁?珍馐楼短短半年就成为唐古第一酒楼,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劳。连自家少爷都高看她一眼。难得她不嫌弃这套棉衣,他怎么敢收她的钱?
余小草见再塞钱,人家小哥就恼了,便不再坚持。向小跟班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余小草把棉衣塞老爹手中,跟周三少告辞。
周子旭惋惜地道:“王大厨又琢磨出一道新菜,本想今日请小草你品尝品尝给点意见的,看来只好改天了。对了,小草你家住哪儿?留个地址,以后有事好能找到你。”
“我家住东山村,就在镇子东南方,大约五十多里地,是个小渔村。”余小草闷声发大财的计划,可离不了这个周财神,自然不会拒他这个面子。
从雅间出来,顶头遇上步伐匆匆的王大厨,见余小草要走,脸上略带失望之色。听她说要去看她当学徒的哥哥,王大厨也是从学徒出来的,自然知道当学徒的苦。他让小伙计从厨房包了一包刚出锅的肉馒头,非让小草给她哥带上。
余小草甚为感激,再三谢过。王大厨呵呵笑道:“谢啥!我这是借我们东家的花,先给你这尊小菩萨!余姑娘,以后有机会,咱切磋切磋厨艺。”
“我这点厨艺,在王大叔你手上根本不够看的。不过,如果我在做菜上有新的想法,一定找王大叔你帮忙指点。”
余小草终于从王大厨的热情中脱身而出,还没容她松上一口气,却被她爹的一个问题给难住了。
“草儿,珍馐楼的金字招牌——蚝油,是你传给他们的?你咋会做蚝油的?珍馐楼牛气哄哄的王大厨,怎么对你这么尊敬和热情?”余海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余小草顿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爹啊,你闺女已经死了,我是异世界一缕幽魂,那些都是前世就会的——这么说,不被当做妖魔鬼怪烧死才怪。
迟疑片刻,她鼓足勇气问道:“爹,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余海脸色一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道:“人死了,哪还能活过来?除非他阳寿未尽,阎王爷不收他!”
“如果我说,我去过阎王殿见过阎王,爹信不信?”余小草仔细地盯着余海脸上每一个表情。如果他表示出极大的抗拒和反感,她就会以开玩笑为借口,不再往下编了。
能够重新享受父母的疼爱和关心,是她来到这里唯一的安慰。她不想再次失去父亲的疼宠母亲的关爱……
余海停住步伐,弯下腰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痛苦和自责,他缓缓地道:
“草儿,是你撞破头那次?你大爷爷说,当时你都没气了。还好尤大夫来得及时,又给你救回来了……爹真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爹不配做你爹……”
“爹!虽然你愚孝了点,性子软了点,但你是草儿最最喜欢的爹爹。爹,你不必自责。女儿虽然到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儿,却因祸得福,获得一些生财的法子呢!”
既然便宜爹不排斥鬼神之说,余小草便信口开河,继续忽悠下去。她前世毕竟是个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竭力装嫩扮小孩,可不经意间肯定会透出些许异样来,还有她的发财大计,是肯定瞒不过至亲之人的。古代人不是敬畏鬼神吗?希望她编的这套说辞能糊弄过去。
一想到自己小心呵护了八年的女儿,差点枉死,余海心中就感到一阵阵后怕,他紧紧搂住女儿瘦瘦的身子,哽咽地道:“再多的银子,都不如我闺女健健康康地活着。草儿别怕,跟爹说说到底咋回事?”
“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那次受伤昏迷后,我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穿白衣服和一个穿黑衣服的,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又见了一个很威严的官儿。后来好像说什么阳寿未尽,抓错人了,还说要补偿我。醒来后就觉得有些东西,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蚝油,也是醒来以后就会的,只是家里条件不允许,从没试验过。”
余小草尽量说得含糊些,毕竟原主过了年才九岁,被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肯定会害怕,有些事情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草儿别怕!上屯村有个张百岁,据说在地府游荡了一圈,阎罗王发现是误判,补偿了他的寿命,活到一百零八岁才寿终正寝。我们草儿以后肯定也会长命百岁的!”
余海不敢想象,自己娇娇弱弱的女儿,在阴森恐怖的地府里游荡了一圈儿。本来就胆小的闺女,得怕成什么样?
余小草很是诧异,自己随口乱编的说辞,居然现实中有类似的例子。这样倒好,至少可信性增加了不少。
父女俩并排走在冬日空荡荡的街道上,余海的大手,紧紧地牵着女儿的小手,生怕一松手闺女就被抢了去似的。
第四十七章 惩罚
小草的心暖暖的。尽管她的说辞是那么的荒谬可笑,可疼爱女儿的爹爹,却选择无条件相信她,一如既往地关心她。这是多么令人感动和幸福的事。
在余海看来,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出生到撞破头之前,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单纯得如同深山中清澈透明的泉水,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来骗人?
再说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哪知道黑白无常、判官阎王,以及阎罗殿是什么样?不是亲身经历的话,哪能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他不由得攥紧女儿的小手,为了呵护闺女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他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爹,木器店到了!”余小草见爹爹心不在焉地拉着自己,差点就错过木器店的大门,不由得扯了扯老爹的手提醒他。
余海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看到靠在木器店门旁手揣袖子里的伙计,上前道:“麻烦小哥帮忙叫下余航,我们是他的家人,来给他送件棉衣。”
这个伙计明显比上次那个和气,他看了一眼父女二人,只是略微有些不耐地道:“等着,几个学徒正在受罚,掌柜的不一定放人!”
他边往后堂走口中边小声嘟囔着:“看着不像是过不下去的人家,干嘛狠心把孩子虎口里送?”
余小草身体经过灵石水的洗礼,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许多。她隐隐约约听到伙计的话,想起上次哥哥脸上身上的伤痕,充满不安地道:“爹,咱把哥哥接回去吧?做木工还不如跟你学点打猎的本事呢!”
余海经常到镇子上来,也隐隐听说章记木器店的掌柜脾气不好,一喝酒就拿伙计和学徒撒气。他皱紧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道:
“等过了年再说吧。今日借钱给你看病的事,你奶肯定会找借口闹腾几次,要是没问她的意见,就把你哥接回去。这个年一大家子都别想过好了!”
父女俩在寒风中等了好久,才见到侧门处余航小跑而出的身影。余小草也有快两个月没见到哥哥了,眼睛酸酸地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儿,虽没发现新的伤口,脸色却不大好,而且瘦的很。
她心疼地问道:“哥,你瘦了好多,你们掌柜的都不给你们吃饭的吗?”
余航把手拢在袖子里,脸上竭力保持住笑容,轻轻摇头道:“我这是长个了,光吃不长肉。小妹,你放心吧!这里伙食跟咱家差不多!”
只是跟他们家以前一样不管饱,而且活又重。这些话,向来懂事的余航,是不会当着家人的面说出来让他们担心的。
余海轻轻抚摸着儿子枯黄干涩的头发,孩子的确瘦了不少。哪怕是孩子的奶奶定量分配食物时,儿子也像现在似的,双颊都凹进去了。闺女说的不错,是得尽快把儿子接回去了。
余小草努力把眼中的泪花眨回去,她从怀里掏出几个热乎乎的肉馒头,塞到哥哥手中:“哥,这是刚出锅的肉馒头,快吃吧,还热着呢!”
“不是给你说,不要给我买吃的东西了吗?要是让奶知道你乱买东西,肯定又要拿咱们家出气了!”余航看着白胖胖香喷喷的白面肉馒头,嘴里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多久没吃过精面做成的食物了?
店里的窝头,都是最此等的粗粮掺着糠做成的,吃着都拉嗓子,就这一顿还只能分到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窝头,汤里除了几片碎白菜几乎都是清水,一滴油星都找不到。菜,根本不可能有!
本来收了七八个学徒,光饿就饿走了一半。其他的,要不是家里穷得实在养活不了那么多孩子,估计早就剩不下几个了。想到刚刚自己和另外两个比他大点的学徒,跪在雪地里,举着满满一盆冷水的残酷惩罚。余航的眼睛不由得暗淡下来。
“这馒头是珍馐楼王大厨送的,没花钱。你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余小草说着,突然看见哥哥捧着肉馒头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不由得急切地问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余航轻描淡写地道:“我们干活没完成任务,被掌柜罚了。没什么的,歇会儿就好了。爹,小妹,你们吃了吗?”
“我们吃过了。小沙,店里活辛苦吗?你再忍几天,我回去跟你奶商议商议,等过了年就把你接回去。”余海一听自己听话能干的儿子都被罚了,更坚定要把孩子接回去的决心。
余航终于忍不住了,取出一个热腾腾的肉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嘴里白面馒头松软的口感,和肉馅鲜香浓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香得他几乎流下泪来。
听爹这么一说,他犹豫了片刻,轻轻摇头道:“爹,奶是不会同意的。咱们家孩子干再多活,她都看不到。她是不会允许我回去吃闲饭的!再说了,要想拿回学徒契约,还得拿钱给掌柜的。爹,你觉得咱家除了小叔谁还能从奶手中抠出钱来?”
这半年的学徒生涯对于余航来说,无异于噩梦一般。吃不饱睡不好就不说了,无止尽的打骂,变态的惩罚,让他心力交瘁。想想方才,如果不是爹和小妹来看他,只怕他举着水盆的手,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坚持不下去的下场,就是冷水淋满身。同是出身贫寒人家的学徒,能有件御寒的衣物已经不错了,要了被淋了水,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