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的命金贵,你的妻子孩子都等着你回去呢,这次运气好撑过去了,若是……”她心里颤抖了一下,哽咽道:“若是你出了事,我这一辈子还如何安稳,你的孩子该有多可怜啊!”
“我还没有孩子。”
林静姝睁大眼睛,似是不明白他的话,顾文堂重复道:“我还没有孩子,姝姐儿,上次服毒,那是因为我有把握解毒,而这次。”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但凡是个男人,遇到危险了,都会下意识的救那个他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你就更不必放在心里了。我只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你看着样好不好,若是将来我有了麻烦,你也救我一次好不好?”
林静姝下意识的答应:“好,我会的。”她觉的有些不好意思,擦擦眼泪,多少年没哭过了。何况是在别人面前掉眼泪。
顾文堂像是知道她尴尬,说道:“姝姐儿回去休息吧,昨天吓坏了吧?”
林静姝心里明白,她不是害怕危险,她是害怕有人被她连累死。轻轻抿嘴,她道:“您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如此过了半月,顾文堂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派去接张晚晴两个丫头的人也回来了,林静姝见消瘦的不成样子的两人说道:“你们家小姐没事,我已经让人请她过来了。”
海棠个绿娇跪下来,磕头,泣不成声道:“多些表小姐救了我们家小姐。”这大礼她们行的真心实意,这两个月来,她们没有一刻不在担惊受怕。若是小姐有个万一,那她们两个也不用活了。
林静姝正要说话,张晚晴过来哭道:“海棠绿娇,你们没事吧?”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林静姝无奈等她们哭完,才说道:“想来你们主仆也有很多话要说,正好这天更冷了,我去街上多买些药材回来。”
坊市如今不及从前热闹,林静姝心情也不算好,几次交战,大夏很是吃了几次亏,她怀疑是韩子秦在搞鬼。想到上次的火药,她又有些忌惮,看韩子秦的样子那东西定是不多,那种程度的炸弹,用在战场上也够他们喝上一壶的。她想事情想的专心,直到前头的路被人堵住,才抬起头来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又往他身后看:“长生也来了?”
那人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没好气道:“前门关正在打仗,他怎么可能来?”陆榕心里暗恨,这丫头到现在也认不出他来。又问道:“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都及笄了,怎么会跑到北地来?”
林静姝奇怪道:“你们不是同袍么?他忙着打仗,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他这话好象太过亲昵了些吧。只回道:“因为一些事了,不得不来一趟。”
陆榕自然是冲着韩子秦来的,是以淡淡道:“自然有公事在身。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林静姝道:“住在将军府。”
第102章
攻下
陆榕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咱们去将军府说吧。”
林静姝见他神色凝重,说道:“你先过去,我将这些药材都收回去。”现在正在打仗,药材正是紧张的时候,于将军难得传信给她,让她多配些常用的药材,送到军营里去,当然银子不用她自己出。是以这些日子,她和兰芝红梅本就没闲着过,再算上将军府的陈娘子,一直跟药材较劲。
陆榕离开之后,并未如林静姝说的去将军府,而是去了一处废弃的民宅,里头却出人意料的干净,里头的人见到陆榕,禀报道:“他们应该在这里落过脚。”
陆榕神色明暗不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四周,心里冷笑,这倒是像他的风格,不一会又有人进来,压低声音汇报着什么,陆榕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他吩咐道:“咱们去一趟于将军那里。”
到了大军驻地,陆榕递上了自己的令牌,不一会就有人来领他进去。袁肃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问道:“前门关不是也在打仗?”
陆榕神色淡淡,只说道:“公务在身,没什么办法?”
袁肃没有继续问下去,心里却在嘀咕,什么公务比打仗还紧要,到了于将军的营帐,他示意陆榕稍等,自己则进去了,对神色疲惫的于将军道:“将军,那小子在外头。”
于将军收起地图,说道:“带他进来吧。”
陆榕进来后,恭敬的行礼;“将军。小子陆榕。”
“陆柯那小子的弟弟?”于将军直接道。
陆榕轻声道:“是。”
于将军打量他一阵子,才有些不悦道:“什么公务这般重要,连打仗都不顾了?”论年纪,陆柯是他的后辈,但是论守卫边关的时间,他也就是比陆柯长那么一点罢了,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却不妨碍,他对那孩子十分欣赏。如今瞧着,这孩子倒是有那么一两分的样子。
陆榕解释:“我兄长之死与韩子秦有关,这仇小子势必要报的。”其他的仇可以慢慢来,这个人,他却一定要让他死无全尸。
于将军怒极反笑:“你不如你哥,国家大义面前你还想着一己之私,他守卫前门关多年,你这张脸有多大的凝聚力,你不会不清楚,如今就为了个躲躲藏藏丢尽了韩家脸的玩意,不顾前门关的百姓,不顾袍泽都在浴血奋战,跑到这里,只为了一段什么时候都可以报的私仇?我看你哥就是还活着都要被你气死了。”
陆榕心里一痛,他轻声道:“将军,我不如我哥,被利用,被算计,甚至死后被泼了一身污水,仍是想着大夏。我只知道那是我哥,是十几岁就为了我上了战场的兄长,是为了让我活的更加肆意十几年没有回来的哥哥。所以,在我心里,什么家国大义,什么责任担当,都不若他活着更加重要。就像如今,我明知道您说的才是他想要我做出的选择,可是我不想,也不愿意,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我必须杀了韩子秦。”说道最后,他眸中燃烧着刻骨的冰冷,恨意,还有偏执。使得脸上不太明显的伤疤都狰狞了起来。一想到,他哥死前还不忘画下了一张蛮族的地图,他就恨,恨不得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于将军心里一惊,这孩子魔怔了,他不仅恨蛮族恨韩子秦,他还——恨大夏。目光复杂难辨,他道:“榕哥儿,你和你哥相处的不多吧?老夫见过他一次,那回我们一同回京面圣,和京郊大营的王将军一起切磋了武艺,一起喝酒聊天。是以,他的性子,老夫也能看出几分。你哥他沉默内敛,坚韧又执着,守卫前门关十几年,你敢说全都是为了你?”郑重的看着陆榕,掷地有声道:“榕哥儿,为将之人最骄傲之事莫过于守护一方水土。仇要报,血要还,但是家国也要保,被利用,被算计,被泼污水,老夫从来都不怕,人生于世,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
这一生,他辉煌过,落魄过,幸福过,也沉郁过。甚至他的人生从碰到陛下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被算计,被利用,甚至以后会不会善终都不得而知,可是那又如何?他依旧是保卫了这一方百姓。又怜惜的看着陆榕,轻声道:“榕哥儿,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和你哥的这份信仰。”眼前已经初露峥嵘的少年活的纯粹,爱恨都明快的如火一般,真是年轻啊。
陆榕却觉得悲伤,他们求的是问心无愧,可有些人心里只有权力地位,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压下痛楚,他突然就不愿意在这人面前说假话,是以他声音清楚的说道:“将军,陆榕不是英雄,也做不来您和我哥那样的豁达宽容,我只知道,谁要害我,我就先下手为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沉默一瞬,他声音清晰而坚定,一字一句道:“害了我哥的人,我必要让他生不如死,无论那人是何身份!”他们毁了他最在乎的亲人,他就将他们在乎的一一毁去。
于将军心里一叹,不再多言,这孩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发在韩子秦身上也好,是以他道:“我同意你留下来,不过这里可不是前门关,不会有人对你特殊对待。”
陆榕行了一礼,保证道:“多谢将军,陆榕保证不会因为私仇影响公事。”韩子秦去了魏国,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就杀不了人,这样也好,战场上一决胜负。
陆榕告辞之后,于将军取出地图确久久没动弹,袁肃迟疑了一会,终究是开口道:“将军这是又想起海哥儿了?”江海,于将军唯一的义子。
于将军摇了摇头,叹道:“人老了,总爱想起从前的事。”海哥儿单纯敦厚,小小年纪没了父母,他将他养在府里,那孩子一心想着他,小的时候分糖糕给他吃,长大了就跟在他身后练武,虽然天资有限,但是努力。他以为,那是上天补偿给他的,他的儿子,他无数次的想着以后看着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后来呢,脑子中的画面突然就模糊了,满身的鲜血,一声声叫着父亲,他心如刀割,却只能看着他咽气,不恨么?不怨么?不悔么?不是的,他也是恨过怨过,后悔过的,只是报了仇又如何,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活到这把年纪,他也不能放下,没有释怀,又怎么要求一个泡在蜜罐里的孩子深思熟虑以大局为重。
袁肃最笨,见自家心情不好,只能支支吾吾道:“将军,若是那小子惹您不高兴了,我立刻去揍他一顿。”
于将军瞪他一眼,说道:“有力气,多练练箭,不要整日里想着惹事,出去吧。”
袁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于将军神色却柔和下来,这就是他坚持下来的缘由,纵然有许多对不住他的人,可也有这些拥戴他的人。
林静姝回到将军府后,先是去看了顾文堂,又和张晚晴寒暄了几句,这才去将新买来的药材炮制出来。羽蓝四处转了一圈,说道:“那人并未来。”
林静姝也没放在心上,左右他们也不熟。二月底的时候,顾文堂的伤算是好了起来,近来战事频繁,他虽然在养伤,但是正事也算是没耽搁。只是,这会林静姝却有些不安,眼皮子跳个不停。很快她的预感应验了,于将军身边的宋语过来了将军府,神色凝重的将她秘密带到大军驻地。
一进营帐,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袭来,林静姝快走几步,心里一跳,袁肃吼道:“快看看将军。”
林静姝忙上前把脉,心里渐渐沉下去,年岁已高,加上陈年旧伤,这会更是伤到了心脉,看着面色惨白的军医,她取出银针,叹了口气说道:“我若是施针护住将军心脉,诸位可有法子?”
最为年长的大夫激动道:“你真能护住将军心脉?”将军根本就没法经受药性的冲击,若是心脉没事,他们自然有法子。
林静姝也不多言,下手飞快,她全神贯注的用着秦老曾经救她弟弟的那套针法,半个时辰后,她全身像是被雨淋透了一般。神色苍白,有气无力道:“可以了。”
老大夫率先上前,把了脉后,开了方子,交给等在一边的人,那人飞快的跑去熬药了。老大夫走到林静姝跟前,感慨道:“不愧是秦老的弟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
林静姝实话实说:“不敢称是秦老弟子,只是在针灸之术上指点了一段时日。”
老大夫却是十分欣慰,他有把握保下将军的命,若非这孩子,只怕他们北地就危险了。恩,性子谦虚,真是不错,一直到第二日午时,于将军伤势稳定下来,林静姝也回到了将军府。顾文堂开始早出晚归,于将军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几日之内就传遍了。敏锐的察觉出北地的躁动与不安,林静姝不由心下庆幸,将军对北地的意义实在是不一般。
大夏连连失败,死伤无数,大魏步步紧逼,仿佛下一刻就能破掉北地的城防。三月中旬,被传生死不知的于将军出现在战场,魏军一时乱了方寸,大军势如破竹,仿佛要将前些日子的颓势一股扭转过来。一路打到穆边城。理应外和之下,城破了。至此,魏国那边放出了闫家通敌的证据,于将军震怒非常,彻查了军中,清洗了一批有牵连的人。
而林静姝此时却带着羽蓝进了穆边城,找了魏国的身份路引,一路往着魏国都城去了。他们装扮成姐弟两人。羽蓝女子打扮,林静姝依旧是少年打扮。
军中上层的气氛却不若底下那般兴奋开怀,于将军这次伤到了底子,最多能再有两年的生命,这会脸色十分不好,一面因为他这回上马就是拿寿数填上的,再来,他问道:“陆榕走了?”
袁肃有些不安,说道:“那小子昨日将我灌醉,似是说要去找什么人。”
第103章
认出
于将军神色疲惫,破城那日,韩子秦并未在城内,想来是跟着败军退走了。陆榕报仇心切了,这会怕是追上去了,他有气无力道:“传信给茂哥儿,若是遇见陆榕让他照应一番。”
宋语担忧的看着于将军花白的头发,之前大夫说过,虽然寿数不多,但是绝对不止三年,可是如今只剩下不到两年的寿数,大夏虽然看着占了上风,但也只是一时而已,一旦将军故去,北地未必守的住,到底怕他心神损耗太过,忙说道:“将军不必心忧此事,这些日子以来,陆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也清楚,他惜命着呢,属下马上给茂哥儿发消息。”
于将军微微点下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袁肃几人对视一眼,袁肃留下来,宋语和袁末小心的退了出去。
袁末皱着眉头轻声道:“大夫说了,若是好好保养,不再操心战事,至多还有两年的寿数。”可是只要将军一日但着这北地,一日便要操心。而若是告老,陛下那里也不知道会任命何人为将。
宋语也想到了这一点,沉着脸道:“陛下那边只怕已经收到消息了。”沉默半晌:“将军若是告老也好。”又摇摇头叹息道:“算了,将军怕是不会肯的。”不是放不下手上的这点权利,而是放心不下北地。
袁末轻声道:“我本想劝慰将军一下,只是又想着,这里怕是将军唯一的坚持和牵挂了。”这些年若非找不到满意的领兵之人,将军早就告老还乡了。也不用拖着这样的身体苦苦筹谋,还不一定能落得什么好。处置了闫家,陛下表面不会说什么,但是到底这些年,闫家一直被将军打压也是真的。
宋语沉吟一会:“这会咱们胜了这一场,陛下即使心有不满也不会多说什么的,只要防着别有用心的人就行,军中公务倒也好办,左右咱们也是做惯了的,非大事不必打搅将军,一切以将军的身体为重。”
两人商议了一会,各自分开了。宋语出了大军驻地,去了顾文堂的住处。见到他,顾文堂并不吃惊,只问道:“将军的身体比我想的还要不好?”
宋语也不隐瞒:“大夫说了若是静养,还能撑上两年。”
顾文堂心中复杂,依着现下的状况,本就不可能静养,也就说于将军的寿数怕是没有两年了,他道:“我明白了,陛下那里,我会禀报的。”宋语是个谨慎的人,这会告诉他这些也是这个意思。
宋语真诚道:“那就多些顾大人。若是将来顾大人需要,宋某万死不辞。”说完行了一礼。
顾文堂忙扶住他,说道:“于将军为人,晚辈佩服不已,顾某所作所为也都是出自本心,不需宋副将您如此。”顿了顿:“顾某只求大人一件事,林家那孩子去了大魏,若是可以,还望大人在能力范围之内,照应两分。”
宋语奇怪的看着他,林家那孩子是个小姑娘他很清楚,林文茂真容长的什么样子,他也清楚,这位顾大人与人家小姑娘无亲无故的,压下疑问,只说道:“宋某会的。”
顾文堂见他神色异样,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想歪了,可是他又不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