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哥赶紧推推韩青松,让他分辨几句,韩青松道:“娘,没有。”
韩老太太气得要抽过去,知道他打小不会说话,说话就招人烦,可都这么大年纪,怎么也学会了吧。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欺负你媳妇儿和孩子了呗?”
韩大嫂也赶紧打圆场,“娘,三弟向来不爱说话,嘴巴不会哄人,他没那个意思,就是不想离婚呗。”
“他为啥不离?”韩老太太就差没蹦起来。
韩大嫂生怕她车轱辘话念叨,赶紧劝韩青松解释解释。
韩青松道:“儿子在部队不能照顾二老和孩子,心中有愧。”
对父母有愧,于婆娘孩子也有愧。
“爹娘体谅你,不和你计较,你只要听娘的话就行,把这个整天不好好过日子就会气娘的女人送回去。”
韩青松点点头,“为娘的健康着想,那就分家吧。”
分开住,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不在一个院里碰头,自然能少生气。
韩老太太张了张嘴,她说的是离婚,怎么成了分家?
老三小时候就傻,这会儿看起来是更傻。
“老头子?你听听——”
老韩头道:“这也是个办法。”他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使劲磕磕,“分家困觉吃饭,不分活儿。这么着一家子还是一起干活挣工分,按人头分口粮。”
老三不在家,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挣不出吃的,自然还是要帮衬一下。
当然老三的津贴还得寄给大家庭才行。
韩二嫂和韩二哥脑子转的快,立刻就问:“那老三的津贴呢?”
韩老太太厉色道:“当然是寄给我!”
说完她立刻道:“说什么胡话,分什么家,房子没房子,家什儿没有家什儿,怎么分家?困大街上去?”
她已经忘记自己之前还说要把林岚娘几个赶出去,让他们睡墙根下的窝棚。
现在想的是真要分了家,到时候老三家的更有理由来要钱闹腾。
但是要让儿子把津贴寄给那泼妇不给自己,韩老太太不接受!
要知道她连让林岚带着孩子随军都不肯,因为随军就意味着他们要跟着吃喝花钱,那津贴就不能寄回家。
那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现在有出息了,当然要回报自己。
儿子回报爹娘,那是天经地义的。
韩青松道:“住处就由我去跟连队革委会申请。”
“那也没有材料!”韩老太太不同意,现在谁家能随便盖起屋子?多少人家还十几口挤在三间屋里呢,一家子男女老少都在一盘炕上也不少。
韩青松虽然这些年没在家干农活,但是部队也经常深入乡村,他也了解不少。
“娘,先凑活盖两间小房,用不了什么材料。”先对付这两年,以后再盖新房子。
“还盖什么新的?”韩老太太道:“你三大爷家墙外有个窝棚,平时放柴火的,去借着住一下就行。”
韩大哥为难道:“娘,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那老刘家二儿子结婚没地方住,不就是去你永顺达达家住。”
韩青松:“还是我先去问问支书大爷。”
以前叫支书,现在就是连队/村革委会主任,不过自家人习惯,觉得还是叫支书顺口。
韩大嫂忙道:“都在大队部乘凉呢。”
这会儿男人们基本都在大队部扯淡,去那里找人一找一个准儿。
韩青松点点头,跟爹娘说一声就要过去。
老太太还要不准,老韩头道:“让他去吧,老大不小的,也不是几岁的孩伢子,能主事的。再说,他回来也得去支书队长跟前说说话。”
韩老太太还是不乐意,撅着嘴生气,惦记着津贴、惦记着背包。
韩青松回到屋里,见林岚在炕上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不由得一怔。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画面比敌人不抵抗自动投降还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我去找支书大爷。”
林岚点点头,“那你应该带点东西去。”
大老远回来,去看支书和大队长,怎么也不能空手。
韩青松就把背包拎过来,打开绳扣,从里面掏出两瓶麦乳精来,另外抓了两把糖。
林岚看了看,从炕头的晾衣杆上扯了块布给他,让他包着,省得太扎眼。
这年头麦乳精可是稀罕,不是谁都能拿回来的,就算韩青松回来也不可能谁都给,肯定是有求于人。
韩青松把东西兜起来,道:“回来的匆忙,背包塞得乱糟糟。”
林岚看着他,啥意思,让她给收拾收拾?
他就不怕她拿里面的东西?
韩青松拎起布包,把背包往林岚手边一放,又看了几个孩子一眼,“一人吃一块糖,多了坏牙。”
说完就走了。
“娘——”二旺和麦穗激动起来,爹这是让他们吃糖啊?
林岚却赶紧喊道:“别忘了吆喝大旺和三旺回家。”
那俩熊孩子指定在大队部听男人们扯淡呢,有些男人专门扯黄篇,她怕大旺受影响。
听着韩青松的脚步声远去,林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背包,手伸进去掏了掏,结果背包太深,整条胳膊都探进去才够到底。
三个孩子期待地看着她。
林岚清了清嗓子,摸出一大把糖来,刚要按照她前世大手大脚的习惯把糖撒给他们,突然想起这是韩青松的不是自己的。
他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不能这么撒出去。
她数了数放回去大半,在孩子们热切的眼神中一人分一块。
“娘~~”麦穗嗲嗲地撒娇。
林岚受不了只好一人又分一块,“好啦,你爹还有别的用处呢。都藏好明天吃,晚上吃了虫子爬进嘴里把你们牙齿都咬烂。”
小旺把糖塞到林岚的口袋里,“娘给我收着。”
二旺和麦穗已经迫不及待塞进嘴里一块,贫穷紧张的大家庭,让他们知道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留着,会生变故!
“娘,我把门关上。”二旺麻利地去关门。
林岚:“怪热的,你爹他们还没回来呢。”
二旺:“关上俺嫲嫲进不来。”
爹不在家,谁知道她会不会来抢背包呢。
果然,很快老太太就来推门,发现推不开就骂人,让把老三带回来的东西送到堂屋去。
二旺立刻拉拉林岚的袖子。
林岚会意,“哎呀,疼死我了,胳膊给我打残了。”
“娘,让我爹明天送你去县医院看看。”二旺说。
麦穗嘴里含着糖,也含糊说给娘揉揉。
老太太见治不了他们,气哼哼地出门找韩青松去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也只得回来,在家里跟老韩头和俩儿子叨咕。
又不肯浪费煤油,就让几个人摸黑听她念叨,结果很快老韩头鼾声如雷,气得她直捶他。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韩青松低沉的声音,以及三旺不乐意地嘟囔声,老太太一下子爬起来,“老三回来了,让他赶紧过来!”
老韩头这会儿醒了:“三更天了快困觉吧,明天还得下地呢。”
老太太:“不行,不说明白的,我睡不着。”
韩二哥主动去把韩青松喊过来。
大旺本来跟着爷爷嫲嫲睡,这会儿那屋里还在开会,小孩子不许听,别的孩子都回爹娘炕上,他却不想回去面对他娘。
他转身往外走:“我去柱子家困。”
三旺犯怵对着他爹,也喊道:“大哥等等我也去。”
俩孩子抹黑一溜烟跑了,还能听见三旺撞在门外树上喊疼以及大旺骂他蠢愣的声音,韩青松觉得陌生又新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生活,是家?
“三弟,娘叫你呢。”
韩大哥打着哈欠,这一天天的,太能折腾了。
韩青松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布放在东厢窗台上,然后跟着进了正屋。
韩老太太直截了当地道:“老三,你要分家也行,我和你爹哥哥们商量一下,就把他们娘们几个分出去,上工干活还像以前那样,这样分粮食我们也照应他们。不过,你的津贴可还得寄给你爹娘,不能给她。你也知道她那脾气,上来一阵就发疯,给她她都糟蹋了。”
韩青松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娘,以后可能没有津贴了。”
第14章 新房、拿捏
“什么?”
不只是屋子里的男人惊得一跳,连向来佛系的韩大嫂都吓一跳,韩二嫂更是赤着脚就冲下地,“他三达达,这是咋滴了,怎么没津贴了?”
不是说当军官越来越多吗?这一大家子花钱可都指望他呢!
韩大哥:难道三弟犯了错误,被部队撵回来的?
韩老太太寒毛都竖起来,原本围着她嗡嗡转的蚊子都没了声音,“老三,咋回事,你说清楚!!!”
韩青松:“儿子旧伤复发,不能胜任部队的任务,按照规定需要转业。”
“转业?”韩老太蹭得就从炕上跳起来,差点一个跟头栽炕前地上,还是韩青松眼疾手快托住她。
韩老太太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转业能干嘛?有没有给你安排什么职务,以后拿工资还是怎么着?”
七嘴八舌的,屋子里闹哄哄,把韩大哥问三弟旧伤怎么样的话都压下去。
韩青松摇头:“还不知道,要听部队安排。”
韩老太太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这比那260块钱被林岚取走还可怕。
这意味着,以后无数个260都飞走了。
不行,绝对不行!
“老三,是部队逼着你转业,还是你自己真想转业的?”韩老太太不弄明白,她这辈子睡不着觉。
韩青松却不想多说,毕竟当前是内部革命阶段,部队环境非常复杂,不是他能看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说出来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看看他们,“爹,娘,时间不早了,要不还是明天再说。”
这么说下去,回答一个问题肯定还有别的,一宿也说不完。
他跟大哥二哥招呼一声,让大家都回屋休息,明天再聊。
等他走了,韩二哥还跟老太太抱怨。
韩二嫂赌气:“分家就分家,也该让我们有个房住,老三家的男人不在家,还自己占着东厢。”
她们二房和大房没地方住,只能挤在西间,分南北炕睡。
多少不习惯了!
按说就应该她去东厢住,让老三家的和大房住西间才对。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都滚滚滚,想分家明儿都一块滚出去,反正我和你们爹死了也没人管。”
知道她说气话,大家一哄而散。
老太太歪在炕上,哎哟着,“老头子,我这头一鼓一鼓的,就跟那冻坏的冬瓜一样怕不是要气中风了,快,给我绞块膏药贴贴。”
在她的感觉里,儿子是连长那可是干部!
虽然当年抗日、解放战争的时候,八路军、解放军也在当地驻扎,她也见过不少排长连长,感觉没有什么派头。
虽然五六十年代也有不少青年入伍,甚至抗美援朝回来好几个连长营长,可也没见大家如何。
可现在不一样!
那时候因为打仗,会死人,所以很多人不想去当兵,闺女也不乐意嫁给当兵的。
现在当兵的吃香!
当兵的和工人、机关一样,那可是铁饭碗!
小四还说等高中毕业要是分配不到好工作,就去部队找三哥呢。
要是老三转业,那还能干啥?
老太太也知道附近村里不少当兵的复员回家,义务兵的话三年复员,那是必须的,没什么好讲的。
复员给点钱,回来自己找工作,无非就是大队公社照顾一下,当个民兵或者村里治保主任而已。
就算是小干部转业,排长也有,顶多在连队当连长或者去公社公安局、国防部、民兵连什么的,这些老太太都打探过,委实没有前途的。
虽然当地社员们觉得这些都是长脸又来钱的工作,可韩老太太是什么人,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部队连长的老母亲。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本来她想让韩青松说清楚,可他却跑了人,结果她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差点把自己憋死。
她不想憋死自己,就拉着老韩头唠叨。
老韩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开始还嗯哼一下,后来直接在老婆子的唠叨声里鼾声震天。
在他看来,以前都在地主家里扎觅汉都能活日子,现在党的领导红太阳,还有什么好烦心的?
韩二嫂则拉着大嫂回西间南炕上嘀咕。
韩大哥困得受不了,只得去了北炕和韩二哥一起睡。
韩青松回到房间,屋里灯早就熄了,炕上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芒,他看了看,林岚搂着小旺睡炕头这边,然后是麦穗,之后是二旺。
他的铺盖被放在炕尾。
按照他们村大部分人家的说法,炕头是最好的位置,所以是男家长的位置,然后是女人,后面再是孩子们。
看样,自己是被排斥了。
他站在炕前,炕上的林岚紧张得汗唰唰的。
本来夏天就热,东厢尤其热,睡觉为了开门窗通风,又挂着破草帘子,蚊子还时不时地叮人,简直不是人过的。
根本睡不着!
结果韩青松还站她头上,热气一阵阵扑到她脸上,她就纳闷,他明明已经不是青春期荷尔蒙太过旺盛的少年青年,怎么热量还这么大。
就在她几乎要绷不住想开口解释一下的时候,韩青松已经迈过去上炕。
林岚松了口气,放心踏实睡觉。
翌日公鸡打鸣。
林岚赶紧起身,发现韩青松已经不在炕上,她也没急着叫孩子们起身,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农家蚊子多,一晚上她脸上脖子上被咬了俩包,痒得很,胡乱抓了抓下去把破草帘子拿下来,让光线照进来,就发现小旺被咬得最厉害。
她得问问谁家有芦荟、薄荷草之类的,弄棵回来养着,让蚊子咬了搓搓也能解痒。
幸亏有韩青松带回来的药酒,她睡了一宿,胳膊肩膀就没那么疼,否则估计今天得肿得抬不起来。
她活动了一下手臂,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很想借口胳膊疼请假不上工。
林岚觉得自己是真娇气,真的干不了体力活。
就说前几天上工,一开始她去棉花地里拿虫子,没给她膈应死。
那些蠕动的各色虫子,让她浑身发麻发颤。
后来又改去锄地,拿着大锄头一下下的刨地锄草,没多久就腰酸背疼,那大镢头重于千斤!再者夏天过了九点日头就热辣辣的,整个人都要被烤干的感觉。
所以,要么她能找到拿工资的铁饭碗,要么韩青松能够一直给她生活费。
不过这年头乡下的干部,都不是脱产的,就连村里的老支书都跟着下地呢,所以她再有招在绝对的政策面前也不好使。
那就只有韩青松一条路了。
或者她可以劝说他不转业?
毕竟按照原本书里的情节,韩青松之所以转业,是因为原主作得太过,韩青松心灰意冷,加上现在部队环境复杂派系争斗激烈,他无心仕途,然后才决定转业回家的。
韩老太太怕儿媳妇随军花钱不能往家寄工资津贴,原主怕他有好前途,休妻攀高枝,所以宁愿不随军也要把男人弄回来。
可自己不一样啊,自己不闹腾,无条件支持韩青松工作啊。
得找机会聊聊。
林岚去了天井,惊讶地发现韩老太太居然没起身,往常早敲着棍子喊一家起身下地了。
上厕所出来,她发现一个个都挂着俩大黑眼圈,就跟十天半个月没睡觉受折磨一样,啧啧,实在是可怜。
韩二嫂头上就一个小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