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旺从外面找了跟荆条过来。
三旺突然蹦出一句:“二哥,兄弟如手足,相煎何太急!”
林岚:……吆喝,还有这功劳呢,能蹦出一句诗来。
荆条打人可疼了,那一次她抽余痦子太卖力不小心抽到自己,那个疼啊。
她去院子里找了找,抽出一根玉米秸来。
她狞笑道:“那些那么细,打着不过瘾!我得找根粗的!”
二旺抿了嘴笑,玉米秸晒得干干的,里面都酥了,一打就折,打大旺,挠痒痒都不如。
韩青松把玉米秸从林岚手里拿过去,揽着她的腰,又抚摸她的后背,“好啦,别生气,打人交给我。”
大旺脸色一下子变了。
虽然他娘喊得厉害,但是看她棍子一根换一根,最后换成玉米秸,分明就是不想打他,估计是怕爹打得太狠,所以自己打。
现在爹主动出手,看来自己在劫难逃。
他不由得心中哀叹:人生自古谁无死,十一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裤子褪下来!”韩青松的声音冷沉沉的,比十月的小风冷多了。
大旺默默地解开腰带,褪下裤子,趴在墙上。
韩青松朗声道:“赌博,两块以内,罚没,鞭刑十五,超过两块,鞭刑三十,罚没。自首,减十,剩下二十。你记住。”
大旺咬着牙,嗯哼一声。
韩青松腰拿出那根三尺长的荆条,也没看见他抬手的,只手腕轻轻一抖已经“咻、啪”的声音响起来。
荆条抽在肉上,那声音让人牙酸。
大旺疼得咬住牙关。
韩青松给二旺一个眼神。
二旺立刻去找个玉米芯子给他,“大哥,咬着。”
大旺只得咬住,还牙碜。
停了一下,“啪”第二下。
大旺脑门就开始出汗了。
他想着还不如赶紧一口气打完,别这样打一下停顿一会儿,简直是把疼痛无限放大。
林岚原本还想大旺的话有漏洞啊,结果还没等想清楚哪里不对劲的,韩青松已经打上了。
打了三下林岚就受不了了,心抽抽的疼,小旺不敢看就趴在林岚的腿上,麦穗红了眼圈,趴在林岚胳膊上抹眼泪。
三旺的眼泪哗哗地流,“哇哇……娘啊,爹啊,别打啦,我也有错,也打我吧……哇哇……”
虽然心疼,林岚也没跑过去护着拦着。
她也觉得大旺需要真正地受一次教训。
打孩子不是天天打,要打在点上,这样打一次顶一百次。
今天这顿,就在点上。
等打到六下,林岚喊道:“报告!”
韩青松手势微顿,还是打了一下,这才抬眼看她,“说。”
林岚擦了擦汗,声音有些哽咽,“能不能……戴罪立功。好在还没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只要及时改正,是不是……能戴罪立功啊?大旺……”
大旺吸了吸鼻子,真他妈疼!以前觉得他爹打人疼,屁,那时候就是挠痒痒,现在才疼呢。
他点头嗯了一声,表示愿意戴罪立功。
林岚就道:“韩局长,你看,大旺同学愿意戴罪立功,给他一个机会。”
韩青松捏着荆条,道:“戴罪立功减十。还有三下。”
林岚就知道虽然他平时什么事儿都听她的,但涉及到原则是非问题,他并不会被人左右。
她就没再说。
已经少了二十,只打十下,已经很大的面子了。
大旺应该记事儿了。
打完最后三下,韩青松道:“这一次十鞭,没有下一次,二块二分都不行!赚钱可以,要用正常手段。赌博、盗窃、偷蒙拐骗一律不许!”
大旺吐出玉米芯子,大声道:“记住了!”
林岚看了看,大旺臀部密密麻麻排列着十条红道子,中间几条已经破皮有血丝渗出。不过她知道韩青松是手下留情的,因为道子一条条排列,并没有伤口叠加。
如果叠加的话,以他的手劲现在绝对鲜血淋漓。
她忍着心疼道:“进屋让二旺给你抹点药酒。”
她这里还有韩青松带回来的药酒,活血化瘀、消肿消炎,反正用处一堆,效果还不错。
只不过现在破了皮,擦的时候肯定加倍疼的。
二旺扶着大旺进屋去抹药,麦穗负责摆早饭。
打完,韩青松拿了一块布把荆条擦干净,放在固定的地方。
那荆条已经被他的手摩挲得油亮光滑的。
等他回来,林岚小声道:“要不要给他请一天假?”
屁股都那样了,咋坐啊。
韩青松道:“就打一边,不耽误上学。”
林岚:“……”好吧,现在终于知道他厉害。
她不失时机地对孩子们道:“现在知道真犯错是咋样吧?爹娘可不会手下留情。孩子就要家长管,如果小错家长不管,犯了罪就要被公安局管,那时候可就晚了。”
小旺用力点点头,“就和四达达似的。”
林岚弯腰亲亲他的发顶,“就是这样的。”
小旺立刻跑到东间炕上,趴在大旺耳边道:“大哥,爹娘为你好,怕你被抓走,你别学四达达。”
大旺浑身一震,他……还真是跟韩青桦学的。
二旺和三旺帮大旺涂药酒,二旺仔细手轻,三旺毛手毛脚,又因为愧疚觉得出卖了大哥对不起大哥,难免力道不均,擦得大旺加倍疼。
林岚看见,就把三旺手里的接过去,让他们去吃饭。
她手纤细灵巧,擦起来轻得多,大旺也没那么疼。
“大旺啊。”林岚开启了语重心长老母亲模式。
大旺哼了一声。
“你挨了打,记恨爹娘……”
“没。”大旺咬牙,疼啊。
林岚抹泪,“记恨也没啥,谁没个小时候啊,十来岁出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厉害了。自己以后保管和爹娘不一样,要怎么怎么能干,怎么怎么闯出一番名堂。少年人,有志气是应该的。但是路要走对,路走不对,葬送自己,毁了一个家庭。”
大旺没吭声。
林岚继续道:“你记着就记着吧,等你长大经历更多事,自己就看开看透了。你那时候也会知道,当初爹娘打你,是真的为你好。你要是走上正路,你庆幸爹娘管你,你要是走上歪路,你就后悔没听爹娘的。”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管你现在看起来有多少条路,以后怎么选择。其实到最后,你都只能走一条路。是做个正直有为的人,还是做个邪恶不羁的人。”
说完,她就闭嘴,药酒擦完,给他盖上个布单子再盖上被子,让他自己想想。
外面饭桌上大家默默地吃饭,连旺旺都没任何叫声,默默吃它的。
三旺还眼泪汪汪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进碗里。
林岚给他舀了一勺鸡蛋,“小三哥啊,你坦白从宽这是对的,不要有压力。你如果不交代,以后哥哥犯了更大的错,才是你害的呢。你制止了哥哥犯更大的错误,咱们家人都谢谢你。”
小旺小手在兜里掏了掏,把自己攒着没舍得吃的糖放在三旺兜里,“小三哥这个给你。”
林岚叫三旺小三哥不过是为了亲昵些显得不那么严肃,因为韩青松是三哥,他就是小三哥。
三旺听娘这么说,心里内疚就减轻了,吸吸鼻子,“以后,我也提醒大哥不犯错误。”
林岚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她又看看二旺和麦穗,“你们都是爹娘的好孩子,学习好,人善良,有礼貌,也是党和人民的好孩子,走上社会也是好人。”
她被自己说得起了鸡皮疙瘩,不过这会儿都要加几句喊口号的东西,这样比较燃,孩子们听得更有感觉。
平时支书还要组织大家学习语录,早请示晚汇报呢,喊口号是必须的。
果然几个孩子一个个面色坚定起来,眼中也流露出坚毅的神色,一副随时都可以扛炸yao包的架势。
林岚:“……”
容易被洗脑,被煽动,也是一种缺陷,还得教育他们有自己判断的能力,不能随便迷信别人。
大旺总归还是起来吃饭去上学了,只是屁股疼,胃口就受影响,另外还不敢使劲坐。
好在韩青松考虑到这个,只打一边屁股,另一边还是可以坐的。
吃过饭孩子们去上学。
大旺路上一瘸一拐的,却偏要强,咬着牙想尽量行动如常。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尽管早熟,长得高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强撑几分钟就不行了。
二旺主动扶着他,“大哥,我扶着你。”
大旺还逞能,“不用。”
路上有人看到,他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看来做错事代价太大,不只是被审问之前的煎熬,不只是面对父母的良心拷问,还有他娘抽抽搭搭抹眼泪的样子。
哎,也不只是挨打,还有坐卧不便、行动不便,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议论纷纷,到时候进了教室,同学们肯定也会好奇……
反正一堆麻烦。
哎,犯错代价太大!
大旺同学坐立行走都麻烦,早晨还不能耽误出操,速度还不能降下来,怎么看都怎么折磨呢。
可他咬着牙坚持下来。
林岚也心疼,变着法做好吃的,早上还单独给他个鸡蛋。
不过他知道家里吃不起煮鸡蛋,并不肯自己吃。
看着大旺咬牙坚持的辛苦样子,林岚晚上还跟韩青松嘀咕,“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
餍足的韩局长揽着媳妇儿,“犯错挨罚,没毛病。”
她就是心软,一边劝三旺别内疚,自己倒是天天内疚,他也乐得安慰她。
不过他有点不确定,要是大旺明早招供,他还会不会打那么厉害?
应该会吧,毕竟自己手劲是部队多年练出来的。
两人嘀嘀咕咕一会儿,林岚说要起来收拾一下,
他翻身躺下顺势将她揽上自己胸前,“……反正要洗,不如再来……”
林岚:“…………那个不够。”
“还有俩,反正得买,都用完吧。”韩局长现在脸皮已经够厚。
林岚:“!!”神特么反正得买就用完吧。
第52章 分肉&恩爱
大旺那事儿,并非挨打就结束,一系列后遗症还跟着他呢,比如说等结痂长出新肉的时候,那个痒痒难耐。
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挠还不方便挠,毕竟除了小孩子和不讲卫生的,谁会天天抓屁股?
多难看?
尤其他这样好强的,那更不能。
简直是……真真的比疼的时候还要坐立难安的。
这只是身体的折磨,还有心灵的呢。
他娘那一副“哎呀老天呀,我儿子要白瞎了怎么办,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没教育好啊,万一以后被枪毙了可咋整”的可怜样儿,他是真真的受不了,跟拿针扎他心似的,受不了。
而且他总觉得村里人看到他都会用一种似同情似好奇反正很奇怪的眼神瞅他。
他自然是更加的冷漠以对,绝对不会露出一丝破绽。
可以说这一次犯错的代价相当大了,他不怕打,却怕挨打之后这一系列的副作用。
大旺暗自表示,以后真的真的不能再犯了雌雄大盗手里。
不过大旺挨鞭子这事儿,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丢人,很多人竟然将他暗中捧上真汉子的位置。
村里别有用心约莫知道点什么的人,就悄悄找他,想问问他咋那么厉害,打扑克还能赢钱,还赢五块!!
哪里有局?怎么玩?他们可好奇了呢。
大旺自然不会说,一个眼刀杀过去,“先找韩局长挨三十鞭子我告诉你。”
谁敢啊,呵呵。
不过大旺既然说了要戴罪立功,那自然也不是空话,韩青松也不会随便说废话。
早上跑操之后,在大门外整理运动完毕,韩青松示意二旺三旺家去,却让大旺跟他去南边小树林。
“说吧,还有什么没交代的。”韩青松负手而立,黑眸沉沉,眼神鹰隼般锋利,哪怕盯着自己儿子也没有半点柔软。
大旺犹豫了一下,想着屁股的疼与麻还有痒,想着心里的煎熬,还有他娘的汪汪泪眼,他决定彻底交代,与过去划清界限。
“那些人里,有几个……不一样的。”他道。
韩青松:“怎么不一样?”
“他们会手艺。”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右手上比划一下,不见了,示意韩青松找。
韩青松盯着他,目光清冷,指了指他胸口。
大旺:“……你咋猜到的?”一般人都会去他右手袖子里找。
韩青松:“想我找不到,再练十年。”
大旺:…………
“还有呢?”
大旺:“嗯……开锁?”
他从兜里拿出一小卷铁丝,抻开把一头弄弯,“这样。”
韩青松:“什么时候学的?”
“前两年吧……跟着我四达达去,还有赵建设……”大旺如实交代。
他从小就跟着四达达当跟班,后来韩青桦去县城读书,他更是常去,一开始是被嫲嫲打发送东西,后来就是自己想去。
尤其跟着韩青桦认识赵建设,又一不小心认识一帮新的人物,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混混,但是他们又都有点自己的绝招,其中有两个尤其厉害。
他形容了一下,“有人会变,怎么变都看不出作假。有人中指食指一般长,手特别快,能从开水里夹肥皂片,从人兜里掏东西,一点感觉也没有。有人开锁厉害,一根铁丝一把锁三两下就开。还有人会算命看相,说过去的事儿一说一个准儿。那个人格外厉害,他说他们祖爷更厉害。要我能比那些人都优秀,就带我去拜会祖爷。”
“你觉得他们很厉害吗?”韩青松问。
“嗯,不过就一两个厉害,其他都不行。”小时候他觉得他们挺厉害,他学了以后,发现自己比他们学得还快。
“你对那人什么感觉?”韩青松斟酌了一下词汇,“想像他那么厉害?”
大旺如实道:“想过,觉得要是我也那么厉害……”那时候爹不在家,爷奶偏心,娘整天闹死闹活,家里乱糟糟,他就恨不得整天在外面。
特别羡慕外面那些人,甚至想过要让人带他离开这里,去找什么祖爷爷。
不过那些人说现在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那时候他不懂。
大一点他知道,的确不行,现在到处严打呢,那些人的本事不能外露,否则就会被当坏分子抓起来判刑或者枪毙。据说以前他们队伍非常大,可惜把头们都被枪毙了,大部分被劳改遣散。
现在连要饭的都没有呢,都是人民公社,谁也不许要饭。
所以以前的乞丐帮都没了。
“现在呢?还想么。”韩青松问他。
大旺想了想,“不是……那么想了。”虽然他们厉害,可是见不得光,好像也没啥的。
主要是自己爹回来了,娘整天盯着他生怕他逃课干别的,而且他每天上学,也真的没时间去想去做。
“那你觉得他们是正还是邪?”韩青松看着他。
大旺似乎有点为难,“他们现在……没害人。”
“以前呢?以后呢?有没有害人打算?”韩青松声音冷淡而平稳,竟然给大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大旺:“他们说要看形势,现在政策不行,等……就是他们的天下。”
“他们知道你身份?”
“知道。”
“现在知道你情况?”
“知道。”
“让你做什么特别的事儿?”
“也……没。”
“那个特别的人,哪里人?”
大旺摇头:“他很神秘,都叫他三把头,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
韩青松做出判断这个三把头是一个头目,那个祖爷爷是最大的头目,他们很神秘,而其他人都是非常时期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不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