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嫂却知道林岚不会砸锅,根本不管,小院里淌了那么一滩血呢,她看着都心惊,这要是自己孩子,自己也得发疯。
韩金玉已经尖叫着跑出去,满大街喊:“杀人啦,林岚杀人啦!”
林岚看着她逃命一样的背影冷笑一声,进了东间挥斧头朝着大衣柜狠狠劈去!
第27章 1500块!
那大衣柜是老式铜锁, 并没有多结实,林岚运足力气几下就把大锁劈开。
她打开柜子一通掏。
之前韩青松拿回来的棉被、布、罐头,她统统掏出来。
娘的, 吃着他们的, 还打她儿子,她再也不惯着他们!
掏着掏着,从一双小鞋里掉出一扎子钱来, 还从柜子底下露出一沓子单子,竟然是韩青松寄回来的汇款单子和钱!
林岚把钱塞自己口袋里,把汇款单拿起来, 只见用粗麻绳钉着, 好厚一本呢。
如果不是韩青松汇钱, 这个家除非粜粮食否则根本没有一点现钱。
毕竟工分都要换粮食,还得养着俩不挣口粮的, 如果不是韩青松补贴,吃饭只怕都吃不起。
大衣柜里还有一个木匣子, 锁着呢,林岚给搬出来。
韩二嫂冲进来,“林岚,那可是娘的钱匣子,你不能动!”
林岚睥睨了她一眼,“我猜这里面也没有多少钱,还都是俺家孩子爹寄回来的。”她甩了甩那一大摞汇款单子,“看见了吧, 这都是孩子爹汇款的单子。”
按照她对老太太的了解,分家的时候肯定把钱藏起来,把一两百放在钱匣子里,这样对半分自己也顶多能拿一百块。
再看韩金玉穿着新皮鞋,新衣服,她猜现在这里面不会超过一百块。
这个钱就当给老太太养老的,剩下的她笑纳了!
当初韩青松寄钱回来,老太太说得好听,“娘给你存着,等你结婚给你。”结果等他结婚了,韩老太太又说,“娘给你存着,等以后给你”,说白了就是不想给。
她冷笑一声,把那一沓子汇款单子放在笸箩里,连鸡蛋带被子一起抱走,走到门口还想把筐子拎上,无奈手不够。
这时候黑暗里窜出个孩子,“娘!没事吧?”
是二旺。
林岚赶紧道:“没事没事,快把筐子挎上咱们回家。”
二旺一摸筐子里有三只鸡,惊呼一声,“娘?”
林岚笑了笑,畅快道:“没事,以后有鸡蛋吃了。”
他们有事才对!
到了家,她让二旺把鸡放鸡窝里,翅膀早就被老太太剪掉,那鸡飞不起来的。
她则把鸡蛋拿进屋,让麦穗生火。
麦穗看那么多鸡蛋,惊呆了,“娘?”
“生火,给你们做水泡蛋吃。”吃到肚子里才算自己的。
五个人,林岚下了十个,剩下放小瓮里腌着。
十个鸡蛋,比嫲嫲给小姑小叔鸡蛋还大手。
麦穗已经说不出话来。
林岚道:“闺女,你放心,娘对你们,绝对比你嫲嫲对小姑小叔好。以后咱们努力赚钱,一家人过好日子。”
麦穗眼泪都出来了,“娘——”
水泡蛋就是烧开水的功夫,几分钟就好,林岚让三旺和小旺也起来吃鸡蛋,吃饱饱的再睡。
就俩鸡蛋,小孩子消化快,不会积食。
让孩子吃鸡蛋,林岚又让他们把门关好,她要去找老支书评理。
二旺拿着棍子,这一刻仿佛三旺附体,“娘,我陪你去吧。”
林岚摸摸他的头,“不用,你好好保护姐姐和弟弟们。”
她叮嘱孩子几句,让他们不用怕,只管在家里睡觉,她则拿着汇款单子就去韩永芳家。
村里支书和大队长的分工也明确,上学、村务以及跟文化有关的找支书,干活上工的事宜就找大队长、队长。
当然,一把手还是老支书,也就是现在的村革委会主任。
相对来说山咀村的民风还是正常的,文革的时候,别的村很多贫下中农会闹腾的都借机上来当上了革委会主任以及其他干部,把之前的支书和大队长都压下去,批斗的批斗,撤职的撤职,多惨的都有。
山咀村之前的支书就是现在的主任,其他干部也没有大换血,基本都是老百姓认可的。
毕竟村里几个大姓为主,家族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不至于一下子就被翻了车。
老支书韩永芳也是出了名的硬汉,年轻时候有个外号,叫大狼。
说的是他参加八路之前,在村里就是个厉害的,去外地扛活的时候打过狼。
后来参军扛枪,也是个狠角色,可惜手受了伤早早复员回家。
回家以后他先当了民兵队长,后来一步步的就当上了支书,一转眼也十几年过去,他的地位无可动摇。
虽然不少人不满意他专横霸道占着位子不给年轻人机会,却也撬不动他的位置,尤其老人家有个什么矛盾都爱找他评理主持公道。
全村人又服气又害怕的,韩永芳说话,好使。
不管人家说韩永芳多霸道,林岚觉得其实他还挺好说话的。
他并没有瞧不上原主,哪怕闹得鸡飞狗跳,他还是劝和不劝分的,让韩老太太别太惯儿子媳妇儿的屋里事儿。
而且他还借了一口袋玉米面呢,她承情的。
林岚对他印象不错,有事也喜欢找他,并不犯怵。
走到老韩家那趟胡同的时候,她听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惨叫,啧啧,简直是世纪大灾难一样。
看来老太太回来了啊。
她走到门外,就听见老太太杀猪一样的喊,“快去找支书来评评理,婆婆不在家过来偷鸡,这还得了?快,找人把她给我抓起来,送公安局!批斗!必须批斗!”
她又骂韩大嫂和韩二嫂,“你们都是死人烂木头儿?干什么不拦着她?”
韩二嫂叫冤屈,“娘啊,她拿着斧头要砍人,我们哪里拦得住啊!”
韩老太太等人从公社回来,一回家就听见闺女哭得那个惨,她赶紧跑回家,就发现家里跟遭了贼一样。
儿媳妇儿说那泼妇来把鸡抢走了,还把鸡蛋也抢走了,闺女就喊着说泼妇拿斧头砍人……
其实之前韩金玉喊的时候,韩永芳在家里喝小酒呢,懒得管,其他干部一听是林岚撒泼他们更不管。林岚撒泼这是常事,反正不是上吊就是喝药,多半都是吓唬人。他们估摸着这一次肯定是因为韩金宝去闹事还打了三旺,林岚忍不下这口气,又要寻死威胁人。
韩青云还着急呢,“爹,你不去瞅瞅?”
韩永芳滋溜着小酒,“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看什么看,都不用去看。”
“万一她再喝药……”
“就你们这眼神儿会看什么?你看她那样,像是上吊喝药的?让他们自己家闹腾去吧,闹腾闹腾也好,省的憋出大事儿来。”
那媳妇儿从喝药以后看着精气神就不一样了,待人接物很正常,甚至还文绉绉的,对孩子也比以前上心一百倍,一看就是想过日子的。
看她刚才着急孩子那样,就不像是寻死的,拿斧头估计去婆家出气呢。
让他们闹腾去吧。
韩永芳不出头,其他干部自然也不出头。
干部不出头,韩老太太在家里哭天抢地的,跳着脚让俩儿子去把林岚绑来。
韩大哥却不肯动,“金宝去砸人家缸,还把三旺打成那样,当娘的能不气?出出气……”
“放你娘的狗臭屁!”韩老太太扬手就给他一个巴掌,吓得在场的人都一愣。
老韩头都愣了,大儿子从小懂事,就没挨过揍呢。
韩大嫂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是干啥?这是干啥?累死累活地养一大家子,还错了不成?”
韩老太太喊着让他们去把鸡和鸡蛋夺回来,她气呼呼地往屋里去想数数鸡蛋少了多少,结果视线一瞟就看到了被劈开的锁头。
“啊——”她猛得冲过去要把大衣柜打开。
韩二嫂还过去邀功,“娘,钱匣子在这里呢,没动,好好的呢。这可是我拼死抢下来的,差点就被那泼妇抢走了。”她知道老太太都把钱和各种票藏在这个匣子里。
韩老太太不知道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一下子把韩二嫂推个跟头,猛地把大衣柜打开,就见衣服散乱,那支绣花的小鞋已经露出来,里面空无一物。
“娘啊——”韩老太太惨叫一声,但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咕咚,一头栽在地上。
……
韩二嫂都懵了,自己把钱匣子抢下来,老太太咋还不乐意呢。
她顾不得委屈,赶紧去扶老太太,掐人中,“娘,娘!”
老韩头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老婆子肯定把大头的钱藏着呢,看样子是被翻走了。
老婆子这是受不了打击,活生生给气昏了。
其他人除了韩大嫂,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寻思钱匣子好好的,老太太怎么还气晕了。
韩金玉看看也就被林岚拿走一床被,还是三哥拿回来的,一床破被丢了就丢了,何至于气晕。
老韩头几个把老太太抬炕上,掐人中,抚胸口,好不容易救醒。
老太太又叫了一声,“快,快……老头子快去找她,要回来,要——”
不过是瞬间,众人就觉得老太太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
韩金宝还躺在炕上说要打这个打那个的,却没人顾得上理睬他。
老韩头答应亲自去找韩永芳来主持公道。
韩金玉说要去作证,跟着她爹去了。
结果到了韩永芳家,发现林岚也在呢,桌上摆着一本麻绳装订的厚厚的汇款单子。
韩永芳念韩青云在一旁噼里啪啦打算盘。
老韩头脑子就嗡的一声。
韩永芳朝着他点点头,“老弟你来的正好,坐吧,等会说话。”
韩金玉指着林岚骂道:“你快把偷走的鸡、鸡蛋还有被子,还有娘的钱交回来!”
老韩头却浑身发虚发软,总觉得好像一张老脸连带着全身的皮,都在这一刻被人硬生生的,血淋淋地撕下来一样。儿子寄回来的钱具体多少,他没算清过,但是绝对比一百块多了很多很多。
那噼里啪啦清脆的算盘声,就仿佛是敲击在他灵魂上的叩问声,让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呼吸困难。
“爹,爹!”韩金玉原本扶着老韩头,这会儿发现他一下子出溜地上,急了。
韩永芳:“快掐人中。”
韩永芳的老婆子上前连掐带捶的把老韩头给弄醒。
老韩头咹咉一声长叹,“老三媳妇,你就给爹娘留点脸吧,行啦,你拿走就拿走吧,爹娘不计较啦。快家去吧,别丢人了。”
林岚义正言辞道:“爹你说的什么话,我可没打爹娘的脸。我得算算孩子爹赚回来多少钱,小姑小叔花了多少,到时候一笔笔的别忘了还给我们。”
“什么?”韩金玉怒极,“你是不是疯了,我花我三哥的钱,还还给你?那时候没分家,三哥赚的就是家里的,就得给娘,娘说给谁花就给谁花!”
林岚冷笑,“你说了不算。今儿我请老支书给算清楚,明儿我就去公社公安局告状,韩金宝偷花三哥的津贴,却把自己的嫂子、侄子侄女差点饿死,不让上学。分了家还上门行凶,差点把侄子打死,还把三哥家给砸了个稀巴烂。”
林岚眼里直冒冷光,“你们给我等着,不还钱就坐牢。还有你,穿得像个城里人,办的是龌蹉事儿。吃着我的,花着我的,还让我闺女给你当丫头,你是那资产阶级大小姐还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你这是腐化思想,要斗s批x!斗的就是你这样的!你给我等着!”
韩青云打算盘的空里还抬头看了她一眼,“金玉妹子,就冲你和金宝俩的名字,都很容易被斗呢。在村里不要紧,去了县城……”
韩金玉脑海里一下子想起那些批斗场面,尤其是他们批斗老师和同学的场景,剃阴阳头、挂大牌子、罚跪、吊起来打……这要是把自己推上去,她不敢想。
“你敢,你敢,不要,不要……”
她浑身抖若筛糠,趴在炕沿上,“大爷,你可得救救我啊。”
韩永芳叹了口气,“不是我。”
这时候账算完了。
韩青云惊呼一声:“哎呀不得了,俺青松哥这么能赚钱呢?这十来年他一共寄回来7521块钱,我滴乖乖!”
林岚也惊呆了,她盘算着韩青松能挣五千块,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想想也是,他敢拼命,拿的大部分是各种补贴和奖励,而不是津贴和工资,甚至可以说是买命钱。
有时候津贴才17块,他却能拿到30块,工资21块,他拿到四十块。
他其实在外面很拼命,就为了多赚钱寄回家,经常是双倍三倍的拿奖金。
可韩老太太和小叔小姑根本一点都不感激,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简直太可恶了。
这一次分家以后,林岚本来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计较从前那些。也是给老韩头留面子,给韩青松面子,毕竟是他爹娘。
没想到韩金宝竟然趁着三哥不在家上门撒泼欺负人,最关键的是他居然那么狠心把三旺打伤了。
如果只是砸了她的缸,她也就是打回去,可他打伤了孩子,她就不能让他好过!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她不管他是想出口气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得罪她了,就要让他受到惩罚。
属于她的钱,拿回来!
欺负她的,找补回来!
打她儿子的,打回来!
林岚哼了一声,“分家我就分到一百块钱。往年总共拿到也没有三十块钱。结婚以前的390块不说,就说结婚以后的,就算养老,也得分我们一半。刨除买粮食买别的,起码也得给我3000块。”
在这一年花不了十块钱的年代,过去这些年她和孩子的生活成本都低得可怜。
老韩头都要吐血了,“哪里有七千,哪里有那么多?”
他其实一直不知道儿子具体寄回来多少,毕竟他不会算账,老太太也不咋会算账。按照他粗略算算,感觉怎么也有三四千。钱都是老太太拿着,怎么花也是她说了算,老韩头还真不知道。
但是老婆子给儿女买高档品,大家都看在眼里,甚至给娘家侄子钱花,这个他约莫是知道的。
只是林岚要三千块,他感觉要疯了。
那天晚上他看老太太数钱,数了好几次才数明白,好像有一千五百多块。
他的意思是拿五百块给老三,被老太太捶了,说顶多给二十。
后来老太太就拿两百出头放在钱匣子里,分家那天老头儿就咬着牙拿出一百给老三家。
哪里知道竟然是这么多。
韩永芳却没羡慕,反而叹了口气,“老弟啊,这都是青松那孩子的卖命钱啊。一个农家小子,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去当兵,能寄回这么多钱来,数遍他们部队里,估计不超过一巴掌。”
林岚就咬着牙要三千块,少一分不行,否则就告状去。
老韩头哭丧着脸,“老三家的,你这是要逼死爹娘啊,让爹上哪里去给你弄三千块?砸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也不值当五百块钱啊。”
林岚冷冷道:“那就让他俩还。反正老太太有钱都给他俩败坏了,一个打扮得跟资产阶级小姐似的,一个就跟封建社会大少爷一样,整天不是下馆子就是看电影。”
这时候物价低,那是农民自己吃饭,在城里下馆子,一顿饭几个人怎么也得三四块钱。
听二旺和麦穗说,韩金宝隔几天就去下馆子,还经常买那些不要票的高价品送女孩子讨好人。
“韩青松同志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没学上,你们却挥霍他的血汗钱!你们这是还在那在革命的对立面,这是腐败行径!”
韩青云在一旁附和,“是这么回事,我们去学习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