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松又根据需要把他们分编一下,谁负责哪个公社,工资福利就由那个公社发。另外还得跟县武装部申请给特派员们配置自行车和手枪,普通特派员20发的驳壳枪,罗海成和韩青云可以配54手枪。
后续的交接以及琐碎事务都交给孙卓文和黄伟忠,韩青松则带着林岚和孩子们去县里收拾房子。虽然不搬家,但是炕、锅灶要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韩青云也跟大队借了骡车,又带上俩人往县里送土坯和砖瓦,去帮韩青松修理房子。
去的时候,韩青松骑自行车驮着林岚,大旺骑着长江750,后面坐着二旺,麦穗抱着小旺俩坐在挎斗里。
等韩青松带着林岚到了城里,就见几个孩子在路边溜达呢。
麦穗灰头土脸的,她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坐在路边,二旺拿着水壶站在旁边。
林岚问道:“哎呀,这是咋了?”
二旺:“姐颠得吐了。”
林岚:“大哥咋不慢点呢?”
大旺一脸无辜:“并不快。”
麦穗:“不快的,太热。”
坐挎斗里上面太阳烤着,热风裹挟着尘土拍在脸上,还有散热管喷的热气,加上颠簸,还真是……她感觉到传说中晕车的滋味儿。
休息一会儿,喝点水,麦穗就恢复差不多。林岚想让她坐自行车,麦穗偏不服输,她和二旺换位置坐在摩托车后座。
这一次好多了。
一口气到了家属大院,孩子们进去瞅瞅,“娘,城里人住得这么挤啊,还不如咱家大呢。”
林岚:“这还算好的呢,你们没听小三哥说嘛,住筒子楼的,有些人家五六口挤在巴掌大的房间呢。”
小旺眨眨眼,不解道:“娘,那他们为什么都想来城里啊?”
知青们不爱下乡,都想回城,可城里住的也不好,还不如乡下呢,这是为什么啊?
二旺笑道:“城里人上班月月固定领工资、买商品粮、发各种券和票。乡下人上工挣工分,一年到头分不到几块钱,券和票更没有。”
领工资和挣工分就截然不同的,领轻松又体面,挣就带着挣扎、挣命的辛苦味道。
麦穗也道:“咱们觉得乡下好,那是因为爹娘能干,咱家条件好。你看有些人家,破烂的茅草屋子,下雨漏水,刮风漏风,一年到头要借别人家粮食救荒。”
在乡下盖间屋子那是从祖辈就开始积攒的,比城里更不容易,城里还能分呢。就算城里房子不是住,一个月也交不到两块钱,已经很便宜。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大旺已经火速勘察一遍,里里外外都没放过,每个破损点、漏雨点、需要修缮的地方都心中有数。
邻居们听说韩局要搬过来,在家的都过来道贺,大家一个单位上班,回来还是邻居,自然要好好处着。林岚跟他们借了水桶、笤帚等家什儿收拾卫生,但是婉拒了那些要过来帮忙的邻居。
韩青松带着韩青云几个,按照林岚的要求把屋子修缮归置一下,东间的炕也照着西间来,因为暂时不搬过来,家具先不置办。
两天就把房子修缮一新,盘炕、通烟囱,烧火做饭都不耽误。
初九这天韩青松生日,林岚下午早早回家,她先收拾一下屋子,再去菜园摘菜,回来洗洗涮涮。
为了庆祝韩青松升职、分房子、过生日,决定杀鸡犒劳一下一家人,不过她不敢杀鸡,只能等大旺和二旺回来再说。
她坐在院子里织会儿毛衣,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
“娘,我回来啦!”四点左右,小旺跑回家来。
林岚笑道:“今天咋这么早放学?”
小旺:“老师们有事就给我们放学回家。”他把书包放在炕上又跑出来,“娘,我帮你摘菜。”
小旺非常认真地履行老儿子的职责,他在学校和别的同学沟通过,老儿子就是要给爹娘养老,在家里抢着干活。
他寻思哥哥姐姐们以后出去工作辛苦,小三哥还要去一浪浪浪浪的,那他可得好好照顾爹娘。
林岚时不时地看他一眼,老母亲自带滤镜,觉得小孩儿又俊又可爱。
他穿着林岚做的藏青色棉布短裤和本白色短袖衫,夏天他不喜欢腰带束缚,她都给做背带款。他蹲在水台那里很仔细地摘菜洗菜,那气质跟研究乐谱也没差的,这孩子不管做什么总是认真而投入,从来不敷衍。
林岚看他那认真劲,心里软软的,“小孩儿,咱家是不是有只老母鸡不下蛋了?”
小旺扭头看她,“娘,咱要杀了它吗?”
林岚逗他:“娘不敢杀鸡,你敢不?”
小旺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也不敢。”
林岚:“你爹上班好辛苦的,又升职分房子,娘想做杀鸡犒劳一下。”
小旺眨巴一下大眼睛有了主意,“娘,我去看看大哥放学没。”他们家杀鸡一般都是韩青松动手,他不在家就是大旺和二旺动手。
他一溜烟跑出去,站在村口等着,不一会儿听见自行车的铃声,小旺大喜,“嗨,我在这里!”
大旺带着麦穗,二旺骑着黑老虎,他们看小旺站那里便紧张起来。
二旺:“小弟,你在这里干嘛?”
小旺笑得甜甜的,“等哥哥姐姐放学啊。”
二旺停了黑老虎让小旺爬上去,四人一起回家。
刚到家,小旺就跳下去,欢喜地喊着:“娘,大哥回来啦!”
大旺:……怎么有点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一进门,林岚就笑滋滋地迎上来,“你们可回来啦。”
大旺:“娘,有事儿?”笑得这么……
二旺看了林岚一眼,就知道林岚的意思,“娘,那只芦花鸡三天下个蛋,三黄鸡已经有日子不下,总想抱窝,就它了。”
大旺:……我就知道。
鸡也不是没杀过,当然没什么好怕的,对于大旺来说,蛇都敢抓,发狂的野狗也不怕,更别说杀鸡了。
二旺把书包交给麦穗,他去抓鸡。
大旺去磨刀。
家里的菜刀都是铸铁包钢刃的刀,用段时间就会生锈变钝需要磨。大旺玩刀以后除了照顾自己的匕首,还会隔几天就替林岚把菜刀磨好。
他们家有块孩子们从河里抬回来的青色石头,比较细腻,当磨刀石正好。
大旺坐在小椅子上用脚固定磨刀石,唰唰唰地磨刀,一边磨刀一边洒水。都说磨刀不用看,全凭一身汗,出了汗就磨得差不多。开刃刀自然不用那么卖力,大旺轻轻松松一百来下结束,那刀刃就寒光闪闪的。
他把刀拿起来,用手指头轻轻地刮了刮,挺锋利的,刀光照在他眼睛里,让他眉眼都染上几分冷意。
小旺挤在林岚和麦穗中间,揪着林岚和麦穗的衣角,小声道:“娘,我大哥好吓人。”
他觉得大哥拿着刀的样子,冷冷的,不像大哥了。
二旺看她们那脸色,不禁笑起来,走过来把鸡递给林岚,“来超度一下。”
自从小旺对家里的鸡鸡鸭鸭被杀流露出抱歉之意以后,林岚特意去找老人学了一招,杀鸡前念叨一下。其实吃鸡就吃了说什么都多余的,不过安慰小孩子而已,反正鸡也听不懂。
小旺学着林岚的样子,嘀嘀咕咕,“母鸡母鸡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春去秋来有三载,来年还买你家来。”
他非常认真地念叨就好像鸡能听懂一样,林岚摸摸他的头。小旺吃猪肉还无所谓,外面带回来的鸡鸭也可以,牛肉现在不太吃,因为他觉得黄牛是耕地的很辛苦,狗肉更是从来不吃。比如谁家的狗死掉煮一锅,给林岚家送一碗,小旺一口不吃的。
等小旺念叨完,二旺就把鸡递给大旺,去拿个大碗过来接鸡血。
麦穗帮忙烧开水,烫鸡拔鸡毛,鸡毛留着晒干用来勒风箱和鸡毛掸子,什么都不能浪费。
两年的母鸡炒着吃不够嫩,炖着吃还凑合,最好的就是炖汤。而且自家养的母鸡也够大,林岚就想一鸡两吃。鸡爪、鸡头、鸡翅尖以及没什么肉的部分,用来熬汤,有肉的就用来炖蘑菇粉皮。
这时候鸡都吃粮食没那么多脏东西,用清水冲洗干净就可以下锅,不需要开水焯,免得浪费营养。
炖汤用砂锅,加上红枣、枸杞、一把泡发的香菇、葱段,烧开就小火慢炖。另外大锅烧热,一点白酒把鸡肉块扒拉一下,加葱姜、添水,把泡发的松蘑丢进去,加酱油上色,半小时再把粉皮加进去,盖锅慢炖。
等韩青松下班回来,鸡汤、鸡肉炖蘑菇差不多好了。
他回家先去浴室淋浴,把自己洗洗清爽,换衣服出来,看林岚正要端砂锅便过去接手,“公社决定给你转正。”
“真的?”林岚眉眼都弯起来,“那我可就是正式职工了呢。”
一旦成为正式职工,以后往县城转户口也容易。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这是你应得的。”言下之意,我没帮你走后门。
当然林岚也知道,虽然他没动用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没有他,她就算再厉害,顶多去公社当半脱产编外宣传干事,想要转正那是非常难的。
因为他的地位,还有她的能力,县革委会和公社才会考虑的。
她很高兴,“今天这顿鸡肉可没白做,庆祝这么多事呢。”
小旺就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小三哥去了省体校、被选拔去首都、去参加亚运会,我小三哥就三个大好事儿呢。爹升职、分房子、配专车,娘又转正。大哥运动会跑步、跳高、跳远都是第一。姐姐二哥考试总是第一,哈哈,好多大好事呢。”
麦穗和二旺想起运动会的事情就笑。
麦穗:“你们不知道,我大哥要是参加运动会,也没有别的同学什么事儿。”
学校举行一次三公社联合运动会,大旺人高腿长,一步顶别人两步,一百米到头人家才跑一多半,八百米跑完人家还没跑一半。其他学校师生抗议,要是他参加所有项目,那别的学校多没意思。所以,学校联合规定,以后参加运动会,大旺最多报三项。
这事儿能让公社中学显摆好几年。
林岚:“小孩儿也棒棒的,经常帮助宣传队给社员们表演,大家可喜欢你呢。”
林岚和孩子们展开毫不尴尬的商业互吹模式,韩青松坐在林岚对面,眉眼不动,大旺和小旺坐在一边,表面安安静静内心几乎破功,好几次嘴角都弯起来。
终于几个人意犹未尽地打住,林岚:“吃饭啦。”
她把砂锅盖子揭开,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金黄色的鸡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红枣和枸杞都几乎熬烂。这时候的鸡放养吃粮食,很干净,鸡肉富有弹性。最明显的就是光滑的鸡皮,熬过以后油亮亮的,一块块卷曲起来,咬一口软糯弹牙,口感饱满香甜,特别有满足感。
炖的蘑菇粉皮鸡肉就更有特色,汤汁收得正好,酱色浓郁,不只鸡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粉皮更是透明泛光,吸饱了肉汁的香气,吃起来香浓醇厚,又糯又滑。
可以说一锅的精华,都被粉条吸走,它成了最好吃的。
因为这时候不流行过生日,而林岚和孩子都不过,韩青松自然也不让林岚提自己过生日。
有那么多可以商业吹的好事足够了。
一家人吃得非常满足,鸡汤喝得涓滴不剩。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岚就把手表拿出来送给韩青松,“三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这话,韩青松还真是第一次听见,听着有点奇怪,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很动听。
他看她,“我不要表。”
林岚:“那你要什么?”自行车也有了,收音机也有,他也不馋吃的,那真没啥好买的啊。
韩青松深深地看着她,“你。”
林岚立刻捂脸,老夫老妻的三哥还耍流氓,不要脸!
……
首都体育馆。
三旺现在上午训练四个小时,下午训练三小时,晚上还有两小时的文化课。
训练他倒是不怕,反正他自己也想去游泳,可是为什么去亚运会还得学文化课?谁来告诉他是为什么?
吃过晚饭他就要往宿舍跑,却被卞教练安排监督他上课的运动员逮住。
“韩旺民,你去哪里?该上课了。”
三旺立刻皱眉捂肚子,“莉莉姐,我肚子疼。”
陶莉莉上前看看他,哼了一声,“走,我带你去打一针止疼针。”
三旺:“……不、不用,我、我躺会儿……哎,你干嘛!”
陶莉莉抓着他的胳膊就走,“教练说了,你要是逃课,我就给你画x,你就别想去参加亚运会。”
三旺得意道:“运动员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嘿嘿,威胁不着我。”
“错!”陶莉莉冷笑,“8月1日才会送。”
三旺脸色一变:“真的?”
“走。”陶莉莉拖着他。
三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做运动员真苦啊,还得学文化课。
最近学的都是英语课,凡是要去参加亚运会的运动员和工作人员都要每天上两节课。反正也不能从早到晚的训练,总得有点娱乐、休闲的时间,那不如顺便学习咯。
英语是国际通用语,出国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哪怕再不想学,常用语、常用句子以及几个重要地址名字都要记住的。
三旺进了门就想往后钻,却被陶莉莉揪住,三旺的舍友之一跳水小将李政朝他们招手,“过来。”
三旺:“!!”
其他运动员都热络地跟他打招呼,他们大部分人都非常喜欢他。这孩子没心眼儿,除了吃就是游泳,听教练话让咋就咋,对工作人员也有礼貌,小嘴特别甜。
尤其对食堂做饭的工作人员,那嘴抹了蜜一样,没两天就和人家关系铁起来。
除了津贴和粮票一毛不拔都要寄给家里以外,如果在食堂得了好吃的,他也不抠门都和别人分享。
就说游泳,虽然他一来就把几个游泳队的挤下去,他们之前还不服气,可实地比过以后,他们个个服气的很。
不愧是飞鸭子!
飞鱼小将被他们说成飞鸭子。
毕竟这是为国争光的事儿,能拿奖牌是最好的,自然要让最出色的运动员去参加比赛,他们也就没什么好嫉妒的。
为了能让三旺好好训练,他们都挺配合,有他们一旁比着,三旺的成绩比之前又提升很多——卞教练悄悄告诉三旺,如果别人比他厉害那他就不能去亚运会,为了多赚工资和粮票,三旺是很豁得出去的,哥俩好该哥俩好,比赛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甩开他们。
虽然现在说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可他要养家的!
“三旺,要好好学习英语啊。去了伊朗也能和人说几句话,免得鸡同鸭讲。”李政鼓励他。
三旺笑了笑,很乖巧的模样,“放心,我学得好着呢。”
一节课下来,三旺感觉骨头要生锈了,坐在最前面不能东倒西歪,得讲仪表守纪律,简直是煎熬。
好不容易下课,他嗷一声就冲出去,“吃夜宵去咯。”
他热量消耗得快,晚上总要吃点夜宵,教练同意的,所以他一点都不委屈自己。
他走的时候书本都忘记带,就摆在那里。
体总局特意从北大请来的外文老师走下来看看,顺手把三旺的书拿起来,就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汉字。
他不肯学音标,愣是用汉语把发音都标注出来,还特意把我是中国人,我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朝鲜人写得大大的。
而且他对吃的、钱这些也比较感兴趣,老师没讲的他都问别人标出来。
董老师越看脸越黑,然后就看书上写道:
money骂泥(钱),ese(中国人)叉挨你治——治是土话发音。
董老师顿觉两眼直冒金星。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