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帮忙提水。
孩子们的友谊和大人是不一样的。
麦穗:“娘,樊姐姐把吉他留给我和弟弟了。”
林岚:“原本我还想他们谁回城过年,帮你们买一把呢。”
除了吉他,樊笑把她的雪花膏、万紫千红香脂、书本、积攒的布料、暖壶等都给麦穗留下。
“茶缸和饭盒我带回去当纪念啦,暖壶和脸盆给妹妹。”
“做梦我也会想着你们家的饭菜那么香呢……”
“你们可一定要记着我啊,我是如此地爱你们。”
“娘……”麦穗扑在林岚的肩头。
林岚摸摸她的头发,“不哭,不是说过吗,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等你们去上大学就可以四处看看,如果到那时候你们的友情还在,又可以相聚啦。”
如果能敌得过岁月,那友谊就比金坚。
林岚帮麦穗收拾一下,发现樊笑留下的雪花膏和香脂没有了,另外还有几块布也没了。
麦穗:“我去问问她俩。”
麦穗也奇怪,本来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高璐和迟敏就对她和娘阴阳怪气的,后来还越来越冷淡。
林岚也没拦着。
麦穗找到在外面嘀咕的高璐和迟敏两人,“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樊姐姐留下的雪花膏还有布。那是她留给我的。”
两人看她,想说没看到。
麦穗扬了扬手里的信:“樊姐姐留了单子的。”
两人脸色一变,高璐嘟囔,“她留单子也不一定是真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撒谎忽悠你呢。”
迟敏用胳膊碰了碰她,道:“可能是东西太杂,她收拾的时候放混了,你在屋里找找吧。”
麦穗:“你们的东西我不好碰的,樊姐姐给我的东西都在炕上摆着,放混的你们帮我找找吧。”
迟敏和高璐只好进屋,装作找东西,高璐就从抽屉里拿出两瓶雪花膏和两盒香脂,又从地上的箱子里拿出三块布。
麦穗就放在脸盆里,顺便把暖壶也拿上。
高璐脸色一变:“暖壶我们……”她们还想用呢。
麦穗却不管,既然是樊姐姐给她的,她就要拿走。
这时候韩青松来到门外,林岚想让他把书本什么的抱回去,韩青松却不肯进屋。
林岚知道他不随便进女同志房间,就把书捧出去放在他手里,她又把脸盆和里面的东西端着。
韩青松也都接过去。
林岚:“闺女,你先上课去吧,东西我们帮你拿回去。”
麦穗应了一声,就揣着那封信回学校和二旺他们看。
回到家,林岚把东西放在一边,让麦穗自己回来收拾。
她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道:“虽然不是亲人,可突然这么走了,心里有点空牢牢的。”
如果提前招呼大家也有个心理准备,还能为她践行。
韩青松对樊笑没感觉,但是想想自己当初转业和战友们分别……似乎,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们早就有准备,战友只是部队里的朋友,时候到了他们要各自回乡守着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并不能对林岚为樊笑走觉得伤感而感同身受,毕竟他还在她身边呢。他想说句安慰的话,又不会说什么,就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
林岚又叹了口气,“三哥,想想以后孩子大了,也要这样各奔东西,我……”
这韩青松就更不能感受,毕竟他从小就没得到爹娘关爱,一直都忙着干活干活,大一点就去参军。
对他来说,孩子大了就结婚过他们自己的日子是天经地义的,他很年轻时候就这样认为,心理准备足足的,根本不会觉得难过。
反正她一直在他身边呢!
他觉得只要她在他身边,就足够,别人他管不来的。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就更用力地搂着她,最后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炕沿上,低头瞧着她。
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他的眸子墨玉般深幽,越发黑浓深邃,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
林岚被他看得心怦怦跳,突然就不伤感了。
他高挺的鼻梁碰了碰她的脸颊,要吻上的时候突然问道:“祁凤波是哪个?”
林岚:“……”这话题为什么跳跃的那么快?
“就是嘉山大队的宣传队长,写信和我讨论过问题。”
“哦,他好像挺喜欢给你写信。”
“是吗?我没觉得啊。”她歪头瞅他,“三哥,你翻我信呢?”
“没。”
“真没?”
“真没。”
“好吧,做饭了。”林岚跳下地,谁知韩青松却不退反进,长腿一迈就将她锁住,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不让她走。
他个子高大,她却不甚高挑,这样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地贴近,让她倍有压力。
“三哥,你……那只是工作。”
“哦。”
“你别多心。”
“我没多心。”
“那做饭吧?”
“我想……”韩青松不再说话,抬起她的下颌就亲上去,许久,她已经软得倒在炕上,他双臂撑着看她,眼里有笑意流淌,“我真没多心,就是想亲你。”
林岚的脸更红了,索性勾着他的颈将他拉低再度缠绵。
等孩子们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的时候,他松开她,顺手将她拉起来,帮她理了理头发,“例行公事,检查公社通信记录的时候,扫了一眼。”
严打期间,通过邮局的书信,公安局都会例行询问,如果有可疑的便进行检查。
……
因为樊笑离开,林岚家伤感了一下,孩子们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滋味儿。
不几天之后,小旺在半睡半醒中完成了一首《远去的姑娘》,用他的视角,唱出他对离别、友谊、亲情的理解。
转眼春节,他们收到樊笑来信。信中说她爸爸生病,她被允许返城,姑姑将她接到南京安排进南京军区部队,现在是一名通讯兵。她一切安好,也祝林岚一家永远幸福,希望弟弟妹妹们努力学习,以后有机会去出去走走。
麦穗给樊笑写回信,大家一人写两句,林岚代表她和韩青松写了祝福和思念的话。
二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三旺写一句:“我是三旺,我不爱写信,”剩下的口述让麦穗和二旺代笔。
小旺自己写了两句,“fan笑姐姐,我送你画和ge”。
大旺则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名字,多一个字没的。
麦穗代笔把大家的情况和趣事写一下,尤其是小旺半夜爬起来弹吉他的事儿,最后大家祝福樊笑梦想成真。
过了春节,又是春忙、麦收,时间过得充实又匆匆。
转眼又是盛夏时分。
五年级的学生考完期末试以后就开始放假,等待9月升学上初中。这还是大旺读书以后第一次放暑假呢,弟弟妹妹们还在上学,他却可以放暑假。
晌午放学回家,三旺很兴奋:“大哥,你以后去公社上学可以和爹一起呢?”
大旺:“我走着去。”
他们去公社并不远,他跑着去也很轻松,并不需要坐爹的自行车。主要是,他不习惯和父亲太亲密的姿态。
林岚在家里收拾布料要给大旺做秋天上学的新衣裳,“大哥上初中终于可以发大人的布票。”
大旺今年个子又窜一大块,才14岁呢就有175,比很多大人都高,可之前布票还发半大小子的。
现在上初中口粮也能有点补贴,当然不给粮食而是给粮票,自己花钱买。大旺现在饭量很大,林岚感觉他比韩青松吃得还多,家里都要养不起了,呜呜~~
14岁和之前真是一个分水岭啊,去年还没这个感觉呢。而且14岁的少年开始变声、长喉结,正式进入中二期。大旺是越发不爱说话了,生怕听到自己奇怪的声音。
林岚真是怕他以后比韩青松还不爱说话呢,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时不时地就要逗他说几句。可大旺也有办法的,能用单音节代替就用单音节,不能的就摇头。
哈,老母亲真是又要操心。
林岚:“大儿子,你现在大了以后别穿草鞋,家里有布鞋呢,今年多给你做一双单布鞋。”
虽然她家条件算好的,可孩子们并不浪费,夏天跑来跑去喜欢和别的穷孩子一样穿草鞋,并不觉得寒碜。
大旺:“哦。”
三旺一脸羡慕:“娘,那大哥是不是可以穿解放鞋啊。”
林岚:“穿什么解放鞋,解放鞋不好,捂脚。还是自己家做的布鞋好,你大娘做的布鞋最舒服了。”林岚不知道多感激秀云娘呢,所以每次有好东西都给秀云送点,感激她们帮自己家做布鞋穿。
除非以后能买好的运动鞋和皮鞋,林岚现在是手工布鞋的拥护者,坚决不穿很容易捂出汗脚的解放鞋。
没看韩青松都乐意穿布鞋不爱穿解放鞋嘛。
麦穗拿了自己绣的花给她看,“娘,你瞅瞅我这个小花,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了?”
林岚感觉自己被闺女训练得都要成手工达人了,母女俩还学上绣花了,不过她并不反对麦穗学,反正小孩子精力旺盛兴趣多学什么像什么,挺好的。
“我瞅着好多了,绣在你领口挺好看的。”
麦穗:“娘,我给你绣个钱包。我就不用了,女孩子要艰苦朴素。”
林岚就笑,摸摸她的头发,闺女大了越来越注意。
虽然这时候都是灰突突的颜色,却已经开始绽放出美丽的色彩,女孩子里面的衣服都悄悄做点变化。
她今年就想给麦穗织个红色的毛衣。
小旺现在更加沉迷于画画和音乐,他似乎在两者之间找到共通,时常吹口琴呢又去拿起画笔唰唰涂抹,或者正画画呢,突然又来了灵感,开始写曲子弹吉他。
甚至吃饭的时候突然不吃了,拿着筷子发呆或者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碗盘子,要么就跑去写点啥。他学完五线谱的基础知识,现在会简单地做曲子,自己弹弹。
所以家里人也习惯在小旺吃饭的时候突然开始敲敲打打,大家都敛气屏息慢慢吃饭,生怕打扰他的灵感。
麦穗和二旺弹吉他是爱好,只为了弹唱,小旺却为了做曲子,要是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那就是一段音符或者旋律,能写出来就写,写不出来就去咚咚咚地开始弹。
甚至有时候半夜,大家正睡得香呢,就传来吉他的琴弦声,那是小旺睡梦中有了灵感。
他第一次半夜爬起来弹吉他,就是半夜半梦半醒中弹的《远去的姑娘》。
去年冬天樊笑走后的某天,半夜里小旺突然坐起来。他看不清也不需要点灯,闭着眼爬到腰炕上,摸到麦穗放在那里的吉他就咚咚咚地就弹起来:
“你来时~满脸泪光,你离开~满身风霜,不变的是你~笑的模样,远去的姑娘,友谊~地久天长……~我们爱你眼神明亮,我们爱你勤劳善良,怎能忘~怎能忘~~~,我们的姑娘,祝你~平安吉祥……”
他这么一弹一唱,除了三旺别人都醒了。
大旺醒了先把扒在自己身上的三旺踹开,然后摸索着火柴点灯。二旺也摸着手电筒朝着声音照了照,就跟聚光灯一样打在小旺的身上。
亮光里,小小的孩子穿着米白色的睡衣坐在炕桌上,翘着二郎腿,费力地抱着吉他,小手流畅地弹着。
他闭着眼仿若还在睡梦中,长长的睫毛上凝着一滴泪珠,雪白的脸蛋在昏暗中熠熠生光:
“我的远方,我的希望,我们也会向往远方~~~我的故乡,我的希望,那里有我的爹娘~~”
麦穗也出来看,她和大旺、二旺都看呆了,这还是小旺吗?
怎么感觉除了稚嫩的童音,倒像个陌生的大人?这也太神奇了。
突然,三旺做梦打拳嘿嘿哈依腾得坐起来,“咦~哈!”他挠挠头,看看屋里,“啊,你们……干嘛呢?”
他看到弹琴的小旺,“啊——小旺哥,你、你啥时候会弹吉他了?”
每次他看都是麦姐和二哥跟着樊姐姐学,也没见小旺怎么学啊,怎么就会了?太不可思议了!太神奇了!
他对吉他没多少兴趣,自然不知道小旺对乐器的学习能力有多出色,也不知道小旺私下里跟着樊笑几个弹过多少。其实在二旺还没学会的时候,小旺就已经学会了。
林岚和韩青松也披衣过来瞅瞅,小旺正好把自己的曲子弹完。他如梦初醒般放下吉他,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咦,你们干嘛呢?”
众人:“……”
林岚赶紧过去把小旺给抱回被窝,给他擦擦满脸的眼泪,“可别给我小孩儿冻坏了。”
小旺趴在她胸口,娘的胸口软软的,香香的,他抱住蹭了蹭。
林岚摸摸他的头,“这是做梦啦?”
小旺点点头,“我梦见……樊姐姐走了,大哥走了,姐姐走了……娘也走了,都走了……呜呜~~”
林岚笑起来,柔声道:“娘怎么会走呢,娘和爹永远都不走永远在家守着,等着你们。”
三旺:“大哥,为什么我这个样子就得挨鞭子,小旺哥就招人疼呢?你说这是为啥?”
他约莫还记得自己光着腚下去喝酒唱戏,被记鞭子,后来一起挨揍呢。
大旺瞥了他一眼,嗤一声,惜字如金地一个字不说。
然后麦穗和二旺来了精神,他们跑上腰炕,拿起吉他来,试着边弹边唱:“你来时满脸泪光,你离开满身风霜,不变的是你笑的模样……”
三旺也蹦起来开始乱吼:“远去的姑娘,友谊地久天长,远去的姑娘,祝你平安吉祥,我爱远方,我爱姑娘~~”
这件事可是他们家的传奇,大家都说小旺被音乐家附体,要不怎么突然就蹦出那么多灵感来呢?
很多歌曲和当下格格不入,并不是流行的革命歌曲,反而更接近国际一些流行音乐。
林岚觉得这要归功于樊笑和霍红珍对小旺的启发,因为她们,小旺进步神速。她们年轻女孩子比较活泼,学得东西也杂,总会偷偷地学一些外国曲目。而这些不受限制的音乐,是最刺激小孩子灵感的。
要吃午饭了,林岚:“二哥怎么还不回来?这是在厂里吃?”
二旺和沈遇现在是肥皂厂的技术骨干,这一年时间他跟着沈遇学了很多东西。两人不但买书自学,还跟城里大厂的技术员写信咨询请教,所以都进步神速。
其实二旺现在上小学也学不到太多东西,毕竟林岚、沈遇等人教他的比学校里更多。
不过二旺和沈遇还是有区别的,二旺学技术是为了懂怎么回事,而不是想钻研开发更多东西。他反而更像一个懂技术的管理者,可以给技术员更多灵感启发,把肥皂厂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人以为山咀村大队的肥皂厂是韩永芳和大队长管,山咀村的人都说是林岚和沈遇在管,可自己人知道,其实都是二旺负责管理。
沈遇则是真的喜欢技术,对于管理和销售经营这些没有二旺那么热衷。
两人搭配,相得益彰,而且两人脾气秉性都谦和好学,有商有量,求同存异共同研究,从不起什么冲突。
大人们看着也觉得真是了不起了。
正说着呢,沈遇骑车带着二旺过来,大队给肥皂厂配了一辆自行车。
二旺:“娘,我和沈遇哥一起来吃饭。”
林岚表示欢迎,“就等你们呢。”
摆饭的时候,林岚把那瓶插的月季花端到北窗台,麦穗就把饭摆上。
吃饭的时候,三旺拉着沈遇,“沈遇哥,你坐这里,我和大哥一起坐。”
大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麦穗笑道:“你咋事儿那么多呢,又有什么说道?”
三旺:“沈遇哥也喜欢坐我和小旺哥中间,魂儿掉了我能帮忙捡着。”
沈遇:“……谢谢?”
林岚笑:“快别听他瞎扯,吃饭吧。”
三旺听娘说他瞎扯,就跑过去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