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写,锦绣便一边将养蚕的整套路子一一交代给了秦春兰和李婉儿。
蚕苗小的时候,桑叶不能扔整张整张的喂进去,要先洗干净,放在大筲箕里边晾干。等到水分晾的差不多些了,再拿菜刀给切成碎末。
蚕苗极小,细如沙尘,需要用大簸箕摊开,里面铺上一层纸,锦绣想着,到时候她就用那些被秦大勇父女俩拿来练过字的旧纸就行了。
然后将切碎的桑叶铺洒在上面,桑蚕便能一点点将其实用。等到蚕苗长大一些,通体变成白中透绿,那时候的桑叶就不用再切了,洗干净之后晾一晾就直接往蚕苗们的头顶上一遮,就行了。
一天要给蚕苗们喂两到三次桑叶,白日里四处喧哗,并不觉得蚕苗吃起来会有啥不妥。到了夜晚,若是紧紧挨着蚕苗们的房间睡觉,那一定能体会到沙沙沙声带来的折磨。
不过于锦绣而言,那却是一种满足。好像可以回到小时候与妈妈舅妈一起养蚕的场景。
蚕苗一点一点长大,身体也慢慢变得通透晶莹,用眼睛都能看见它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和内脏。那个时候,就可以准备楠竹的枝丫了。
桑叶开始停了,竹枝丫一根一根搭在桑蚕们歇息的簸箕上面,然后任由它们一起爬到上面,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点附着下来,吐丝,结茧。
等到所有的桑蚕结完茧子,举起竹枝,可以看见上面覆盖着一个一个的椭圆状雪白色球体,远远看着好似一朵朵的雪花挂在竹枝上似得。
到时候只需要将蚕茧子一个一个摘下来,由秦大勇和苏智轩二人用马车拖回江南卖给收蚕丝的人就可以了。
锦绣说完,秦春兰和李婉儿二人也明白了。
锦绣一家子的养蚕之路也就此踏上了正途,秦大勇依旧做着丝绸生意,每天傍晚才御马归来,与锦绣一起喂喂蚕,教教女儿,跟大家伙一起乐呵乐呵,时间也就快速的过去了。
又是一年结束,新年初二,秦大勇将铺子交给了店里的伙计看着,自己陪着锦绣带着俩娃就打算回娘家。
李婉儿带着秦小风和秦玉林也回了李家。李婉儿原本是不想回去的,可是李家来人说,李家老婆子怕是不行了,盼着她带着两个外孙回去瞧她一眼。锦绣听了,也劝了她回去,到底是亲生母女,哪来那么多仇恨。
李婉儿也就顺着锦绣的意思,买了一些礼品风风光光的回去了。
秦春兰陪着孙广才回去给秦孝月上坟了。
苏家院子,也早已经没有人住了,沈氏放下心头大石,见儿子与媳妇恩恩爱爱,他们回来接她去洢水集住,不忍拂逆二人的好意,她便也点头跟着去了。所以这一次,锦绣回的娘家不再是尖山村,而是洢水县县集。
刚一到家,就撞到了正欲出门逛街的苏智轩俩口子,四人一见面,你来我往说的热热闹闹。
“你们都去逛一逛吧,这两天这集市可热闹了。来,外婆的小乖孙女们就跟着外婆一起,待会子外婆再带你们一起出去逛。”沈氏贴心的揽过了两个小女娃,让锦绣和秦大勇好身无牵挂的跟着苏智轩和钟红走。
跟着苏智轩去了几次江南,钟红的胆子和心思也都变得比往先灵活了。
“娘子,你想买啥?”苏智轩拉着钟红的手,半点不避讳的直呼娘子,看的锦绣和秦大勇俩直瞪眼。
“娘子,瞧见了吧?你相公我每下一次江南,就的瞧着哥嫂俩亲热个把月,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那有啥?等完了年,我把闺女们都托给娘亲照看,我也陪你去一次江南,好不?”说实话,她也心痒难耐了,瞧着钟红一点一点的变化,她还真是想去看看那江南是否与她原先见过的江南一个样。
秦大勇一听,眸光不禁一亮,正要来一声好。就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思绪。
“林天昊!”
这个名字,四人都很熟悉,而那叫人的声音更是为他们所熟悉。
柳小芸!
几人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就瞧见人群之中,柳小芸一袭白衣,眸光清冷的瞪视着另一个方向。她的前方,立着一个胡茬满面的男人,眸光深邃,与柳小芸目视着同一个方向。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将锦绣几人的视线遮去。锦绣拉了拉秦大勇,朝着苏智轩俩口子道。
“走,进去看看。”说完,四人两两牵着挤进了人群中央。
原来,在柳小芸和胡茬中年对面,正站着一个灰袍男子,他的手里还揽着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头,紧紧埋在他的颈间。
二人身后的背景,让苏锦绣陡然一笑。
原来这便是林天昊,柳小芸抛弃她哥哥嫁的那个林家少爷。真是报应,当初她柳小芸瞎了眼为了他抛弃了对她一往情深的苏智轩,如今这林天昊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光天化日之下,竟是狎妓逛街。
“公公,你瞧瞧天昊的模样,分明就是被那个狐媚子给勾住了魂。上次,上次天昊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才将,才将我腹中的娃儿给打掉了。”想起自己那未成形的孩子,柳小芸就心如刀绞,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对狗男女。
可是她不行,她打不过林天昊。
可是她也不想输给轻舞,输给林天昊。她能做的,只有静待时机,接近一年的时间,她足足等了快一年,才掌握了林天昊的一切行踪。
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天昊的爹林易,也是堂堂洢水县县令。此时的他,眸光深邃如利剑般望着紧紧倚靠在儿子怀里的女人,双拳紧握,隐忍着怒火。
“天昊,你给我过来!”林家门楣,容不得这不孝子如此玷污。今天他算是被柳小芸摆了一道,才撞上了这不孝子跟那妓子了。
但事已至此,已无法转寰。
林天昊听见林易的怒斥,又瞧见了他旁边趾高气昂的柳小芸,不由心生怒火,将苗头直接对准了柳小芸。
“你这贱人,竟敢在爹面前搬弄是非,看老子待会儿回家不休了你才怪!”
“你老子我在这呢?你跟谁当老子呢?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个青楼卖笑的,竟如此对待你的妻子,你对得起谁?”尽管柳小芸再有不是,但也轮不到他为了一个妓女辱骂了去。
“哼!爹,你也晓得这女人现在不能生养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来找轻舞不也是为了能给你添个孙子吗?你赶紧的帮儿子把这个疯女人带回去,改天,我会正式抬了轻舞进门的。”林天昊此时软玉温香在怀,怎会听柳小芸的话。
而林易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不孝子,若不是你——”他伸着手颤抖的指着林天昊,正欲发火,岂料旁边的柳小芸比他更加生气。
不知何时,手里已然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如风卷落叶一般,撩到了林天昊的身旁,对着林天昊就扎了下去。
“林天昊,你还我儿命来!奸夫淫妇,我要你们去死——”
都是这对狗男女,都是这对狗男女害死了她的孩子,害得她这辈子也当不了娘亲。她恨,她恨,她恨啊!
柳小芸自从失去了那个孩子之后大出血,自此也失去了当娘亲的资格。她的心里,早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她要报复,要报复林天昊和轻舞。
然而,就在她的匕首即将刺入林天昊的胸口时,林天昊手上一个用力,便将轻舞的身子拖到了自己身前。众人瞧着,唏嘘不已。
刚刚还揽在怀里,卿卿我我的女人,这一刻就能被他用来挡刀。林家少爷,着实是薄情寡义。
众人都在替即将死于柳小芸匕首下面的轻舞惋惜,就连柳小芸都不由勾起了唇角,讥讽着轻舞自以为是的爱情。
然后,下一幕,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明明是芊芊弱质的女子,却在眨眼之间手腕一翻,对着林天昊的后背一拍,足下轻轻一转,二人的位置就恰恰好的对换了过来。
噗嗤——
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在这一刹那隔外的清晰可闻。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变换奇快的场景,惊得瞠目结舌。整条街道里,一片肃静。
惊魂未定,柳小芸怒瞪着双目,毫不手软的抽出了带血的匕首,惹来林易一道凄厉的怒吼,震耳欲聋。
“天昊!”
高大的身形,接过了慢慢倒下的身子,满身尽是掩不去的颤栗。
“天昊,天昊你怎么样?”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没有不疼的。
林天昊皱着眉头,手捂着鲜血四溅的胸口,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站在一边的轻舞。与他一样,她的胸口也开着一朵灿烂的红花,只不过她的是右胸。是他的血,印染上去的。
“为…。为什么?”
轻舞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他,唇角越发上翘,眸光清寒。“只许你拿我挡刀,就不许我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吗?”
“你——”林天昊气急攻心,一口热血喷洒而出。他、他拉着她挡刀,但是她只会伤到肩头,而她,却是要他的命啊。
他自问与她相识以来,从不曾亏待过她,为何,为何要这般对他?
只是,他再也没有力气问下去,他的血越流越多,看的林易越来越焦急。
“天昊,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何必再问?走,爹带你去看大夫,去看大夫。”林易抱着林天昊起身,正欲转身离去,就听见轻舞的声音在背后冷冷的响起。
“别浪费时间了,他,必死无疑!”
“胡说!你这贱女,待我将我儿送至医馆,定要你与这柳家的女人一起偿命!”
“啧啧啧啧啧,姓林的,早在十几年前你就该想到有今天的不是吗?你好好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轻舞的声音豁然一变,惊得锦绣一行有些不知所措。那声音,那声音分明是无烟的。
可是,那张脸,明明与无烟截然不同。
“相公,是无烟吗?会是无烟吗?”那声音,她真的太熟悉了,定是无烟的。怪不得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原来是变成了轻舞,接近了林天昊,原来无烟是回来报仇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该死的女人,本官迟些再来与你算账!”林易感到怀里的林天昊气若游丝,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直接转身就走。
可还没走出三步,林天昊原本抓着他衣袖的手就一点一点慢慢的滑落,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身后还响起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那个名字——
“林易,我娘是白——水——悠!”
白水悠!是她!是那个女人?
林易的手,一个颤抖,林天昊余热未尽的尸体顺着他的身子滚下了地,而他自己也屈膝跪了下去。
轻舞慢慢的跨步绕到了他的面前,手,伸到耳后,轻轻一拉,一张肉色的面具顺着手就被拉了开来。面具后面,赫然是一张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梦魇。
是她!是她回来了!
“啊——”一县之主,因为一张妖异至极的容颜,彻底的疯了。
尘埃落地,凡事尽成。
三年后,一幢新的木屋已然在鬼屋旁边拔地而起,木屋后面还捎带着一个巨大的院落,院落四周,都是一间间通风敞亮的屋子。屋子里,摆放着成排的木架子,俨然,就是一些蚕房。
苏锦绣跟着秦大勇去了江南,苏智轩和钟红自然也是一起的。秦春兰和钟青在锦绣的戳和之下,也成了一对小夫妻。只是为了替锦绣看家,俩口子这段时日里一直住在鬼屋旁的新屋子里。孙广才依旧带着两个越发乖巧的侄孙女,嘻嘻哈哈,乐此不疲。
白无烟离去,已经三年。
三年之前,他走的时候,苏玲珑哭的昏天暗地,却不敢让他知晓。三年之后,苏玲珑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丰姿窈窕,翩翩若蝶。
“春兰姐姐,春兰姐姐!”一道好听的清脆声音,想起在家门外,引得春兰裂开嘴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钟青,奔了出去。
“玲珑,玲珑你咋来了哩?”
“我来这边住两天,等我姐姐回来。春兰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娘亲已经答应了我,让我出门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也不晓得无烟他等不等得起。
三年前,无烟离去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姐姐也没有告诉她。她那时候很伤心,她喜欢无烟,可是却没有让无烟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些时候,她是有些怪姐姐的,可是姐姐却说,她还小,心未定,若是她长大了还是喜欢无烟,并且获得娘亲的批准独自出远门了。姐姐会告诉她无烟的下落,让她去找。
现在她得到了娘亲的准许,也一直都记得无烟。所以,她要去找他。
秦春兰看着一日一日渐渐成熟的玲珑在这一刻变得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第一次见到无烟时的模样,心里也替她开心。她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好。
五日之后,锦绣归来。
见到苏玲珑的时候并未诧异,直接从怀里掏了一张纸递给了玲珑。然后苏玲珑便潇洒的策马离开了。
京城,天子脚下。
一袭粉妆束腰,脚步轻快的游走于行人之间,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几分期待。这便是行走了足足两个月,才到达了目的地的苏家二小姐苏玲珑。
只是,姐姐给的纸上只写了无烟在京城,并没有具体的地址。姐姐说,缘分天定,她和无烟有没有缘分,就看她自己的了。
想着要在这人来人往的京城里海底捞针,精致小巧的脸庞就不由闪现了一瞬间的皱缩。不过很快,又展颜笑开,京城那么远,她都平安到达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遇到无烟的,到时候她一定不会再让他有机会逃走。她长大了,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抚平他心里的忧伤了。
“驾!驾!驾!”忽然,集市中心一道快马加鞭而来,毫不顾忌大街上行人拥挤,他的马蹄或许会伤及他人。
人群快速朝着马路边闪开,玲珑学过跳舞,自是脚步轻盈,顺着人潮便退开到了路边,仰着头静静的看着策马而来的狂徒。
闹市上骑马横走,真是霸道又恶毒的家伙!
幸好大家都闪得快,否则随便被那匹高大健壮的马蹄碰一下,就得躺床上养个十天半个月不可。
玲珑正准备收回视线,静静等着这一波动过去,自己再继续去寻找无烟。
然后,就在她视线撤回的时候,她竟瞥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婆正横着大街走。喝,那马上的男子半点勒马的动作都没有。
“小心!”热心的玲珑脚下一旋,对着老婆婆就窜了过去。轻轻一推,将老婆婆推到了路边,而自己,则来不及再躲开。
一回头,她就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一双马蹄在她的眼中飞速放大。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只记起了那个久违三年的。
无烟哥哥——
“你这女人真是笨,有你这样救人的吗?救了别人,就把你自己赔进去是么?”眼眸微动,来不及挣开,耳边就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刺耳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损人,依旧是那般急切。
“无烟哥哥!”张开眼,一张比三年前更为成熟的脸颊印入了玲珑的眼帘,前一刻的惊骇顷刻间变成了惊喜。她顾不得男女有别,竟是一把搂住了白无烟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大声叫唤起来。
白无烟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今日出门,不过是想出来散散心,也不晓得哪根筋打错了,竟出手救了个笨女人。
一把拉开身上挂着的女人,嫌恶的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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