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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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簪记-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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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公公听出了是谁,三步两步过去将门半开,也悄声道:“进来吧……”
  一个人随余公公进了门,院外的脚步声继续,不久远去了。
  黑暗里,那个人高个子,穿着普通兵士的衣服,他见到院子里的马车和车边站着的凌欣等人,一下停了脚步,低声对余公公说:“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余公公对他低声道:“请随我来,我为你介绍位殿下的朋友。”
  那个人点头,余公公向凌欣招了下手,凌欣跟着余公公走,杜轩说:“我也得去听听。”
  孤独客说道:“我在这里等着,时间快到了,你们别弄晚了。”
  余公公领头进了院门旁的小耳房,里面一盏小油灯,凌欣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这个军士浓眉阔脸,上唇留着胡子……
  余公公这才介绍:“赵将军,殿下的义姐梁姐儿,杜军师。”
  凌欣手提着个小罐,不能举手行礼,只能笑着点头说:“太好了!我正要去联络赵将军!”
  赵震听勇王提过凌欣,那时沙盘谈兵,他守着宫城也没去,见凌欣不行礼,打量着她道:“久仰姑娘大名……”
  凌欣说道:“我们现在马上要出去,可我需要与将军相谈迎殿下进城的事,请将军与余公公定下见面的方式,我日后与将军细说!”说完就要走。
  赵震忙说:“等等!我来是为了贺侍郎的事!他为国舍身,不能不救!……”
  凌欣摆了下手,“哦……让余公公告诉你吧。”
  赵震急了:“姑娘!贺侍郎拥立安王是为了不降敌寇!太子一定会杀了他的!……”
  余公公忙说:“将军,姑娘他们正要去天牢探望贺侍郎。”
  赵震愣住,杜轩得意地一笑,抱拳道:“将军暂别!我们时间很紧哪!”这个将军看都不看他一眼,同留了小胡子的杜轩深觉被轻视了。他和凌欣两个人出了门房。
  凌欣上了马车,发现里面放了几个大食盒还有几坛子酒。杜轩跟着她上车,孤独客把一只大箱子放在了车板上,杜轩忙伸手将箱子往里拉,说道:“孤独大侠,请上车。”
  孤独客轻得像叶子一样飘入车中,坐在了自己的箱子上。
  余公公与赵震走出耳房,正看见在墙下黑影中站着的人们都冒了出来,韩长庚过来牵了马缰,低声说:“走啦!”后门打开,马车行出,墙上树上黑影闪过,片刻后,院落就空了。
  赵震还在震惊中,低声问余公公:“怎么回事?!他们是去劫牢吗?!“
  余公公摇头:“老奴与将军细谈。”他带着赵震走入后院中的一个厅堂,请赵震坐了,这才将凌欣的安排说了一遍。
  赵震感慨:“难怪殿下对这位姑娘称‘姐’!”
  余公公问:“请问将军现下如何?”
  赵震说:“哦,我表面上是才被手下‘救’了出来,我本来想夹在一队巡逻的兵士中过来,能遮人耳目,可是一路上,除了我们这一队,再也没有别的巡逻兵士!满城杂乱,但愿我们没惹起注意。”
  余公公说:“姑娘说从子夜起,勇王府该是安全了,将军不用顾忌。”
  赵震又点头:“好,既然那位姑娘去救贺侍郎,请公公对她替我说声感谢!她说要安排殿下进城的事,让她随时找我!”
  余公公笑着:“好,老奴会转达给姑娘的。”
  赵震行礼告别,临走时突然问:“那个留着小胡子的,是个军师?”
  余公公眨眼,点了下头,“姑娘云山寨的军师。”
  赵震习惯地摸了下自己的胡子,离开了。
  夜已经深了,但因为是年关,王府里到处掌着灯。余公公跑入自己的小屋,摸着桌子上架子上的册子盒子,叹息着:“宝贝啊!我的宝贝儿啊!”
  感叹后,他坐下,砚着墨自语:“要写的可太多了啊!怎么写的完?怎么写的完?!孤独客,杜军师,那个关庄主……哎呀,你们怎么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呢?为何要有那么多故事?!这是要累死我啊……”
  马车出了勇王府,走了一会儿,有人在车外斗殴,凌欣从车窗往外看,见几个人竟然踹开了一家的大门,冲了进去,屋里有人喊:“打劫啦!”
  凌欣忙看车旁边,见只有几个人跟着。
  孤独客慢悠悠地说道:“姑娘别担心,他们都在几十步内,有事马上就会出来的。”
  他刚说完,外面一声呵斥,凌欣赶快回头看过去,见一个黑衣人一闪入了屋子里,不多时,马车后传来了连声惨叫……
  杜轩听见了方才的喊声,说道:“这些人是疯了吧?敌人就是城外了,还抢劫。”
  孤独客冷淡斯文地说:“比起太子的所作所为,这算什么?姑娘既然能定下计策,为何不杀掉太子?”
  凌欣说道:“现在不行,郑氏既然掌了禁军,一定会严加守卫皇宫。而且,我觉得还是不要打起来,在城外的敌人面前自相残杀,不是长脸的事。勇王不在城里,即使我们得手了,江山无主,也不名正言顺,还是该等勇王进城。”
  杜轩也对孤独客说:“您就别这么心急啦,姐儿不已经安排好了?”
  孤独客说道:“你们心太软。郑氏是蛇蝎之人,对他们可不能留情。”他说话的腔调像个妇人,可是语气里,总有种阴阴的冷意。
  凌欣知道孤独客对太子一族的憎恨,她注意到孤独客的箱子很大,看着能把个婴儿装里面了,转移话题问道:“这么大的医箱?”
  孤独客瞥了眼凌欣:“姑娘看来没有探过监吧?”
  想到孤独客的身世,他的祖父入过狱,凌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没有,请您莫怪我的无知。”
  孤独客微微一叹:“但愿今夜之后,你还会这么问。”
  凌欣以为他想到了当初家人在监狱中的惨状,不敢再说这个话题,看向杜轩,让他说话。杜轩有些得意地说:“我今夜还去见了个人呢!诸狱丞,挺不错的个人,还算明白事,知道太子在诬陷。”
  孤独客嘿嘿轻笑起来:“这叫明白?知道是诬陷,他也没做什么……”他笑得轻松,可是人听起来却觉得憋气。
  杜轩受够了他的阴阳怪气,劝道:“孤独前辈呀!您这心里太纠结了,过去的事,咱们能不能不要再想了?”
  孤独客又笑:“你这孩子,我也不想总想,可是就有总让我想的事儿,你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他轻声缓语,意态消沉。
  杜轩扭头对凌欣说:“我才比他小几岁?他竟然叫我孩子!我没法儿和他说话了!你说说你想在天牢干的事儿吧。”
  凌欣说道:“额,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彻底疏通了天牢的关系,你们和贺侍郎打个招呼,让他安心等待勇王回来。让孤独大侠给贺相看看病……另外,检查一下环境,看是不是舒服,有哪里需要改善一下,让人清理打扫……”
  孤独客失声低笑起来,带着轻蔑。
  杜轩看他:“大侠不要这么冷嘲热讽!我这位黑妹妹说的也有理呀!”
  凌欣怕他们真吵起来,忙又说:“到时候,你们两个去见贺侍郎,我就在牢门外等着你们,别让他看见我。”
  这回孤独客好奇了,问道:“这又是为何?”
  凌欣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们过去……算是……也不算认识吧……嗯,他……那个……看不起我……”
  孤独客用手在下巴上摸索着:“你别说,我知道……”他手一动拔出一根胡子,说道:“梁姐儿是勇王的义姐,勇王曾给救他出山的凌大小姐做媒,嫁给他的好友贺侍郎,此事谁人不知,看来,梁姐儿就是与贺侍郎和离的凌大小姐了?”
  杜轩说:“喂喂!你这么直白可不好,我们姐儿可是个害羞的人……”
  凌欣说道:“去你的!”
  孤独客情绪变好,竟然笑了,问道:“姐儿怎么不与贺侍郎见面?这岂不是破镜重圆的好时机?”
  凌欣急忙说:“谁想破镜重圆?!我可不想!”
  孤独客只喔了一声,没说别的,但是明显不信。凌欣赶快又说:“我真不想呀!你们别瞎说啊!”
  孤独客一指凌欣手提的小罐:“这是什么?”
  凌欣马上说:“山楂膏露,是宫里娘娘给的!”
  孤独客又大声喔了一下,凌欣将小罐的绳子往杜轩手里放:“你拿着!”
  杜轩推:“别别!我一个男子汉,提溜这么个小罐太没气势!”
  孤独客呵呵一笑:“是呀,本来就不该你拿。”
  凌欣发窘了:“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就是为了勇王……”
  孤独客打断:“那你怎么不敢见他?”又拔出一根胡子。
  凌欣抬起下巴:“我是很有架子的人!”
  这次,杜轩和孤独客都笑,凌欣着急:“就是呀!我很骄傲的!别让他以为我有什么意思!……”
  两个人低声笑着相互轻拍胳膊。凌欣郁闷地看两个人,心说今夜自己怎么成了喜剧演员了?可是这个世间,她不能拿出怀里的信说自己有情郎了,那会被人看轻!
  想到蒋旭图的信,凌欣再次郁闷了:他怎么能说不救贺云鸿呢?他与自己通信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了解自己了。既然他预测太子会对贺云鸿下手,也猜到自己为了勇王也会去救贺云鸿,他阻拦自己干嘛?还说自己任性什么的!过去在信里,他可是一直同意自己的见解的!就是他一定要离开,他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帮助自己?将可以利用的人写下来,让自己去找……
  凌欣暗叹,知道自己真像过去反省的那样,进入亲密关系时,就开始格外挑剔起来!一件事,反反复复地想,总要去批评人!蒋旭图在信中对自己一直顺和着,这是头一次表达了不同见解,哎呦!你看看你!这个不高兴呀!期待落空后,就这么颠来颠去地唠叨不停!……行啦!人家不让你干是怕你惹上麻烦呀!这还不明白?他怎么知道你那么能折腾?咱们现在要想想那些信,他对你多好呀……
  孤独客忽然问道:“你为何要来天牢?”
  凌欣一惊:是呀!为何要来天牢?真是来看安排,还是来再次看看……
  她脸有些发热,希望天黑大家都不要发现,说道:“这事,挺重要的,咱们用了那么多人力和钱财,我想,亲自来看看……”
  孤独客长长地啊了一声,凌欣小声问:“我现在反悔还行吗?”
  杜轩又笑了,孤独客从下巴又拔出了根胡子,凌欣算是知道他下巴怎么光秃秃的。
  凌欣开始后悔自己来天牢了,这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呀?这事杜轩来看看就该能搞定吧?自己颠颠儿地来干什么?!也许,自己就等在外面别进去了?……
  凌欣在胡思乱想间,车外有禁军的呼喝:“什么人?去哪里?”
  韩长庚在外面小声说:“大年下的,给天牢那边送个年夜饭,请军爷行行好!”有人哦了一声,车帘一掀,火把乱晃,凌欣带着斗篷低头,让斗篷盖了脸。
  车帘一放,有人在外面说:“放他们过去吧!天牢那边有人等着吃饭呢。”
  马车过了天牢外的禁军哨岗,一直到了天牢的大门外。车停下,三个人一下车,马上有一个中年人穿着低品官服笑着迎了过来,说道:“小人黄德,是奉诸狱丞之命前来。各位是‘无名’的人?”
  杜轩嘿嘿笑:“正是。”
  一个狱卒装束的老头也走过来:“是……”关山庄主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对大家介绍说:“这是李牢头。”
  李牢头使劲哈腰:“正是,正是。”
  韩长庚这才低声道:“我们要去见贺侍郎。”
  李牢头一愣,眨了眨眼,关山庄主那时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告诉他要关照的人是谁。李牢头咽了下口水,低声说:“哦,贺侍郎,在刑部,下午,就好像过了堂……”
  孤独客一皱眉,说道:“快!带我等进去。”
  黄德不知内情,忙笑着说:“好,小人这就领大人们进去。”
  凌欣一听孤独客急促的口吻也担心起来,这下怎么也得去看看了。
  这边杜轩对黄德说:“就烦带路。”
  黄德领头往天牢里面走,孤独客紧跟着,杜轩和凌欣随着走。韩长庚不放心凌欣,走在了他们身后。
  关山庄主对李牢头说:“我车里带了吃的喝的,我带着几个兄弟跟你进去走走,算是见见朋友吧。”
  李牢头忙说:“不敢哪。”
  陆陆续续的,有十几个人从暗中走了出来,有两三个守在了马车边,其他人搬了食盒酒坛子,簇拥着李牢头进了天牢,李牢头间或将狱卒拉到一边私语,或者领人来见关山庄主。关山庄主一次次给出小钱袋,如同一个散财童子。
  跟着黄德的几个人,进了大门,走过几个跨院,进入了大石垒砌的牢门。一路上,黄德气派很大,呵开狱卒:“躲开!别挡着!……你到那边去!”
  一见他的官服,狱卒们都小心翼翼地让开。进入了阴森的牢狱走廊,黄德问坐在门边桌子后的狱卒道:“贺侍郎被关在哪里?”那个狱卒翻开册子看了一下,答道:“是最里面的丁二十七。”
  黄德嗯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其他人都默默地跟着。
  凌欣头一次进入黑森森的牢狱。牢中狭长的通道两边是木栅栏,里面有隐约褴褛身影。空气污浊肮脏,耳边偶尔传来囚犯们的呻吟和哀哭。凌欣不由得心乱跳,压抑得手心微汗。韩长庚加快了几步,走到了她身边。
  凌欣抬起头,借着廊壁的油灯光亮,她可以看出韩长庚脸部紧绷,她微侧脸,发现另一边的杜轩也呼吸细微,明显也很紧张。再看前面的孤独客,却见他仪态从容,挎着他那个大医箱,依然轻步无声身姿柔曼地走着。
  也许是发现了凌欣在看他,孤独客扭头低声说:“姐儿莫要惊慌,真出了事,我定能将你带出去。”
  凌欣感动,低声道:“谢谢。”
  孤独客悄声道:“姑娘好好提着那个罐子就行了,不然可是白来一趟呀……”
  凌欣沉默,在这阴暗的走道中,她真没有心思来回应孤独客的打趣,就低了头只看着眼下的路。
  孤独客似乎是叹了口气。
  贺霖鸿自从见了贺云鸿的血身,一直胸疼得坐立不安。他虽然没有告诉父亲具体的情形,可是父亲听了衙役的吆喝和他的哭叫后,到晚饭时,就不吃东西了。贺霖鸿哭着劝了半天,父亲才喝了些水。
  入夜了,贺霖鸿见父亲一直静躺着,看着没有睡可也不动弹,自己就坐在了栅栏门边,眼睛望着贺云鸿消失的方向,觉得这样就能减缓些心头的痛。寒夜漫长,他坐在地上,紧抱着膝盖,冷得打抖。平常人家都会有人送来衣服棉被,贺府刚刚被抄,还没有人来送东西,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有。三弟醒来了吗?罗氏她们怎么样了,父亲是不是想绝食而死……
  贺霖鸿已经哭干了眼泪,头靠着栅栏,真觉得死了也许会轻松些……
  一阵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回望,害怕是来提审贺云鸿的。在走道的摇曳微光下,一个穿着官服的人领着几个人走来,后面的人都是黑衣短袄,只有中间的人从头到脚蒙着个黑色大斗篷。贺霖鸿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人。摇晃的灯光和暗影里,这个人微低着头,帽子直挡到了嘴部,长长的斗篷几乎垂落到地。
  他们从他的面前走过,贺霖鸿忽然觉得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有些眼熟,不及细想,又瞥见穿斗篷那人步履间露出的鹿皮靴上似是有绣纹,他忙凝目细看,只见斗篷的边缘如水波轻荡,遮住了那人轻捷的步伐。但是贺霖鸿还是看出黑色斗篷的布料竟是昂贵的剪绒叠绣缎,下摆处用与斗篷同色的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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