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则只能让玉钏打盆水来,给她擦了脸和手。
不多大会儿, 那边就送就吃食过来,一盅燕窝粥并几样新鲜小食, 李成则耐心喂着顾青瓷一口一口吃了。
病来的快去得快, 不像之前似的骇人。
但是孙氏那里也知道了, 还差了婆子来问。
也是白氏昨晚有意无意感慨了一句话进了孙氏的耳朵。
那话意思是说,顾青瓷三日两头的病,身子瞧着娇弱,不知有没有大毛病。
孙氏当时一听,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之后不自觉就要多想。
身子娇弱这事可大可小,说没事也没事,只道姑娘家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很寻常。
但要不好的也是有的,孙氏自然会往顾青瓷是不是不容怀身子上想了去。
顾青瓷年岁小,身子骨定还没有完全长开,她再这么三灾五病的,难保没点什么问题。
孙氏心里就担心上了。
一夜都没怎么睡,第二日一早就把顾青瓷叫了过去。
她也没明说,却是端着话旁敲侧击,脸上还是个笑模样,道:“身子可好全了?怎生得这样娇弱,糟蹋身子,几次下来人也禁受不住。”
顾青瓷起先没听出来,笑吟吟地回答:“劳祖母忧心,已是大好了,并没有大碍,只是那日变天我没回神忘了添衣服,吹了冷风才不小心害了病。”
孙氏饮了一口麦茶,慢慢说:“你们年纪小不精细,自个儿身体不晓得多顾着些,等年纪大了一些小病小痛就全出来了,到时候可有罪受。我这里认识一个看大夫,几十年了惯给妇人瞧病的,最是会调理身体,正好你过来了,让他看上一看,若有哪里不稳妥早知道早好。”
顾青瓷渐渐听出了些明目,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一茬话的功夫,那大夫就被孙氏请了进来。
果然是位老大夫,怕是年已逾古稀,头发胡须皆是花白。
身上背了个药箱,面目祥和。
顾青瓷勉强压下多余的心思,不管怎么样,孙氏给她请大夫都是一片心意,是为着她着想,肯定是无法推脱的。
顾青瓷动了动嘴角,依言坐下,伸出手腕给人诊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大夫才收回手。面上有片刻沉吟。
孙氏忙问:“可是有大不妥?”
老大夫回神,一笑,摆摆手:“不是大问题。”又看向顾青瓷,“小夫人之前是否受过凉?像是落水之类的?”
顾青瓷一挑眉,心道这大夫是诊出来了?
嘴里就回说:“确是有此事,去岁意外惊过一场水,莫非是有不好?”
大夫去桌前,沉吟着开方子,一边说:“不算严重,只是夫人到底是女子不比男儿强健,脉象中显出体质偏寒,但也不积深,故而老朽断小夫人约莫是近来遭了水。小病不积,还是早早调养为好,我这里我一张方子,照着开药,喝上一月就没大碍了。”
孙氏听了连忙感谢,把方子拿了又付了诊金,将人恭敬送了出去。
回头捏着方子就交给了顾青瓷,再三叮嘱让她定要抓药来吃。
原孙氏是准备自己让婆子去抓药的,但突然又想着怕顾青那里规矩多,长期入嘴的药过别人的手会不放心吃,别回头给你来个阳奉阴违,那就没得意思了。
索性她也不争那个,直接交给顾青瓷自己。
听说她自己那里都有好药材。
顾青瓷面上没有不答应的,乖乖收了方子,心中却有些咚咚,回了西院,立马叫就张嬷嬷,两人关在房间里嘀咕了大半。
自然说的是白日那一桩事。
张嬷嬷到底是年纪大,活了几十年老嬷嬷,顾青瓷一说完,她就猜到了孙氏怕是急着想抱重孙,疑心顾青瓷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正巧机会在眼前,借着这次顾青瓷生病请个大夫过来。
别人知道也只会说她心慈人善,疼爱小辈。
张嬷嬷看了看顾青瓷手里的方子,问:“那大夫说奶奶身体有些寒凉?”
顾青瓷点点头,她虽从小养得娇,但绝对不是个病秧子,只是这几个月生了几次病,倒弄得像是体弱。
“奶奶别担心,药我亲自去抓,顺带这方子再请个大夫看看是不是有哪里不合适。”入嘴的药不得不谨慎。
张嬷嬷不信顾青瓷身体有大问题,毕竟是她从小奶大的孩子,从小身子骨就好,二太太更是当宝似的捧在手心长大的。
只是那日落水一遭却是事实,伤了什么没养好也未可知,都说不准。
而比这个更让张嬷嬷担心的,还是两个主子没圆房的问题。
她们是屋里伺候的人,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两位主子虽睡在一处,可是从来没叫过水。
再者,观奶奶的眉眼分明还是个黄花闺女相,行走之间也像个没破身。
这都是看人的经验,大致能猜个准。
张嬷嬷之所以后来一直没催促这事,是她看李成则对顾青瓷喜爱,忽然觉得不用太着急,毕竟顾青瓷旧冬才十四岁,身量稚嫩得很。
张嬷嬷心疼自家奶奶,大爷已是个成年男子,就怕他开了荤手下没轻重,会伤了自己奶奶,若把身子骨毁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李成则宠爱顾青瓷的基础之上。
张嬷嬷聪明得很。
只是她们一概忽略了东院的孙氏着急抱重孙儿的问题了。
这事再拖不得了。
张嬷嬷一咬牙,凑到顾青瓷耳边如此这般耳语一番。
顾青瓷听得耳朵绯红,手里一下下绞着手帕。
但却没有出声反驳拒绝。
——
另一边李成则还不知道家里这些事。
当初周报他是入了股的,虽然大头还是在方掌柜,但是他手中的三成已然可以源源不断吃红利。
口袋富裕手里不缺钱使唤,但是说就此满足于此也不能够,不再捉襟见肘也不代表成了有钱人。
勉强算是脱贫了,但他现在是拖家带口的,一个娇贵小姐嫁给他现在还是吃自己嫁妆。
要不是李成则是个嚣张自负的人,换成旁人说不定得自卑得心理扭曲。
周报已经上了轨道,发行了几期也越发轨道,有方老板在那镇着更出不了事,李成业现在只要按时交点小说稿件也没别的事了。
前几日正琢磨着用手里这点钱再寻出个钱生前的行当。
没想到去年去西边跑商的钱九回来了,更带来了个好消息。
他找到的李成则说的瓜种,不过在那边并不叫西瓜,而是叫水瓜,只是这种瓜并不普遍,钱九也是运气好路过一个村落准备讨些水喝竟让他问出来了。
那地方的人并不以为意,因为水瓜个头小瓜瓤也不甜,在那里并不是个金贵东西,更是压根没人特地去种。
钱九道:“那些人说,水瓜都是野地里自己生长的,通常小孩子实在嘴馋没东西吃才会去弄一个来吃。”可见不稀罕。
但李成则眼睛还是亮了,心说那肯定是最早时候的西瓜了,还没有经过各种杂交培育,还不能长成那种瓤甜汁多的大西瓜。
但是没关系啊!有这东西存在就行!
大了不慢慢来育苗!
钱九见李成则的神色跟着笑了,才放心全部交代来:“我就知道公子是喜好这水瓜的。只是天冷的时候瓜早没了,我又不通这些,单单去扯弄些秧苗来估计带回来都死了,所以我就请了当地人帮忙,那些人帮我收了水瓜种子,说只要春季培育成苗,再弄适合的土地里种上就成。但我一个跑商的听不明白,怕耽误事,正好那个村落穷,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人都愿意自卖自身跟我出来,我就买了四个农事上一把好手的小子,水瓜他们也熟得很,李公子若不嫌弃,就把那四人一同领走。”
钱九实在是个会办事又仗义的人。
若是换成别人能找来瓜种瓜苗就了不起了,他却知道另外帮李成则寻了四个本地人过来。
这可是解决了大问题。
说什么嫌不嫌弃,李成则脑子被门挤了才会拒绝,本就是特地给他带来的人,只不过钱九这人会说话。
李成则心情好。
又翻倍给了钱九钱资,包括那四个人的卖身钱。
钱九也没假意推辞不要,大大方方收下了。
李成则在樊楼定了一个包房,请钱九和他另外几个兄弟一起吃酒。
李成则不是那种目高于顶自命不凡看不起走商一类人的酸儒书生。
他不拘一格,待人温和大方,眼睛里未有一点看不起人。
原钱九的兄弟还对钱九帮个书生不辞辛苦做这些事心有疙瘩,只今日一见李成则,叫他这般尊重认真看待,酒才过一巡,几个硬朗大汉几乎没被说得掉眼泪。
只觉得李兄把他们当人看,话里话外眼里神色真当让人舒坦又感动。
钱九也是嘘唏感概,似他们这样的下九流走商之人,寻常都是被人瞧不起,莫说是读书人,就是庄稼户也看不起他们。
虽说该早已习惯,但是谁又能真的释怀,是以李成则这般坦坦荡荡平等对待,可不就让几人心中埋得已久的情绪在胸口汹涌翻滚,激荡难平。
李成则人精一样,这番自然是有意为之。
只能让人感概一句手段好情商高。
第52章
饭毕酒过, 几人相互告辞离开, 李成则带着那四人和东西回了家。
屋子里, 整一个下午顾青瓷都在想心事, 等李成则回来知道他领了四个人回, 就有些奇怪, 免不了问了一句:“相公买了下人回来了?”
李成则摇摇头,挑了挑眉, 道:“并非, 这几人我另有用处, 改天会送到乡下去, 有事让他们做。”
顾青瓷点头, 没再仔细问。
她也不太清楚李成则每日做的什么事,也不耐打听这些。
以前刚对了亲事的时候,大约只听说他是个穷酸书生,身上没甚功名,只去年考中秀才。
之前是在学馆里上学的,但成亲后就知道是没再去了。
晚上两人在内室说话,玉珠禀声缓缓进来, 手里拖着盘子,里头放着一碗药。
李成则看见后一顿,又去看顾青瓷,问她:“怎的是病又复发了么?”
顾青瓷将药碗默默接了过来, 因太烫, 就随手放在描金小炕几上, 听见问话,半晌摇摇头,小声答:“不是……”
李成则下意识眉头一皱:“那这是何故?总不会是你自己愿意多喝这苦汤药汁?”
想也不可能。
顾青瓷使了个眼色让丫鬟退下,磨磨蹭蹭一会儿,想着张嬷嬷那些话,才暗含深意把孙氏请给她大夫的事给说了。
李成则自是一下就听出意思来。
不止如此,只看顾青瓷的神色,她这般无隐瞒把事情讲给自己,当有其意。
于是李成则就笑了,缓声道:“若是真如大夫所说的伤了些底子,尽早吃药调理是最好。祖母那里……”他一顿,捋了捋接着说,“旁的事不用担心,我自会去跟她言明。”
虽然李成则这样说了,但顾青瓷心中却一点高兴不起来,更觉有些羞耻。
她那时极讨厌李成则,才会拼着将打伤也不让他近身碰一下自己。
可现下却是早已……若是那样,也是无妨的。
之前因为别扭从不想这些事,被张嬷嬷提醒了一次,知道男人不会一直素着,且夫妻之间也很该亲密无间水乳交融才对。
后来李成则对她好,顾青瓷渐渐就不排斥了,李成则之前亲她,她内心也是极欢喜。
而李成则眼下这番说辞,分明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青瓷就是有心,目下也怄了气,更别说她一个女儿家,肯主动说来点已是不容易。
谁不是端着体面尊贵?
顾青瓷是再不肯低下脸面的了。
心气上来,于是就勉强扯着嘴角淡淡一笑了事。
李成则先是以为她不耐烦喝一个月苦药汤的缘故,并没很劝,免得适得其反故而就直接岔开了这个话题。
然而在顾青瓷眼里,就是李成则不喜欢自己不愿意亲近自己,自己说了他都要刻意忽略过去,装作不知道。
霎时间心中就羞愤非常,原她主动说这些话都是舍了面子。没成想千难万难的事做了,却没让人看在眼睛里。
放在以前,顾青瓷该早就发火作妖闹将起来,可这次不知为何,就生生忍了下去,全部憋在心里。
她又知晓李成则聪明,一千万个不愿意让他发现在心里看笑话。
勉强抚了抚额,小声说不舒服想去歇息。
李成则应酬大半日回来,又有新得了瓜种的事,此时精神头异常好,自是睡不着觉的。
外头刚敲过酉时的梆子,对李成则来说不算很晚。
顾青瓷略偏着头,李成则就没看清楚她脸色,一听她困了,低声说了两句让她先去歇息,自己才又转身去了外院。
让元宝领着那四个新来的下仆去外书房等着,自己略略收拾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过去问事。
主要是关系西瓜种培育的问题,那几个知道水瓜也会种地,不过这会儿倒都老实,说那东西没甚味道,没几个人爱吃。
李成则只让他们不用管,并未多解释,未免太麻烦。而后又仔细询问了四人的来历身世一些基本信息。
人家一边答他一边飞快记下,算是给几人都做了一分信息资料表。以后要查阅起来也方便。
写这些的时候李成则突然想到,身边若是有个能说会写的书童也不错,元宝也好,可吃亏在不识字,有些事情做不了。
翌日,李成则让车夫套了车,把那四个人全带上,一道去了河口村。
李家这里也没有专门的庄子,就只能把人带来老宅。
这四人是不用再回城里的了,李成则索性就让他们跟守宅子的那夫妻二人见了面,相互认识。
随后带着四人去了□□地,叫他们瞧了瞧是否能种水瓜,四人用手捻了捻土,纷纷点头。
回了宅子,李成则吩咐他们先用六分只之一的种子用来培苗,将瓜苗先养出来。
交代好后又私下嘱咐了佃户夫妇一些事,当天就回去了。
未免自己记忆或是听来的东西有碍,李成则在这之后又翻了许多农书。
日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端是忙碌得很。
几日后总算勉强回忆计算了一套培苗育苗的法子,弄了许多东西过去,又是画图又是描述,造出两个小棚出来。
一直到大半个月后才算清闲下来。
因着有好几日没见顾青瓷了,李成则心里一叹,倒是有些想她了。
刚好回城,路上经过小姑娘之前说过的一家酒楼,说里面一道烤乳鸽好吃,便停了停车,让元宝去跑去买了几只回来,放在食盒里,一同带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回了家却没见到人。
李成则就叫了张嬷嬷来问,张嬷嬷不敢扯谎。
回说是顾府里下了帖子,二太太专门派了马车来接奶奶去了。
李成则一听,又问:“可有说今日回不回?”
张嬷嬷迟疑一瞬,缓缓回答:“奶奶没说要留宿,但是二太太那边会留奶奶也未可知……”
李成则一笑,“行了知道了,我下午没事,索性过去接一接她。”
张嬷嬷喜不自禁,自然是说好的。
姑爷亲自去接,既有面子,旁人见了都要赞一句他们夫妻恩爱。
李成则说罢挥退众人,自己自去内室换了一身衣裳,打理妥贴后就往明德侯府而去。
——
顾府里。
二太太是前些日子收到顾青瓷的信,察觉到女儿心情不好,才想着叫她回来一趟。
二太太告诉顾青瓷,说是二老爷私下看重了一户人家,正要说给顾青婉。
“那几日,周姨娘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面上日日来给我请安实则就是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