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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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歌良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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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正会意地略弯嘴角,给他倒满酒。
  艾乌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遥见去年看到采辛的场景:“胭脂铺子刚开张,张灯结彩,她穿得很是俏丽,从前没见过她穿那样艳的衣服,竟然说不出的好看。只是与我离开谢家时候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艾乌抬眼望着卫正,意味深长地说:“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同。”
  昨年秋,艾乌追到武阳郡,打算再给谢家当仆役,在胭脂铺看到少东家未过门的妻子采辛,在武阳郡没住两天,就听说谢家的当家是如何如何疼宠娇妻,用胭脂铺子做聘,妻子不愿呆在深宅高院中,就让她从商。
  又听说谢家的娘子好风情,一笑百媚生。
  “少夫人从前,姿容不差,但没有那股味道。”
  卫正示意能意会他的意思,艾乌便继续说下去:“胭脂铺招工的时候,我就去了。结果少夫人不认识我,加上我这副样子……”他声音发颤地摸着自己起皱的脸皮,眼内沧桑,又道:“总归我厨艺高超,少夫人又吃惯了我的手艺。她虽然记不得我这个人,却认得我做的菜。”
  窗外雨声骤剧,卫正起身将窗户推开一道缝,湿润的夜风吹进来。
  他无意间扫了眼对面,只见白伞在雨中仿若一道幽光。撑伞的人若有所觉,抬起头来望了一眼。
  客栈窗户紧闭。
  白伞没入雨中。
  卫正再开窗已看不见白伞踪影,他坐下来,一条腿屈起踩在板凳上,好奇道:“老伯,听这客栈里的小二说,你们东家要娶新人了?”
  艾乌登时色变,肃容道:“绝无此事,东家对少夫人一往情深。只是……那一窝子贼人……”艾乌的牙咬得格格作响。
  卫正安静地坐着,等他的后话。
  “少夫人失忆的事,在武阳郡不是什么秘密。每隔七日,她就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只是每次记得的事,都不尽相同。小子,刚才你在窗边看见了什么?”
  艾乌不是要他回答,自顾自嘲道:“是不是看见个白衣女子,撑着把白伞出门,伞上绘了双青色蛱蝶。”
  “看得不真切,好像是。这当中有什么玄妙吗?”
  “她便是东家要娶的女人。”
  “你刚不是说你们东家不打算娶新人……”
  “要娶她的,并不是我的东家。”艾乌神目中饱含怨恨,手在桌上收紧成拳,他说:“现在的谢锦亭,根本不是我的东家。”
  卫正张着嘴,酒忘了咽,从嘴角流到下巴,他咽了口口水,放下碗,忙不迭问:“什么意思?”
  艾乌的拳头在桌上重重一击,恨声道:“这个谢锦亭,是假冒的,也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让少夫人认他做东家,还以为他就是……就是……”
  卫正见他心口起伏不定,赶紧递过去一碗酒,满脸堆笑:“干了这碗酒,咱还是好汉!”
  “……”
  艾乌端着酒碗,神色复杂难言,怒气已在卫正的打岔里消减下去。不一会儿,猛地抬手把酒喝干,艾乌说:“不管怎么样,我定要查清,假冒东家的到底是谁。”
  “可查到了什么?”
  艾乌失望地摇摇头:“他待少夫人很好,生意上的事也极有头脑,而且,他要娶的那个女人,对做胭脂很有一套,若不是她,胭脂铺子生意也不会这么好。”
  卫正立刻想起乐问说的那句,有妖怪帮衬。
  “怎么说?”
  “我也不清楚她是怎么做的,但我拉回去的那些红泥,都是给她,后面的工序听说是秘方,不能让人知道。下人们都传,东家娶她是为了做胭脂的秘方。”
  卫正想了想,问他:“那少夫人知道吗?”
  艾乌脸上又有点愤怒:“他们还不是欺少夫人不知事,她每七日就会失忆,冒牌货说不必告诉她。”
  后来卫正又问了些问题,却已问不出新的东西来,听他形容,谢锦亭是个很聪明的人,对待下人宽和,人生得好看,女的光冲着笑一笑,对方就酥了。男的……胭脂铺子里就艾乌一个男的,一来他年纪大,绝不可能勾引老板娘,二来他做的菜采辛爱吃。
  从这点看谢锦亭还是很疼采辛。
  卫正说完分析,就给乐问剥橘子吃。
  乐问接过来没意识到就吃了起来,半天才虚着眼看屋顶。
  卫正循着他的目光什么都没看到,把果肉吞下去,问他:“你呢?打听得怎么样?”
  “去谢家胭脂铺的一般是两种人,一是有情郎的女子,二是有夫之妇。”
  “这也叫打听?你也打听得太不费力了,女为悦己者容,当然要有对象才需要胭脂水粉。”
  乐问闭口不言。
  没一会儿,卫正满脸堆笑地把剔去白筋的橘肉放在盘中给乐问,嘿嘿讨好道:“小白毛,你就告诉我嘛!”
  “……”
  乐问缓了会儿不顺的气,才道:“这家铺子里的胭脂,一般七日就见成效,若是感情本就和谐的二人,会在七日里如胶似漆,若是感情已经破裂……”
  “那肯定没戏了呗。”
  “不,情郎会回心转意。”
  卫正摆摆手道:“不可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既然能回心转意,那必定是没有破裂。”
  “有已经和离又再成亲的夫妻为证。”乐问淡淡道。
  “卧槽?”卫正怪叫道,“这么神的胭脂,我得给师兄带回去。”正把胭脂盒往公文包里揣的手忽然顿住,卫正摇摇头:“还是算了,前女友那么多,都招回来,师兄一定会精尽人亡……”
  乐问不理他念叨,闭着眼睛打坐。
  卫正又吃了个橘子,问他:“那个谢锦亭,假的那个,也是妖吗?”
  “你不是有探妖器?”
  “你不是看一眼就行?节约成本。”
  乐问摊在膝上的手翻了一面,手指上的红膏还没洗净,卫正嚼橘子的嘴停顿了会儿,才继续动,上下打量乐问。他的头发用一根簪挽着,长长的银发披在身后,脸颊却不同寻常地红着。
  他本是极白,这么一看,姿色放在女人中也是上佳。
  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乐问奇怪地睁开眼。
  “……下流!”
  卫正捂着脸,乐问已拂袖而去,又是不开门直接穿过去。
  卫正委屈地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口中,酸甜的果汁都有点涩:“食色,性也,我错了?老子怎么会错,老子可是个男人!男人看美女有错?”
  “老子不是女人!”乐问愤怒地声音传来。
  卫正刚一抬头,就被拂尘的白毛轰了一脸。
  拂尘悬在空中,对着他的脸孔愤怒地捣来捣去,直至卫正喘不过气地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它才消停了,也不化出人形,猛飞入被中没了踪影。
  卫正大口喘息,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大叫两声,才翻过身来,砰一声把门踹上,怀里揣着他的传音器和手机跑客栈院子里去赏花赏月赏美女了。
  这男人,当得实在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肥点,早上有点事耽搁了。

  ☆、谢家娘子(5)

  无聊的“嘟”声结束后,简清吾睡意朦胧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师弟啊,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师兄我分分钟百万上下……”
  卫正郁闷地蹲在客栈湿漉漉的院子里拔草,拔得一手泥。
  “上次让你帮我查那个拂尘,你查到了没?不是说一有消息就告诉我吗?”
  “那就是没有消息。”
  “……”
  卫正一阵沉默,食中二指不自觉又做出抽烟的姿势,把草茎拔起来捏在手指间,他眼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客栈廊下的灯光昏暗,照着雨水如同丝线自空中洒下。
  卫正低头,酝酿措辞。
  “那只拂尘说他叫乐问,你听说过吗?”
  耳麦里有不稳定的电流滋滋声,简清吾似乎也在酝酿,半晌才道:“它不是我放进去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它本来就在你的公文包里。如果是这样,它与你必定有什么渊源。你可以套它的话,它害你了吗?”
  卫正摇摇头:“没有,一直在帮我的忙。”
  “妖物普遍分成两种,心思单纯者,与深谙人性者。若是它心念纯粹,很容易为人所用。它强大吗?”
  卫正“嗯”了声,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
  耳麦里传出简清吾吸烟的声音,烟瘾犯起来的抓心挠肺感让卫正忍不住痛苦道:“别吸烟!”
  “为什么?”简清吾又吧唧了一口。
  “……别吸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崩溃,简清吾了然一笑:“你也想抽?”
  卫正没答话。
  “师兄替你抽了你那份。”
  “滚!”
  “去那边几天了,想不想回来?”
  一晃眼已经四五天,简清吾问起,卫正才发觉,他也不是很想回去,随口道:“回去干嘛?卖保险?”
  简清吾长吸了一口,说:“可以来师兄这儿帮忙。什么时候不想干了,给师兄说一声,怎么也得弄你回来。”
  “不是说完成不了任务回不去吗?”
  “逗你玩儿的,师兄怎么能真的坑你。不过有风险,有我在,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你就当出国旅行了吧,好好休息。”
  卫正听出简清吾抽完一支烟,也不好再打扰下去,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心里头有点茫然。刚降临这里,从内心而言,他很想回去,毕竟人生地不熟,刚进武阳郡被人当怪物地看。卫正撩起道袍,健壮的肱二头肌上有个青黑色的火焰印。
  手指摸上去能感觉到像火烧一般的疼痛。
  卫正微蹙眉,心事重重地站起身,道袍坐得一屁股湿凉。
  楼上乐问从走廊回到内屋,卫正说的话被他观微了去,同样的,还有他胳膊上的印。卫正显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乐问却清楚。
  卫正回屋时,乐问已化出人形在窗上睡着了,枕着自己的拳头。他拳头有点小,肤色白,透着稚嫩。
  卫正盯着他看了会儿,替他掩好被子,就也去收拾睡下。
  翌日清晨。
  卫正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候天光大亮,他动了动酸痛的肩膀,爬起身视线被桌上的纸条吸引。
  “傍晚即归。”
  字迹很是工整隽秀,卫正捏了捏脖子,推开窗朝街上张望。
  前夜下雨,今日是个大晴天,对面胭脂铺已开门,不少妇人少女伫立在门前张望,老板娘似乎忙不过来。不一会儿,两个人影吸引了卫正的注意力,谢锦亭从里面出来,采辛站在门口,替他整理好长褂,又仔细替他理好鬓发,谢锦亭生得是少有的漂亮,即便在男人看来也是,他捉着采辛的手,低头轻轻碰了碰。
  登时女客们交头接耳。
  采辛耳根微红,说了两句什么,赶他出门。
  谢锦亭同采辛很恩爱,无论是从前的谢锦亭,还是今日的谢锦亭。按照艾乌的说法,他们不是一个人。谢锦亭同采辛的丫鬟汤圆有一腿,在对面的云来客栈开了间房很可能是为了同汤圆私会。但谢家下人都知道谢锦亭为了胭脂方子,要娶汤圆做小。那么采辛知道不知道?如果她知道,这推论就不成立。
  现在谢家的不是真的谢锦亭,那真的谢锦亭去了哪儿?
  卫正叼着包子,坐在云来客栈门口,一条腿蹬在石墩上,来了条黄狗,他就把包子分一半给那狗。
  狗吃完,意犹未尽地舔舔他的手,两只眼珠放光。
  卫正起身又去买了个,都给了黄狗。
  狗没吃,叼着就走了,尾巴一甩一甩的。
  从天亮到天黑,卫正一会儿坐在客栈门口,一会儿从二楼屋里往对面看,谢锦亭出去之后就没见回来。谢家胭脂铺的生意从清早红火到傍晚,天边火烧,采辛站在门口,茫然地望着街道尽处。
  直直的长街,没有谢锦亭的身影。她明艳的脸孔上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失落,店中出来两个小丫鬟帮她关门,卫正注意到,没有汤圆在内。
  当天晚上卫正是被一阵激烈的犬吠惊醒的,乐问还没回来。狗叫声从楼下传来,忽然低呜了一声,好像挨了打。
  卫正摸了摸穿云剑,就在床边。
  不一会儿,脚步声自远而近,停在门口。
  却久久无人推门。
  卫正手心有点潮。乐问没回来,他道行不深,真遇到妖怪恐怕只好硬拼。他心念电转着师门书上看到的那些招式,敲门声却一直未响。
  忽然一阵响动,是从窗户传来的,只见窗户大开,他没关窗户。卫正恍惚地起身去关,窗外一片漆黑,漆黑里忽然一道白影掠过。卫正赶紧砰一声关上窗,心扑扑直跳。
  提着穿云剑,卫正不敢睡,点灯容易惊起来者注意,他就在黑暗里提着穿云剑坐着。额头上冷汗直出,卫正尚且没有实战经验,僵尸那次他只赶上了尾声。很长一段时间,卫正闭上眼,就看见师妹被爆头。
  他呼吸急促了一阵。
  半个时辰后,卫正心跳渐渐正常,仍然没人进来。卫正开始怀疑是来古代第一次晚上一个人,疑神疑鬼,自嘲地笑笑,爬床上去了。
  一股凉气自卫正脚底浇注遍全身,他闭着眼,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却手脚都冰冷睡不着。
  忽然间如同玉石般冰凉的东西探入他的衣内,触及到他的腹部,卫正猛一睁眼。
  黑暗里一双绿眼睛含笑望着他,青丝随着女人翻身覆上卫正的身垂了他一脸。
  卫正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是汤圆。
  冰冷的手贴着卫正的腹部,上行至他的心口,手指在他左胸转了两圈,玩味地敲了敲他的胸口。
  卫正头皮紧绷,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手脚也被定住,除了眼睛能动。
  汤圆呼出的气有种说不出的香味,同谢家胭脂铺里的一样。卫正鼓着眼看她,汤圆收回手,贴着自己的脸,垂眼问他:“道长慧眼,替奴家算一卦罢。”
  话音刚落,卫正浑身一松。
  那女子一闪身已坐在桌前,悠哉哉喝茶。
  卫正匆忙坐起身,一背冷汗,警惕地坐在床上,尽量稳住声音问她:“你要算什么?”
  汤圆轻浮地“嗯”了声,思索片刻,望着屋外檐下的“福”字灯笼,缓慢地说:“就算算奴家的姻缘,看看奴家能不能如愿以偿成为谢家胭脂铺的新老板娘。”
  淡色的嘴唇勾起笑,比之采辛的艳丽,汤圆浑身都透着股冷淡疏离,唯独一双眼,盛满像是夏天露水的光。望之令人心动,像是昆虫鼓出来的眼睛。
  卫正默不作声坐到桌前,摆开八卦盘,隍城派中的卦法来之前简清吾简单交代过几句,说的是:“你只要会摆卦,骗骗银子是没问题,混不下去的时候可以赚点食宿。”
  卫正摆卦,汤圆就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卫正心里紧张,卦钱摆错了位置,手一抖,怒瞪汤圆:“姑娘自重。”
  汤圆轻轻掩唇笑:“道长无须害怕,奴家不会伤你。”
  若不是卫正亲眼见过汤圆吸食人精气,恐怕也不会相信一个素服纯净的女子,会是吸人精气的女妖。
  卫正心乱如麻,想着如何脱身,卦也卜得心不在焉,手指拨弄铜钱,口中念念有词。
  汤圆似乎对卦象并不好奇,只是盯着卫正看,插嘴道:“道长生得这般风流意气,何必要想不开当道士呢?若安心于红尘,不知有多少女子会倾心。”
  看脸的世界,到了这儿也一样。卫正板着脸躲开汤圆抚过来的手指,一边装铜钱一边装模作样道:“你问的问题,贫道现在可以答你。”
  “奴家洗耳恭听。”汤圆轻笑一声。
  “谢锦亭与采辛是青梅竹马,情深已笃,不会辜负于她。你不如趁早死了心。”
  笑意僵硬在汤圆唇边,她两道弯眉动了动,抚袖道:“道长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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