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凡撇撇嘴,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朗声道:“我还未见到师父。”
白帝瞪了他一眼,不满道:“见什么见!每个月都来看一次难道能看出个花来?”
江非凡轻叹口气,一脸无辜道:“城主大人,你好歹是师父的好友,怎能如此咒他。师父他又不是植物,怎能开花?”
白帝冷哼一声,不屑的看了江非凡一眼,非常不舍的从蓝暮秋身上爬了下来,他牵着蓝暮秋的手拉着他进了客厅,压着他坐在一旁,温声道:“你先在此地等会,待我办完事便来陪你玩。”
蓝暮秋看了一圈屋内的众人,虽然并不认识,但都微笑着对他们点头打了招呼,即使记忆一片空白,他依然能够泰然处之。
白帝盯着蓝暮秋又看了一会,嘱咐了门外的莺儿好好照顾,这才依依不舍的走带江非凡身旁,对着他又是另一番厌恶的态度,“只能看半个时辰!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
江非凡点点头,白帝只要是小孩的时候脾气就是如此,这些年来他就已习惯,两人也不墨迹,动作迅速的进了存着巨大屏风的内堂。
凡赐被留在外面,即使以他如今接近化神期的修为,那几座桥他还没有能力安然通过,江非凡能跟着前往,不过是因为他身上带着逆天的法器而已。
困龙殿前的荷花池一如往昔,浓绿的荷叶掖着几朵洁白,白雾缭绕在假山周围,听不见外面的波涛汹涌,只有细细的流水叮咚。
困龙殿再次开启,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殿中央不知何时被放了一个巨鼎,那巨鼎约莫丈许,紫色的气息从内冒出,隐约可见到几只紫色的蝴蝶飞舞而出,很快便消失在空气中。
墨玉地板倒影白帝与江非凡两人的身影,江非凡看着巨鼎,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他并未上前,而是转头问一旁的白帝,“师父他,还是没有回来么?”
白帝难得没有再与他抬杠,沉声道:“他回来了自然会自己出来,你每月来看一次也无甚用处。”
江非凡摇了摇道:“没用也要看的,他毕竟是我师父,况且还有师兄……师父都去了二十年了,还未找到他么?”
白帝眉头微皱,“已经二十年了么?”对他这几十年如一日的人来说,根本不会刻意去留意时间的流逝。
江非凡很快便察觉到了他的异状,有些担忧的问道:“是啊,师父魂魄离体已经过了二十年,他现在还未回来,你说当初是不是墨炎骗了我们?”
白帝眉头皱得更紧,“墨炎若是骗你,当初又何必冒着杀身之祸,千方百计将他救回?”
“这倒也是。”江非凡摸了摸下巴,他还记得当时墨炎带着人闯入除魔大会将师父带出的情景,搞得自己也受了重伤,如今只能在摩罗岛中修养。不过也重创了正派那几个门派就是了。
白帝走到巨鼎前面,伸手抚摸着上面古朴的纹路,继续道:“去‘东之极’确实只有轮回道可以走,你师父他只要在轮回道中不出差错,想来再过几年也可以回来了。况且还有我父王的龙气相护,想要出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江非凡也跟着走上前去,依然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把师父捞出来看看?泡了这么多年,他的身体会不会被泡坏了?”
闻言,白帝翻了个白眼,颇无奈道:“怎么小姬会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江策虽然笨了些,好歹不会这般口无遮拦。你要是想让你师父的修为尽毁,便将他捞出来吧!”像是想到了什么,白帝冷笑一声,继续道:“那样倒也好,今后再也不用看见你这讨厌的东西了!”
江非凡听他说到厉害之处,也没了跟他斗嘴的心思,满脸的委屈之色看上去倒是显出几分可怜。白帝才不吃这套,除了外面的蓝暮秋和几个好友,其他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当初姬无端被人点破了丹田,一身修为差点毁于一旦,那时要不是被敖路等人的降魔阵将他的修为封在体内,怕是早就不会有今日这般的情景。
巨鼎早已经将姬无端的丹田修补完全,只待他魂魄归体便会自动醒来。但是过了十几年,他却依然没有醒来。所谓关心则乱,江非凡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
要过轮回道,师父的记忆很有可能被消除,虽然有龙王的龙气护持,但那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在他之前,并没有听说谁能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也是大多数修士不愿转世重修的原因,转世以后能不能继续重修,那还得看运气。况且没了上一世的记忆,他还是原来的他么?
如果师父失去了记忆,那他往轮回道走一朝便没有意义了啊!虽然白帝保证过不会有那样的顾虑,但是谁又知道途中会出什么意外呢。
江策一个人站在皇城最高的大殿顶上,看着天空的雨点一滴滴的落下,他对这里并没有特别的记忆,即使过了二十年,他依然不把自己当成这个地方的人,只有脑海中那个修真界才是他的真实。
皇宫的后花园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主角的离去。其中便有年满十岁的太子。
从见到那人的第一眼他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移开,这个人让他觉得非常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原本并不是这般模样。
他循着江策离去的方向找了许久,最后在皇城顶上看到了那抹红色身影。背着双剑的身影傲然挺立,红色衣裳随着雨中的微风舞动,那雨落下,却沾不上他身上一丝半点。他的目光落在远方,不知道看着何处。
江策站在高处回忆着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大殿的屋檐下,小小的身影陪着他站了许多,看了他许久……
☆、第74章 再相逢(三)
雍宁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颇重。
他强撑着身体为离去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江策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可是天公不作美;晴了一个多月的安城突然下起雨来。御花园中怒放的群花被雨水浇坏了大半;雍宁觉得颇为失望,宴席上强撑起来的精神也萎靡了许多。
江策没多久便离席而去大约是被这满园的繁花败了兴致,雍宁这般想着,见太子跟着江策也没有阻止,太子懂事得很,应该不会冲撞于他。
因为皇帝身体的关系,并没有人上来敬酒;看着他现在这个模样,有些人的心思便也活络了起来;太子年幼;若皇帝就这么去了,这天下,今后是谁的天下,似乎是可以预料到的。江策趁早离去也是为了躲开那些虚伪的应酬,他对那些人的想法,丝毫没有兴趣。
雨渐渐小了,曲曲折折的回廊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几个玄衣的太监东张西望的奔跑着,其中一个看到屋檐下的小太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些,跑到他面前也来不及行礼便慌忙道:“殿下,皇上他,皇上他现在不太好。”
太子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皱,略带不舍的又看了屋顶上的人一眼,这才转身跟着寻来的太监离去。为他通报的太监并没有马上跟着,而是抬头看向屋顶上的江策,小心翼翼的喊道:“国师大人,皇上,皇上刚才一直在叫您,您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眼前便有红影闪过,冷风吹得他的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屋顶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感一般。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转身循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重重帷幕包围之下的龙床上,厚重的锦被裹着一个人形,离龙床不远处放着几个硕大的火盆,火盆中的木炭被烧得通红,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已被闷的汗流浃背,但是却一个都不敢离开。床上的人却丝毫不受那热度的影响,依旧是面色青紫,裹在锦被中不停颤抖着,嘴里含糊的吐着冷字。太医端着药给他喂进去一些,却被他吐出来大半。
江策一进雍宁的寝宫就被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药味熏得一窒,他皱着眉头将室内的情景扫了一眼,开口吩咐最近的太监将紧闭的窗户打开。
几个太医见了慌忙阻止,嘴里叫嚷着皇上不能吹风。江策冷哼一声,只那一身杀伐之气便逼得屋里的人再不敢多言。
窗户打开以后,屋内的温度总算是降了下来,也没有了之前的沉闷,太监宫女们离他远远的跪着,并不敢靠得太近,只有那几个还算尽责的太医守在雍宁身边。
江策直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那张青紫的面孔上,看了一会才觉得有些眼熟。宴席上稍微还能显出几分生气,但现在却如同一个将死之人,浑身死气。
雍宁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到来,紧闭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些,脸上竟还露出一抹欢喜的笑来,只是配上他现在的脸色,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江策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站了一会,便吐出一句惊人的话来:“你这是中毒了。”
太医们听了他的话,脸上皆露出惊讶的神色,在他们看来,皇帝只是受了风寒而已,根本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但是吃了药也不见好却越来越重,除了中毒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加合理的解释。皇帝中了毒,查不出来是他们失职,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报住性命。几个太医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雍宁摇了摇头,一只枯黄的手从锦被中伸出,晃了几下才勉强抓住江策的一点衣袖。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艰难道:“你来了,刚才,刚才……也没跟你说上话,来了就好,好……”
江策进来以后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雍宁眼中的不舍与信赖太过强烈,让他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他把袖子从那只手中抽出,转身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雍宁轻哼一声似有不甘,那只手落在锦被上,再也没有丝毫力气抓到那抹鲜红。
伺候的人很快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只要国师站在那里,他们就完全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情绪。走到门口才有些后悔,不该留下皇帝独自面对,但若是要再回去,他们却没有那个胆量。
江策透过系统界面看着皇帝身上的DEBUFF,持续掉血的状态并没有时效,想来应该是会一直持续到他死为止。
雍宁非常的听话,江策并不想就这样让他死去,他的船已经差不多造好了,等级也已经升到了八十,他还想趁着船能出海的时间再提升一些修为,如果这个时候雍宁死了,新皇帝继位之后会出现什么变故也不一定。即使他能力再强大,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靠人力才能完成的。
他回来,不只是为了应皇帝的要求见他一面而已。
多年来,国师在外征战,人们似乎已经渐渐淡忘了他还会救人,雍宁记得清楚,所以他叫他回来,并不是只为了看他一眼。生病也好,中毒也罢,只要有这人在,他就还能够活命。
江策开起名动四方,随着他翩然转动的动作,周围三尺内突然显出粉色的光圈和气息,粉色花瓣凭空出现,落在他身上又渐渐消失。雍宁看着光华尽显的人,脸上显出几分痴迷。他并没有看过江策使用治疗的技能,脑海中只有那一夜风雪中他犹如魔神的身影。
江策看着系统界面,稍微调整了一下技能,七秀的驱散技能“跳珠撼玉”需要刻意点出,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也不知道对雍宁有没有效果,不过他还是愿意尝试一下。
太子年幼,虽然学习了几年武艺,但速度却并不快。从刚才江策所在的位置到皇帝的寝宫有挺长一段距离,等他赶到时,就看见原本应该在寝室内伺候的人都站在了门口。一个个注意到他的到来都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赶紧围了上去。
太子虽然性子沉稳,但当知道只有江策和皇帝两个人在内之后,脸色也不由得一变。那人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即使性子清冷如他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他扒开围着的人,小跑着进了皇帝的寝室。
厚厚的帷幕遮不住床边透出来的耀眼光芒,太子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不久便看见一人挥剑起舞,带起虚空中一大串花瓣,粉色的彩带缠绕身旁,虚幻得不像真人。
那人的清冷的目光看了过来,转瞬即逝,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双剑再次舞动,从异空间飘出的花瓣迷人双眼,随即那双剑变成了双扇,他一手执扇对着床上的人扇动了两下,一朵偌大的粉花随着他扇动的动作赫然出现,那花朵散发着微光,围绕着床上的人慢慢转动了几圈才渐渐消失。
直至整个寝室恢复原本的正常亮度,看呆了的太子才回过神来,他几步冲到床边,伸手推了江策一把,小身板挺立着刚好站在两人中间,满脸严肃的看着江策道:“你对我父皇做了什么?”
江策被太子推得后退了一步,脸上散过一丝惊讶,刚才这孩子手上一散而过的金色光芒竟能穿透他的护身气劲,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离去之时看到的金色巨龙,心中暗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龙气?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面前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孩子,略带犹豫道:“你是……无端?”
“无端,不得无礼!”太子身后传来一声轻喝,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皇帝突然坐起身来,面色虽还是苍白,却再没有半点死气。
太子听到声音赶紧转过身去,拉着恢复过来的皇帝从上到下看了几遍,才放下心来,他也意识到刚才国师并没有害他的父皇,而是为他治病。
国师会治病的事情,他的父皇也曾经跟他提起过,只是没想到会是那般景象而已。不该出现在这个世间的异象,他虽然觉得震撼,却并没有意外的感觉。
雍宁拉着太子坐到一旁,略带歉意的看着江策,“这孩子只是担心朕,你别往心里去。”
“无妨。”江策并不在意,他还没有那么小心眼,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他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用神识将雍无端扫了一圈。这孩子除了一身的龙气,其他与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等级倒是比门外那些大人高上一些,毕竟是将来的皇帝,有些过人之处也不算什么。
他将目光转回皇帝身上,沉吟道:“你中毒太久,身体已经被伤了元气,将来体弱多病是肯定的,估计只能再活个十几年吧。”
皇帝的血条只剩下一半,以江策现在的等级用出来的“王母挥袖”绝对够加满他的血了,但是却只能加到三分之一的程度,想来是他自身的问题。
凡人的身体与修真界的略有不同,这些人如果伤病太重,即使是他也救不回来,该死的还是会死。
雍宁听他说还能活十几年,心里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他虽然觉得江策能救他,但是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好歹做了十年的皇帝,荣华富贵都享受了个遍,比之前的二十几年要快活许多,就算死了也没什么。
他已经想好了,儿子虽然小,但是能力却比他强,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比他更好的皇帝。国师对皇位并没有兴趣,将儿子托付给他应该没什么问题。无论那些大臣们说什么,他都一如既往的信任着江策,他希望他的儿子也是如此。
“无端,你拜国师为亚父吧。”雍宁抬手摸了摸太子的头顶,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他目露期待的看着江策,不免又呆了片刻,国师呆在陈国二十多年,算来应该与他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岁月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样貌与十年相比没有丝毫变化,只除了那一身经过战争洗礼之后更加慑人的气势。
出乎意料的,雍无端摇了摇头并没有答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的抗拒那样的关系,他挣开皇帝的手,独自一人跑了出去。
雍宁大病一场,哪里能拉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