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抬眼看了看,这男人仪表堂堂,身高八尺,浑身掩不住的行伍之气,样貌和拓跋焘有四五分相似,正是那位日后位极人臣的大帅拓跋提。
她还没有先行礼,这个男人就已经十分熟稔地将她的肩膀一扶,郎笑着说道:“你我这般熟悉,还要这么客气做什么。吴提昨日在府里上吊自尽了,柔然希望能把他的遗骨送回柔然去,陛下招我们议事就是为了这个……”
花木兰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心中更加惊疑。
贺穆兰到底是怎么混到和拓跋提王爷这么熟悉的?别说勾肩搭背,自己还在黑山时,连鹰扬军的背影都看不到几回。
鹰扬军,那是中军的传说,是黑山不败的神话,是宗室里最精锐的近卫军,她刚刚名声鹊起之时,鹰扬军便和晋升的主帅一起去征战北燕了,虎贲军能够名声大作,也和鹰扬军离开黑山缺乏最王牌的精锐有关……
“你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
库莫提关切地伸出手去摸花木兰的额头,让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男人太自来熟,她又些受不住。
“你还是这般无趣。”
库莫提好笑地摇了摇头。
“看,谁来了?你居然还有功夫到这里来,我以为你忙晕了!”
“是快忙晕了,吴提居然死在被幽禁的宅子里,柔然那些宗室要疯了,都不信他是自杀。真是可笑,陛下要杀了他,他还能活到现在自杀?”素和君脸色难看地步入廊下,见花木兰和库莫提都在,脸色才算好一点。
“我见完陛下怎么都要去睡了,从昨晚发现吴提死了到现在,我连眼睛都没合过一下,我现在先歪一会儿。”
说完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倚着殿外的柱子就这么靠了过去,闭上了眼睛。
这位日后让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白鹭官之首,现在还不过是个青年,也远没有后来不苟言笑的做派,他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也不知道哪里练就的本事。
花木兰看了看素和君,又看了看库莫提,只觉得日子真是十分奇妙。
宫人都唤她“左司马”,那是她前世到解甲归田都没有当上的官职。左司马一般是直属陛下的精锐部队将领,她在黑山防御柔然十余年,也不过是个主将。
至于吴提……
花木兰感觉更奇妙了。
前世她解甲归田时,这位柔然可汗还在柔然好好的当他的首领,柔然的实力那时候虽然大不如前,但小规模的骚扰也经常偷偷摸摸的存在着,让她烦不胜烦,恨不得大干一场直接把他给砍了。
到后来她解甲归田,柔然使者来向她求亲,更是让她觉得可笑。
敌对了这么多年,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不会被她一刀给砍了?
她在黑山那么多年,早就练得眼前一出现柔然人就条件反射砍下去的本能,吴提是不是把她当成那种以夫为天的小女人了?
现在再听到吴提似乎是被俘虏到平城成了人质,终于不堪其辱上吊自杀了,花木兰心中只有解气,半点惋惜都没有。
就因为他当年跑了,黑山大营又苦战了八年,才把柔然人完全赶出漠南。
库莫提和宫人们正在随便聊着一些问题,花木兰定定在那出神,猛然间听得宫墙外司礼官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到!”
素和君居然还没醒。
花木兰想了想,上前一步推了推素和君,直接将他拍醒。
他陡然一睁眼,伸手就要擒住花木兰的手,却在发现是花木兰的时候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好险好险看到的及时,真出手了搞不好我这只手就没了。”
素和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胳膊,似是以前吃过亏。
“啊,陛下来了,我们快去见礼!”
陛下啊……
花木兰不知为何眼睛突然濡湿。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为她逆天改命的陛下,原来平时是这个样子的。
小剧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为她逆天改命的陛下,原来平时是这个样子的。
贺穆兰:(⊙o⊙)你说什么啊!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花木兰:(⊙o⊙)你说什么啊!陛下如此英明神武沉稳有度!
拓跋焘:那个谁,走,陪我出去微服私访,街上好像出了什么新吃食!
贺穆兰:你看→→
花木兰:_(:3ゝ∠)_
☆、第437章 花木兰无责任番外(下)
(这一章番外上的内容在上一章末尾,大家自己移步看完再接下哈……)
身穿朝服的拓跋焘不改一贯的爽朗风格,连歩辇和随从都不要的就这么大步流星地迈入宫墙之内,脸上甚至还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花木兰,库莫提,柔然那些小兔崽子又在闹了,给我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陛下!休要胡言!”
素和君眼睛脱窗,最后一点睡意也被吓跑了。
“传出去又给候官曹惹麻烦!”
还嫌事不多吗,那些柔然人就差没一头撞死在宫门上了!
白鹭官提防着生乱很辛苦的好不好!
“遵旨。”
库莫提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真巧了,臣最近正好手痒,他们最近正好皮痒。”
拓跋焘笑的更高兴地,眼睛看向花木兰。
花木兰压抑住鼻中的酸楚,微微躬身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
末将已经为您揍了柔然人十二年,又何惧这一次呢?
“不必这么拘谨。”
拓跋焘大步上前,一手拖着一个,带着库莫提和花木兰入了殿。
“走走走,我们好好聊聊该怎么教训教训这些兔崽子……”
“陛下,你别乱来啊陛下!都已经死人了啊!”
“又不是我逼死的!现在他们是要逼死我!”
“啊啊啊啊!陛下又乱说话!小心古侍中听见!”
拓跋焘领着花木兰进了殿就松开了手,花木兰低头看着地上站稳了,再抬起头来,正和拓跋焘身后揉着太阳穴的库莫提视线对了个正着。
对方也正向着她看来,眼睛里全是对拓跋焘的无奈和妥协。
似乎哪怕这位陛下把天捅个窟窿,一句话吩咐下去,他也会去堵起来。
花木兰见到这样的眼神,又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同样表情的自己,忍不住和库莫提对视一笑。
无怪乎他能笑到最后。
这样的表情,很难让人不信任啊。
‘我回来了……’
花木兰微笑着看向前方的背影。
‘年轻的陛下。’
这一日可谓是鸡飞狗跳,在宫外胡闹叫嚣的柔然旧臣被花木兰和库莫提连揍带丢的全部甩了出去,还有来闹事的花木兰和库莫提直接打上府去。
在平城被监视的大多是柔然宗室,后来还是一个叫闾毗的大将做了和事老,将所有闹事的人带了回去。
花木兰这一天见到的贵人比她上辈子见到的都多,这位闾毗是她还在黑山当小喽啰时就归顺了魏国的柔然贤王,太子的大舅子,也是一员猛将。
而这位后来风光无比的国舅爷,此时却客客气气对着自己求给个面子,这画面实在太美,她有些不敢看。
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于是这一个白天,花木兰跟在库莫提身后狐假虎威,也不知动了多少次手,背了多少黑锅,给多少宫外来往的朝中大臣指着鼻子唾骂胡闹,即使如此,到了夜色深沉时,她依旧是带着笑意在那间大的不可思议的花宅之内入睡。
这样的日子,实在过的是太过畅快了。
比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关外苦熬的枯燥日子,比起那些生生将人逼成沉默寡言的沉闷日子,这无疑要精彩的多。
让她这颗老朽的心,又重新焕发起光彩来。
第二天。
“铃铃铃铃铃……”
被手机铃声惊醒的花木兰摸着手机睁开了眼,再见屏幕上“王队长”的字样,心中有些怆然若失。
是梦吗?
原来做了一个梦。
“你好,花木兰。”
“花木兰你个大头鬼啊!我还李将军呢!没睡醒吧?脑子是不是还迷糊着?”
对面的大Boss颇有朝气地叫了起来。
“呃……不好意思,是睡傻了。”
花木兰抓了抓头。
梦里做了一天花木兰,快忘了自己是贺穆兰了。
“我说你昨天怎么回事?刘队那家伙把你借了去处理人质案,我还以为你怎么也要给我们队里长脸,结果你一天都给老子梦游?什么叫连狙击枪都没见过!什么叫拼不起来?你以前是不是和刘队有过节?他鼻子都给气歪了!我说你是队里最厉害的狙击手,出去办事能不能不要带着主观情绪?就算刘队上次在背后说你的坏话,那也是承认你比男人厉害才忌惮你,人命关天你怎么能胡来呢?啊啊啊,你给我说话啊!”
“什么狙击枪?”
花木兰已经起了床,随手披上睡袍。
“昨天我不是在队里训练新人吗?”
“我看你是真糊涂了!那是前天!昨天你被刘队借去了啊!你做第一狙击手,结果枪袋一打开你问刘队这是什么鬼!你是……啊啊啊啊啊!老子不跟你电话你说了,贺穆兰!”
“有!”
花木兰回道。
“立刻归队!回队里给我写检讨!要不是谈判组成功解决了人质,就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
花木兰被臭骂了一通,心情却变得极好。
贺穆兰以前就是个法医,那里摸过狙击枪。狙击枪在没有组装的时候为了便于携带都是拆装放在箱子里用枪袋运输的,到了地方她肯定傻眼。
原来过了一天了。
原来不是梦。
花木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三十岁的女人正带着温柔的笑容扬开了嘴角。
原来不仅仅是梦,这样我就放心了。
要幸福啊,贺穆兰。
☆、第438章 十动然拒
贺穆兰和狄叶飞的相逢,颇有戏剧性。
贺穆兰率领的虎贲军在风沙里蹉跎了一个月,衣冠不整不至于,可衣衫褴褛却一定是跑不掉的,每个人都从头到脚披着遮蔽日光的斗篷和衣衫,捂得就剩眼睛,再加上风尘仆仆,长期不洗澡,比起贺穆兰之前见到的卢水胡人还不如。
所以当这一千多个人出现在高车虎贲军面前时,装备豪华闪亮登场的高车虎贲军让一干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虎贲军们纷纷捂住了眼睛,大骂着“艹这是给老子们添堵的吗?”“这群高车人来北凉相亲了是不是”这类乱七八糟的话,喧闹嘈杂地靠近了高车虎贲军。
然后就被以为又遇见一批马贼的高车虎贲给围了。
先前已经吃下了一群投降的马贼,再抓到一批看起来更骁勇的马贼,狄叶飞自觉还未进入北凉多久就连遇大捷是个好兆头,笑意还未散去,猛听得一声大喊:
“来将通名!吾乃虎贲军左司马花木兰!”
得,贺穆兰还以为来的是斛律光斗呢。
听到被围的是贺穆兰,狄叶飞吃了一惊,连忙下令高车虎贲解除防卫,被围的虎贲军一个个揭开蒙脸的头巾,对着身前的高车人们揶揄了起来。
“你们就穿这个在沙漠里走,冯都尉也不劝劝?没两天连脸皮都晒脱了皮!”
“兄弟们混的不错啊,瞧瞧这枪尖亮的!我敢打赌一定是新造的!”
“哎呀,这京中为了救我们,可真是下了血本了,有没有给我们带点?”
“啧啧啧啧,和他们一比,我们虎贲军整一个落难的叫花子!花将军,这你得管管,至少要让他们和我们一样才能见人吧!”
高车虎贲军的高车人大部分已经学会不少鲜卑话了,听到这些揶揄顿时大笑着收起了武器,跳下马来和这些曾经相识过的友军拥抱问好。
狄叶飞和素和君刚驾着马向前几步,陡然间耳边风声大作,一匹白马疾奔着向着贺穆兰而去。
“将军军军军军……您没事太好了!!!!”
“这郑宗,真是狗腿。”
素和君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我将他推荐给花木兰是对是错。”
“他起了不少作用,是素和使君慧眼识珠。”狄叶飞对郑宗印象不错,他从自己的替马上取下磐石,也驾马向着贺穆兰而去。
“我去看看火长的情况。”
见到郑宗没事,还带了钦汗城的人来了,贺穆兰等人也是高兴,下马去迎。
郑宗跳下马一头扎进贺穆兰怀里,激动地抱住她:“将军果然是和虎贲汇合了!”
他抬眼扫了扫贺穆兰身后的人马,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怎么就剩这么点人!虎贲军果然伤亡惨重吗?”
贺穆兰出来追击马贼确实没带多少人,也难怪郑宗想歪,她拍了拍郑宗地背,将他轻轻推开,摇头笑道:“不是,一部分伤员去了钦汗城,还有一部分在营地看守辎重和马匹,跟我出来追击马贼的都是精锐。”
“马贼?那些马贼吗?”
一声熟悉的清亮声音之后,贺穆兰眼前出现自己的磐石。
“火长,下次找个身子壮点的托付你的佩剑啊。”
带着笑意的狄叶飞在贺穆兰接过剑后也上前抱了抱贺穆兰,又转身和陈节也笑着大抱了一下。
“总算没让我耽误了!”
狄叶飞笑的灿烂极了。
“花木兰,使团的人现在在哪儿?”素和君也上了前,看了看她的身后。“那些马贼又是怎么回事?”
“素和君,你也来了?”
贺穆兰见到素和君,微微错愕。
“还有老道。”
寇谦之笑吟吟地下了他那匹青骢马,对着贺穆兰笑道:“花将军别来无恙……唔,不对,是别来有恙……”
他定神望了望气。
“你这阳气,确实成了大问题啊。”
贺穆兰现在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再见高车虎贲和虎贲军都快成认亲大会了,横七竖八的在马上马下聊成一片,伤脑筋地抹了把脸。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跟我回绿洲的营地吧。等太阳完全升起来,你们穿这样继续前进有的苦吃。”
到了这里,就算是到了阳光炙烤的地狱了。
狄叶飞等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后面还拖着上千个马贼。高车虎贲军里的士卒将马贼全部控制了起来,再看大军准备离开,忍不住高喊起来:
“狄将军,素和使君,这些马贼怎么办?”
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走,浪费粮草,他们也不需要这些乌合之众做俘虏。
狄叶飞对马贼毫无好感,这些人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一听到手下问起,立刻挑了挑眉,很自然地说道:“留着干嘛?都杀了。”
可怜这些马贼投降就是为了能有条活路,一些听得懂鲜卑话的马贼当场就叫了起来,其他知道要发生什么的马贼也是鬼哭狼嚎的有,凶神恶煞的也有,当场拼死挣扎的更多,引起一阵骚乱。
高车虎贲出身柔然草原,对马贼盗寇倒没有什么恶感,因为柔然人和草原民族有许多日子难过的时候都会变成马贼,但狄叶飞既然说了要杀,当场就有两列士卒出来摆好姿势要砍。
“这么多人,杀了要浪费多少功夫?”
素和君皱了皱眉头。
“死了这么多人也不太好吧?”
死了太多人,尸体暴于荒野,会引来许多猛兽和猛禽,也会引起其他的恐慌。但狄叶飞说的也不错,这种情况下,除了杀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一人一刀罢了。”狄叶飞本质上并不温和,“要押送回钦汗,都没有这么多绳子捆。”
郑宗一路上跟着素和君和狄叶飞,只觉得这两个人十分温和,和在宫中见过的许多官员不一样,再一听他们张口就是“杀人”,而且一杀就是上千人,顿时一阵胆寒,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这……这算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