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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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 第3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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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优势。这样,将军若是愿意提供我所行的吃住,那每月三两金子的供奉我可以不要,而且任由将军差遣。”
  他口中说“粗通文墨”,可表情却很傲然,显然对自己的文笔很有信心。否则也不会连个儿子都在外国教授汉学。
  以一个汉人,会鲜卑话、汉话和卢水胡系的匈奴话,必定不是什么小家族,他说的“不要钱”云云也肯定是真的。
  但正是因为他条件太好了,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找不到护送的人选呢?贺穆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依旧还是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剩下几人。
  其中一个鸿胪寺的官员显然是已经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垂头丧气道:“我……我没什么本事,我在鸿胪寺就是负责接待西域诸国的,会匈奴话和吐火罗话,他们举荐我来,是因为……”
  贺穆兰低头看了看他的荐书,忍不住笑了。
  原来这荐书上写着“此子心地纯良,性格憨厚,可任意驱使。”
  就是说他是个老实人,可以放心用的意思。
  贺穆兰的笑是夸奖的意思,那官员却大概觉得贺穆兰是嘲笑他,脸色红的更厉害,头都要低到胸膛上了。
  “你的推荐人对你的评价倒高。你这个荐词,倒是最适合做随扈的。不过我还要听听另外两个人的话。”
  贺穆兰扭头看向一老一小,顺便看了看手中的荐书。
  只是写着这老和尚荐书的纸让她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握不住这张薄薄的书函。
  “慈心,广平报恩寺僧人,云游四周弘扬佛法,游历过北凉、夏国、西秦各地,通晓各地风土人情,擅长医术,鸿胪寺僧录司荐。”
  慈心。
  慈心。
  贺穆兰第一次觉得命运的安排是如此奇妙。
  这位老僧人的舍利骨函,曾经被她亲手捧着送入广平的报恩寺中,间接救了他的徒弟痴染和徒孙若叶,就连被救下的两个和尚都说是慈心保佑,才会把贺穆兰送到寺中,救了他们一命,不至于饿死。
  贺穆兰很喜欢慈心的两个徒弟痴染和爱染,认为他们都是具有“灵性”之人,能教授出两个如此弟子的僧人,即使不是高僧,也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了。
  而且慈心似乎还是苦行僧,不但没有在寺庙里享受香火,反倒避世离开,和徒弟们住在云白山里,后来才一个又一个的赶了徒弟下山。
  ‘佛就在我的心里,怎么能灭的掉呢!’
  爱染那句爆发后不甘地呐喊,似乎还萦绕在贺穆兰的耳边。
  老和尚一直手持佛珠,不卑不亢的站着,待贺穆兰看向他,他才念了句佛号。
  “贫僧法号慈心。”
  贺穆兰表示尊敬,第一次站起身子以示重视。
  这样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慈心都忍不住微微诧异,待两人互礼过之后,慈心才开口道:
  “贫僧会来这里,应该是佛祖的安排。花将军,你与我有缘,缘之一事,往往不可说,却能带来无穷的变化,说不定你正需要的是我的缘分,等待的也是我前来的‘缘’,我们才能相见。”
  贺穆兰不太懂佛理,纳闷地看着他。
  慈心继续解释:“我原本不会来平城,我准备一路游方到北凉去拜访大师昙无谶,结果却在半路听说昙无谶大师跟随北凉使团到了平城,于是我又赶到平城来,却进不了礼宾院,只好在僧录司挂了单,留下僧牒。”
  “没过几日,昙无谶大师进了宫,听说救了花将军,又因此得了陛下的青睐,我便知再见到昙无谶大师是遥遥无期了,谁料没多久,昙无谶大师在护国寺挂单了,我还是见到了他,并且知道了您。”
  他静静凝视着贺穆兰:“昙无谶大师是真正的高僧,他说您是个有大造化的人。而我原本应该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北凉,却兜兜转转来了平城,这便是佛祖安排的缘分。”
  “我和昙无谶大师因佛法而结交,便受大师的委托,要去北凉姑臧替他传个话,回绝北凉国主封其为‘国师’的好意。他是准备从此就在魏国留下了。”
  慈心微微一笑。
  “我虽答应了他的委托,却不知该如何才能见到北凉的国主,原本已经准备为了这个约定在北凉蹉跎一阵了,却又正碰到您要寻找了解北凉风俗、会卢水胡话的陪同,这便是佛祖安排的另一种缘分。”
  “我曾在姑臧、敦煌游历三年,姑臧城内的佛寺大多认识,又在敦煌有熟识的佛门知交,也许能帮上花将军您一二。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所谓缘分,便是指命运的安排,莫说贺穆兰是相信“命运”这回事的,就是她不相信,听了慈心这一番话,也会认为冥冥之中有许多事是真的有所巧合的。
  鲜卑人信佛,卢水胡人也信佛,至少盖吴是信佛的。当他听说这位大师和赫赫有名的“昙无谶”已经知交到互相交托大事的地步,忍不住也做了个合十礼,低头拜了一下慈心。
  “大师的话我听懂了,我会慎重考虑。”
  贺穆兰点了点头,看向合十持弟子礼的盖吴。
  “你年纪最小,能被举荐而来,必定有过人的本事,不知你有什么本事?我看你的长相,似是……”
  贺穆兰还没说出“卢水胡人”几个字,那盖吴却咬牙点头,应和道:
  “是,我是杂胡。”
  “咦?我不是这个意思……”贺穆兰连连摆手。“我对别人的出身没有任何偏见,我自己还是鲜卑人和汉人之后,也是普通军户出身。我只是说,你看起来是卢水胡人,不知为何会在平城?”
  盖吴听到贺穆兰的话脸色微微好了点,不过语气还是有些硬邦邦的。
  “我原本住在夏地,夏国被灭,我就到了这里。卢水胡在魏地不好讨生活,但在平城,总是多一些机会的……”
  他猛然抬起头来。
  “原本有这位大师在,我理应乖乖退出,不再争这个差事,不过我还有家人要赡养,如今正需要这笔钱,所以倒不能谦让了。”
  盖吴的语气十分骄傲,似乎只要他争,这个位置就一定是他的似的。所以除了慈心,其他诸人都露出或不屑或愤怒的表情,年轻的盖吴却巍然不动,继续盯着贺穆兰说话。
  “花将军问我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盖吴双手一抖,“噌噌”两声,腰间的双刀就已经握到了手里,舞出一个刀花,双刀一击,指向贺穆兰。
  “放肆!”
  “竟然敢在将军府动刀!”
  也是“匡仓”两声,蛮古和陈节都拔了武器,一左一右护卫在贺穆兰身前,对着盖吴怒目而视!
  满屋子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两个中年人更是害怕的连退几步,大叫着“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盖吴却拧起眉头,骂了一声。
  “谁要杀人了?不是要看我本事嘛?”
  他不知道是真不通人情世故还是急于表现出自己的本事,看了看蛮古和陈节,大概是觉得陈节个子小年纪轻表现不出自己的本事,刀尖一抖就朝着蛮古攻去!
  蛮古只觉得一股极快的刀风掠过自己的脸面,立刻挥刀去格挡,却冷不防另一把刀像是毒蛇一般从他的颈侧伸了过来,又快又轻,一点动静都没有,眼见着就要隔开他的喉咙,顿时惊得背后冷汗直冒,整个人进退不得。
  就在那刀要划过蛮古咽喉的时候,刀背上却奇异的出现了一根手指。
  原来是站在蛮古身后的贺穆兰看出蛮古着了“双刀流”的道,担心盖吴年轻失了手,所以出手相救了。
  “在我将军府,不可擅动兵器,更何况这里还有其他客人。”
  贺穆兰面若寒霜,只用一根手指便把那把刀顶了回去,还让盖吴被大力往后带着退了好几步。
  她如今已经恢复了全盛时期的武力,又和成年武艺已经大成的盖吴交手过许多次,对他的双刀刀法十分熟悉,一伸手就戳到了他的弱点。
  盖吴并不是以力取胜的刀客,加之他如今年纪还小,双刀不稳,在两把刀互相配合的时候屡有凝滞的现象。
  盖吴却因为家传的双刀从小就在卢水胡人之间立下了名头,如今见到贺穆兰只伸出一根手指就把他的刀拨了回去,顿时又诧异又惊惧,握着刀的手也在剧烈的抖动。
  “你……你是妖怪吗?”

  ☆、第302章 人心难测

  胡人大多性情直率,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花花肠子,像是沮渠牧犍那样的,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十分复杂的宫廷,渐渐浸染而成。
  贺穆兰接触到的大多胡人,都是本性直率的,她前世认识的盖吴虽是杏城卢水胡人的首领,不过也有些傻二傻二,只是为人还有些原则,也重情义,所以后来才能和贺穆兰成为朋友,更是坦言把袁家邬壁的秘密告知于她。
  贺穆兰相识的盖吴,是已经年近三十的盖吴,而如今这个小盖吴不过才十八岁,在贺穆兰看来,就如自家的“子侄”一般,不但出手留了情,而且训斥他的语气也像是长辈对待晚辈。
  不过习武之人,原本就是“强者为长”,卢水胡人更是弱肉强食,这原本并不值得盖吴诧异。
  他诧异的,是贺穆兰从那一根手指上传过来的力气,以及眨眼之间就找到他刀法弱点的眼力!
  若是人人都有这般可怕的本事,还打什么?只要稍微拖过片刻,就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以强击弱,哪里还有赢得可能?
  这世上多得是看得穿敌人弱点,却拿别人弱点没法子的人,可花木兰是又能看穿他刀法的短处,又能破掉他的刀法!
  这已经到达武者顶尖的境界了!哪里是他能够卖弄的?!
  卢水胡的处世哲学就是“不触怒强者”,否则也没有首领和人比武失败就退避三舍的规矩。
  盖吴如今还不是首领,至少也是争夺首领的有力竞争者,否则不会说“我还有家人要赡养”,他这样的刀法,去哪个贵族家做个打手门客养活一家也是够了,却要争这个三两金子一月的从人,想来要养的人不少。
  贺穆兰真心想帮他,但却不想卷入卢水胡人之间的纠纷中,也不愿意将出使北凉的事情和卢水胡的天台军扯上关系,所以见到熟人虽然心中高兴,却已经做了把盖吴排除在外的心理准备。
  谁料盖吴一惊之下纳头便拜。
  “阁下武艺惊人,请受我一拜!”
  贺穆兰再厚脸皮也受不了这一拜,她是真正开了作弊器的人,三十多年的经验和积累,加上花木兰天生的神力,自己屡次和他交手的熟悉,这才能一招阻止他的攻击,算不得什武艺惊人。
  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虚虚做托起的姿势。
  “你先起来,我比你年长,武艺高于你也是寻常。”
  盖吴却不相信这种话,他过去已经不知道打败了多少比他更年长的高手,连人都杀过不少,却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挫败。
  卢水胡人对强者的狂热让他坚决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
  “我虽年少,但最敬重英雄,若将军愿意收我在身边学习武艺,不但我会效犬马之劳,我有三百家人,皆是卢水胡人,皆任意受将军驱使。”
  他说完此话后,似是烦恼一般失措地咬了咬唇,又红着脸说道:“不过,将军最好……包饭……”
  最后两个字又轻又低,只有在身前的贺穆兰听见了,让她差点破功大笑。
  卢水胡人一直挣扎在赤贫线上,想不到十年前也是如此!
  贺穆兰安抚过众人,命令陈节把这些“推荐”之人送出府去,又说三日之后给他们答复。这些译官虽然没有当场被聘用,但心中人人都有了揣测,有些知道自己不好用的,已经是拖着脚步出门了。
  陈节似乎对盖吴如此识时务非常满意,在送他出门的时候,用手臂拐了拐他的胳膊,眉飞色舞道:“吴盖,被我们家将军的本事吓到了吧?他的本事可不止如此,我们家将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排兵布阵,也能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鬼方知道吧?我们家将军活捉的!大檀知不知道?我们家将军杀了的!胡夏的平原公赫连定也曾吃过我家将军的亏,你小子有眼光!”
  他挤了挤眼,又问:“你说你有三百个下人,可是真的?”
  哎呀,将军府现在最缺什么?!
  人啊!
  连个扫地的人都没有啊!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劳动力嘛!
  “不是下人。”盖吴皱了皱眉,“是家人。”
  “咦,有什么区别吗?”
  陈节怔了怔。
  许多贵族都直接称呼家仆或者家将为“家人”,其实就是下人,给个体面而已。陈节以为盖吴说的“家人”是曾经没有国破家亡时候的家奴之流,又觉得这少主子都已经穷到为了三两金子一个月的供奉来混饭吃了,三百家人的数字实在是浮夸。
  “这都是小节。真有三百人?”
  陈节关切的问道。
  盖吴的手下何止三百,但平城这地方不好入,化整为零后,只有他父亲的核心人马三百人进了平城,在平城四处做工,一边养活自己,一边养活在杏城的家人。
  若他真要召集,一天之内就能全部到齐。
  所以这位少主点了点头。
  “有的是我长辈,有的是我父亲的至交,确实有三百。”
  陈节眉开眼笑,“原来你还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啊!我们家将军脾气好,本事也好,你选的路没错,跟着我们家将军,武艺就会突飞猛进!你看看我,我之前还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呢,跟了我们家将军之后,等闲副将也打不过我了!我每天早上给我们家将军喂招,毁掉的刀枪也不知多少,你这刀法虽然好,不过依我看还不够完善,和我家将军多多切磋,说不定就离大成不远了!”
  陈节接着忽悠,将贺穆兰的本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直糊弄的盖吴恨不得跟着再闯一次将军府。
  “而且你看,我们家将军府大的很,可是没人是不是?你那三百家人没地方住吧?我们将军府全空!就我家将军和我们两个亲兵住,哪怕是角房配房都够你们住了!有顶有屋檐有厨房,多好的安身之所!”
  陈节笑的咧出一口大白牙,拍了拍盖吴的肩膀。
  “你加把力,我看好你!”
  盖吴听到陈节的话,想到住在桥洞里、破庙中、寺庙马厩柴房里,等各种暗无天日之地的卢水胡族人们,再扭头看了眼将军府空旷又开阔的前院,想到一路进入前厅看到诸多空荡荡的房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感激地对陈节说道:
  “真谢谢你了!我会努力让花将军认同我的!”
  说罢像是找到了人生未来的目标,昂首挺胸地大步离去。
  他一定要让花将军认同他!
  一定!
  “小子,本事倒是挺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陈节忽悠走盖吴,站在门口喃喃自语:“这么好忽悠,难怪夏国一灭就呆不了了,跑到平城来谋生……”
  他捏了捏下巴。
  “不知道将军可会收留他,三百个劳动力啊,还不要财帛,哪里找去……”
  “你一个人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蛮古见陈节半天没进去,猛地一拍他的脑袋,“傻了?”
  “谁傻了!”
  陈节回过神,对蛮古一呲牙。
  “走,回去找将军去。”
  两人关上门,回了前厅,发现贺穆兰拿着四个人的荐书反复看,旁边案几上丢着三张,大概是不要的。
  陈节和蛮古不敢拿贺穆兰手中的看,只往其他三张一看,放在正上方的就是盖吴的,显然贺穆兰已经把他排除在外了。
  “将军,那叫吴盖的小子看起来挺好啊,你怎么不用他?他都被你折服了,连月钱都不要了!”
  陈节肉疼的看着那张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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