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还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居然跑到前院了!
那少女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过是听到前面有动静想绕开路走,谁知道连这里也有祸事。先扶我起来,我的腿伤了,你悄悄的派个人去我家,把我兄长叫来。”
等崔元和崔琳脸色难看的经过廊下,见到卢家的女郎也在廊下一处坐着,顿时大惊失色,在这里又多耽误了一段时间。
贺穆兰一路朝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而去,击倒十几人,便又有十几人迎上,她身上旧伤并未完全养好,这般动弹已经是浑身痛楚,可为了弄出足够大的动静,硬是咬着牙一边迎敌,一边速战速决地找脱身之道。
好在崔家占地虽大却不复杂,这时代也不兴后世曲径通幽的南方园林,否则怕是贺穆兰一行人累死也闯不到那前院的道观。
崔家人只是家将或壮丁一流,又不是沙场上的,哪里见过这样的猛将?敌人只有一个,可是他却如疯虎,如猛兽,忽东忽西地轻易破开他们的阵势,但凡阻拦之人,不是吐血就是倒地,要不是贺穆兰不愿弄出人命,砍死人和砍伤人也不过就是抬高几分和放低几分的区别。
崔家的家将忠心都没问题,可许多壮丁平日里还是府里的杂役,猛然间见到敌人武艺高超无人能挡,身后的虎贲军又士气如虹长驱直入,满耳只闻得自己人的惨叫乱哼之声,而虎贲军士们却利刃加身连哼都不哼一声,犹如已经习惯,顿时胆寒心惊,无论如何也拼不了命了。
更何况他们都看出这贺穆兰不愿杀人,显然还顾及着崔浩这位主子,上面神仙打架,他们小鬼遭殃,到后来说不定赔一赔罪就早死了,便越发不敢上前。
家将们却是出手之前被管家吩咐过不准杀人,虽不知道为何,却是也不敢动杀手,所以贺穆兰心中丝毫不乱,专门以强破弱,倒真给她成功踏入了道观。
这道观建在一片竹林之中,风吹竹林传出簌簌之声,说不出的风雅,可这风雅很快就被贺穆兰等人带来的喊杀生和兵刃声所破坏,显得极为刺耳。
道观里几个小道童闻声出来寻个究竟,就见一群歹人发足朝这里狂奔,身后还跟着一群追赶着的崔家家人,顿时吓得半死,就要关上外面的大门。
可贺穆兰怎么会让这两个道童关上门?只见她几步冲上前去,抬起脚来就是一踹,那门还没有合上,就已经被硬生生地踢成了大开,凶神恶煞般的虎贲军一拥而入,若干人抓起一个道童就问:“刘方在哪儿?快带我去!”
“在在在后室……”
此时虎贲军终于完成了崔府的夺命狂奔,众家将还准备强攻进道观之内,贺穆兰却只身站在门户之前,挑眉喝道:“崔家大郎曾答应我,若我能若能踏入道观一步,崔家任凭我带走刘方,难道是假的吗?”
家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前进一步,唯有那家将首领走到贺穆兰面前,颓丧地垂下头来。
那家将首领不知主子为何不许众人杀了这群将士,导致他们出手畏首畏尾,否则乱箭如雨,还有他们逃走的余地?
“我等技不如人,倒惹得主家日后要被人耻笑,既然如此……”
输了就是输了,主辱臣死,他当场抬臂提剑,眼见就要要横刀自刎,以自己的性命全了忠义!
唰!
破空之声陡然传来,那家将手腕一痛,长剑落地,错愕地往前看去。
贺穆兰早已还剑入鞘,如今手中拿着的是一根乌梢鞭。这鞭子是坚韧的牛皮所制,是素和君借给她防身的武器,可及近及远,又不容易弄出人命,正适合在这种场合做备用的兵器。
贺穆兰见这人果然是古代家将的楷模,抬手就要自刎,当即一甩鞭子,击打了他的手腕,让他吃痛撒手。
见这家将虎目含泪,显然心有不甘,贺穆兰心中叹了句“作孽”,又抽出一鞭,将那长剑击的极远,无论如何也捡不到了,这才将鞭子又绕在腰上。
“你不必自尽,忠义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表现的。你是崔家数一数二的好手,若你自裁于此,下次再遇到我这样的人,谁来保护崔家安全?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手中有分寸。”
“你,你居然连让我死都不肯!你……”
那人显然不能理解贺穆兰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嘲笑他。
“不是,我不太会说话。但我不是笑话你,而是在请求你。”
贺穆兰摇了摇头。
“什么?你求我?”
家将露出“你开玩笑吧”的表情。
“是,我请你不要轻生。”
贺穆兰发现自己的言语之苍白,远不及自己的身手之精彩。
若因计谋和暗中的谋划让无辜之人送命,那她就变成了和陷害狄叶飞的人一般恶劣之人。
何况眼看着一个人因为不敌她而自刎,她实在觉得可笑。
“我若遇到一个比我更厉害的人,我不会自尽,只会继续勤练武艺,想着如何打败他,或过的比他更好……”
贺穆兰还没来得及解释完,几声骂骂咧咧的声音伴着惊诧莫名地“你们是谁,干什么”之类的呼喝就传入了众人耳中。
贺穆兰回身一望,一个宽袍大袖、披头散发的文士被陈节和若干人等人拖着拽了出来,恶狠狠地丢在了道观正中的院落里。
那文士被掷的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一头撞在香炉之上,发出“嘣”的一声巨响,在惨叫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你们找错人了!不是我!不是我!”
“将军,这就是刘方!”
蛮古狰狞着脸,指了指追出来的道士。
“这几个道人说的!”
那几个道人原本还想呼叱几句,一见为首的将军身上血迹斑斑,还以为这莽人是一路杀过来的,再见门口崔家的家将面如死灰地喃喃自语,彻底没有了言语,只知道摆手。
“你们莫滥杀无辜,我们都只是修道之人……”
“刘方,你给狄叶飞这个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
贺穆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木盒,抛到他的面前。
那刘方即使有不知道的,见到这木盒也明白了,脸上又青又白,突然就对着那香炉的脚一头撞了过去!
若干人从刘方胡乱求饶开始就提防着他伺机乱动,见他神色一变就已经伸过了手去。那刘方要撞香炉,若干人来不及拉住他,只好伸出手去挡在香炉和他的头颅之间,那刘方重重地撞在若干人的手臂上,倒把他痛得龇牙咧嘴。
“嘶啊啊……你这人寻死寻的倒坚决!”若干人一把提起刘方,“你何不早早死了,为何还要留着性命害人,早死就没这些事了!”
蛮古在军中也不知见过多少刺头,见这刘方一次寻死不成反倒露出劫后重生之感,便知道这人刚才自尽已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再要自杀已经是没有胆子了,立刻接过刘方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又求了虎贲军一个将士的腰带塞到他嘴里,将他提到贺穆兰的面前。
“将军,怎么办?”
那刘方听到说“将军”云云,又见她满身煞气,登时腿软到无法站直。
贺穆兰看了看这个门客,见他果真长得面如冠玉,外表极为骗人,所以才得了狄叶飞的信任,以为他是什么名士,服了这药,当下一伸拳头,往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这一拳下去,好好的美男子脸上立刻肿了起来,加之贺穆兰用的力道大,他的鼻梁直接从中断裂,可口中被塞了腰带,连呼喝也是不能,只能闷哼着晕死了过去。
“这般不禁打?唔,是了,大概是被药掏空了身子。”
贺穆兰冷哼了一声,望着已经赶了过来的崔浩和崔元,整了整衣衫。
“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贺穆兰想到拓跋焘之前的各种谋划,忍不住头痛。
虽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可这般打脸,实在是两方都心累啊。
平城某酒肆。
这酒肆闹中取静,是一高门子弟开了结交亲友的,布置的极为风雅,来往之人皆是平城有名的显贵子弟,多是汉人,但凡家中长辈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这群纨绔子弟们大多趁着聚会之时高谈阔论,发表看法。
拓跋焘用人慎重,许多大族子弟也没有官职,整日里不免游手好闲,但若说全是草包,也不尽然。
例如说这位卢家的十三郎,便是朝中要臣卢玄的幼子,明年就要上任宫中散侍的“白衣之士”。
“嘿嘿,我那舅舅家昨日吃了大亏,你们可知道?”
他的舅舅便是“崔浩”,众人听到此句,登时群相耸动。
这酒肆里原本类似于沙龙一般,这里躺一波那里躺一群,都在各自聊着自己关心的时事,喧哗嘈杂,突然之间卢玄那边一静,其他地方也都静了下来。
其他离得远的原本是听不到那边核心公子圈的话的,但突然发觉其他人都不说话了,自然说了一半的话也都戛然而止。霎时间,这处常常人声鼎沸的欢闹之所,竟鸦雀无声。
而后面厅中另一个小圈子里的闹酒声、走廊上公子和奴婢的调笑之声,就突兀至极地远远传了过来。
“卢十三郎,你说的可是花木兰杀进崔家道观抓走一个门客的事情?”
有一个少年大概从其他地方知道了一二,压低着声音问他:“听说死了不少人,真的吗?”
“谁说死了人?哪怕花木兰再疯,也不敢在崔宅杀人啊!”
十三郎失笑道:“人是没死的,只不过这花木兰实在太厉害,仅凭十二人就连闯三进,进了我舅舅家前院的道观,让我舅舅面子下不来而已。”
“后来花木兰也带着部将道了歉,更是把我舅舅所赠的饕餮战甲送了回来,说是惭愧,不敢再用,可这丢掉的面子,是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这些都是少年,最爱听这种故事,当下怂恿着卢家十三郎把事情细细说起。卢家十三郎来这里原本就是崔浩授意,虽不知道家中长辈为何要自己堕自己的脸面,但知道大人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也就添油加醋的把狄叶飞如何中了慢性之毒,贺穆兰在宫中如何发现端倪,而后上门去找下毒之人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他口才实在极好,否则也不会一当官就是在皇帝身边当个通传的散侍,加之他又是崔浩的外甥,这其中许多外人不知的事情,例如这门客的出身来历,被他一说也就清楚明白。
“哎,崔太常也是糊涂,怎么能让刘宋来的文士入了门下!”
“现在户籍这么乱,谁管的清楚啊。”
“狄叶飞是不是崔浩那个走了运的弟子?这么容易轻信别人,是傻子吧?”
众人七嘴八舌,只有一个少年愣了愣,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可不是查出这个门客曾经在乐安王门下也待过吗?为何都觉得是刘宋那边的阴谋?刘宋总不会陷害一个没名没势之人吧……”
此话一出,屋内又是一静。卢家十三郎见目的达到,立刻顾左右而言他,一拍这少年的脑袋,大叫起来。
“又说胡话,喝酒!喝酒!”
只是那怀疑的种子,还是就这么洒了出去。
☆、第281章 帝王的伤痛
贺穆兰闯了崔浩宅邸的事情无疑于在大魏掀起了滔然大波,这世上最爱脑补的就是聪明人,而魏国的聪明人实在是太多,如果说平民百姓和军中儿郎听到这种事的第一想法是“花木兰这厮真讲义气”的话,那么这些聪明人想的问题就要复杂到天上去了。
花木兰到底有什么靠山,敢对崔浩动手?
花木兰这么做是不是主家贺赖氏在后面操纵的?谁都知道年前拓跋焘应该就立了拓跋晃为太子的,结果被崔浩劝止了,贺赖家怎么能甘心?
听说当日大宴的时候,花木兰和贺赖雄还有说有笑来着。那老头子对谁笑过吗?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那文士为何要毁了狄叶飞,为何崔浩不管不问,难道崔浩真的如外界所说不愿意重用寒门,可出于拓跋焘的授意又不得不收,只好默认这种行为。
而花木兰的打脸,是拓跋焘对崔浩不听话的敲打?
种种种种,都随着花木兰交给白鹭官的那个门客吐出来的信息而更加扑朔迷离。
这个文士,竟然是出身刘宋的,当初先帝打下陈郡时归附的魏国,但依旧保持着和刘宋的联系,在他的随身物品中找到了不少刘宋才有的精致物件。
而更让人难以意料的是,顺藤摸瓜去查这个门客的过往时,竟发现这个刘方曾经也在拓跋范手下做过门客,因为字写的好,专门负责誊抄文书。
他若不是字写的好,崔浩也不会指他做狄叶飞的先生了,这个时代,一手好字能显现出一个人的涵养和风骨,字是非常重要的。他辗转数个主公底下混饭吃,靠的就是一笔出色的字迹,据说他的先祖是陈郡谢家的门人,所以才会一笔漂亮的谢氏字体。
而谢家,现在效忠的是刘宋。
至于拓跋范,其身份更加尴尬。他是拓跋焘的弟弟,只比他小一岁,从小性情温和秀雅,所以并不符合鲜卑人武勇的审美标准,但他的母亲却是出身大名鼎鼎的慕容鲜卑,这位拓跋范的母亲慕容夫人因为身份很高,导致除了拓跋焘以外,他无论是在年龄上还是出身上都合适做一位储君。
拓跋范还有拓跋焘没有的优点,那就是多子。还没到十八岁时,就有四个儿子。他的长子拓跋良长得颇似先帝,生下来就结实健壮,而拓跋焘到了二十岁上还没有一个儿子,不是怀孕时就没了,就是早夭,外界都传闻拓跋焘命中无子。
“命中无子”,这对于一个已经登基很多年的皇帝来说是非常可怕的评价,尤其这位皇帝还喜欢以身犯险,屡屡亲征。为了安定宗室和朝臣之心,拓跋焘曾经把拓跋范的儿子拓跋良接到宫中抚养,曾说过“兄弟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这样的话,但是并没有过继过来。
拓跋范身体羸弱,不适合为君,但他的儿子拓跋良却是可以的。所以当还在牙牙学语的拓跋良被抱进宫抚养时,即使拓跋范再怎么不愿意,心中也是高兴的。为了表现自己并不在意,甚至后来又娶了不少妻妾,夜夜笙歌,生了好几个儿子。
可拓跋晃一生下来后,拓跋良在宫中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
六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不少事了,他之前是窦太后一直养着的,拓跋晃生下来后正值拓跋焘大军出征,窦太后精力有限,又担忧自己的偏颇会让这个孩子在宫中受到冷遇,所以在和拓跋焘商议过后,就把拓跋良暂时还给乐安王府,专心养育拓跋焘的第一个儿子,等拓跋焘回宫之后才又把拓跋良接了回来。
因为拓跋良回府的事情,拓跋范不知在明里暗里被多少人嘲笑过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使拓跋焘大胜回朝接回了拓跋良,拓跋范也知道这个孩子算是白送走了。
若之前拦在拓跋良前面的只有拓跋焘和拓跋提两人的话,现在还多出了拓跋晃。生孩子这种事向来是这样的,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有第三个,第一个站住了,拓跋焘还不知道有多少儿子,到时候拓跋良一辈子就要这样尴尬下去了。
算算时间,这门客进入崔浩家的时间,正是拓跋良回府的时间。
拓跋范太过低调,慕容鲜卑因为被灭国后归附魏国,依然还算是强族,拓跋范名声也很好,为人宽厚善于调节纠纷,所以当时黑山大营爆出大将军处事不公时,还有许多人提议让拓跋范去做黑山的大将军,镇守边关,可惜这事在崔浩的干涉下,最后不了了之。
崔浩提出来劝谏拓跋焘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儿子被皇帝养了,他亲父再手握十万大军,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