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担心这女郎一下子玩脱了手,锤子飞出去砸烂别人的脑袋。
“女郎好力气,家中父兄一定厉害的紧。”
那铁匠铺的店家见多了家中亲属置办武器送人的事情,若是家中有习武的渊源,很多女儿家也会练一点防身。北方六镇经常受到柔然人和夏国人骚扰,城破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武风强盛。
不过厉害到这样的,还是少见。
“店家过奖了。有没有不是锤子,但是重量却足够的武器?”贺穆兰觉得这锤子还算趁手,但她用惯了磐石,总觉得这个锤子怪怪的。
而且,若是她一直用锤,总感觉花木兰的名声就给她毁完了。
举起铜锤砸烂别人脑袋什么的……
不符合暴力美学。
“还有一把月牙戟,不过价格不便宜。这是有个客人卖给我们店里的武器,他家里男人都死绝了,只能靠卖掉从前的兵器过活。”那店家一边摇头,一边命伙计从武器架上抬出那把月牙戟。
“我是不想卖它的,那小孩说自己以后有本事了会来赎走。可是我看女郎这般厉害,父兄一定也不是寻常之辈,这武器到了你父兄手里,应该更有价值吧。”
月牙戟一出,铁匠铺的男人们顿时疯狂了。
这是一把典型的马上戟,除了月牙刃外,上有尖峰、曲钩,明显是为武将量身定做的兵器,而不是铁匠铺里常见的那些货色。
贺穆兰一见这月牙戟就升起了想要的欲望,当下抛下铜锤,伸手去接月牙戟。
这戟的戟身有一截都是生铁所制,所以比其他长戟要重,贺穆兰接过后顿觉入手一沉,杀气森森,只可惜屋子里挥舞不起来,于是只挑了几下,发觉好用,立刻点头。
“确实是把好兵器,就这个了!”
“这位女郎,这把长戟可否让我?”一个男人走上前来。“我是东城阿肆家的阿肆郎,正缺一把趁手兵器。您只是采购兵器送人,我却是接了军贴不日就要出征了,所谓……”
“我也是接了军贴的。”另一个中年人走出来,“这位女郎,还是让我吧!”
一时间,看见贺穆兰提着月牙戟威风凛凛的男人们,纷纷都希望能买下这把武器。他们很多人都把贺穆兰当成那种出身将门里的小姐,见惯好物的那种。能被她看上的武器,一定不会太差。
铁匠铺的老板也不知道这把月牙戟会这么吃香,其实这戟并没有什么太出色之处,用的铁也不是什么极好的铁料,只不过月牙戟不常见,而这把戟又过重,所以才吸引人注意。
真要在战场上厮杀,这般重的武器,若没有好马,就只能被它拖累。话说回来,用这种月牙戟的人,哪里买不起好马呢?
贺穆兰也有着女人的天性,那就是疯狂大抢购什么的时候,她就更想要什么。所以她立刻抱住月牙戟不放手,和那店家直接说:“值几何?我要了。”
“请问女郎用什么付?”
此时货币混乱,买把兵器,赶羊的赶牛的送粮食的都有。
“金子。”
贺穆兰不假思索的回答。
“承惠,三两金。”
三片金叶子是吧。
贺穆兰觉得价钱还算公道,伸手入怀去掏。
待看到贺穆兰摸到胸口的衣襟,店中未婚男子各个面红耳赤的扭过头去。
贺穆兰突然觉得店内一静,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的是女装,钱袋缝在袖筒里而非襟怀中,也忍不住老脸一红,伸手去摸袖筒……
……
她突然僵住了,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穷光蛋。
一掷千金什么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呵呵……”
贺穆兰干笑着望向店家,后者看多了这种表情,已经准备让伙计把月牙戟放回武器栏上了。
她看了看一屋子急切望着她的男人们,又沮丧又难堪地开口道:
“我出门忘了带钱。”
我艹……¥¥#!
这没钱的日子以后该怎么过!
☆、第115章 初显威荣
从铁匠铺出来;贺穆兰接受了自己已经是个“小号”的事实。无论她武艺多么高强、力气多么大;现在的花家并不富裕。
若不是花父的腿伤只有下雨和冬天才发作;而冬天不是耕作的季节的话,花木兰家会更清贫。
花家阿姊嫁的也是普通军户人家;裙带关系都走不通。
此时就算月牙戟放在她面前;她有钱;买了也没用。
因为她那枣红马不是越影;武器太重的话,跑不快也跑不远。
呜呜呜;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贺穆兰回程的脚步,只能用拖的来形容。
在回去的路上;她见到了一对在空地上练武的兄弟。兄长大约二十多岁,少了一只胳膊;弟弟大概十几岁出头的样子;举着一根木棍;“嗬啊”、“嘿咻”的一边喊着跟练武毫无关系的口号;一面挥舞着棍子。
贺穆兰在路边站了站,想要看看普通人是如何练武的。
在阿单卓来之前,她都没有陪练的对象,一直靠花木兰留下的记忆在战斗。
在她看来,那个弟弟连拿木棍的架势都很不像样子。又不是拿刀,为什么要拿在胸前?他的脚则是随便站,站得很开。如果现在刺他,他连躲也躲不掉。
“阿爷教你的你都忘光了吗?你以为你在用斧头砍柴吗?双手握住!”
那弟弟还是照着兄长的话做了。接下来的时间内,他们演出了一场简直让贺穆兰看不下去的情景。
弟弟每次伸出棍子快要碰到兄长的时候,都会缩回来,但那哥哥打自己的弟弟就像是打一条狗一样,毫不留情。
他的招式也不是多么华丽或者利害,但是他的动作带着一往无前的残忍,和顾及他胳膊而不敢下手的弟弟完全不一样。
“这样子你怎么上战场!”
嘣嘣。
“你认为你这样能活着回来吗?”
嘣嘣。
“我要是没有回来,你是不是就这么提着根棍子走了?”
嘣嘣嘣嘣。
“哥你别打我了!那边有个女郎看着都发笑了!”
哪里好笑?
她的眼眶明明热了啊。
贺穆兰转过头头朝着西方望去。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红色。这应该是非常温暖的颜色,就像是铁匠铺里那火热的氛围,她却莫名其妙地从温暖的红光中感到了一丝寒意。
天都快黑了,还在练武。
“你小子,才十几岁就已经知道看女郎了吗?”那断了胳膊的兄长继续将棍子敲得嘣嘣嘣响。
“你练武要有这样的专注,武艺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莫打,莫打了,哦,闪了腰,阿兄我闪了腰!”
长相清秀的弟弟丢下棍子,开始满场跑了起来。
明明是很欢乐的场面,贺穆兰却心情沉重的跑走了。
这明明是幻境的,她不应该对NPC一样的场景人物产生什么联想的情绪,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正因为她看过花木兰的回忆,所以分外知道沙场是一种多么残酷的地方。
她就这样提着窄裙,一鼓作气的跑回去家去。
看到花父在门口不停的张望,花母抹着眼泪在唠叨,贺穆兰的决心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无论如何危险、哪怕把嘴巴说破,也不能让花父去。
这样,什么人都不会死。
贺穆兰从哥哥打的弟弟到处跑哪里得到了灵感,她开始不停的邀请花父比武。
十几年前的花木兰是什么水平贺穆兰不知道,但继承了花木兰所有记忆和作战技巧的贺穆兰,却俨然是开了挂一般的存在。
她一次又一次动作娴熟的挑掉花父的武器,她的箭准确的惊人。即使是不懂武艺的花母,在看到贺穆兰和花父的比试之后,都油然升起了“我一定是怀错了胎”的感觉。
花父几乎是被压着打,就算贺穆兰只用单手,他也丝毫找不到翻身的机会。如果说花父的武艺发挥不佳是因为腿上的缘故,那他骑马作战就完全不算是什么问题了,就算是瘸子也能骑马,可是即使是马战,花父也不是贺穆兰一合之敌。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个没有在马上作战过的骑士,居然能够轻松的赢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除了天赋奇才,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地方。
在女儿的面前,他上下左右到处都是破绽,就算左支右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木棍捣在他身上的各个要害上。
若这是真枪……
花父开始用炙热的眼光看向花木托。
这是他的儿子,应该也继承了这种可怕的天赋才是!
咦,话说,这天赋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明明都没有这样的本事啊!
看到这样的事实,花父只能承认花木兰要去战场,只会比自己做的更好。如果是这样的武艺,一定能活着回来。
只要她不冒头。
花父终于还是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并且开始积极的参与到这件事里去。
“这张军贴,是要攻夏国统万城的军营发来的。如今王师在弘农郡,两军势力相等,但我大魏年年征战,兵力更强,阿爷料想此战必胜。大胜之后方可还乡,你接了弘农郡的军贴,速速去那里……”
“阿爷,我想去黑山。”贺穆兰最能倚重的就是那些花木兰征战过的记忆,若是去攻打夏国,说不定不是死于流矢,就是攻城时被滚油檑木所伤,所以她摇了摇头。
“我不要去攻城。”
“为何?”
花父瞪大了眼,“黑山大营还在黑山城,那里风沙大,柔然人不停骚扰,时刻都要准备战斗,你好生生去那里做什么!”
贺穆兰想起了花木兰当时劝服花父的理由,开口道:
“阿爷,我对攻占他人的城池不感兴趣。我是女人,也不需用劫掠女人和财宝。大伯死于柔然人之手,我想着,哪怕在战场上杀几个柔然人,也算是给大伯报了仇了。”
花木兰的大伯死于云中一战,两家关系很好,一提到自己这位兄长,花父也沉默了。
“你大伯……”
他叹了口气,“他比我强的多,可是却是我活下来了。花木兰,你有这样的志气很好。你虽然是女儿家,却丝毫不逊色与我鲜卑男儿。”
“黑山大营虽差,也不是一无是处。那里地广人稀,天气寒冷,一个冬天都可以不洗澡。这样你女子的身份也不容易暴露。你骑术好,弓术尤其强,那里都是平原,适合骑兵和弓箭手作战。”
花父一提到打仗立刻苦口婆心。
“你到了黑山,要时刻记得,你是个女人。所以,你不能出格,不能太过勇猛,不能暴露出你力气极大的本事。你只要能活下来就行了。”他紧紧盯着女儿,“一有机会,你就受点小伤,或者找一切机会转到内务去。等可汗赢了,你就想法子解甲归田。你要回来……”
“要给我活着回来!”
“我会活着回来的。”
带回来更多活下来的人。
贺穆兰郑重地回答。
花木兰要替父从军了,花母和花木托的心情很复杂。
袁氏是典型的汉家女儿,原本家中也有些积蓄,袁氏识字,花父也在军中学过一些简单的字,所以花家的孩子都会一些常用的字。
但会写字,不代表就很有见识。
袁氏的性格和丘林莫震的妻子其实没太大区别。只不过袁氏还有丈夫倚仗,而王氏完全没有了倚靠,所以格外柔弱。
若说女儿愿意去从军,让花弧和花木托不用面对凄惨的未来,袁氏心中没有松一口气,那一定是假的。
但这不代表她不在乎她的女儿。只不过,那在乎可能比儿子和丈夫稍微少那么一点。
她每天都在拿花木兰惊人的武艺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可一旦闭眼,她总是能梦见身首异处的女儿被人送回来,或者是如大女儿所说,在军营中暴露身份的女儿最终被一群人侵犯之类的事情。
正因为害怕,所以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会引发更多的联想。
“阿母,把阿爷的衣服改瘦一点,让我带到黑山去吧。”贺穆兰只会一些简单的针线活儿,叫她做衣服改衣服是不行的。“还有亵裤、中衣,阿母你得把我的衣服都准备好啊。”
她一点都不怨恨吗?
一点都不害怕?
袁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不停的浮起这些疑问。
“阿母,你怎么这么看我?家里没剩余衣服了吗?”贺穆兰伤脑筋地看着几乎和家徒四壁没什么两样的屋子。
大概是因为后世花木兰屡屡打了胜仗,得了不少钱财,所以梁郡的花家算得上是富户了,屋子里家当也多。
不在军中纯靠种田的花家没有太多盈余,连重新做新的男装让贺穆兰穿所需皮子都没有。
“啊?啊!”袁氏突然回过神。“有有有,还有几件大袄!够穿,够穿!”
她慌慌张张的把大衣箱打开,从里面翻出厚厚的冬衣。有两件还是她父亲的遗物,她一咬牙也翻了出来,全部改成衣衫给女儿穿。
“不需要那么多,我带不走那么多的,还要带许多东西呢。”贺穆兰想起军中也几乎什么都没有,“给我带两身厚的就行了。”
还缺什么,回头她去柔然人那拿。
贺穆兰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
花小弟年纪还小,对“从军”的态度大概就和现代的小孩看父母“上班”一样,在他看来,大人们大多都是要去军中的,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虽然阿姊也要去军中了,但厉害的阿姊在他看来,比任何大人都不逊色。
“阿姊,你走了,谁陪我玩?”花木托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阿姊。“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话,过几年吧。”贺穆兰想起柔然之战,她今年从军,只要等一年,拓跋焘就开始北征柔然了,大举进攻后获胜只花了不到一年。
若她见到拓跋焘,应该一切就结束了吧?
那要不了几年啊。
“阿母说,你去了,我和阿爷就不用去军中了。真的可以吗?可是隔壁的虎子哥说男孩不从军就是软蛋……”花木托瞪大了眼。“我不想做软蛋。”
“从军要见许多尸体。”她想起花木托从小就怕死人。“许多许多的尸体。”
花木托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他在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最后还是撅起了嘴。“那阿姊,我还是当软蛋吧。”
“哈哈哈,不当兵并不代表是软蛋。”贺穆兰拍了拍他的头。“你不能软弱啊,你可是花木兰的阿弟。”
“恩。我会变厉害的!”
搞定了父母,贺穆兰用家里的红马驮着花家能找出来的所有财产——两匹布和两斗多栗米,踏入了怀朔的集市。
木兰辞开篇就有“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虽说是互文的手法,也恰恰说明了这胡人的商业划分,确实是有些糟糕的。
东南西北都有卖东西的地方,这是一种何等的忧伤。
简直是跑断腿的节奏。
更可怕的是现在的花木兰家好穷,贺穆兰已经习惯了要什么东西就在仓库里拿的日子,古代人,淳朴东西也一般不乱开价,所以她从来都不还价。如今就这么点布、这么点栗米,居然要把骏马、鞍鞯、辔头、长鞭全部买齐……
坑啊!能不东南西北跑吗?
要货比三家啊!
想到府兵制打仗,小兵是没有军饷,只有军粮份额的,贺穆兰顿时觉得喉咙都疼。
胡饼吃多了,两颊的咀嚼肌都会变发达。
她一边叹着气,一边在集市的摊子里挑挑拣拣。
“这个辔头值几何?什么?一升米?你这是什么做的辔头?”贺穆兰受惊吓地看了看地上的辔头。
这时代比贺穆兰穿过去的时候要早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