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来不及发泄的巨大恐惧与劫后余生的心悸尽数融成一团泪水，迅猛地袭上她的双眼。她的嘴唇轻微地动弹了一下，继而全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膝盖一软，她瘫坐到了地面上，开始用力地嚎啕大哭。她生平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在哭，就好像如果不尽全力，她便无法察觉到自己还活着一样。
天……好可怕……
这里的激光枪可不是什么真人CS啊！
她差一点就死掉了啊喂！
天！她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大死……
克拉伦斯看着眼前哭得惨兮兮的女孩，蓦然间有些无所适从——毕竟在战场上，大概没有人会有那时间和精力来努力哭成她这个样子……
他走到她身前，单膝蹲身，想简单地安慰几句。
而当他看到她惨白的小脸上爬满的汗水和泪水时，他的神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动。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诡谬的不悦。
就好似他的领地无缘无故地被人侵犯了一般。
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包括他自己。
穿楼的大风呼啸而过，刮得一旁欲坠不坠的合金板“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
克拉伦斯看着哭个不停的女孩想了一想，刚要张口说话，却猛然眼风一凛。
他瞬间动了起来。
洛尔顿觉腰上一紧，天旋地转。
只见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蹬身疾跑。
“砰！”
巨大的爆炸就在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迸发开来，火光四射，浓烟瞬起。
洛尔被吓得停止了抽泣，被濒死的余悸冰封的血液还没有开始流通，她的四肢仍在震颤不已。
“抱紧。”克拉伦斯提醒道。
就在这一刻，一束自后追上来的血色激光打穿了她垂落的头发。发丝残余的火星“咝咝”作响，她的后脑勺一阵发烫。
“啊！”洛尔惊叫，急忙抬手揽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向后望去，看到有几个人正扛着枪穷追不舍，激光束时不时破空穿射而来，全部被克拉伦斯巧妙地闪避开。
不！还没有安全！
这个认知促使洛尔抱紧了眼前的这个人，她努力蜷身不动，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顺便把眼泪鼻涕全糊了上去。
克拉伦斯睨了她一眼，收紧了手臂，加快了脚步。
——很好。
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懂得保持冷静且不添乱，就是对救援人员最大的帮助。
洛尔浑身肌肉紧绷地在微微打颤，她咬紧了牙关。隐约中，她听见他在说话，她的心脏还在狂跳不已，耳中“咚咚”的响声让她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
“……突发情况，请求援助。人造人，十人以上，轻武器为主。活捉。”
克拉伦斯一边镇定地下着指令，一边抱着怀中的女孩在满是障碍的废弃工厂中高速移动着，视身后密集的激光束如无物，每一步走位都实现了精准无比的闪避。
洛尔的额头感受到了他颈侧略快却稳定而不急促的脉搏，鼻子嗅到了他衣领上的香气。分明还没有到可以放松时候，可她却莫名地冷静了不少。
“放心，会没事的。”
他对她说。
洛尔一哽，紧紧又紧紧地抱住他，被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克拉伦斯速度极快，加上一路外放了外显精神力混淆敌方视听，他很快地将那一群人造人甩开，抱着洛尔躲进了工厂的内部。
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克拉伦斯将双腿没有力气的洛尔放在了地上，然后单膝蹲在她身旁，眯了眯眼，保持着警戒状态。
洛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霎时间松弛了下来，看着眼前人宽阔的肩膀，莫大的安全感涌上心头，视线一片模糊。
怎么办！她突然好想哭……
她努力克制住哭泣的冲动，一把抹掉眼泪，打开了光脑，利用类似蓝牙的短距离无线通讯技术，给克拉伦斯发去了建立光脑通讯的请求。
克拉伦斯看到邀请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洛尔，恰好看到她瞪着黑褐色泛着水光的大眼睛，脸上挂着坚毅而认真的表情。他挑了挑唇角——真是没有想到，他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到了这个女孩的联系方式。
通讯接通，洛尔打开了语音通话并设置了隐私保护。这样一来，两个人可以通过光脑，在保证旁人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情况下进行对话。
“……谢、谢谢殿下……”洛尔开口，声音还有一些颤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调，问道，“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克拉伦斯看了一眼周边环境，确认暂时安全后，在她身旁坐下，朝她安慰性地笑了笑，回答道：“我碰巧经过这块上空，感受到了你的原始精神力——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尔抿了抿嘴唇，知道科研院的事情需要瞒着这位亲王殿下，于是垂了视线说：“今天是休息日，家人让我回家一趟，只是没有想到半路飞行器出了问题，迫降在这里……”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她的手止不住又抖了起来。
听完她的说辞，克拉伦斯轻轻挑了一下眉头——城郊并不是这个女孩从学院回家的必经之路。不过他并没有深究，只是说：“民用飞行器质检严苛，一般不会无故出问题。”
洛尔愣了一下，心猛地一沉。
不可能！
……难不成是艾伯特？
但是……为什么？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攀上她的大脑，让她整个人都慌了起来，思绪乱得不成样子。
可他不是说，她的存在对治疗亲王殿下的副人格很重要吗？
她没道理会那么快被抛弃啊！
为什么……
为什么？！
看到女孩惊恐的表情、糟糕的脸色，克拉伦斯一敛眸。
据说哨兵向导的精神力可以用于安抚与他或她非常契合的人——作为一个门门功课拿优的好学生，克拉伦斯表示他不介意亲身试验一下这个他从未有机会去验证的理论。
一股温柔有力的精神力缓缓包裹上洛尔的身体，她怔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某个人温暖的怀抱，那力度让人安心不已……
她忙抬头看去，正对上克拉伦斯漂亮的金色眸子。
“咚咚、咚咚……”
寂静的工厂里，她只听到了自己加快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不，是基因！
是基因、是基因……
她努力地说服着自己，但是——
“好些了？”他关心道。
她怔住了——
“……是、是的……谢谢殿下……”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看着慌慌张张的女孩，克拉伦斯勾了勾嘴角。
第18章 Chapter 18
爆炸的轰响过后，信号中断，光幕上花白一片，声道中呜咽着支离破碎的电流悲鸣声。不用细想就可以猜得到，对面的飞行器大概是被炸得连它亲妈——啊不，它的设计师，都不认识了……
“啊啊——野蛮的次等人……”艾伯特叹息道。他看着光幕眯了眯眼，少见地露出一副非常厌恶的表情，就好像在雪白的餐布上看到了一只被拍出浆液的蟑螂一样。
不过，他转念一想，脸上的神色就放松了许多。
既然克拉伦斯殿下及时出现了，那么他的尔尔在英勇神武的殿下的保护下，一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噢！这真是太棒了！”艾伯特扬起笑容，拍掌庆贺。
万分感谢殿下为他节省了一笔科研开支！
太好了！他又可以给他的小宝贝儿们添置衣物和道具了。噢！真是没有白费他当初照着殿下喜好微调洛尔基因的一片苦心！
艾伯特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嘴角，他愉快地关掉了光幕，越想越开心。
完美！
他感觉自己快要爱死他的殿下了！
艾伯特又幻想了一下他的殿下碰上洛尔后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好。他抬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开始查看起光脑的信息来——自从刚才送完洛尔上飞行器后，他就在通过飞行器传过来的画面持续关注着洛尔的动向。
当他看到半个小时前秋思的通讯记录时，他才回过神来——
啊真是没想到，他已经把他可爱的亚尔维斯小宝贝儿晾了这么久了……
就当艾伯特准备去会客室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AI的声音：“艾伯特·弗朗西斯阁下，实验体6号提前苏醒。”
艾伯特愣了一下，问道：“原因是什么？”
“保存温度偏高。”
“噢——真可惜……”艾伯特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双手揉乱了自己的满头金毛，他有点难过地说，“给它注射安乐死药，送去高温气化室吧。”
“好的，艾伯特·弗朗西斯阁下。”
“唉……”
好吧，收支又扯平了，购买服装的计划又泡汤了……
悲伤的艾伯特忧郁得眼睛都变成了蓝色——雾。于是他决定飞奔到会客室，用亚尔维斯可爱的笑脸治愈一下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
当艾伯特打开会客室的门的时候，他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亚尔维斯和秋思正挨着很近地面对面站着。听到开门声，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望向了艾伯特。
棕发异眸的男孩的脸上满是羞涩，而黑发黑眸的少女的表情莫名违和。
这怎么看上去有点像……
天！哦不不不！
艾伯特惊恐脸。
他的两只小天使这是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五秒钟……
“……噢欢迎你来，我的亚尔维斯！”艾伯特维持了一下内心的平静，他变回了笑脸，推了推眼镜左右看了看道，“这是怎么了吗？我亲爱的宝贝儿们。”
秋思皱了皱眉，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天知道他这是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脸上有表情的样子了。
“啊，艾伯特阁下您、您好……那个，秋思小姐与我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亚尔维斯腼腆地笑着说。
艾伯特眼睛一亮，猛地抱了上去，一边蹭一边陶醉地说：“噢！我的小亚尔维斯！你羞涩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闷在艾伯特怀里快要无法呼吸的亚尔维斯：“……”
艾伯特一本满足地蹭了一会儿，突然话锋陡转，他向一旁的秋思问道：“话说秋思宝贝儿，你刚才找我了？”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秋思愣了一下，回答道：“啊，是的……我——”
“阁下！”亚尔维斯好不容易从艾伯特的臂弯里把脑袋拔了出来，他顶着红彤彤的脸蛋儿出声解释道，“阁下，是我刚才麻烦秋思打听了一下您的去向……”
“喔——是这样的吗？我的秋思。”
“……是的，阁下。”
艾伯特挑了挑眉。接着，他二话不说叉起亚尔维斯的胳肢窝，用力一把将他举了起来，笑眯眯地说：“噢我真是没想到！我的亚尔维斯竟然如此思念我！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
秋思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难得同情地给亚尔维斯送去了怜悯的目光。
而亚尔维斯则表示他大概已经看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果不其然，只见艾伯特一脸兴奋地说：“我们来玩cosplay吧！”
亚尔维斯：“……”
·
验证完理论，并且欣赏完洛尔害羞的表情之后，克拉伦斯很满足地收回了自己精神力，他也乘此机会放松身体，靠上身后的墙壁。
——嘶。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滥用外显精神力的后果显然还不是现在的他能承受得了的。脑仁又开始一阵阵钝疼，意识云里的克蕾雅隐隐有狂躁的倾向……
不过万幸的是——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
她身上的原始精神力明显比之前强多了。他闻着女孩身上令他心动的费洛蒙，感受着她像温泉一般柔和的精神力，虽然这没有什么显著的治疗作用，但也多多少少缓解了他的不适，让他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她大抵是这几天接受了诱导治疗——克拉伦斯想。
他不自知地笑了，隐约有些期待起这个女孩的副人格来——如果还不错，他想他会为了克蕾雅毫不犹豫地进攻的。
这时候光脑闪了一下，克拉伦斯看了一眼，知道近卫队很快就会抵达。作为一名亲王，他需要做的不是逞能，而是等待救援。
洛尔怀里的小心脏还在拼命跳个不停，当她看到他与外界通讯的时候，她有些疑惑，没经过思考就问了出来：“殿下……这里不是信号屏蔽区吗？”
克拉伦斯觉得她智商掉线的样子也有点可爱，于是好心解释道：“这是军部专用频道，全帝国覆盖率100％。”
“啊原来是这样啊……”洛尔红着脸笑了笑，总觉得被对方精神力抱了一下之后，自己的脑子就当机了。
诶？不过，殿下这样乱用精神力真的没问题吗？
洛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偷偷睨了克拉伦斯一会儿，用目光摸过他额头上薄薄一层的细汗，在英气的眉宇间找到了他隐忍痛苦的痕迹。
她刚想开口关心一下，却突然收住了。
克拉伦斯亲王殿下在两年前的战役里身负重伤是公开的消息，但他的副人格躁乱却是一个被严格封锁的秘密，按道理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他无疑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战士，是帝国公民的心灵支柱，所以他不能有事。
洛尔抿了抿唇，知道这人必然是在逞强，但她一还没有向导人格、二也没有外显精神力，实在是帮不上他什么忙……
在学院学习了几天后，她了解到，原始精神力以及哨向人格的存在，其实比她想象中更珍稀一些。
帝国所占领的乌拉诺斯恒星系中大大小小共有十来颗可居住行星，总体人口在七百亿左右，人人都可以有普通的副人格。但是，其中能够产生原始精神力的人，其实只有几万人，而这几万人当中，真正能够被诱导出哨向人格的更是只有寥寥数千人而已——这可是几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而所有有哨向副人格的人里，大多数人和普通人一样，无法和他们的副人格的意识共存，就像上次战斗中的艾莉莎和女登一样，身体里只能有一个人格醒着，另外一个人格则需要沉睡。
军队里的哨向士兵们经过训练后，大部分可以达到像门罗和蕾欧娜那样共享意识云的“共存”状态，但此时身体只能由一个人格支配，而另外一个人格只能选择旁观。这些人，都没有“外显精神力”。
真正的强者，在全帝国不超过一百人。他们的主副人格已经达到了可以“共生”的状态，两个人格可以同时支配身体，此时的主人格就可以直接从副人格那里“借”来精神力使用，而不用转化人格——这就是所谓的“外显精神力”。
像克拉伦斯这样的人，就是可以与副人格共生的强者。
但——不管他曾经有多强，他现在终究是一个病人……
洛尔抱紧膝盖，将克拉伦斯拢在自己的眼角余光里。
从她醒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顺从着艾伯特的指引在行动。她不记得过去的人，只记得自己曾经在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再读书，生活简单而平凡。
所以，她不知道她能为了什么而去做些什么。
她现在只是想珍惜自己失而复得的生命，努力适应这个世界，并且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这里，找到真正能让她安心的归属地。
而今天——她大胆看了一眼正在和支援部队联络的克拉伦斯。
她的双手开始发麻。
——她有点小小的庆幸。
庆幸，自己就是能够治疗他的那个人……
“铛铛铛！”
突然，不远处炸起了合金敲击的声响。
克拉伦斯立即反应，将洛尔揽入了怀中。
洛尔：“……”
诶？
第19章 Chapter 19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隐蔽的废弃工厂处处散发着阴恻恻的森寒，空旷的厂房突然间回响起了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如果不是有个大活人陪在身边的话，这估计是要被吓破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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