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祝你好运。”
说完,他蹬着皮鞋离开了,昏暗的夜幕很快吞噬了他的背影,只剩下“嗒嗒”的响声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
洛尔咬了咬下唇,神情有些恍惚。
·
夜里,秋思打开了洛尔的房门。她走到洛尔的床边,淡淡地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孩。
稍稍等了几秒钟,女孩睁开了眼睛,那双明亮的深褐色眸子里没有丝毫初醒的懵懂,有的却是如潭水一般的平静。
“晚上好,洛绎先生。”秋思拉了拉裙摆。
洛绎点头微笑,没有多说。
秋思一如既往地将一罐蓝色的药剂递了过来,洛绎接过,打开喝了下去。秋思回收了瓶子之后,离开了房间。
洛绎看到门闭合之后,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袖珍的唾液采样器,将口中刻意剩下的液体保存了下来,仔细收好后,躺回去继续睡。
·
这天晚上,洛尔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和与她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好几个“洛尔”躺在各自的暖箱里,陈列在一间实验室中。
实验室里灯光柔和,偶尔她会感受到有一个人站在她的暖箱旁,带着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自言自语——
“3号成长得很好,不是么?亚撒……”
“……喔,当然。她的各项数值都是最优秀的,原始精神力也是和殿下最契合的,我想她很适合被用来治疗殿下!”
“天!我的宝贝儿!她的眼球动了一下!快AI!快记录下来……”
“喔!我想我的贡献足以被记入史册,噢多可惜!如果不是违法的……”
洛尔觉得她很累,累得完全无法动弹,但是她却想看看这个扰她清梦的喧闹者。
就在洛尔马上就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后面伸了过来,将她的视线彻底挡住了。
“洛尔。”是洛绎的声音。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他说。
第45章 Chapter 45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 根须密密麻麻地垂落下来,一如厚重的遮风帘; 纵然是驾驶着机甲,也需要用一双机械臂才能够勉力撑开。
这里是蓬托斯恒星系伽马星; 距离恒星有一定的距离; 温度适宜,有液态水存在。洛尔觉得这里和原来地球的热带雨林很像,不过这里可能好像更夸张一些,因为纵使在白天,有了层层叠叠的枝叶的遮挡,她的周围依旧漆黑一片; 一切行动都需要依靠机甲的夜视系统。
门罗和艾莉莎各自驾驶着机甲在前面开路; 江云渡殿后,洛尔和艾丽卡则走在中间,和她们并行的,还有一个令人尴尬的角色——裴迪·托瑞多。
正是那个欺侮江云渡的始作俑者。
洛尔从来没想过; 他竟然是一个向导!而且他现在居然还被分配成了艾莉莎的搭档?!
她看着身侧缓慢移动的银白色机甲; 和身后跟着的黑色机甲; 她只想说——
有毒……
太有毒了!
托瑞多家族已经在弗朗西斯家族狠厉的打压下破产了,名义上是弗朗西斯的她; 再背上江云渡搭档这一个身份……天!想想就让人感到尴尬。
再次见面; 裴迪给她的感觉明显怂多了:黯淡无光的银发; 低垂的眉眼,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的——特别是面对她的时候; 活像一只夹起尾巴的丧犬。
他家族已经彻底没落了,不过因为他拥有向导副人格,所以帝国会出资培养,帮助他完成学业——但毕竟只能满足基础需要而已,这对曾经风光的裴迪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相比起那个趾高气昂、说话还用花腔的少年,说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不为过。
不过最令她担心的,还是江云渡。
在抵达伽马星见到裴迪的时候,洛尔看到自己身旁这个少年瞬间僵化了。她有尝试过将精神力送入他的意识云,想着为他开解一下,然而她却遭到了他强硬的拒绝。
尽管努力向他表明她的好意,不过江云渡依旧没有接受,脸绷得紧紧的。意识云中的涯也显得非常慌张,只顾着将他们的记忆严严实实地封锁在箱子里,然后将箱子抱在怀里,大叫着不肯让洛尔靠近半分。
而且这个橙发少年还龇牙咧嘴地对她说:“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咬人了!”
洛尔:“……”
她突然很好奇,裴迪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
明明他们俩现在的处境并没有相差太多。
如果江云渡想着报仇,兴许她还有点小支持——大雾。不过,幸好,他看起来并没有这样偏激的想法。
“我们已经前进了九十公里了,没有发现虫卵。”前面的红色机甲停了下来,小队队长门罗的声音从通讯仪中传来,“距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有十公里,休息一下吧。”
“收到。”
洛尔一边作着回答,一边操控着机甲在原处待机。
根据资料显示,目前有五十只小队在这个星球上执行任务,其中有二十只队伍进入了这片广阔而茂密的雨林。他们的任务并不复杂,但却足够危险——寻找虫卵。
现有的科学技术并没能实现对虫卵的高效定位,因为虫卵不仅对环境的适应性强,伪装能力也是一等一的。为了能够确实除掉虫卵,他们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寻找方式。
洛尔喝了一点水,吃了一粒补充能量的胶囊。她打开了卫星地图,看到他们距离基地已经有一千公里远了,这段在未来人看来也许只是一眨眼功夫的路程,他们却走了将近七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看着那个代表着基地蓝色的原点,目光略微有些黯淡。
在贝塔星的训练基地里,不管怎么说,在每天早晨的集合训话时,她总可以看到台上的那个人。纵使离太远看不清楚,她也能敏锐地从杂乱的精神力中捕捉到属于他的那一缕。
只要一点点轻微的触碰,就可以让她感到安心。
她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很在意,每走过一处,都会情不自禁地寻找他存在过的痕迹——尽管,她从来没有搞懂过他对她的想法。
但在见不到他的到这七天里,她发现她找不到任何的替代剂,就算同样是精神力和她契合的涯也做不到。除了每天专心于找虫卵之外,她只剩下了胡思乱想,而且还要注意,不能让洛绎看她乱想的内容——捂脸。
她曾经尝试用基因和精神力方面的天生契合来打消自己的念头,但慢慢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而且那样的说辞,在她接触了江云渡之后,显得更加站不住脚。
她只想要将自己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送进那个人的意识云里,只想……
只是这么想想,洛尔的鼻尖就冒出了一点儿细汗。
“有点浪费精神力。”洛绎突然说。
“啊……啊?”洛尔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洛绎笑了,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逗乐的意味,“如果把精神力全都用在和殿下调情上,实在是有点浪费。”
洛尔听完脸上一热,气得瞪大了眼睛:“你偷看了?!”
“不,我没有。”洛绎摊手以示清白,没等洛尔平复下心情,他又微笑着补充道,“都在脑子里,不用看。”
洛尔:“!”
——她听完想打人!
于是洛绎在意识云里遭受了一波来自洛尔的海浪攻击,他整个人都被淹进了海里。然而洛尔还是很好心地没有把他关起来,毕竟他们还在做任务中——察觉到这一点的洛绎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十分钟休息时间很快结束了,一队人准备再次动身,就在继续前进的时候,裴迪驾驶的银白色机甲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洛尔愣了愣。艾莉莎急急忙忙折回来,操控机甲把裴迪扶了起来,他们看起来在交流,大概是开启了一对一通讯。
“托瑞多,发生什么了?”门罗在队伍频道里问。
向来喜欢唧唧喳喳的艾莉莎难得沉默。
裴迪过了一小会儿才作出回答,语气里有种忍耐的感觉,不过并不是很明显。他说:“……我没事。”
“可以继续前进吗?”
“是的。”说着,裴迪自己撑起了身子,向前走了两步以示自己状态良好。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于是没有人再提。
跟在后面的江云渡垂下了眼睛,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的手,操纵起自己的机甲来。
·
夜幕降临之后,周围的空气明显凉了下来。本就足够昏暗的环境,现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夜晚的丛林是极尽危险的,毕竟这还是一个半开发的星球,除了虫族之外,他们或许还有其他的敌人。
六个人通过各自的机甲建立了一个短暂的连结,使得六个机舱可以互通,方便他们聚集在一起分配食物,顺便见个面、聊个天,之后便钻回了自己的驾驶舱,好好睡上一觉。
前半夜,江云渡守夜,他的机甲被摆放在最外侧。
互道晚安之后,他回到了驾驶舱里,拿出了一套实验器材,并且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瓶子,瓶子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液体。他取了一滴,在台子上熟练操作起来。
“再解析一次。”他小声地下着命令。
机甲内装载的AI听到指令后,继续帮他分析着液体的成份,过了十多分钟,屏幕上显现出了一些分子结构模型。
江云渡认真地看了一遍,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药剂。
这很明显是一类中枢神经系统药物,成份非常复杂。他这些天来趁着晚上休息的时候,断断续续研究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他不知道为什么洛绎会把这样的一罐东西交给他,但是从洛绎的请求里,他了解到,搞清楚这个药剂的功效对洛绎来说非常重要……
想到他的搭档对他的好意,他觉得他一定要帮助他们。
江云渡放大了模型,列出了药物清单,准备再筛查一次的时候——
“嘀嘀嘀!”
警报突然响了起来。
第46章 Chapter 46
“嘀嘀嘀; 20号分队请求增援。”
“嘀嘀嘀,49号分队请求增援。”
……
蓬托斯恒星系伽马星帝国基地的指挥控制中心里; 时不时响着这样的声音。代理指挥官阿尔杰·罗看着全息模型地图上的一个个小蓝点,挨个给出指令。
“我请求支援49号分队。”
光幕上弹出一个士官的面孔; 阿尔杰扫了一眼他的能力; 以及他与49号分队之间的距离,回答道:“批准。”
控制中心占地极大,坐落于基地的正中心,从环形落地窗望出去,可以将基地全貌尽收眼底。克拉伦斯坐在控制中心东南角的某一个位置上,金色的眼眸反射着屏幕投过来的亮光。
他正在根据卫星图解析整个星球的资源数据——这需要一个天生强大的大脑; 尽管有AI帮助; 但这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
突然间——
“嘀嘀嘀,18号分队请求增援。”
阿尔杰听到这个特别关注过的数字愣了一下,还没给出反应的时候,就看到光幕上弹出来了亲王殿下的信息:“我请求支援18号分队。”
就像他之前发出过的无数个“批准”指令一样; 阿尔杰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嘴唇; 然后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拒绝!”阿尔杰用力咬字; 差点儿没把牙齿咬断。他急急忙忙把控制系统交给身旁的彩香照看,冲到了克拉伦斯的面前; 表情略有些崩溃; “我拒绝!殿下!您在想什么?!”
克拉伦斯的可旋转座椅转了过来; 他淡淡地看了阿尔杰一眼,一脸完全不理解地质问道:“为什么拒绝我的请求?阿尔杰。”
阿尔杰差点儿呛到自己; 他惊讶地说:“喔天!我当然要拒绝您!我的殿下!”
就在他们说话间,彩香批准了另外一个军官前去支援的申请。
克拉伦斯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生命没有贵贱之分,我也是一名军官,阿尔杰。如果你接下来要从我的身份开始列举理由的话,我认为我很有必要将你扔去军校回炉重造。”
“啊啊啊!”阿尔杰顿时惶恐,竟然掉出了眼泪来。他恳切地说:“殿下!请您千万不要抛弃您的阿尔杰啊!我绝对绝对没有谈论您身份的意图!请您不要抛弃我……”
在场众位军官:“……”
彩香捂脸——丢人。
克拉伦斯叹了一口气,他懒得搭理阿尔杰,直接站起身来。
“殿下,您要去哪?”
“去支援。”
“殿下,不可以!”阿尔杰仗着自己健壮的体型堵在克拉伦斯面前。
“为什么?”
“诶……”阿尔杰思考了一下,“首先,您与分队的距离较远——”
“与离分队最近的军官距离相同,这一点不成立。”
“其次!那位军官已经动身出发了!为避免资源浪费,您最好接其他分队的任务!”
克拉伦斯挑眉。
就在阿尔杰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警报再一次响了起来——
“指挥官!18号分队报告遇到了三只成年钢化跳蛛!”
克拉伦斯脸色一沉,抬腿就往机甲停泊场走。
“殿下!殿下!”
克拉伦斯走得极快,阿尔杰匆匆忙忙跟上他的步伐,一边侧身半对他,一边满头是汗地劝说道:“您不可以去!——女王陛下有过指令!”
“我没听过这种事。”
“您——”阿尔杰哽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吐吸道,“您的身体还没有好全啊!”
“弗朗西斯可以疏导我。”
阿尔杰急得团团转。
克拉伦斯不去看他,直接往机甲上坐。
这时候,克拉伦斯的意识云突然被强行闯入。对方是青敏,意识到这一点的克蕾雅并没有做过多的防备。
“说白了,您是为了那位弗朗西斯小姐是么?”精神力凝成的青敏推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
克拉伦斯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诚然与您的精神力契合度很高,但她不值得您以身犯险。”青敏提醒道。
克拉伦斯下意识地回答:“她很重要。”
青敏沉默了一会,冷静地说:“既然如此,有一点希望您可以记在心上——女王陛下绝不会同意您迎娶一位家族名为‘弗朗西斯’的王妃。”
克拉伦斯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很快恢复过来。不顾外头阿尔杰的敲打,他拉起了操纵杆,淡淡地回答:“我知道。”
说完,他把青敏的精神力清理出了意识云。
可怜的阿尔杰被掀翻在地上,望着飞远了的玄黑色机甲痛哭流涕:“噢不!殿下!您别丢下我……”
克拉伦斯驾驶着机甲快速离开基地,从茂密的雨林上空飞过,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
他难免考虑起青敏对他说的话来。
确实,德博拉陛下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弗朗西斯”嫁入皇室,毕竟双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终有一日,德博拉会和他一起将弗朗西斯家族彻底打垮——或者,被他们取而代之。
克拉伦斯按了按额角。
说句实在话,就算德博拉能够同意那个女孩成为皇室的一员,他自身也从未考虑过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件事的可行性……
她不能曝光在公众面前,这太危险了!
她会死。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讶然。
——遇见她之前,他不曾畏惧过死亡。
而后他才想到,她属于弗朗西斯,她是一个人造人。
而且,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帝国法律规定,人造人不能拥有副人格,更不可以开发精神力,所以他们的情感被严格控制起来。因此,人造人的基因和大脑结构都经过特殊调控,不允许任何一个不合格的产品流入市场——如果艾伯特能够将AH洛尔计划的资料藏得再隐秘一些,或者不让她出现在学院里的的话,也许他还不至于会发现这个违法的存在。
然而她出现了。
一个和自然人几乎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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