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将它点亮,到时候就知道它怎样绚丽了。”沈将离把话说完后,就离开座位去到柜台翻找着东西。
眼看着她拿了个火柴盒回来,手指轻捻,火柴一擦,“嗤”的一声,便有小火冒出,配合着沈将离的动作,她小心翼翼的将火送到烛芯上。
火苗轻颤,邓筠溪将灯盖回去,在有了火光后,灯盏浑身都变了个颜色,通体莹润而又是别样生动、鲜明。
邓筠溪瞧着这灯盏,笑容凝固在嘴角,连心思都变得几分微妙。
镂空的飞蛾雕刻活灵,个个姿态不同,有个扑朔翅膀,有的用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但大家都同时向着中心的那团火光而去。
寓意十分不好。
橘光柔和,暖意盎然,衬在脸上时仿佛泛了一层玉色,沈将离垂着眼睑去看那盏镂空飞蛾灯,火焰在她眼里跳跃袅袅,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得看不出。
飞蛾扑火。
这盏灯,一旦点亮,就是依附在灯壁上飞蛾,向着中心那团火而扑去,毫无保留。
沈将离想起雅赋会后,她在无极殿见到国君,以及他将这盏灯赠予自己的那时场景。
“此灯名唤涅槃。是朕年少到冬怜国做客时,去寻了当地的一位大师而打造所成,大师手艺精巧,雕刻细致,朕观成品上乘,模样也深入人心,便将它收藏至今。”国君将盖在灯上的红布撩开,说话间,亦是语气怅然,满目过怀,似乎透过这盏灯而想起自己年少风生时。
“自打知晓你便是这雅赋会的女子魁首,朕就思忖着该送你什么礼物才好,左思右想,偶然看到房间灯盏,这一刹那,朕就想好了。”说到这,国君忽然笑了笑。
他抬手虚触这灯盏,目光深远。
“明灯不误,同比日月。”
回想期间,沈将离下意识的将那八个字跟着说出口,脑内重叠着国君说出这句话的声线,她思绪开始有点迷惑了。
“明灯不误,同比日月?”邓筠溪听她说完,自己也跟着念了起来。
“什么意思?”她皱了皱眉头,面色颇为纠结。
沈将离手指一僵,先是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才语气平稳的说道,“明灯不误人,光彩同日月。”
灯塔。
大放光彩。
褒义。
邓筠溪眨巴眨巴眼,若雕刻之物换了其他的象征玩意,这该是美誉无疑,可这飞蛾,搁在灯盏上乃十分煞风景。
“国君这是什么意思?”沈将离伸出手,虚虚触碰了一下那炙热的灯壁,眼神深邃如古潭。
邓筠溪接触过国君,在她印象里,国君是个慈和大度,当断既断毫不拖泥带水的人。但此次送灯一事,她还真搞不懂了。
沉默了好几回儿,邓筠溪抿着唇而不停地观察期这灯,似乎看到了什么苗头,忽然她一个起身,沈将离下意识抬眸看过去。
“你看,这灯的火燃得如此旺,但灯上飞蛾还是毫不畏惧的向前扑去,且还毫发无伤。我觉得国君应该是想告诉你,‘明灯不误,同比日月;飞蛾扑火,何不是一场凤凰涅槃的重生’?”邓筠溪手指灯盏,纤细食指在没触碰到灯壁时,一边又照着飞蛾的轮廓而描绘起来。
描绘出一只大展双翅的飞蛾,她手一停,收回来后,便反问了沈将离一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国君知道了你跟杨知一的事情?”
沈将离一愣,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跟不上来。
对于这句反问,她自己都不确定。
轻轻摇头,至于为什么送这盏灯,归根到底,只有送的人才是最清楚的。
出了门外,发现已经雨停了。邓筠溪仰头看天,却见着天依旧乌云密布,没有一丝要放晴的意思。
将灯盏熄灭后,沈将离将它搁置在了一个柜门后面。稍稍整理了东西,她才跟在邓筠溪后面而出门。
“走吧。”见邓筠溪在门前仰头望天,沈将离出来后也跟着看了一眼天幕,这一看,直接叫心下多了些烦意。
“真是不喜下雨。”
邓筠溪轻微的啊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忽然一弯,说道,“我倒是喜欢下雨天。”
出门前,特意通知了裴尧一声,让他转告隋公子自己出门了。
两人上街,倒也没带丫鬟,沈将离呢是不习惯被人服侍,所以也没有什么贴身丫鬟,则邓筠溪纯粹是因为想轻轻松松的。
这一趟出门,两人先是去茶馆听了会儿说书,听到一半时邓筠溪闲来无事便环顾了一眼周围,没成想这一眼环顾,倒是在这里看见了熟人。
相貌清秀,花青锦衣,此刻正在角落的座位上漫不经心的品着茶,看起来当着慵懒散漫。邓筠溪即便拉了拉沈将离,示意自己先过去一趟。
沈将离顺着视线往那边看,因在宫宴上见过,所以知晓这人的身份也不难,所以邓筠溪说自己要过去时,她也便轻轻颔首了一下。
邓筠溪离开座位,往那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带有目的性前来,意味明显容易察觉,那人摇勺挑茶叶的动作忽地一顿,缓缓抬起眼帘看上来,神情在一霎那变得微妙,“你怎么在这!?”
他眉头一皱,神情写满“没有想到”。
邓筠溪不请自来,还老神在在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而坐下,“我就不能在这了吗?倒是你,在忧思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模样。”
杨知川眼皮一翻,“我哪有忧思?你没看出来我这是在思考问题吗?”
邓筠溪拉长了“哦”的音节,双手交叉撑起下颌,“是在想什么事情呢?姐姐可以帮你捋一捋。”
闻言,杨知川嫌弃的撇了她一眼,“你?就你还能帮我捋,别以为你嫁给了隋大人就有隋大人那样的逻解决问题的逻辑。”
邓筠溪低呼一声,“你居然看不起我?”
杨知川切了一声,尾指轻勾刮了刮自己的脸皮,态度散漫,嫌弃的意味也十分明显。
邓筠溪当做没看见,继而又催促起他,“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或许我真的能帮上忙呢。”
“那你知道最近朝廷都发生了什么事吗?”杨知川问她。
这么直面的问题还真的是问到了邓筠溪,最近朝廷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许还真的不太明白,而且剧情发展到了现在,阅读过原著的优势也逐渐减弱散失。这让她感到一丝丝挫败。
将她的表情纳入眼底,杨知川吐了吐舌头,“你连朝廷发生了啥事都不知道还想帮我解决问题,呵,我看不起你。”
“?”邓筠溪无语,毫不客气的怼他,“说得好像你知道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能就解决一样。”
杨知川一噎,随即垂眸继续挑茶杯里的茶叶,一张嘴巴嘟囔道,“果然古人诚不我欺,这世上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
邓筠溪:“……”
“隋大人没跟你说吗?”他接着又问道。
说?邓筠溪摇摇头,隋君清从未跟她讲过朝廷上发生的事情,而且最近朝廷可能又发生了棘手的事情,他这去上朝,一上就上蛮久,不知谈论什么,两人独处的时间她都觉得不够,为何还要将不多的事情去聊无关风月的。
继宫宴谢安姻被杀害且毁容一事后,事态的发展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她知道谢安姻到后面会难逃一死,可没想到会是这样死。思此,她忽然面色复杂的抬眼看了一下杨知川,有点担心他的命运,但同时,也担心着自己的命运。
与杨知一划清界限,逃过了原著安排的表明死因,可是归根结底,真正触动死亡的条件是什么?她还一概不知,所以现在的她,也不是全然安好。
看不见的危机,如影随形。
“明儿我去见一下你九姐姐,你回宫后记得同你姐姐说一声。”邓筠溪跟他说道。
杨知川唔了一声,“见我姐姐干嘛,她也什么都不知道,西凉王子回国后她就被关在了宫里,没有父皇的命令都不许她出来。”
闻言邓筠溪倒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杨知川眉头一皱,神情苦恼,“我也不知道啊,父皇不说,九姐姐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邓筠溪颦眉,“无事,明天我去探探口风把。”
杨知川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下雨天
☆、人间烟火尘间气
天色昏黑,两人回了尚书府后,便在一个花道间各自走开。
隋君清还在屋里头阅着手札,听到脚步声,他便抬头看了过去,正巧邓筠溪双手将门推开,身上满是尘间烟火气。
“明天我要入宫一趟。”她一进来,便撩开裙摆在他面前坐下,手上也没闲着,忙活着正给自己倒茶水。
隋君清搁下手札,语气风轻云淡道,“明天是归宁的日子你忘了?”
邓筠溪一愕,说实话她还真忘了,那既然明天回将军府,也就是今天不能入宫了。
“你入宫作甚?”他闲问一句。
邓筠溪轻唔了一声,“想去找知宁聊聊,毕竟我可不像你老是有一堆朝政缠身。”
这句话倒有点埋怨的语气了,隋君清失笑。
“诶,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啊?”邓筠溪觉得自打知道初遇不是年幼时在水宁寺后,就觉得这件事情变得跟羽毛一样,动辄就会挠得人心痒痒的,整得她一直想知道答案。
隋君清眼尾一抬,语气琢磨,“你为什么一直想知道?”
“这不是为了增加我们爱情的甜蜜度吗!?”邓筠溪挺起身板句句在理陈述。
不知是否因她此时模样有些憨傻,隋君清见之,便没忍住一下就弯了弯唇角。
“我很早就见过你了,远比你想象的要早,要不是……”隋君清说到这,语气停顿了一下。
“要不是什么?”邓筠溪急忙追问。
隋君清撇了她一眼,将唇一抿,不打算说下去的样子。
要不是后来这小姑娘拿蜘蛛整蛊他,再到养了一箱子的小蜘蛛,以及追求闲王,他……也不会避她如蛇蝎。
邓筠溪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要多说一句,当下就心急,跑去磨了他许久,可这厮的心是石头做的吧,不管怎么费唇舌,他都爱答不理,当真是冷硬!
后来糊弄不过去,还是亲亲抱抱就一夜过去了,同时邓筠溪也被他折腾的给忘了事。
清晨。
因是归宁的日子,隋君清自然不敢不上心,将事情大大小小处理好,两人一上马车便往将军府而去。
虽说是三天未回将军府,可当一踏进门时,心情还是不一样的,感觉许久未回一样,有些怀念。
邓如衡抱着双臂在门前等她,见她没羞没臊的挽着隋君清的臂弯,当即嘴角一扯,“就等你俩开饭呢,快进来吧。”
邓筠溪诶的就应了声好。
一台圆桌,家常小菜,鲜美温馨。邓筠溪刚坐下,一瞧见堆在自己面前那碟熟悉的甜点时,脸色一变,还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为什么这玩意还活在世上???
见她视线停留在那碟甜点上已久,邓即远摸摸了胡子,嘿嘿一笑,“你哥非要亲自给你整一盘甜点,说这里面有家的味道。”
邓筠溪:“……”
邓筠溪呵呵:“我谢谢我哥。”
“不客气,多吃点,把家的味道永远记在胃里。”邓如衡贴心的给她夹了一块炸春卷。
“那个……哥,你就不打算把你亲手做的甜点孝敬一下老爹吗?”邓筠溪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听罢,邓即远自个儿摆摆手,“不得,我这个武将每天的饮食为了强身健体,保持一个良好的体魄,每天吃的东西都很严谨,很规律,不得轻易打破的。”
邓筠溪撇撇嘴,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是坏的很。
硬着头皮吃下去,本来以为会很甜,结果很奇怪,这次的炸春卷一点味道也没有,很清淡,一点也不甜,邓筠溪眼神微妙的看了一眼邓如衡。
“怎么啦?”邓如衡问道。
“没什么。”邓筠溪摇摇头,继而夹了一块酥饼给隋君清,“你尝尝。”
隋君清轻嗯了一声,筷子一动便将酥饼夹住,送进嘴里咬了一口,面色风轻云淡,看不出一丝其他的表情。
邓筠溪撇了一眼过去,垂落下来的手忽然悄悄的拉拉了他的袖子,最后握着那只微凉的手,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写了三个字。
隋君清会意,在她手心上划了两痕。
“哥,你每次做甜品是不是都会自己尝一口?”邓筠溪状似无意的问道。
邓如衡嗯了一声,继而顿了一下,“今天太急了倒没尝,怎么了,是太甜了?”
邓筠溪笑了笑,摇头,“没有,很好,还是熟悉的味道呢。”
邓如衡没有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
用完饭后,邓即远说要跟隋君清谈一谈,当然包括邓如衡,所以也就是说,邓筠溪闲下来了,毕竟他们不带她玩。
此时书房内。
邓即远面色沉重的手握扶把,表情一点也不似在堂子里用餐的轻松。
“西凉王子萨纳多抛却和亲一事返回国,传闻是政事突变,昨夜之时,有探子上报,西凉国国王驾崩了,又七子萨纳多继承王位。”邓即远语气平稳的陈述。
“西凉国最近的动静有些大,萨纳多一上位,凌厉手段让朝廷上下换了血,栽培自己的势力党,关于百姓税收的问题他也一概解决,致使他收获民心。此举此行不是一日而成,这萨纳多狼子野心,早不知下了多大功夫就等这时了吧。”邓即远冷笑。
“国中现又着手处理十二曲峰与其白石溪之事,弄得人心惶惶,无心国外,我看西凉国这次换了把锋利的利刃,该是会有所行动。”
隋君清眉头一攒,西凉国换了萨纳多上位一事他知,那么这个有所行动,是在哪一天呢?
“朝中让人焦头烂额的破事还没处理好,那是与西凉国军火交易的乱臣贼子啊,若是此时西凉国举兵来犯,内外呼应的……我国,倒是应付起来该是有些吃力。”邓如衡握了握拳,目光寂冷一片。
“大人觉得这乱臣贼子会是谁?”邓如衡沉默了须臾,才问道。
隋君清手指一捻,声音平稳道,“靖王。”
话声一落,两人的脸色都同时一变,难以预料。
“琼玉公主困于殿中,平王还在西阁,我看皇宫里也不大太平。”邓如衡说道。
听罢,隋君清眉梢轻扬,琼玉公主也被困在殿中?
思此,他忽地补充了一句,“琼宁公主也被困住了。”
“为何会被困住?”邓即远眉头皱紧,有些思忖不到,“二位公主最近也没做过什么差池事。”
说起二位公主被困,还是前日,不知缘由,国君对此也是未着片语,任后宫娘娘过来求情,国君也一概不依。琼雯公主还被关在狱中等着审判,平王被疑似乱臣贼子,靖王配合厉凛初去搜查证据,西凉发生政变。
最近的事情时一堆接着一堆,像一团乱线,缠缠绕绕,令人心烦意乱。
邓筠溪好不容易等那三人聊完,可发现这三人出屋子里出来后,面上表情都不大轻松,“你们都聊了什么?”
邓如衡双手一交,环在胸前,语气是毫不修饰的嫌弃,“就你事多,什么都想知道。”
“?”邓筠溪无语凝噎,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又怎么惹你这个小祖宗了我?
吃了晚饭,邓筠溪应着要求便跟隋君清在府上住了一晚,四人同堂,邓即远和邓如衡两个像唱戏一样,一个搭着一个,接连着说她小时候的糗事,把这些事情通通讲给那边努力弯住嘴角而憋笑的隋君清听,邓筠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这到底是个什么家庭,说好她是“团宠”呢?
亥时,天忽然下了一场小雨,邓筠溪困乏的打了一个哈欠,但雨滴滴落到脖颈上时,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