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太监们,脸色各异,如今都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御书房里面。
杨若嫣冷冷的看着那些大臣们,道:“事实就是,安郡王世子写了保证,保证这一次的调兵全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任何人等都没有干系!出了事情,他一个人一力承担!还下了军令状,京师的围困如果不解了,擅自调兵的事情他一个人承担!这些写了之后,还是用‘借兵’的名义,才把官兵从军营中带出来的!带出来杀向京城,为京师解围,为你们这些被围困了之后默然不语,没出一个有用的主意,说白了就是叫全大明朝的朝廷官员在京城里等死的这些人来解围!”
她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世子拼了命解了围了,为了追一名匈奴人的首领跑到了深山老林中,身负重伤,差点……可你们呢?你们这些人在干什么?不等世子从危险中脱离,你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上折子,开始弹劾世子给京师解围之举!你们这些人,难道是希望京师最好被围,被攻破你们才甘心?!”
“世子妃!请你在皇上面前慎言!”一个文官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叫道:“你不要随便的扣帽子!”
杨若嫣呵呵呵的笑:“扣帽子,现在反倒成了我扣帽子了,试问马上就要被扣上造反的帽子的世子叫你们慎言了没有?已经被扣上了干政这顶帽子的本世子妃,叫你们慎言了没有?你们既然知道在皇上面前要慎言,请问你们慎言了没有?!”
她吸了口气,冷冷的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莫须有的罪名想要给别人扣上,也得有点承担的心,给别人身上泼脏水,就不要想着自己一滴不沾干干净净!”
杨若嫣说了大约的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全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逼问质问,连连发问!而王尚书这些平常里就是以能言善辩著称的言官,既然连话都插不上!
而且不是一个人,是四五个言官,目瞪口呆的听得都傻了!
安郡王爷开始被王尚书气的浑身乱颤,这会儿可是感觉扬眉吐气的很!狠出了一口气的感觉!不过自己的儿媳妇这么能说,他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
别说是安郡王爷,便是杨轩,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的厉害!四五个言官,加上一个老奸巨猾还是早有准备的王尚书,全都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皇上在御案后面,听的是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杨若嫣质问完了,王尚书那边都还没有想到怎么回答,杨若嫣这才对皇上躬身道:“皇上,世子不为了表功,但是这件事到底怎么样的,臣妾求皇上一定要给世子一个公道!这公道是给世子的,也是给被匈奴人围了十几天的全京城的百姓的!”
说完了,静静的等着。
御书房安静的很,好半天都没有人说话,王尚书那边不是不想说,在杨若嫣话音一落的时候,他就应该说,不过他当时没想好说什么,也没想到怎么说,这样一停顿,现在反而不好说话了,如今已经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贸然的开口,有可能叫自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王尚书呆呆的站着。
过了很久,皇上才道:“王尚书,陈大人,你们觉着如何?世子妃叫朕给世子一个公道,朕想想,确实应该给世子一个公道,毕竟,世子现在还伤重躺在床上,朕不想伤了世子的心,也不想伤了满朝文武的心,这个公道,朕也想给,不过……还是要问问你们啊。”
王尚书不知道怎么回答,屋里再次的安静了下来。
外面。
那个静静的听着的太监,脸上依然是带着紧张,焦虑,眉头都皱了起来,似乎对于屋里面,世子妃占了上风明显的有不满。
而站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的另一个太监,似乎终于是看够了,就在这个时候,很轻很轻的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很轻,但是着实的把前面静听的那个太监吓了一大跳!他猛地转过头去看,脸上甚至还带着惊悚的神情!在看到了身后站着的那个太监之后,这个太监脸上又惊又惧!
不过惊惧也就是一瞬间的表情,一转眼的,这个太监脸上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了,满脸的堆笑,当然也不能在这边偷听了,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太监,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一直笑着,跟他很有默契的也是不出声,跟着一起静静的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外殿,出了外殿门站在了空旷的殿门口,周围没有人一看就能看到的时候,两人这才站住了,互相的笑着行礼:“廖公公。”
“十公公!”
脸上一直带着笑,在后面盯着前面那个太监的太监笑着问道:“廖公公,怎么今天有空来御书房?坤宁宫那边不忙了?听说郡主回来,风寒很重,你们着实的忙了几天呢!现在郡主的病情如何?是不是快要好了?”
廖公公脸上的笑容虽然灿烂的很,但是到底还有丝勉强,夹杂着刚刚受的那大惊,还有些不自然,道:“多蒙十公公惦念,郡主已经好了些了,今天还醒了,吃了点东西……”
十公公突然的笑着道:“原来是醒了!难怪呢,今天遇上了太医院的御医们,瞧着说话也轻松了一些。前天见了,还是浑身的不得劲呢!幸好醒了。”
廖公公脸色便越发的难看起来,勉强的笑着道:“是啊,是醒了……醒了。”
十公公就道:“阿弥陀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皇后娘娘这几天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的,真叫人担心,不要郡主的病没有好,反倒又把皇后娘娘牵连的病了……哎,别说是皇后娘娘,便是我们的皇太后老佛爷,这几天也是担心的很呢,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是担心郡主,又是担心皇后的。而且还担心皇上,皇上这些天糟心的事情也太多了,这才叫我过来看看皇上……对了,廖公公,皇后娘娘叫你来看看皇上,是不是也担心皇上的龙体?”
廖公公脸上几乎是挤出来的一个笑,才结巴的道:“是……是啊……皇后娘娘自然也担心皇上的龙体……”
“虽然这样,皇后娘娘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凤体啊,廖公公,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公公,该劝着点皇后娘娘,不要在操心那么多事情了,还是自己的凤体要紧。”
廖公公脸色就更难看了,几乎都快要哭起来了的样子,半天才挤出来道:“我……奴才……我会劝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确实是担心……皇上的龙体。”
十公公脸上带着笑,点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用一种安抚的口气道:“回去吧!廖公公,回去了跟皇后娘娘禀明御书房的事情,也就没事了。”
廖公公满脸紫胀,想要说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顿了顿,还是没想好怎么说,只能道:“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跟十公公行礼,几乎是逃跑一样的跑掉了。
十公公在这边盯着他的背影半天,直到看不到了,这才哼了一声,自己也急匆匆的往慈宁宫方向跑去,一路小跑的回到了慈宁宫,到了外殿门口,先喘匀了气,这才对着里面道:“皇太后,奴才回来了。”
里面传来了一声:“进来吧。”
太监进去了,赶紧的跪倒道:“太后,奴才去了御书房,果然,不但是世子妃去了,便是皇后娘娘那边,也派了人在听呢。”
皇太后便问道:“还吵架呢?世子妃去了也吵起来了?”
十公公忙笑着道:“呦,您可想不到,世子妃伶牙俐齿的很呢!质问的王尚书那些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太后听见了惊讶的道:“真的?那些言官们……也说不出来?”
十公公笑着点头:“是啊,正是呢!”说着,便将刚刚在御书房听见了话学说了一遍,他的记性很好,居然一句没记错,便是杨若嫣的语气,也学的惟妙惟肖的。
皇太后听了笑着点头:“这世子妃……平常看着文文弱弱的,想不到这么能说呢。”笑眯眯的点着头,好像还挺满意,然后笑着点头半天,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点头的动作也慢慢的没有了。
而随着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十公公伏地头低低的,不敢在出声,静等着皇太后的问话。
皇太后冷冷的问道:“皇后那边,到底还是派了人去?”
十公公忙回答:“是。”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我说的话,她真当耳旁风啊。”
☆、468。第468章 :圣旨下
皇太后冷冷的一句话,十公公是深深的低了头,根本就不敢搭腔。
殿内静了很久,皇太后才慢慢的道:“你再跑一趟吧,去坤宁宫,带一斤银霜炭去,跟皇后娘娘说说,这是咱们城外西山官窑出的银霜炭,全天下最好的银霜炭。听说……”皇太后看向了窗户外面,声音中带着些凉意:“听说官窑的老师傅今年冬天去了,这官窑手艺也不知道传下来没有,若是没有传下来……这些银霜炭就是最后一点老师傅亲手做的了。叫皇后娘娘善加利用。”
十公公略微的一沉吟,就明白皇太后的意思了,忙磕头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往后蹭着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才起身转过去走了。
皇太后在殿内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伸手把窗户打开了,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沉思着。
御书房。
皇上还在等王尚书的回答,但是王尚书和他的那几个言官此时全都在冥思苦想,主要是要想出来一个驳倒世子妃之前一番言论的理由,不能光拌嘴抬杠啊,这里毕竟是御书房,不是自家的后宅,跟自家的人吵架。
理由不太好想,王尚书满脑子都是刚刚世子妃说的,匈奴人打来的时候,自己那时候到底有没有退敌之策。
杨轩和安郡王爷冷眼看着,安郡王爷道:“王尚书,皇上问你话呢!等了半天了!公道,在王尚书的眼里,到底有没有?你既是自诩言官,自诩正直,正直的人,难道连公道两个字都听不明白?!”
王尚书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这里是皇上的御书房,世子妃一介女流……”
“三年夏六月,天子视朝久。凝旒望南云,垂衣思北狩。如闻帝若曰,岳牧与群后。贤宁无半千,运已遇阳九。勿勒燕然铭,勿种金城柳。岂无纯孝臣,识此霜露悲。何必羹舍肉,便可车载脂。土地非所惜,玉帛如尘泥。……”
王尚书的话还没有说完,杨若嫣突然的开始念一首诗。听见她念的这首诗,不但是杨轩面色大变,便是安郡王爷也吓了一跳!忙给杨若嫣使眼色。
不过杨若嫣没有停下,还是继续的念着:“谁当可将命,币厚辞益卑。四岳佥曰俞,臣下帝所知。中朝第一人,春官有昌黎。身为百夫特,行足万人师。嘉祐与建中,为政有皋虁。匈奴畏王商,吐蕃尊子仪。夷狄已破胆,将命公所宜。公拜手稽首,受命白玉墀。曰臣敢辞难,此亦何等时。家人安足谋,妻子不必辞。愿奉天地灵,愿奉宗庙威。径持紫泥诏,直入黄龙城。单于定稽颡,侍子当来迎。仁君方恃信,狂生休请缨……”
现在不但是杨轩、安郡王爷面色大变,就是屋里所有的人,脸色全都是紧张,变色!因为杨若嫣念得这首诗,是宋朝的李清照写的,当时写这首诗的背景,乃是大宋被金人占去了半壁江山,而且连徽宗钦宗两个皇帝都被掳去了!
这是大宋朝的耻辱,也是整个汉人的耻辱!
而杨若嫣现在念这首诗,无疑是有责备皇上的意思,匈奴人奔袭京城,这种事情对于大明朝来说,也是耻辱!
所以屋里的人脸色全都变了,皇上脸色也终于变了,那看戏的神情消失了,脸色沉了下来,皱眉盯着杨若嫣。
杨若嫣才不管!她就是要提醒皇上一下,别忘了前事之师!你的臣子在为你拼命,为了这个江山,为了京师的安危,所有的官僚、腐败的规定全都自己一个人扛了,现如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皇上你还做出来一副看戏的样子,别叫人寒了心!
杨若嫣半低着头,依然念着,声音并不大:“……车声辚辚马萧萧,壮士懦夫俱感泣。闾阎嫠妇亦何知,沥血投书干记室。夷虏从来性虎狼,不虞预备庸何伤。衷甲昔时闻楚幕,乘城前日记平凉。葵丘践土非荒城,勿轻谈士弃儒后。……遗氓岂尚种桑麻,残虏如闻保城郭。嫠家父祖生齐鲁,位下名高人比数。当时稷下纵谈时,犹记人挥汗成雨。子孙南渡今几年,飘零遂与流人伍。欲将血汗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皇上终于开口了:“行了……世子妃的意思,朕知道了。”
杨若嫣终于闭上了嘴,安郡王爷和杨轩紧张的看着皇上,只要皇上做出震怒的样子,要问罪的话,马上就准备跪下求情!
皇上坐在龙椅上,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起身背着手,慢慢的在御案后面踱步:“但说帝心怜赤子,须知天意念苍天……”皇上也念了一句刚刚杨若嫣没有念完的,仰头看了看屋顶,这才看向了众臣:“世子妃这是在责怪朕啊……”
“皇上!”杨轩和安郡王爷几乎是同时跪下了,杨轩忙道:“世子妃只是……只是提醒一下王尚书……”
“世子妃提醒王尚书,确实也是提醒皇上,提醒众臣!”安郡王爷的声音比杨轩就顺溜多了,而且底气也足一点:“皇上!大宋江山毁于匈奴之手,这样的惨痛经历,咱们不能忘啊!匈奴人偏距草原,骑马行猎,无时无地没有忘记,前朝就是他们的天下,无时无地没有忘记,那成吉思汗逞凶天下的时候!这些人随时随地都能对咱们的大明朝发起进攻!成祖爷迁都北京城,天子守国门……这些初衷,咱们不能忘了,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其实并没有杨轩和安郡王爷以为了,怪罪杨若嫣,反而还过来亲自的将安郡王爷扶了起来,叫杨轩也起来,道:“世子妃说得对,王爷也说得对,世子妃提醒朕,不要忘了那些为了大明朝铁血拼命的人!王爷提醒朕,不要忘了宋朝的亡朝之痛!这些,朕确实不能忘记。”
皇上走了回去,就在御案后面,将那些折子全都抱起来,放在了旁边的书柜中:“传旨,安郡王世子搬兵救朝,大功一件!封威远将军,一品侯,世袭,雁翅令卫队一支。世子妃赏一品诰命,三千两黄金,锦缎一万匹。”
王尚书差点跌倒!
杨若嫣忙跪下替朱铿寒谢恩,安郡王爷也跪下谢恩,御书房的剑拔弩张,到了现在被皇上的圣旨终于是告知了结局,落下了帷幕。
而御书房的这个结果,很显然很快的就能传到正在焦急的等消息的坤宁宫和慈宁宫。至于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自悲喜如何,心情如何,就全在她们自己了。
杨若嫣谢了恩,皇上这边已经写好了圣旨,叫太监先去准备,准备好了就去传旨。
众臣告退,杨若嫣这才跟着杨轩、安郡王爷从御书房出来了,杨轩一出来就指着她道:“你呀你呀……胆子也太大了!”
倒是公公安郡王爷笑着说了一句:“有胆色!”
杨若嫣讪然,跟在两位父亲身后走出了宫门,坐上车这才回到了府里。
府里这会儿已经知道安郡王爷来了,但是并不知道皇宫里面的事情,当然知道杨若嫣跑御书房去了。
还在后院陪儿子的朱铿寒听了这才着急了,换了衣裳正准备出门,进宫去呢!就听见全家都回来了,忙迎了出来。
因为这会儿圣旨还没到,朱铿寒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反正迎出来看到了杨若嫣,就忙过来埋怨道:“你怎么跑御书房去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