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看看。”赵琛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看一眼跪着的信夫人,吩咐左右道;“看着她。”
柳絮跟在后面,出了广陵殿,赵琛坐撵车,柳絮乘软轿。
宫保一路小跑,前面引路,柳絮掀起轿帘子,甬道上两侧点上灯,照见青石板路面,发出清幽的光,王府里这会子各门都将要落锁,甬道上只偶尔有提灯笼的侍女和婆子,寥寥无几行人。
柳絮看赵琛前面撵车往王府花园里去,从南门进了花园,园子里安静,四处暗黑,两排太监前头提着灯笼,照着园子里的甬道,走不远,就是一带林子,参天古柏树,柳絮白日来过这里,古柏树有些年头,有的几人扯手才能围住,显然,这吴家的跟人约好,不然大晚上的上树林里做什么。
赵琛前面撵车停住,赵琛下了撵车,林子里树木间距密,撵车进不去,赵琛回头吩咐几句,柳絮下了小轿,一个小太监跑来,“王爷嘱咐表姑娘小心。
一行走进林子不远,柳絮就看见有灯火,赵琛前头走,朝灯火亮的地方过去,看见管家陈录带着几个下人和上夜的婆子守着,看见梁王,迎过来,“奴才参见王爷。”
柳絮紧走几步,赶上前去,十几盏灯笼一齐照向地上躺着的一个婆子身上,那个婆子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微张,表情恐惧和绝望,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
柳絮别过脸,浑身冰凉。
赵琛问陈录;“这里这么黑,是怎么发现的?”
一个上夜的胆大的婆子道;“回王爷,奴婢等像往常一样上夜,走到那边甬道上,看见一只猫从林子里窜出来,正好从奴婢等跟前跑过去,灯笼光照见那个畜生嘴里叼着一样东西,像是绣鞋,那畜生跑得快,刹那便没影子了,老奴等顺着那畜生跑出来的方向往林子里找,看见地上躺着尸首,奴婢等不敢动弹,赶紧去找人。
柳絮看地上之人,一只脚上果真没穿鞋子,估计是挣扎时绣鞋蹬掉了。
赵琛道;“地上这个婆子,可是信夫人屋里的一个妈妈?”
一个上夜的媳妇道:“奴婢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信夫人屋里的吴家的。”
赵琛问;“发现多少时候了?”
陈录道:“回王爷,发现有半个时辰,奴才接到信,一刻未敢耽搁,就急着跑来了。”
暗夜里,林子里躺个死尸,柳絮浑身直发冷,赵琛命令道;“尸首抬下去。”
一行人离开此地,赵琛和柳絮回到广陵殿。
赵琛一进门坐下,阴沉着脸盯着信夫人,“你房里的婆子死了,你可知道?”
信夫人已吓傻了,自王爷走后,一直惴惴不安,此刻见王爷脸色不善,急忙摆手,“吴婆子死了跟婢妾没关系,不是婢妾害的?’
赵琛冷笑,“本王没说是你害的。”
信夫人自觉失言,着急解释,“婢妾真的没有害表姑娘之心,表姑娘碍不着婢妾什么,婢妾是一个贱妾,虽然深爱王爷,为争宠去害人,婢妾做不出来,定是有人将表姑娘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赵琛警觉,突然打断她问:“为何将表姑娘视作眼中钉,难道表姑娘妨碍谁了吗?”
信夫人自觉失言,王爷和表姑娘的奸。情,被自己撞破,打死都不能说,若说出来,就更说不清了。
信夫人急忙解释道:“婢妾的意思是也许,或者表姑娘得罪了谁。”
柳絮瞅着赵琛道:“王爷,今天晚,明在审吧!”
赵琛点头,挥挥手,“把信夫人关起来。”
宫保走上前,躬身恭敬地道:“夫人请。”
信夫人听说要关她,跪行到赵琛脚下,扯着赵琛袍角,哭号道:“王爷,王爷,不是婢妾干的,王爷别关婢妾,王爷难道忘了当年跟婢妾是怎么说的,说护婢妾周全,不让婢妾受欺负,王爷您都不记得了吗?”
赵琛朝宫保使了个眼色,宫保带着几个太监上前,架起信夫人就走,信夫人哭喊,“王爷就这样绝情,全不念往日情意,王爷,婢妾冤枉啊!”
乌梅看主子被拖出去,追上去要护住信夫人,不让太监们拉走信夫人。
柳絮道;“既然奴才忠心护主,就把她主仆关在一块吧!”
吵嚷声走远,赵琛看着柳絮道:“这件事,你以为是信夫人干的吗?”
柳絮摇头,思谋着道;“我看不像是她干的,不过,有几点可疑,府里众多姬妾,下毒手的人为何偏偏找上她,嫁祸她,另外,我看信夫人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应该跟这件事有关,其中定有隐情,我猜想她是不敢说,跟这件事一定有联系。”
赵琛道:“所以你才让她跟贴身侍女关在一处。”
柳絮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宫保回来,“禀王爷,信夫人关起来了,闹着要出来,闹着找王爷。”
赵琛摆手招呼他附耳上来,小声交代几句,宫保走了。
柳絮起身,“天晚,我该回内宅去了。”
赵琛站起身,“我派人送你回内宅,这次去广寒宫,你必须同我一道去,留下一人我不放心。”
柳絮翩然往出走,“跟你去就没危险,你带去阖府女眷,女人堆里是非多,你的姬妾都走了,反而没事,清净自在。”
赵琛直看着她乘的撵车走远,消失在黑夜尽头,看不见了,才回转。
柳絮一回秋澜院,不知是谁喊了声,“主子回来了。”
下人们都跑到院子里,围住她,七嘴八舌的,问查得可有眉目。
柳絮安抚众人道:“天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自然会水落石出的。”
紫霞几个大丫鬟已生了火盆,铺上床,备好热水,紫霞给柳絮挽袖子,边道:“凶手一日不查出来,奴婢一日不安生,
念琴替她褪下手上的镯子,不无担心地道:“主子进府,平常谨小慎微,没得罪什么人,是什么人下此毒手?”
海棠手里拿着香胰,替柳絮打在手上,歪着头,“表姑娘不总出门,信夫人屋里的粗使丫鬟见过表姑娘?不然怎么就知道在湖边的一定是表姑娘。”
这一句话提醒柳絮,她自打进王府,极少出门,几位侧妃夫人房里的贴身大丫鬟跟在主子身旁,照过面,三等粗使的丫鬟认出自己,且还是背影,黄昏时日头落山,光线又不甚明亮,这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难道……。。
柳絮瞅瞅几个贴身丫鬟。
吴家的死了,断了线索,赵琛早起,宫保替他穿衣,赵琛道:“信夫人昨晚怎么样?闹没闹?”
宫保替王爷穿上一只衣袖,“信夫人一直哭闹,要出去,奴才劝说,她才消停了。”
“跟着她的那个侍女,关一起了?”赵琛想起柳絮的话,信夫人昨晚撒泼,但好像有所隐瞒,她昨晚说的为争宠去害人,婢妾做不出来,定是有人将表姑娘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显然有所指,话说一半,就咽回去,不肯说出。
宫保替王爷穿上另一只袖子,“王爷,信夫人是继续关着还是放出来?”
“再关上几日,听听她的动静,以她的脾气,肚子里有话,沉不住气早晚说出来。”
信夫人关在王府内宅后面一处空屋子里,一日三餐有人送饭,到了饭点,送饭的太监放下饭菜就出去,下顿送饭来时捡回用过的碗筷。
信夫人哭闹,拍门,“放我出去。”
小太监隔着门板,劝道:“夫人,王爷下命把您关起来,奴才们有几个脑袋敢放夫人出去。”
信夫人用脚踹了两下门板,“回王爷,就说我要见王爷。”
“奴才劝夫人省省吧!王爷若想放了夫人,自会放人,如今夫人获罪,自己摘不清,等何时案子有眉目了,还夫人一个清白,夫人自然就自由了。”
信夫人脚尖踢到硬木门板,踢得生疼,骂道;“狗奴才,等夫人我出去,让你们好看。”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油滑,道:“奴才奉命行事,不是不想放夫人出去,实在是不得已,夫人耐心在这住两日,奴才等给夫人勤打听着,一有信就来告诉夫人知道。”
信夫人无奈,闹累了,走回,想坐在椅子上,看椅子上蒙了一层灰尘,厌恶地皱着眉头,侍女乌梅忙抽出帕子替她擦干净椅子,扶主子坐下。
信夫人骂了一阵口渴,看桌上摆着一只茶壶,几只茶碗,拿过茶碗,乌梅看主子要喝茶,忙端起茶壶,一晃,里面空空的,没滚水。
乌梅走到门口,对着门外人道;“夫人要喝茶,麻烦公公弄壶茶水。”
许久,信夫人口渴快冒烟时,门咣当一响,外面打开锁,信夫人赶紧站起来,以为放她出去,门板推开小半扇,一个小太监手里端着一壶茶水,招呼乌梅;“乌梅姐姐,你要的茶水,给你弄来了。”
信夫人一看,明白不是放自己出去,沮丧地坐下,乌梅接过茶壶,用热茶把蒙了一层灰的茶盅洗干净,倒上一盅茶水,双手端给信夫人,信夫人接过,抿了一口,还未咽下肚,噗地一口吐出来,“这些该死的没根的东西,弄这劳什子刷锅水给本夫人喝。”
乌梅赶紧蹲身拿帕子为她擦去绣鞋溅上去茶叶沫子,劝道;“夫人,您先忍忍吧!等王爷把表姑娘的事情查清楚了,就放您出去了。”
信夫人朝地啐了一口,“我呸!什么表姑娘,打量谁不知道,就是一个狐狸精。”
乌梅吓得变了脸色,压低声道;“夫人,这话可不能说,说出去,夫人嫌疑更大,王爷若知道认定夫人因嫉妒下毒手,夫人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再说,万一那条黄裙子不是表姑娘的,表姑娘未出阁,传扬出去,身败名裂,王爷饶不了夫人。”
信夫人愤愤地道:“洗衣房不是说了,那条黄裙子是表姑娘屋里送去的。”
乌梅摆手意思是让她小声点,“此事关系非同小可,夫人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免得遭灾。”
信夫人方忍气不吱声了。
门口两个小太监,把茶水送进去,仍旧把门从外锁上,听里面大声说话,一个小太监趴在门板上听,听了一会,直到里面没声的,趴门板听的小太监,小声嘱咐另一个太监,“看好,我去回保公公。”
那个小太监把里面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宫保纳闷,“什么黄裙子,是说表姑娘黄裙子吗?”
那小太监道;“奴才听着好像提到表姑娘,还有些不干净的话,奴才不敢回。”
宫保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听听里面说什么,我回王爷去。”
宫保进赵琛书房,赵琛伏案看东西,宫保进来,赵琛道;“信夫人那边有动静吗?”
宫保道:“听看守信夫人的小太监说,信夫人和侍女提到表姑娘一条黄裙子,遮遮掩掩的,话说一半,没往下说。”
赵琛抬头,“是吗?思索一下,道;“你去问问表姑娘可有一条黄裙子,就知道了。”
秋澜院堂屋里,地上摆着两个碳火盆,柳絮和朝莺、清宁夫人守在碳火盆旁,清宁夫人做针线,朝莺和柳絮吃着零食,柳絮边嗑瓜子边道:“夫人何必受累自己做,针线房上的人连一双袜子都做不好吗?”
清宁夫人仔细地压着针脚,微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大郡主,穿东西可挑剔了,嫌针线房的人针脚不精细,总是我做了才穿。”
海棠在一旁给朝莺剥板栗吃,海棠把剥开的板栗放到小玛瑙碟子里,朝莺拿绣帕垫着拈起放到嘴里,嘴里有东西说话有点含混不清,“清宁姐姐就是勤快,贤惠,要是我才不做这劳什子,有空闲出去玩玩,呆着怪闷的。”
清宁夫人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嗔道:“你就知道玩,都多大了,我像你这么大时,都生下大郡主了。”
朝莺好奇地道;“姐姐小时候就见过王爷?听说姐姐和王爷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
清宁放下手里针线,唇角挂着微笑,似回忆道;“我小的时候,我姨母很喜欢我,常常接我进宫里,跟王爷经常见面,我们王爷那时读书很用功,起五更爬半夜,天不亮就起身,皇子们不光读书,骑马射箭专门有师傅教,一群皇子里我们王爷最出类拔萃,皇上那时常夸奖我们王爷聪明刻苦。”
柳絮看清宁夫人谈起赵琛,脸上淡出一抹红霞,对赵琛应该是极钟情的,暗想自己跟赵琛注定没有结果,自己与赵琛一生一世一双人无异于虎口夺食。
清宁夫人说了一会小时候宫里的事,像是突然想起,“柳絮,我还忘了问了,害你的人听说查出来了?听说是信妹妹屋里的下人,怎么我听屋里人说信妹妹屋里死了一个婆子,跟这事有关系。”
柳絮嗑瓜子口干,喝了一口海棠泡的花茶,道:“我恍惚听说信夫人屋里死了个下人,具体不大清楚,跟这事像是没什么牵连。”为今之计压下这个事,赵琛还有几日要出门,以免造成恐慌,要查只能背地里慢慢查。
几个正闲聊,杏雨站在门口喊:“保公公来了。”
宫保进屋,看见清宁夫人和朝莺都在,躬身行礼,“老奴给两位夫人请安。”
清宁夫人笑道;“保公公好!平日侍候王爷辛苦了。”
宫保弯腰,赔笑,“奴才不辛苦,侍候主子应该的。”
清宁夫人站起身,笑着对柳絮道;“我出来时候不短了,我们那位活祖宗又闹着找我了。”清宁夫人边说,收拾起针线活。
朝莺机灵,看出宫保来有事,也跟着站起身,道;“清宁姐姐等等我,我跟你顺路搭个伴一块走,路上好说说话。”
又对柳絮笑嘻嘻地道;“我改日找表姑娘玩。”
柳絮把二人送到寝殿门口,看着二人扶着丫鬟走远,方折回。
柳絮回到寝殿,示意宫保进去里间说话,宫保会意,跟着柳絮进屋,宫保看看跟前无人,小声道;“信夫人跟侍女关在里面,二人对话,守在外头的小太监间或听见一两句,说什么表姑娘的黄裙子,王爷让我来问问表姑娘,可是有一条黄裙子?”
柳絮疑惑道;“有,是有一条嫩黄的裙子,我问问丫鬟们,那条裙子还在不在?”
柳絮扬声喊堂屋里的海棠,海棠正在堂屋打扫,听见主子喊,忙跑进去,“主子唤奴婢?”
柳絮道;“你可还记得我有一条黄裙子?”
海棠摇头,“姑娘的东西都是念琴姐管,姑娘问念琴姐就知道了。”
宫保道;“老奴就是来告诉姑娘一声,姑娘慢慢问,老奴先走了。”
宫保刚出门,念琴就回来了,海棠在堂屋里扫地,看见她道:“姑娘问你裙子的事,你快进去吧!”
柳絮听见念琴说话声,隔着帘子道;“你回来了,你进来一趟,帮我找件东西。”
念琴进里屋,柳絮翻箱笼,问;“我有一条黄裙子,前阵子还穿过,怎么找不到了?”
念琴打开立柜门,从底下一叠衣裳里翻出一条嫩黄裙子,拿在手上,“姑娘,别找了,在这里。”
柳絮接过来看看,念琴道;“这条裙子,前几日拿去洗了,上次洗衣房的人来送洗好的衣裳,别的都不缺,独缺了这件,没等奴婢去找,洗衣房的人就给送来了,说混到别的房的衣裳里了。”
柳絮警觉,“混到那房的衣裳里了?”
念琴摇摇头,“不知道,送衣裳的人没说,想衣裳已经送回来,奴婢就没问。”
柳絮抓住裙子想了想,道;“跟我去外院书房找王爷。”
广陵殿偏殿,乌梅被太监带进去,乌梅进门,看见柳絮坐在椅子上,小脸肃穆,乌梅心里直打鼓,不知表姑娘为何不找她主子,而找她。
乌梅走上前,蹲身行礼,“奴婢见过表姑娘。”
柳絮一挥手,屋里的人都退下,留念琴一个人。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