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的身影被花园里树木遮挡,依稀可见,梁王扔一动不动,吴淑真瞬间心底为之一振,梁王必定极其珍视柳絮?柳絮何等幸运,梁王放着娇妻美妾不顾,来此会柳絮,百般留恋,柳絮样貌标致不假,可王府姬妾众多,皆是天姿国色,柳絮得梁王青眼,这是那些出身名门王府侧妃夫人们梦寐以求的。
那太监摆手,“夫人稍等片刻,咱家回梁王。”
吴淑真心里七上八下,梁王为何召见自己,一会,太监回转,“王爷请夫人过去。”
晚秋等在下面,担心地看着主子上了游廊,吴淑真手心在袖子里攥出汗,心咕咚咕咚地跳,强压下内心恐惧紧张,徐徐走向梁王,离几步远跪倒在地,“臣妇拜见王爷。”
梁王淡淡声道;“起吧!”吴淑真突然觉得这声音耳熟,疑惑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吴淑真脚软,勉强站起身,梁王道:“本王问你,柳絮在你府上过得可好?”
吴淑真心惊,情知丈夫预纳柳絮为妾的事瞒不过梁王,稳了稳心神,束手垂眸恭敬地道:“柳絮就要成为臣妇夫君的妾室,臣妇的丈夫和柳絮不久就要圆房。”
赵琛一愣,慢慢地面沉似水,吴淑真斗胆偷瞟了一眼梁王的脸色,惊吓得差点跌坐地上,梁王眼神如薄削的刀片,闪着冷厉的寒光,冷哼一声。
少顷,梁王挥挥手,意思是让她退下。
吴淑真紧张得像得了大赦,忙忙退下。
晚秋担忧地看着主子,扶着主子手臂,碰到主子的手,主子的手指尖冰凉。
梁王自柳絮走后,招呼一太监上来,耳语几句,大意是问方才是哪个在水阁里。
太监快步走去水阁边上,问守在哪里王爷的侍卫,侍卫记得哪命妇穿着诰命服,是正五品官员家眷。
太监回梁王,赵琛便明白,一定是邵府邵千户的夫人,柳絮故意演戏给她看,除非情非得已,柳絮是不会利用他,其实只要柳絮开口求他,他责无旁贷,愿效犬马之劳。
他摆手叫人,去唤邵夫人前来觐见。
吴淑真回去时,柳絮已经回去了,吴淑真见柳絮颇不自然,柳絮心里明白,吴淑真看到了,也好,吴淑真以后不敢动自己,且不敢让自己有一点闪失。
齐氏盯着吴淑真的脸,“弟妹的脸色不好,大概这里人多,弟妹身子骨弱,受不住这里热闹,还是先回去吧!”
吴淑真正中下怀,早已呆不住,跟齐氏告辞,出了王府,吴淑真来时是自己坐一乘大轿,柳絮和晚秋做下人坐的小轿,回去时,吴淑真温和地对柳絮道;“柳絮你跟我同乘一轿,我姊妹也好亲近。”
晚秋知道缘故,对待柳絮分外恭敬客气。
晚秋先去扶柳絮上轿,柳絮并不推让,直接迈步上去。
晚秋随后扶吴淑真上轿。
吴淑真跟柳絮并排坐,轿子起,往邵府方向奔跑。
吴淑真望着柳絮,抓住柳絮的手,放软了声音,“柳絮,我之前有不对你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你我主仆一场,我亏待了你,是我心胸狭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梁王面前替我邵府美言。”
柳絮淡淡一笑,“这么说奶奶愿意放我出府?”
吴淑真道;“那是自然。”
吴淑真一回邵府,立刻命人打扫耳房,给柳絮住,下人们都以为柳絮要抬了姨娘,地位尊贵,都对柳絮另眼相看,唯独晚秋知道原由。
吴淑真回来不久,邵英杰便回到上房,吴淑真笑迎丈夫,“爷几时回来的?”
邵英杰一边换衣裳,一边道:“回来有一个时辰,到老太太房中去了。”
邵英杰换下衣裳,朝左右看看,就看见晚秋和念琴,遂道;“柳絮去哪了?”
吴淑真不动声色地笑道;“妾身叫人收拾出耳房,让柳絮住。”
邵英杰还误以为妻子贤惠,妻妾和睦相处,甚为满意。
想起又问:“听母亲说冀哥被宝珠下泻药?开始怀疑是柳絮,这是怎么回事?”邵英杰问话里颇为不满。
邵英杰坐在炕上,吴淑真亲捧一杯茶水,简单叙述事情经过。
夫妻正叙话,就见一个小丫鬟掀帘子进来,“爷,梁王府一个公公要见三爷,厅堂里等候。”
邵英杰诧异,对妻子道;“梁王府的人找我?”
吴淑真忙命晚秋拿爷的会客外衣。
邵英杰不敢怠慢,快步出去前厅,进门就见宫保坐在椅子里,看见他进门,慢腾腾站起身,拱手,“邵千户,一向可好?”
邵英杰忙上前几步,深施一礼,“保公公好!请问保公公今怎么有空来寒舍?保公公若有事,传唤下官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咱家有一要事,非亲来一趟不可。”
邵英杰让宫保上座,宫保也没客气,坐了主位,宫保虽说是个太监,是梁王千岁跟前红人,就是朝着一品大员见了,也要恭敬客套一番,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谁知将来坐上皇位的那个皇子。
邵英杰欠身道;“敢问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宫保尖细的嗓音拖着长腔道:“还不是为了你府上的柳絮姑娘。”
邵英杰疑惑不解,柳絮怎么跟宫保相识。
于是道:“下官愚钝,请公公明示。”
宫保道:“三爷忒糊涂,连柳絮是我们王爷亲戚都不知道。”
邵英杰更加糊涂,反问,“柳絮是王爷的亲戚?这…。。公公不会是弄错了吧!”
宫宝嘿嘿两声,“邵千户,柳絮是我们王爷的外甥女,这你难道都不知道吗?咱家今个来,就是奉了我们王爷命要为柳絮姑娘赎身的。”
宫保说赎身是好听的,什么赎身,王爷的钱谁敢要。
邵英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半信半疑。
宫保起身,“咱家还有事,告辞。”
临走,撂下一句话,“柳絮姑娘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千户府…。。邵千户是明白人,知道咱家的意思。”
说吧,扬长而去,留下呆呆的邵英杰。
☆、第92章
邵英杰糊里糊涂回到三房,吴淑真看丈夫进门,脸色不好,明知为何,却佯作不知,问:“梁王府的人找三爷有何事?”
邵英杰心情郁闷,“梁王府宫保来传话说奉了王爷命,为柳絮赎身,说柳絮是梁王的亲外甥女。”
吴淑真不敢置信地瞪着邵英杰,邵英杰以为妻子初听这消息惊住,遂道;“宫保说了,柳絮姑娘若少一根汗毛,唯我邵府是问。”
吴淑真被惊吓住,方才看见的一幕,难道是自己眼花了,瞅瞅晚秋,晚秋张大嘴,半天没合拢,极度吃惊,不敢相信,吴淑真看晚秋表情断定,自己没看错,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齐声道;“唤柳絮来。”
柳絮进门来,夫妻二人异口同声,“梁王是你舅?”
柳絮不知宫保来过,含糊答应一声,答应完,又觉不妥,自己和梁王亲热,吴淑真看见,话都说出口,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邵英杰不知就里,问:“宫保说梁王是你亲舅,要为你赎身,脱了奴籍,梁王真是你舅吗?是你舅为何你不早说?”
柳絮道;“奴婢不想张扬,我舅来过府上,说过替我赎身。”
夫妻二人突然想起,柳絮的舅前阵子是来邵府,要把柳絮领回。
吴淑真恍然有点明白,为何甥舅瞒着彼此身份,难道是为男女苟且之事,怕外人知道,落得乱。伦之名,近亲通。奸,自古不是没有,前朝皇族中就有兄妹□□,我朝先祖皇帝侄纳姑母为妃,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坊间议论,是否小人恶意诽谤,不得而知,可甥舅败坏人伦,却发生在身边,还让自己撞上,自己今日所见,万万不能跟人提起,要嘱咐晚秋不能说出去,伤风败俗,传扬出去皇家定然掀起悍然大波。
柳絮亲口证实,与梁王乃舅父和外甥女,邵英杰夫妻表情各异,柳絮告退出去。
邵英杰郁闷,道:“夫人看此事如何应对?不然回梁王说我收了柳絮做了屋里人,梁王不好相强,令一家子分离。”
吴淑真暗骂,色胆包天,梁王的外甥女你敢惦记,不摸摸脖子上有几个脑袋,不说梁王跟柳絮甥舅乱。伦,就是没有这桩丑事,梁王的外甥女何等尊贵,给你邵英杰做小,丢的是王爷的脸,梁王外甥女你敢染指,当时看梁王脸色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这是没动柳絮一根手指头,若是占了柳絮的身,梁王要邵家好看。
这时,大奶奶齐氏不等人通禀,径自走来,她刚得了信说柳絮是梁王府的亲戚,吃惊非小,想起梁王府一连串的事,疑点重重,揣测是吴淑真先发现了什么,知道柳絮身份才吓得变颜变色,急忙赶来,听小叔子俩口子商量如何应对,顾不得叔嫂避嫌,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整个邵府,不是老三一家,心急迈步进门。
接话茬道;“三弟,恕嫂子直言,柳絮何等身份,给三弟为妾,此事荒唐,别说三弟现在没纳柳絮,就是纳了柳絮,也得狠心舍柳絮,
梁王岂是我邵家惹得起之人,三弟不为自身考虑,还要考虑邵家阖府人等安危,还有老太太,让老太太跟着担惊受怕,三弟孝悌,于心何安?区区一个女子,三弟若想纳妾,挑好的买一个就是。”
邵英杰让嫂子数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吴淑真幸得齐氏出头,这些话,邵英杰是他男人,她断然说不出口,由自己嘴里说出来,适得其反,邵英杰疑她嫉妒。
齐氏看小叔子不说话,不顾他颜面,道:“三弟堂堂一千户,若得跟皇亲国戚联姻,我等高兴,跟着沾光,只怕你大哥二哥没那个福分。”
这里正说着,二奶奶罗氏掀起门帘进来,“你大哥和二哥不敢痴人说梦,只怕你大哥和二哥没跟着沾光,摸摸脑袋还在不在腔子上。”邵英杰挨了齐氏和罗氏没鼻子带脸一顿抢白,羞愧难言。
罗氏消息灵通,宫保一来,她就派人盯着,听有什么事,二爷好容易谋个官职,屁股还未坐稳,椅子就要撤掉,她如何不心急,怕老三犯糊涂,跟王爷硬顶,老三媳妇软弱,凡事听老三的,是以忙忙过来,听信,她在门口听了半天,一着急,便进来,不管下了老三的脸。
罗氏又埋怨吴淑真,“三弟妹太过老实,不管管老三,由着老三胡闹,梁王亲外甥女都敢想,吃了雄心豹子胆,你哥若知道,定然不依,没的让老太太着急。”
齐氏在她数落吴淑真时,目光闪了闪,没说话,这里面藏着玄机。
二位嫂嫂说话,邵英杰不敢驳,低头尴尬嘿嘿笑,满心不自在,梁王仗势欺人,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当面不敢说个不字,顶撞梁王府的人,惹怒梁王,吃罪不起,胳膊拧不过大腿。
齐氏和罗氏正说着,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匆匆走来,进门便道:“老太太说了,让三爷和三奶奶立刻送柳絮姑娘出府,我邵家不知者无罪,三奶奶酌量着办。”
邵英杰和吴淑真站起身听了,邵英杰不敢说别话,只答应,“是,不孝子尊母命。”
齐氏和罗氏放了心,齐氏道:“既然梁王开口,要什么赎身的银子,不但不能要,待柳絮走时,送她些银两,以示亲近,今后说不定有用得上她之处,弟妹用银子从账上支,别太小气。”
罗氏心中遗憾,早知道柳絮有这门硬亲戚,巴结上柳絮,自己男人的官职还能往上走一步。
齐氏和罗氏走了,夫妻商量妥了,吴淑真找出柳絮的卖身契,邵英杰亲自送去梁王府。
梁王当然不会见他,宫保出来,笑着对邵英杰拱手,“邵千户真是明白人,咱家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邵英杰双手呈上,“公公,这是柳絮的卖身契,公公替下官交给梁王千岁。”
宫保故意道;“邵千户等着,咱家命人拿银子来。”
邵英杰忙推让,“下官不敢,有得罪表姑娘之处,请公公代为请罪。”
邵英杰这厢去王府,吴淑真亲自走到柳絮住的耳房,亲热地拉着柳絮的手,“柳絮,你今走,还是明走?”
柳絮淡然一笑,“奶奶让我走,我马上走。”
吴淑真嗔怪道;“还叫什么奶奶,自称奴婢,现在改口叫你柳絮姑娘。”
柳絮一瞬间便抬了身份,成了姑娘。
吴淑真掏出一张银票,塞在她手里,“这小小意思,你我相处日子不短,一点心意。”
柳絮低头一看票面金额,五百两银子,柳絮把银票塞回吴淑真手里。
吴淑真心想若柳絮收下银票她才安心,证明柳絮不计前嫌,若柳絮在梁王跟前诋毁邵府,或略说两句,邵英杰千户官职,难保。
大周朝,封王皇族,执掌地方军政大权,梁王无疑天高皇帝远。
柳絮看吴淑真心里不踏实,趁机道;“柳絮不收奶奶银两,不过柳絮有一事相求,不知奶奶可否答应?”
吴淑真一喜,柳絮有求于她就好,遂道;“柳絮姑娘有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柳絮道;“奶奶能不能把念琴给我,我来邵府跟念琴和晚秋投缘,晚秋我知道是奶奶离不开,把念琴赏了我,我心里感激奶奶。”
吴淑真以为是什么大事,想不过一个丫鬟,忙道;“这点小事,我告诉念琴马上收拾东西跟你走。”
吩咐人取念琴卖身契,叫念琴赶紧收拾东西,跟柳絮一块走。
念琴听三房上下传闻,柳絮和梁王沾亲带故,震惊不小,柳絮瞒得死死的,一时不解,当初柳絮为何找柏舅爷搭救,不说出跟梁王这层关系,柳絮要出府,她真心为柳絮高兴,房中一个小丫鬟走来,笑道;“念琴姐,柳絮为你求情放你出府,奶奶叫我告诉你快收拾东西,跟柳絮一块走。”
念琴做梦想不到,竟有这宗好事,落到自己身上,喜极而泣,忙赶着找出衣衫,打了小包袱,提着去耳房。
邵英杰从梁王府回来,心绪低落,往上房走,看下人们围在耳房门口,犹豫一下,没过去,直接进了堂屋。
柳絮提着包袱,念琴跟着,吴淑真在身后,从耳房出来,众人送别,柳絮对吴淑真道;“我去看一眼冀哥。”侍候邵冀这段日子,生出感情。
邵冀跟奶娘在东屋里玩,看见柳絮提着包袱过来,奶娘舍不得道;“柳絮,这就走吗?”
柳絮点点头,邵冀走过来,扯住柳絮的衣角,“柳絮,你不跟冀儿玩了吗?”
柳絮蹲下,摸摸他的脸,“好生吃饭,柳絮以后来看冀哥。”
邵英杰进来,柳絮回身站起,邵英杰苦笑,“柳絮你今后就是人上人,我邵家我邵某有得罪之处,看在冀哥的份上,望姑娘海量,你这一走,冀哥无人托付,这孩子命苦,也是可怜。”
邵英杰自邵冀的事一出,心里莫名担心什么,柳絮一走,冀哥在上房嫡母身旁,更无依靠,他对柳絮的这段情,已看开了,经过素云、柳絮,他淡了这份心,不想纳什么妾,打算同吴淑真过消停日子,教养三房这点骨血。
奶娘看二人说话,悄悄退出去,柳絮看屋里没别人,轻声道:“奶奶日后有嫡出子女,难免□□无术,奶奶身体弱,不宜操劳,老太太疼孙子,若由老太太教养,冀哥长大,有更好出路。”
邵英杰道:“我也是这么想,冀儿能得老太太教养,是他的造化。”他不好跟妻子提出来,怕吴淑真多心,庶子地位低,放在老太太屋里养着,邵府里下人高看一眼。祖母养大,身份比别的庶子高。
吴淑真把柳絮亲自送上轿子,柳絮和念琴一块离开邵府。
轿子出了府门,柳絮把念琴的卖身契拿出来,递给她,“念琴姐,你家在哪里,我让轿子送你。”
念琴道;“奴婢就跟着你,你去哪,奴婢就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