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幼能吃苦方能成就大德、方能成就大业。我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范文尚并不是一味的讲道理,他把一个小故事讲的声文并茂,很能吸引人的。
所讲的故事屋里坐的人大半都听过,不过阿凤和鲁柔柔、郑小侯爷三人却没有听说过:鲁柔柔两人自幼就是一学识字之类的就犯困,全都是睡过来的。
而阿凤从来就没有入过学,像这样的小故事她不知道的很多:牡丹一个宫人所知有限,哪里能讲出这样含有大道理的故事来?
至于皇后没有那个时间讲这些,她要的是保证阿凤能平安长大,且她能教阿凤的时间又不多,因此这些大道理自然也没有来得及同阿凤讲过。
范文尚讲的是同出一山的两块石头,一块做了石阶、一块被雕成了佛像;做石阶就很委屈,因为大家出身一样,为什么它要被千人踩万人踏,还要风吹雨淋日暴晒,而佛像却能受人跪拜,且还有屋宇遮身。
“佛像对石阶说道,你才受四刀而我受尽了千刀万剐。”范文尚说到最后一句时深深的看向阿凤:“所经历的苦难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自怨自艾,因为在将来的一天定会苦尽甘来。”
“是你的必是你的,一分也不会少。苦难,是上天对一个人的磨练,经受住了就会如梅花般会换来扑鼻香。”
阿凤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怎么这老头儿话里话外都像是在点醒我呢?我的确是吃了苦,我也的确是有不平,但我也没有满世界去哭喊,更没有满地上去打滚——你教训我做什么!
她听的有些无聊了。原以为她会学到些什么她不懂的、或是能为她解惑的东西,却没有想到老师当头一棒就打了过来。
阿凤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苦,她的确是苦过的,但是她没有因此这个而和太后或是皇上过不去,应该她这个长公主做的事情她都做了。
至于和皇上的嘴硬——她都苦了十几年,她就不能说上几句?要知道此事上错的人不是她,做错事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教训,反而要教训她这个吃苦的人。
鲁柔柔翻个白眼,双臂交叠伏在桌子上就准备睡了:死老头儿,有机会非把你胡子全拔掉。
郑小侯爷那里已经打起了呼来,他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对眼前的老师也只有一个念头:这死老头儿肯定是吃了太后的迷魂汤了。
范文尚并没有在意鲁柔柔和郑小侯爷,在他看来此二人已经是朽木不可雕也:没救了;他在意的是阿凤是不是听了进去。
对君父、对太后这个长辈,他认为阿凤所为都太不对了;哪怕是长辈们做错了,你一个小孩子岂能如此对长辈不敬?要好好的孝顺长辈,长辈终有一天会知道你的好。
这,才是孝道。
他哪里知道阿凤如果知道他会讲这些,压根就不会来呢。所以他一眼瞅过去就失望了,因为阿凤正在打哈欠——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换来皇子皇女们的一阵窃笑。
阿凤发现范文尚在看自己:“那个,老师,您接下来要教我什么?”她还是报着一点希望的,好不容易能有个入学的机会,她还真的想学点什么。
学的东西多了,人就会更聪明,能做更多的事情。
范文尚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他是一个有耐心的好老师,所以他决定再换个方法教导阿凤:“殿下,臣再为殿下讲个故事,所谓的吃苦……”
阿凤听到这里知道此人和自己较了真——但是看范文尚此人也不像个坏人,只能说有些迂罢了。
她想起江铭还在家中,学不到东西在学里浪费时间,哪如回去多陪一会儿江铭呢?万一江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自己,肯定心里会很高兴。
想到就做,她伸手一拍鲁柔柔和郑小侯爷,不用说话一个眼神过去,那两个早成了逃课祖宗的人物马上明白过来,把一动未动的书箱提起:三人一起站起来,一起对着范文尚弯腰施礼,然后一起向门外走去。
☆、813。第813章 解惑(一)
满屋子一下子就鸦雀无声了。
范文尚今天并没有打算真正的教授什么,因为皇子皇女们所学的程度不一样,所以他想先了解一二再说;今天他就是想好好的开导阿凤一番,让其知道她在孝道上犯了大错。
所以那些皇子皇女们轻声的说笑,他并没有理会;多年来教导贵族子弟的他,深知严加管教对他们是不管用的,还要用对法子才可以。
那都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阿凤。如果阿凤一直不知道她有错,不知道她错在何处,就是学问再多她也不会是一个好人。
他范文尚的弟子当然会是一个品行良好之人,所以他定要让阿凤知道自己错了,他有这个信心:他教过太多的弟子了,有很多法子可以让这些人迷途而知返的。
那只能说,他的那些弟子没有一个是阿凤。今天他遇上了阿凤,所以他就眼睁睁看着阿凤带着鲁柔柔和郑小侯爷离开了!
震惊了好久,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门,颤抖着胳膊指向门外:“长公主她、她走了?!”
范文尚是当世的大儒,在朝中的官职虽然不大,只是个清贵的闲差,但是就算是皇帝也要敬他一声先生呢。
就算是太后也要称他一声老大人。不管多么顽劣的贵族子弟,在做了他弟子后都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因为他们的父母都知道要请他做老师有多难,所以严命那些顽劣子弟要乖一点儿。
所以,范老先生还是第一次被人放了鸽子,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才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五皇子咳了一声:“皇姐家中有事儿——她也没有入过学不知道规矩,可能认为今天只是来知会一下,认识认识老师。老师,江国公身受重伤还未醒过来,皇姐也是心中焦急。”
他给阿凤打了圆场,也给范老夫子找了台阶。不管如何话,总算还是能说得过去,但是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阿凤自从第一天之后就再没有来过。
皇子皇女们的课可是皇帝下得旨意,老师也是皇子皇女们正经拜过的:尊师重道啊,皇子皇女们就算是娇纵些,也不敢对范老先生如此的无视,因为会换来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
范老夫人的脸实在是下不来了。他真的没有说一句重话,他向来认为要收到效果就不能训斥,一定要有耐心的劝导。
可是,阿凤连劝导都不听,连他的人都不见,摆明了就是不肯认他这个老师了。
第三天,范老先生想了想给太后知会了一声;但是第五天,阿凤依然没有来——这个时候有明确的消息,江铭已经醒了过来,身体并无大碍。
范老夫子忍无可忍,在第六天终于去见了皇后。皇后好生的向范老夫子赔了不是,让范老夫子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再重新等。
第七天、第八天……直到第十天了,阿凤依然不见踪影!范老夫子虽然不爱笑但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此时却再也按捺不住去见了皇帝。
范老夫子知道太后找过阿凤,也知道皇后连宣阿凤三天进宫,更知道皇帝训斥了阿凤还特意下旨让她必须乖乖学东西。
但是直到十五天阿凤依然没有来上学。范老夫子想去找阿凤——他的好胜之心也被挑了起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位学生。
只是他去找阿凤岂不是示弱了?要如何才能让阿凤乖乖的回来学习呢?范老夫子这两天多白了好几根头发:想不到法子愁的啊。
太后宣了范老夫子去,她想要在明天晚上好好的和皇孙们聚一聚,到时候请范老夫子当场考较一番皇子皇女们。
范老夫子一下子愁容尽去:“知耻而后勇。好法子,太后果然是真心疼爱长公主啊,可惜长公主太过、太过……”他不能直言阿凤之错,所以拜倒在地上:“臣定当让长公主成为当世贤公主。”
太后宽慰的笑了起来:“知哀家者,范老先生啊。”她这次一高兴也尊称了一声先生,可把范老夫子听的骨头都酥了三分,更要把阿凤教导好以报太后的知遇之恩。
晚上的御花园里灯光通明,皇子皇女们、郡主亲王们,还有一些大臣家的子女们,总之大楚京城的年青才俊们是齐聚一堂。
阿凤打着哈欠:“坐在这里吹风,哪里有回家写字好玩儿?”她被太后、皇后和皇帝三人训过后也是气不过——那个范老夫子不教她东西,她还不能自己学了?!
她如今在临贴,每天都很认真,且因为进步不小被江铭等人很是夸了几句,连鲁大王爷都凑趣要了一张阿凤的字走,让阿凤这几天的兴趣高涨。
江铭拍拍她的后背:“一会儿就会入正题儿的。你一个人就能如此的兴师动众,偷着乐吧。”他看到范老夫子坐到太后下首后,便一下子明白今天的宴是为何而宴了。
阿凤点点头托起下巴来:“他不会当众再来教导我一番吧?我可不保证不会当场翻脸。”
江铭沉静的很:“嗯,我想太后她老人家很高兴你能当场翻脸的。”
“哼。”阿凤生气了,岂能做让太后高兴的事情?她眼珠转了转:“嗯,不翻脸我就对付不了一个老头儿了?迂的那么过份,我都对付不了,我还是什么宁国公主!”
江铭一笑转头和郑小侯爷说了几句话,目光却在众人身上不时的扫来扫去:大半的人都是不知为何而来,但显然有几位皇子和皇女是知道的。
比如说五皇子。
范老夫子终于说要考较了,出乎江铭和阿凤预料的是,他居然第一个就点名了阿凤——原本他们都认为怎么也要走一下过场,两三人后才能轮到阿凤呢。
“上一次的故事殿下没有听完,臣再为殿下讲完,然后请殿下回答我几句话可否?”他不笑只是因为本性,语气还是极为温和的。
阿凤点头,就听着范老夫人把那两块石头的故事又讲了一遍,然后不等老夫子发问,她就欠了欠身子:“先生可否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有一事不明要先请教先生可以吗?”
范老夫人点头:“当然。”为人解惑是为师的本份,他怎么可能推脱,并且他最喜欢的就是回答学生们的疑惑。
☆、814。第814章 解惑(二)
皇后看太后要开口了,便轻咳一声:“阿凤,有什么话直接请教先生就是。”
阿凤一笑:“女儿去去就回,母后请稍待。”她也不等其它人再开口,提起裙子就跑了——皇帝只好看向江铭,但是江铭也是一脸的茫然。
江铭真的不知道阿凤要做什么,所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能做的只是轻摇头;至于被这么多人看着,他脸不红气不喘的低下头来,居然假装有些害羞,弄的鲁柔柔差点一脚把他踹出去。
好在阿凤很快就回来了,而在她的身上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抬着一块厨房里用过的旧菜板。
因为用的时间有些长了,厚厚的菜板中间已经完全凹下去了,而刀痕更是纵横交错,根本就数不清楚。
阿凤让人把菜板放在地上,先对范老夫子施了一礼:“请问先生,此菜板到如今何止是千刀万剐,可是为什么它依然不能被人所膜拜?”
“这种苦楚什么时候能结束,结束之后是否如先生所讲,它终能得到它所该得到的一切?”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眼中全是迷茫之色。
范老夫子看着菜板深深一叹:“故事只是讲一个道理,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可以套用在任何事物上。这一点,是臣错了。”
“所选故事不对,让殿下生出迷茫来,的确是臣的不对。”他起身对着阿凤施礼,反倒害得阿凤又还了半礼——他可是阿凤正经拜过师的人!
范文尚就是范文尚,错了就是错了绝不会狡辩,且还能向阿凤认错,倒真的让阿凤和江铭等人对其生出好感来:他是迂了一点,但绝非坏人。
因此阿凤对于捉弄他生出愧意来,深深施礼:“是学生顽劣居然想出这个法子来捉弄先生,还请先生莫怪。”
范文尚立刻看了一眼阿凤,他是相当的意外:顽劣的学生他见多了,如阿凤这般捉弄的人也不是第一个遇到;可是现在赔礼的阿凤又哪里是个顽劣之人?
他微微一皱眉头,难道这个聪慧的长公主,是自己误会了她?但是她对皇上、对太后的态度的确不妥当,在孝道来说是大错啊。
皇帝咳了几声,想要说点什么总感觉说什么都解不了眼前的尴尬,便只好再咳几声;至于皇后也是如此,她也只能瞪一眼阿凤,然后起身向范老夫人欠了欠身子。
倒把范老夫子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称不敢:他哪里能当皇后一礼?
太后没有想到阿凤居然如此解了眼前的一局,本来她认为让范文尚以那天未上完的课开始,能让阿凤大大的丢个脸。
按着阿凤的脾气来说,所有敢算计她的人,她都会双倍、十倍的奉还;到时候只要阿凤对范文尚无礼,她就可以明正言顺的管教阿凤:帝后都不能说个不字!
但是阿凤弄了一个菜板出来,反倒让范老头儿自己先认了错,这让太后心中有些恼火:你一个做老师的,连一个学生也收拾不了,要你何用!
皇帝那里已经开口让范文尚再考较皇子们的学业,也就是说要把阿凤轻轻的放过了:太后今天晚上就是为了阿凤才会大宴才俊们,如果就此放过阿凤,太后岂不是白破费了?
太后轻轻一笑:“阿凤向来聪慧,这些日子跟着范老夫子更是有所长进,哀家甚是欢喜。”她一开口,大家只好闭上嘴巴听她说完。
“来人,赏。”她抬手一挥,吕有寿就把准备好的绣囊奉向阿凤,这是今天晚上早就说好的彩头儿。
太后看着阿凤收起了绣囊来:“阿凤啊,刚刚那只是第一课的内容,也太过简单了些。嗯,你这孩子去学习,也不是让你去寻夫子的错处,以后不可如此了。”
她轻轻教训了一句阿凤就把此事放过了:“哀家这里有几个问题,就先问问阿凤。”她说到这里看一眼其它皇子皇女们:“好好听听你们皇姐的回答,然后一会儿哀家也要听听你们的答案。”
听上去太后真的是个疼爱孙女,且还很公正的皇太后:看,多少还是给范文尚出了一口气的嘛。
阿凤倒并不意外。她不会因为这些日子太后给她的好脸色太多,就把太后当成了自己的皇祖母;哪怕这个皇祖母在她犯错的时候,并没有疾颜厉色呢,她也深知太后并不是出于疼爱她。
有句话叫做爱之深责之切,如皇后上一次叫她进宫,可把她训的不轻;因为阿凤不去好好的听范文尚的课,皇后认为阿凤是真的不上进。
真爱一个人不是什么都娇纵她,而是在她做错事的时候告诉她错了;太后却在她做错事情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做错了,反而让她不必太过担心,学东西本来就要慢慢来。
太后如果不是为了找她的麻烦,那这十几天来太后就真病的不轻了。现在,阿凤倒是松了口气,因为太后终于正常了不少。
皇后和皇帝也微微坐正了身子,他们对视一眼自然也是在等太后会问什么;他们本来的担心在此时反倒放下来不少:只是问阿凤几个问题,再怎么样也不能算是大事儿。
至于阿凤嘛,如果答不上来以后知道好好学东西,予她来说倒真是好事儿。
范文尚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来抱拳:“臣请罪。皇上把皇子公主们交给臣来教导,可是臣却没有做好——长公主入学时日太短,怕是答不上太后的题目。”
阿凤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入学嘛,她怎么可能学过东西?本来范文尚只是想让阿凤知耻,但是今天他却先知了耻,因此在发现太后居然备了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