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口,阿凤更没有了退路:她现在是代表大楚的宁国长公主,如果此时站起来承认自己什么都不会,丢的人可不止是她自己的,还有大楚的。
且,阿凤也不喜欢做丢人的事情,尤其是在对方有算计的时候,她还要配合对方去丢人。
江铭吃了一杯酒看向铁瑛:“宫里不知道阿凤自幼的遭遇吗?”
阿凤自幼无人理会,不要说是琴棋书画了,就是针线女红之类的,都难以拿到台面上来。
这样的安排,对阿凤而言几乎就是等于孤竹国人要看阿凤的“热闹”:什么宁国公主,居然半点东西都不会,大楚的皇室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
铁瑛抿着唇:“我也不清楚。写信的时候当然不会写阿凤当年的事情,回来后我也没有机会和父皇、母后详谈。”
“我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还有什么‘比试’在。”他皱起眉头来:“分明就是在针对阿凤,这是谁的主意?!”
他的目光扫过了坐在皇后身侧的霞儿,回头看向阿凤:“我去对父皇说……”
阿凤微微一笑:“不必了。而且你说了也没有用,众目睽睽之下,我丢的起那个人,可是大楚也丢不起那个人。”
皇帝此时也看向了阿凤:“你母后当年的琴可是天下一绝,当真是弹上一曲会绕梁三日。今天,朕想看看你的父皇都让人教了你些什么。”
“有没有你母后当年的风采。”他说完大笑了几声看向皇后:“鼓,却不是大楚所长,怕是听不出大楚的味道来。”
皇后微笑:“皇上这样说话岂不是有意抬高我们孤竹,也不怕阿凤笑话你。大楚的音律当世闻名,我们正好来领略大楚不同与我们的鼓曲。”
鼓,在孤竹是常见的乐器,就是一般人也会敲上几下的。
欢声笑语中,逼阿凤以鼓应战的意思冲淡的仿佛没有:就像没有一个人有恶意,仿佛一切都只是大家想要和阿凤亲近的缘故。
☆、266。第266章 应和
铁瑛没有来得及再开口说什么,宝宁和玉宁已经更衣带着人出来了。
玉宁她们是有备而来,不但有舞衣且有宫人相随:不管是鼓乐还是舞技,相信她们早已经烂熟于胸。
阿凤却是仓促迎战,不但自幼没有学会什么音律,更不曾习得舞技在身:她母后所擅长的琴,不要说宝宁她们不同意相比,就是同意阿凤也是半点也不会。
这是一场根本没有悬念的比试,还是借着给阿凤接风洗尘的名义,实际上就是给阿凤下马威,且让其在刚入孤竹国第一日,就在其京城所有贵勋千金们面前丢尽脸面。
之后,在孤竹国内还有谁会把阿凤当成一回事儿?
鼓声已经响起,短促而有节奏的鼓乐,伴着宝宁和玉宁的舞姿,可以说是赏心悦目的:如果没有其后的险恶用心。
鼓,的确比起琴等乐器来更有力,而宝宁和玉宁也有意要让人知道,她们孤竹国女子可不是大楚那样弱不禁风的女子。
所以,她们极为卖力,一曲而终时两人已经汗透衣衫。
没有长袖,也不是霞帔,这样一曲鼓舞还真是让阿凤和江铭领略了孤竹的不同:这里的女子,都那样的英气勃勃,不只以柔为美。
“宁国公主殿下以为如何?”李龙儿站了起来,对着阿凤举了举杯:“我们孤竹国的鼓乐希望没有污了殿下的耳朵。”
她看一眼江铭:“不知道殿下又要让我们欣赏什么样的大楚之曲?”在所有的孤竹国眼中,刚刚那一曲已经赢定了。
因为,这里是孤竹,这里以雄壮有力为美。
如果换作是在大楚,怕是要以那种柔若无骨舞姿、细柔如雨丝的乐为美了,那说不定就是阿凤赢了。
可是,李龙儿不知道,不管是以什么为美,阿凤懂的都太少了,赢面几乎是不存在——这一点,宝宁和玉宁是极为清楚的。
所以她们才能很大方的走过来,对着阿凤拜下去请阿凤指教。
就是因为此时她们越是高看阿凤,越是夸奖阿凤,越是尊重阿凤,一会儿阿凤才会越丢人,越无地自容。
阿凤缓缓站起来,缓缓的鼓掌:“好曲,好舞。”她看着宝宁和玉宁:“鼓以力而称著,最能激昴人心。”
她没有说宝宁和玉宁有什么不好,只是欠了欠身:“那我去准备一下。”她看向皇帝和皇后:“只是,还需要一点人手,还请陛下允他们进宫配合。”
皇后闻言挑起眉头来:“这个时候再宣人进宫怕是来不及,殿下要不要换个曲目,或是让宫人配合殿下?”
“也不过是大家高兴一下而已,劳师动众的却不必了。”她的话音落下后看向了皇帝:“圣上您看?”
李龙儿扬声道:“回皇后的话,臣女认为难得有机会能赏大楚之音律,请皇上和皇后成全。”
她认为阿凤输定了,再多的人来,也演不出孤竹女子鼓之舞的英武有力来。那为什么不让阿凤输个心服口服?
皇帝闻言笑道:“龙儿这话倒合朕之意,但皇后所言也有道理,不知道人在何处,如果太麻烦的话,也不过是大家高兴高兴,就不必了。”
阿凤看向铁瑛:“太子殿下知晓人在何处,也不过是盏茶功夫,没有什么麻烦可言。”
江铭的亲兵当然不会真正的离开江铭,而在孤竹国内,江铭也不想引来什么误会,但又出于安全考虑,亲兵的所在只有他、阿凤及铁瑛知道。
铁瑛点头:“不麻烦的,少顷即到。”他看向阿凤,不明白此时唤江铭的亲兵来做什么。
那些都是上阵杀敌的人,让其出现在国宴上弄音律,当真就是为难那些人:阿凤不通音律,那些人更加不懂音律。
阿凤报以一笑:“麻烦太子殿下了。”
她说完对着皇上和皇后拜下去:“只是还要麻烦宫中为我准备一下,我需要一面大鼓。”
阿凤说完后抬起头来:“凤在大楚之时,父皇就要寿辰了,凤准备的寿礼此时已经无法送到父皇面前。”
“就借陛下之宴,就借今日的高兴,凤为远在大楚的父皇送上早就备好的寿礼——一首鼓曲。祝大楚和孤竹永为兄弟、国泰民安!”
皇帝盯着阿凤:“好,好,有女如此还有何求?朕羡慕你父皇啊,他能得你母后,还能有你这样一位女儿。”
“准奏,为宁国公主备齐她所需的所有东西,朕要代宁国公主的父皇听一听。”他连连点头:“没有想到,你父皇把你教的如此之好。”
皇后笑道:“我们一齐祝孤竹和大楚都国泰民安。”
阿凤下去换了衣服,并不是宝宁她们的华裳,只是一身劲装打扮,看上去十分的利落干净。
除了一面大鼓之外只有十几面小一点的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些站在鼓面前的军士,也都是很平常的武生打扮,一样没有着献舞应该穿的彩衣。
阿凤站在了鼓前面,她看向了坐着的江铭。
这是她和江铭秘密准备的,本来是想献给她的父皇,能得到父皇的亲口应允让他们能早早大婚。
不想今天却在宝宁等人的相逼下,她在异国他乡要奏起这一曲来。
江铭对她微微的点头,认为阿凤定能压着宝宁等人,因为这一曲是为他和阿凤两人奏起的,是为了他们能在一起而奏起的。
不管是初衷还是现在,这一曲的真正的用意都没有变。
阿凤合上了眼睛,然后举起鼓棰来用尽力气敲了下去,鼓声如同惊雷一样响起!一声之后,十几面鼓相应,节奏快的让人心跳都要变快了。
什么叫有力?!这才叫有力!十几个亲兵手下的鼓,每一下都带着力道之美,都带着雄壮之音——落在人的耳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自古多征战,”江铭忽然弹剑而唱:“由来尚甲兵。长驱千里去,一举两国平。按剑从沙漠,歌谣满帝京。寄言天下将,须立武功名。”
他的声音居然穿透了鼓声,又和鼓声形成了莫名的韵律,应和之间更添鼓曲的雄壮。
☆、267。第267章 一个足矣
江铭岂会让阿凤一人面对玉宁宝宁的挑衅,当然要和她并肩为战:在这一刻,在他用诗与阿凤的鼓曲应和之时,输与赢忽然间在他们心中不重要了。
四目相对,阿凤的眼中只有江铭,江铭的眼中也只有阿凤。在他们的心中,有的是他们在一起的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们的初相遇、相识,他们一起面对太后、德贵妃还有天福等人的谋算,他们为了要早日大婚,秘密的在城外练习鼓曲。
今日的鼓曲孤竹国的人会不会接受,能不能欣赏都不重要,就算他们献上此曲能不能得到大楚皇帝的圣旨大婚也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拥有了这首曲子,还有因为这首曲子而拥有的那些回忆。
阿凤和江铭都陷在了狂热中,一人用出全部的力量与热情在奏响此曲,一人用尽深情疑视着对方曼声而歌——因为这是他们的曲,只属于他们的曲子。
阿凤等到他唱完,两声鼓响,鼓的节奏又变了,就如同是一场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鼓声小了一些,但是鼓点密集的让人听着生出了喘不过气的感觉。
鼓声再一变时,不但是激昴且有了欢快,仿佛是千万将士在欢呼他们的胜利。
阿凤一挥鼓棰,鼓声再次低了下来,欢快声和刚刚的胜利之喜已经不同:“高歌向天天相应,纵声唤地地有灵。”
她却不是长声曼喝,几乎是和着鼓点一字一字喝出来,带着贲烈、带着刚强:“曾经刀山驱猛虎,几度火海战飞龙!”
阿凤的眼睛是亮的,阿凤的脸上是亮的,她的整个人已经和众军士形成了一个整体——不要说是刚刚的宝宁等人,此时以气势而论,这十几个人天下可以称雄!
扯着嗓子一声一声的断喝着,阿凤的心中已经完全沉浸到了曲子当中,也沉浸到了江铭与她的情感之中:“杀敌千里尽雄风,长枪剑下敌血腾。何当重归京城路?再为盛世除奸雄。”
阿凤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时,正好也是鼓声最终的一声巨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没有一点声响。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着立在大鼓旁边的阿凤,没有一个人动,也没有一个人开口。
阿凤说,鼓是最有力的,最能激奋人心的。
宝宁和玉宁刚刚的鼓曲与舞,的确很有力,但那并没脱出宫廷舞与曲的范围去:再有力,也只是在华美之中体现着一点力。
说到雄壮,却是半点也不搭界的。
阿凤没有舞,亲兵们也没有舞,可是他们挥下鼓棰的时候,那种力道之美已经在众人的眼中是一种舞了。
倒不是阿凤不想舞,而是她不通音律而找人写了曲子练习,对她已经是很难的事情,再习舞怕是会弄巧成拙。
所以,阿凤只习曲,也只习了这么一曲。
“啪,啪,啪”声响起,皇帝站了起来:“雄壮!威武!朕没有想到,这样一首曲子会在一个女子的手中奏出来,好,好,不愧是人中之凤。”
不需要再说什么,皇帝一句话就已经定出了输赢来,没有半点的悬念,也没有人质疑。
阿凤放下鼓棰时,发现自己的双臂几乎要抬不起来了:刚刚在奏曲时,她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用力过猛了。
“皇上过奖了。”她大大方方的施礼,大大方方的站起来:“我自幼就没有学什么音律,因此除了这一曲要献给我父皇为寿礼的鼓曲外,其它的什么都不会了。”
她说到这里一笑摊手:“如果刚刚宝宁公主要比弹琴之类的,我也只有低头认输的份儿。”
没有赢的时候,她如果这样说只会引来众贵女的鄙视;但现在谁也不会鄙视她,反而不少人都认为阿凤直率的可爱。
因为,不论在哪个世界,只有赢的人才有资格说低头服软的话:因为输的人或是被人们认定了会输的人说出来,换来的唯有嘲笑。
阿凤没有再给宝宁等人发难的机会,她大方的说出自己不通音律来:再比,那就是宝宁等人欺人太甚——那些贵女们会看到这一点的。
皇帝轻轻摇头:“有女如阿凤,一个足矣;有曲如此,一个也足矣。”
阿凤再三谦虚了一番,然后才转身回席坐下。
铁瑛正看着江铭发狠:“这什么偏让你小子抢先一步到了大楚的京城呢?!”唉,这样的奇女子,他铁瑛还能再遇上一个吗?
他真的很怀疑,所以就很嫉妒江铭的好运气。不过,他同时很开心,因为这个奇女子是他的妹妹。
皇后笑着拍手:“果真是绕染三日!来人,取本宫的如意来,本宫要送给宁国公主。得闻此曲,一生无憾。”
宝宁和玉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那柄如意是她们早就看上的,但是讨了好久,哄了皇后很长时间皇后都没有松口。
因为,那也是皇后很喜欢的一柄如意。可是,今天皇后却送给了阿凤。
“宝宁和玉宁也有赏。你们的曲子和舞都极好,而且还是你们的提议才让皇上和本宫有幸听到世上有如此雄壮之曲。”皇后看向宝宁:“你们姐妹如今可心服口服了吧?”
玉宁咬唇:“宁国公主之曲,我们姐妹的确不敌。但心服口服,却还差了一点点。”只会一曲,刚刚她听阿凤亲口说出来的,除此之外阿凤什么也不会了,让她怎么服?
输的太憋屈了。
如果她选了琴、选了筝,现在阿凤早已经成为她们的姐妹的手下败将。
可是皇上都开口了,她们不服的话还能比什么?比诗词,听阿凤刚刚所吟的诗,她们哪里敢和其比诗词呢。
江铭闻言笑道:“正是大家高兴的时候,两位公主殿下还想再比下去,也是为了让皇上和皇后更高兴罢了。此也是我们宁国殿下的意思,我们接着来。”
避是避不开的,那倒不如迎上去。
“为了更有趣些,我们不妨下点小注。”他看向阿凤:“殿下以为如何?”
阿凤点点头:“正和我意。刚刚那一局是宝宁公主开的口,这一局就由我来决定比什么吧。赌注嘛,就赌我们名下的封地好了。”
“助助兴嘛,两位公主以为如何?”她笑吟吟的看着玉宁和宝宁。
☆、268。第268章 醉酒
阿凤不是孤竹国的人,自然在孤竹国也没有什么封地:就算是有,给了玉宁她们阿凤也不会眨眼睛的。
因为孤竹国的封地,就算是她阿凤的也只是名义上的,除非她嫁给铁瑛。所以,就算是牡丹在这里,也不会拦着阿凤和玉宁她们打赌的。
而玉宁和宝宁不同,她们名下的封地却是实打实的,如果她们输了阿凤是拿不走,可是阿凤可以送人啊:送给铁瑛那也是一份大礼,相信铁瑛和皇帝都会很高兴的。
做皇帝,哪个不喜欢属于自己的土地多些更多些:分封出的只是格于规矩或是没有办法,能收回来自然是正中下怀。
送给铁瑛和送还给皇帝没有区别的。
阿凤眨眨眼,看着玉宁笑的很好看:光脚的永远不怕穿鞋的,你们不就是想给脸打嘛,那就放马过来吧——只要你们输的起。
玉宁盯着阿凤的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才道:“殿下的封地在大楚,不在我们孤竹;而我们的封地在孤竹并不在大楚,不论谁输谁赢,最终这个赌注是无用的。”
“我们姐妹不可能到大楚去生活,而殿下嘛;”她说到这里抬头看一眼铁瑛:“此时还不是我孤竹的人,所以也不能当真接收我们姐妹的封地。”
江铭没有作声看向了铁瑛,在他一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拉铁瑛下水,此时到了铁瑛开口的时候,他可不会给铁瑛脱身的机会。
铁瑛抚了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