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筱冉这话说得有几分真假,起初她不过是为了自己查看账目方便,才让把阿拉伯数字,和那套现代的借贷记账法交给他的。而实际上,出于私心,夏筱冉是并不希望这种记账方式流出去的。
自来到这个世界,夏筱冉就在想,这原本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它有自己的时代背景,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她无意去改变什么。
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小心闯入的人,而她的到来已经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所以,真正的夏筱染死了。她不会研制火药,也不会发明火炮,她不过是尘世间一名穿错时空的普通小女子,并没有肩负改造这个世界的使命,而且她也不想让这个世界因为她而改变什么。
所以,既然回不去,她就努力让自己融入到这个世界里去,努力融入这个世界里那个属于她的角色,相府的千金,沈墨宣的娘子,天水楼的掌事人,她就是夏筱染,夏筱冉就是夏筱染。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接着喜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姐,你歇了吗?”
夏筱冉下床,走到门口打开一小隙门缝,问:“有什么急事?”
喜鹊见夏筱冉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知道她还没休息,又往屋里头瞅瞅,见沈墨宣没有跟过来,便压低声音,小声道:“上回你不是让我打听那个事儿吗,我今天听到一个大消息。”
“事?”夏筱冉这阵子忙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回让喜鹊打听沈竹轩的事,她心虚地一回头,见沈墨宣又坐回桌前勤勤恳恳地替她抄起账本来,这才打开门,轻手轻脚地拉着喜鹊找了个墙角说话。
喜鹊一脸古怪地盯着她,嘀咕着抱怨道:“小姐,怎么咱们每回都跟做贼似的。”
夏筱冉瞥了她一眼,道:“要不然就请你家姑爷,一起来听听你跟人家刨墙角听来这些八卦?”
喜鹊听了立即一顿摇头,这沈家管教下人比夏府还要严厉,说主子长短的罪可不小,看上回那丫头就知道了。
“都听来了些什么,赶紧说。”
喜鹊绞绞手绢,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这事,我也不确定是真是假,都是从二夫人房里的丫头那听来的。”
原来,自从喜鹊知道自家小姐想知道沈竹轩的事情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触二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想着法子跟她们混熟脸。那天也巧,刚好让她撞见二夫人屋里的一个小丫头被厨房里头的掌厨教训,那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喜鹊最看不得,于是她就上前替小丫头说了几句好话。
喜鹊这丫头平日虽然叽叽喳喳话痨,但却是个见面熟,素来不爱摆架子,也爱与人亲近。夏筱冉的背景,沈府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加之如今她掌管了天水楼,地位自然不可小窥。身为夏筱冉的嫡亲丫头,掌厨平日也对喜鹊礼让三分,她来说情,他又怎么敢不赏这个脸。
也因为这样,喜鹊和那小丫头成了姐们。夏筱冉每日到天水楼去了之后,喜鹊就去找小丫头琳子磕嘴。也算是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回还真让她得了一个关于沈竹轩的消息。
原来小丫头琳子的娘正巧是沈竹轩小时的奶妈,听说沈竹轩在十岁那年,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夜里头哭着叫娘亲哭醒的,一开始沈老爷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还特地请了一位有名的道长回来作法。谁知最后治好沈竹轩这个怪病的,不是那位道长,而是沈墨宣的娘,顾清蓉。
“你是说……沈竹轩十岁的时候,不认他自己的娘亲,反而,反而叫夫君的娘亲作亲娘?”夏筱冉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能消化这其中复杂的母子关系。
喜鹊点点头,继续汇报道:“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沈老爷做的事情。”
“公公?”
“是呀。”喜鹊歪着头,似乎对此也很困惑,“据说当时沈老爷打了竹轩少爷一巴掌,然后令人将竹轩少爷的寝具从二夫人院子里搬了出来。”
“这……”夏筱冉还真是迷糊了,她公公这是唱的哪出戏呀?
最后,喜鹊说出了故事的结尾:“之后竹轩少爷就一直住在了竹潇苑。但,听说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公公让竹轩搬出他娘的院子,难道二娘就这样答应了吗?”夏筱冉可不相信秦玉梅会这样放任自己的儿子离开自己身边。
喜鹊马上回道:“当然没有,听说当初二夫人每日都在沈老爷面前哭得呼天抢地的,就是想让竹轩少爷回到她身边来。儿子不认自己,管别人叫娘,就已经够让人伤心的了,这会儿沈老爷还要把竹轩少爷从她身边弄走……据说,那阵子二夫人好长一段时间都失魂落魄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了,这个家还是沈老爷说得算。何况,姑爷也是十岁的时候,离开他娘亲独居的。”
也是,在这个遥远的封建国度,女子就算再如何强势,在自己的夫君面前都要低下一头,小事可以闹腾,可以胡闹,遇上大事,就只剩下低头说是的份。在皇宫里,皇帝若是让妃子把自己刚生下来的亲骨肉交给别的妃子或是皇后养育,她们都不得不从,放他们出去独立生活又算什么。
只是秦氏真的很可悲,丈夫守不住,儿子也守不住。夏筱冉想,如果把她在逐月的生活编成一本书,那第一悲剧人物的宝座,一定是秦玉梅的。
“小姐,你听了这事,有没有觉得哪里很奇怪?”喜鹊古灵精怪地瞅着夏筱冉,语调都变得神秘起来,“我听到这事的时候,当时只觉得很惊讶,有点懵,但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所以才急着来和你说这事。”
夏筱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是有点古怪。”
整件事情听下来,觉得奇怪的地方有很多,可是又说不上究竟奇怪在哪里。是沈竹轩的那场怪病?还是沈老爷对这件事情的反应?亦或是,哪一个还没有被她们抓住的点?
“少夫人。”
两人都在想这件事情,一时没留意到,外屋一个丫头走了过来。
“少夫人,竹潇苑的净棋在前厅里候着,说是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这个时辰?”夏筱冉看看屋外初降的夜幕,有些奇怪。
虽说也才吃过饭一个来时辰,但这古代人没什么夜间活动,天一落黑,基本上就到了该上床歇息的时候了。净棋过来请她去竹潇苑,就一定是沈竹轩的主意。这个时候还让她去,他真是比她还不知道避嫌。
不管如何说,她和沈竹轩相处的一向不错,就算是要拒绝,也要当面和净棋说清楚才是。
这么一想,夏筱冉就领着喜鹊往前厅里去了。
“少夫人好。”净棋一见夏筱冉出来,就笑眯眯地露出了一口白牙。
夏筱冉也对他笑笑,问道:“净棋你这个时辰过来,莫不是竹轩有什么急事?”
净棋呵呵一笑,解释道:“少夫人莫担心,不是什么急事,是少爷的朋友送来个新鲜玩意,少爷知道少夫人您一定会喜欢,就让我过来请您过去瞅瞅,也好高兴高兴。”
“噢。”夏筱冉笑着,同他道:“那就请你向你家少爷说声谢谢,谢谢他一直记挂着我。只是今日太晚了,改明儿我再过去看看吧。”
净棋见夏筱冉要拒绝,赶紧劝道:“少夫人,您就跟我去吧。少爷知道您最近在天水楼一直很忙,一定累坏了,所以想让您借着这个机会好生休息放松一下。少爷还特地着人准备了您最喜欢的花茶和糕点,就只等着您过去。”
沈竹轩果然还是那样细心,每件事情都考虑的很周到,她若是这样拒绝,还真是有些不忍心让他白忙乎一场。
净棋见夏筱冉不若之前那样坚决,像是在犹豫,就立即趁热打铁地同夏筱冉道:“少夫人若是觉得时辰不早,和我家少爷单独相处惹人闲话,那便可以大胆的放心,少爷还邀了夫人和老爷,绝不会让人嚼了舌根说三道四的。”
夫人?夏筱冉问,“二娘也去?”她可不想和秦玉梅走得太近,那女人一纠结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净棋摇摇头,回道:“不是二夫人,是三夫人和老爷。”
夏筱冉瞪大了眼,居然是顾清蓉,而不是他的亲娘秦玉梅。
夏筱冉转过头,见身后的喜鹊也和她一样,一脸的奇怪,还一个劲地给她递眼色,让她去。
夏筱冉咬咬牙,回头对净棋说道:“净棋你在外头等我,我去换身衣服。”
净棋完成了任务,一脸喜色地退了出去。
“哗啦……”一声,夏筱冉身子里的八卦细胞,放闸了……?
☆、风景如画,和谐一家
? 夏筱冉跑进房里,见沈墨宣依然背脊挺拔,像模像样地坐在书桌旁挥毫洒墨。融融的烛光曳动着,映在他那张温润好看的脸颊上,晕染出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夏筱冉不得不承认,好看的人随便往哪儿一站,那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嘴角一弯,夏筱冉笑眯眯地走过去,她抽开沈墨宣手中的毛笔,挽住他的胳膊,扭扭那条水蛇腰,拖长音尾开始娇滴滴地撒娇:“夫君~”
沈墨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一招已经免疫了,“说。”
身子往沈墨宣身上靠过去,夏筱冉冲他巴拉巴拉眨眨眼,道:“竹轩那有个新鲜玩意,邀我过去看看,夫君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沈墨宣一笑,松开被夏筱冉挽住的手,提起笔,目光又回到了账本上,他道:“你既然已经应了下来,又何必再来问我。”
沈墨宣语气淡淡的,但夏筱冉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情绪。瘪了瘪嘴,夏筱冉再次抽掉沈墨宣手上的笔,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夫君,你在生气。”
沈墨宣没回答,只是将目光凝视着夏筱冉双眸,轻轻叹了口气:“娘子,你已经答应了他,再来问我的意思,换作是你,该如何?”
夏筱冉被他这一反问,有些语塞。如果换作她,她就拿根绳子把沈墨宣捆在床柱子上。让他大半夜的和别的女人见面,开什么国际玩笑!
夏筱冉咬咬牙,盯着沈墨宣眼瞳的那个自己,说:“那我不去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君子,她一个小女子,偶尔后悔一下,应该还是没关系的吧。
沈墨宣这才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墨色眼眸中含着一丝宠溺,“去吧,不然该有人笑话我小气了。”
夏筱冉双手搭上沈墨宣的肩,勾着他的脖子,又冲他眨眼,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道:“那我可都是为了你不被人说才去的哦!”
沈墨宣愕然,表情有点苦,有点冤,有点委屈,有点哀怨……
“夫君,要不你一块去吧,反正婆婆和公公也在。”夏筱冉突然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谁知沈墨宣却拒绝了:“不了,今晚本来有个约,想着回来陪你,就推了,这下倒是正好。”
“啊……”夏筱冉内疚了。她说沈墨宣怎么今晚怎么会这么闲,原来……
“夫君~”水蛇腰又开始了。
沈墨宣眼角弯起,双手扶着夏筱冉的纤腰,道:“娘子,还没到端午,你就偷喝雄黄酒了?”
夏筱冉一愣,反应过来后,瞪着沈墨宣,上去就是一脚,“沈墨宣!你才是偷喝雄黄酒的蛇!”
踹完这一脚,夏筱冉就丢下不知死活的沈墨宣,怒冲冲地杀到院外去了。
在外头等着她的有净棋和喜鹊。喜鹊那丫头,在一开始听说沈竹轩那儿有新鲜玩意时,夏筱冉就见她两眼发光,一副垂涎欲滴的小模样,所以决定带她一块去。
“走吧。”夏筱冉招呼两人。
“小姐。”喜鹊上下打量夏筱冉,得到一个结论,问:“你不是换衣服吗?怎么还是这一件。”
夏筱冉瞪她一眼,扭了头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丢出一句:“你家姑爷今天忘了洗,就剩这一件能穿了。”说完,也不理身后两人错愕的表情,甩头就走了。
等夏筱冉三人走到竹潇苑时,顾清蓉和沈叶泽已经到了,沈竹轩正陪着他们。夏筱冉站在不远处放眼看去,顾清蓉脱尘淡雅,沈叶泽玉树临风,沈竹轩清俊飘逸,三人立在小湖畔,有说有笑,还真像是幸福的一家子。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一幕,夏筱冉有点生气,替她家相公生气。
夏筱冉放大步子,快步走上前去给沈叶泽和顾清蓉请安:“儿媳给公公婆婆请安。”夏筱冉的声色清脆响亮,在三人轻浅的谈笑声中,显得颇为突兀。
声一出喉,夏筱冉也有点愣神,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心中躁动,迫不及待地想去打破那份和谐。
“哟,染染来了,呵呵。”沈叶泽的笑容像三月里的阳光,即使在夜幕中也令人觉得那是温暖的一角,让人亲切。
夏筱冉掩嘴笑道:“公公,你这么一唤,我倒不好意思站在这儿了。”
“哦?”沈叶泽偏头看向夏筱冉,那一脸求知欲煞是孩子气,口中的话却姿态老成:“愿闻其详。”
夏筱冉看看沈叶泽,又看看也将目光投在她身上的顾清蓉,笑道:“公公你跟婆婆在这一站,宛若一对璧人,谁往边上一站,那不都是显得多余嘛。看你俩站在这,跟一幅画儿似的,你再一叫我,我就感觉自己在这特别煞风景。”
沈叶泽哈哈一笑,和浅浅淡笑的顾清蓉对视一眼,朗声说道:“我就说宣儿最近如何变得那般爱笑,原来都是因为娶了个嘴上抹了蜜的娘子。”
在场几人皆是笑,而后沈竹轩走了出来。他今日的脸色不错,不若之前见他时的那般灰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好,他的两颊稍红,双眸在暗色中像盈盈碧波,耀着破碎的光亮,只听他笑道:“弟妹这一说,我倒也觉得自个儿有些多余了。娘,你说呢?”
顾清蓉的笑容绽开了一些,语调轻柔,没有半分气势地对沈竹轩训道:“胡闹。”说罢又走近他身边,拉拉他消瘦身子上那件单薄的白衣,语气带着几分埋怨:“这夜里头天凉,也不知多穿一点,病了可怎么好。”
顾清蓉这一番话说下来很自然,每个动作都浑然天成的如同每天都在重复。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夏筱冉实在无法消化眼前这个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的顾清蓉。
在夏筱冉的印象中,顾清蓉总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脱尘之人,她似乎从来不需要了解这世间的世事,她也不关心柴米油盐,好似从来不用和银子打交道似的。她的世界似乎只有沈叶泽走得进去,又或者,那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就连沈叶泽也只是一个能进去的过客而已。
每回见她和沈墨宣相处,夏筱冉总觉两人之间少了一点什么,而每回问起沈墨宣,他都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像是对这种相处模式已经习惯了,只说自有记忆起,娘亲就是这个样子。
如今回忆起来,夏筱冉突然想起来他们之间少了些什么——少了儿子的放肆任性,少了娘亲的唠叨啰唆,少了亲昵。
之前夏筱冉也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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