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源低声喊道:“柳迎风,咱们名医世家能有今天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名医世家?那是你们名医世家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当娘惨死在你那所谓的国公夫人的手里,而你当做什么都没有瞧见的时候;当我被四处追杀,流离失所的时候,你何曾承认我是名医世家的人?到了现在,你跟我谈恩情,谈仁义?你若是说恩情,说仁义,我做的事情恰恰是在还恩情,还仁义!”柳迎风冷声说道,拉下车帘,冷声吩咐道,“走吧!”
随行的侍卫强行将柳清源请到一旁,马车继续缓缓的驶动。
车帘轻动,柳迎风透过缝隙望着站在路边的柳清源,眸色幽暗。这是名医世家与柳清源欠他的,也是他是时候讨回了!
柳清源望着那马车绝尘而去,满脸的痛苦。如果知道他当年的一念之差会酿成今日的大错,那么他……
阮府之中,阮籍枯坐在书房中,他的面前摆着一封信。
“相公!”阮夫人进来,有些担心的望着阮籍。
“夫人,如今那个人要我们报恩……”阮籍低声道。
阮夫人一怔,“相公,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
阮夫人知道阮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如今那人明确的指出要阮籍报恩,阮籍不得不报,可是皇上,也对阮籍有恩!
阮籍叹了口气,一个是三十几年的主仆之情,一个是救了他的夫人还有儿子的恩情,他要如何抉择?
“老爷,太子派人来请老爷进宫!”周管家在外低声禀报道。
郁梅看了阮籍一眼。
阮籍将手按在那封信,低声回道:“回宫里来人,就说我身体抱恙,不能进宫!”
周管家赶紧应着。
郁梅低声道:“相公……”
郁梅知道阮籍已经做出了选择。
“夫人,你与翔儿是为夫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没有皇后与冷萍,就没有你与翔儿,那为夫的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况且你不是很早之前就想与为夫的归隐山林?如今或许是个机会!其实这天下,谁做皇帝,也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到底谁是皇室正宗,还是由皇室自己来解决吧!”阮籍低声道。
郁梅上前,紧紧的偎依在阮籍的怀中,点点头。
皇宫中,天冲听闻阮籍称病不肯进宫,便知道阮籍怕是不能再来帮他!
“太子,微臣早就说过,阮籍那个人靠不住!”刘焕趁机进谗言,“如今大敌当前,阮籍竟然称病不肯进宫,明摆着是想要造反!”
天冲望向李言贞,李言贞却低头不语。
这两年来,李言贞虽然还在礼部,可是早已经不管闲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直言敢谏的李言贞了!
“如今朝中可还有人可以出征?”天冲问道。
刘焕立刻不语。他是文官,出征打仗是武官的事情……
天冲幽幽的叹口气。
皇帝寝宫里,入夜,沉睡了一天的皇帝才幽幽的醒转。
“父皇!”天冲赶紧上前低低的唤了一声。
皇帝转眸,望着天冲憔悴的模样,低声问道:“可是战事有异?”
天冲低声道:“父皇,难道真的不能……”
“不能!”皇帝的面目狰狞起来,“冲儿,父皇这一生虽然做错了那件事情,可是父皇不后悔,若是回到当年,父皇还是会这么做,父皇没有你的胸怀,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别的男人的身旁!父皇知道这是为难你,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你来承担,可是这是父皇唯一的希望!”
天冲点点头,“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完成父皇的心愿!”
皇帝点点头,眼前又一阵模糊,慢慢的说起胡话来。
天冲赶紧唤了柳迎风进来诊治。
站在寝宫外,望着出出进进的内侍与宫女,天冲顿了顿,走向慧娴宫。
慧娴宫中,夜凉如水,惠皇后也没有安眠,确切的说,自进宫这二十五年来,她哪有一日是安眠的!?
“皇后娘娘,太子求见!”侍女进来禀报。
惠皇后点点头。
天冲进了寝宫,这一次他没有行礼,而是直接说道:“儿臣知道父皇欠了皇后娘娘,可是父皇爱了皇后娘娘一辈子,就算是皇后娘娘不动手,父皇也没有几日可活了,难道皇后娘娘就不肯放过父皇吗?”
惠皇后没有回头,“天冲,你可怨恨过你父皇?”
天冲一愣,低头不语。
“你母妃最后都没能进宫,她含辛茹苦将你养大,最后都不配进入这皇宫,难道你对皇上没有怨恨?”惠皇后回眸望向天冲。
天冲低声道:“我是怨恨,可是这是我娘选择的一生,我娘死的时候说她并不后悔!”
惠皇后缓缓一笑:“你娘是因为爱皇上,所以她不后悔,可是那个人心里什么时候有过你娘?若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为了龙子……”
天冲面色痛苦起来,“你别说了,你……”
“你娘,我,皇上,这一辈子都毁在‘爱’这个字上,所以做任何事情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惠皇后低声道。
天冲面色痛苦起来。
五月的时候,朝廷有了九王爷与司徒展宸的消息,原来两人躲去了一个十分遥远的海岛国家——鸢国。
进了六月,郝仁主动向附城发动了进宫,攻势势如破竹,不过三日,就攻陷了附城,直逼天城。
为了保护城内的百姓,也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七月,郝仁开始围城,围城一个月之后,天城富商纷纷出走,让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天城再次遭受第二波的打击。
同年十月,皇帝天邶再次昏迷不醒,柳清源带着御医跪在宫门外,请求给皇上医治。
惠皇后站在皇上寝宫外,望着柳清源,沉声问道:“柳国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请的大夫柳国公不能信任?他可也是你们名医世家的人!”
柳清源沉声道:“老臣知道老臣的医术不精,可是老臣服侍皇上三十年,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老臣想要为皇上诊治,也请皇后娘娘成全老臣的一番忠心!”
惠皇后冷声道;“既然如此,柳国公就请进吧!不过皇上需要清修,闲杂人等就不要进来了!”
柳清源赶紧应着,背着药箱进了寝宫。
寝宫中,皇上已经面黄肌瘦,神志不清。
柳清源前去给皇上把脉,这一把之下,也是脸色铁青。
皇上没有中毒的症状,是久病不治。
柳清源抓不到惠皇后的任何把柄。
柳清源给皇上扎针,可是皇帝还是没有清醒,柳清源这才知道这些年他的医术已经大大退步。
“柳国公如今可放心了?”惠皇后沉声问道。
柳清源久久没有说话,可是他拿皇后无可奈何,最后只得恋恋不舍的退下。
惠皇后坐在塌边望着皇帝,缓缓的说道:“我恨你,可是更恨我自己,若不是因为我,你们兄弟也不会相残,百姓也不会受苦,如今,是时候结束一切了,天邶,若是有来生,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
病榻上的皇帝仿佛听到了惠皇后的话,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放在身上的手垂了下来。
惠皇后坐在那里,轻轻的疏了一口气。
皇上驾崩之后,天冲在内外交困之下,毅然选择登基为帝,年号为冲,希望冲掉霉运,从新开始。
一年之后。
自从郝仁走后接近两年的时间,在这两年年中,郝仁一次家都没有回过。
郝家院子的葡萄树下,冷萍给紫霄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紫霆在跟着紫宸练剑。
自从紫霆开口说话之后,冷萍这才知道,原来紫霆不傻,他甚至比普通的孩子更聪明,更懂事。
紫霆两岁半才会走路,那时候紫霄已经开始上了学堂开始启蒙。
紫霆学会走路之后,就一直跟着紫宸学剑,照旧还是沉默寡言,不过冷萍已经慢慢的习惯了紫霆的沉默寡言。
紫霄的机灵劲儿里城闻名,两岁就会作诗,三岁会背《大学》,《中庸》,前不久更是女扮男装考进了严崇的文翰书院,差一点成为文翰书院历史上年纪最小的学子,后来严崇知道紫霄是女子,甚至要为她破格入学。
紫霆练着练着,突然停下。
“怎么了?”紫宸一怔,问道,“你累了?”
紫霆回眸望着冷萍,“娘,爹要回来了,爹要胜利了!”
冷萍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紫霆却再也不肯开口。
其实真正遗传到黎家女巫天分的是紫霆,而不是紫霄,上次紫霄在郝仁出事消息回来的时候大哭,也是紫霆拧了紫霄一把的原因。梨家的巫术向来是传女不传男,到了紫霆这一代,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全部遗传在紫霆的身上,这点令冷萍也十分的费解。
因为紫霆这句话,冷萍盼了一日,到了傍晚的时候,墨五真的来送信,天城的百姓大开城门迎郝仁入城,皇宫中的侍卫也造反开了宫门,迎接郝仁入宫,郝仁赢了!
“紫霆,你爹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冷萍上前抱起紫霆就狠狠的亲了一口。
紫霆十分淡定的抹抹小脸。
五月,郝仁派墨五送来消息,说是等天城的事情安顿好之后,就会亲自前来迎接郝氏与冷萍等人入宫。
郝氏正在给怡情的孩子喂蛋黄,听说郝仁已经攻下天城,进了宫,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就去给郝年上香。
“他爹,殿下终于为大皇子殿下报了仇,咱们的任务也完成了,若是你还活着,能看到这一日,该有多好!”郝氏望着郝年的牌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郝氏的话刚说完,就见木三吓得脸色惨白的跑了进来。
“干什么,见鬼了?”郝氏不悦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
木三喘了口气,慌声道:“老夫人,门外来了一队人,为首的那人说是咱们郝府已经故去的老老爷……”
郝氏一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大厅中,冷萍打量了面前的中年男人,就见他眸光迥然,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倒真的与郝蛋、石头有几分相像之处!
中年男人则打量了郝蛋与石头,问道:“你是郝蛋,你是石头?怎么,你们认不出爹来了?”
当年郝年在山里失踪的时候,郝蛋不过五六岁,石头与花儿更是一两岁,如今都过去了十几年,两人哪里还记得?
郝氏让丫鬟搀扶着进来,一眼看到中年男人,脸色便一变,她上前,紧紧的盯着男人,低声喊了,“石头爹,真的是你?”
郝年站起身来,望着面前已经徐娘半老的郝氏,点点头,“燕儿,是我,我回来了!”
冷萍瞪大眼睛,低声对郝蛋与石头说道:“真的是你们爹!”
郝蛋与石头也是满脸的不敢相信。
郝年说了进山之后的遭遇。
“当时看到了一只狐狸,本想着抓住狐狸剥了皮卖些钱给蛋哥儿交学费,谁知道一脚踏空从山上滚了下去就失去了直觉,当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艘货船上,是鸢国前来天朝经商的一对夫妇救了我,当时他们着急回国,我又昏迷不醒,只得将我带到了船上,就这样,我跟着漂洋过海去了鸢国。因为当时受伤,有些事情记不起来,我就换了一个名字,跟着那对夫妇走南闯北,最后在鸢国安顿了下来,没有想到这一待就是十几年,想不到就连当年的小石头也长大成人了!对了,怎么不见花儿?可是出嫁了?”郝年四处看了一眼问道。
郝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低声说道:“已经出嫁了,嫁去了蒙国!”
“蒙国?怎么嫁的那么远?”郝年满眼不解。
如今久别重逢,郝氏心中十分的激动,正待要回答郝年的问题,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了进来,抱着郝年的腿唤道:“爹爹,爹爹,这里不好玩,我们走吧!”
那孩子穿着一身宝蓝衣衫,脖子上带着项圈,眼睛明亮,乍一看,竟然有与石头有些相像。
那孩子的出现瞬间让大厅中刚刚热络起来的气氛瞬间冷凝。
“风儿,你要乖一点,去找你娘!”郝年的微微的有些尴尬,他抬眸,望向面部表情明显僵硬的郝家人,脸色逐渐的变得有些不自然,他低声道:“当初我记不起你们,后来那对商人夫妇见我老实可靠,就将他们的女儿嫁给了我……这是我的儿子,他叫做叶风……”
郝年让叶风将等在门外的女子唤进门来。
那女子身段窈窕,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秀气,十分乖巧的站在郝年的身旁,拉着叶风给大家见礼。
郝氏看着郝年与那个女人孩子站在一起,俨然一副幸福的模样,她的心里一紧,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初郝年在山里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拖着四个孩子求人在山里找了三天三夜,实在是找不到才死心,却想不到郝年并没有死,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国家,娶亲生子!
郝氏与郝年,当年并不是爱的多么轰烈,只是因为要抚养玦王殿下,两人才一起过活,相反,郝氏后来遇到梨九,那感情却是真的,只是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如今时过境迁,郝氏看到郝年拖家带口的回来,心里说不是难受,可是也说不上好受!
郝蛋是个直性子,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面露不悦,“爹,你怎么对得起娘,娘一个人将我们拉扯这么大,你竟然……”
石头也似乎有些抵触,一直沉默。
那女子的脸上立刻露出惶然来,她握紧了郝年的手臂。
郝年回身拍了拍那女子的手,望向郝蛋与石头,满脸的愧疚,“真的因为伤得太重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若不是前年再次受伤,我记起在天朝还有一个家,还有没有完成的任务,我……只是想不到,如今仁儿已经恢复了他的身份,而且就要登基做皇帝,而你们也长大成人了!”
郝氏淡淡的出声道:“好了,都别说了,石头爹,你们赶路也累了,还是先住下来吧,只是这衙门里小,就委屈你们住在后院了!”
郝年点头。
郝氏让木三进来带人前去安置。
郝年带着女人孩子离开。
郝氏望着郝年那挺拔的背影,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等梦醒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模样。
“娘……”冷萍上前握住郝氏的手。
冷萍也觉着气闷,想不到郝年竟然会拖家带口的回来,这让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的郝氏情何以堪?
郝氏挤出一点笑容,“我没事!”
房间里,郝氏坐在窗前,望着窗上的窗花,想起了与郝年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两人虽然算不上恩爱,可是毕竟也生育了三个孩子,尤其是石头与花儿出生之后,郝年许诺她要好好的过活,一起将四个孩子抚养长大,那时候两个人相互扶持,在一起的感情胜过任何的爱情,是亲情。可是如今,郝年又有了另外一个家!
“娘!”冷萍进屋,望着发呆的郝氏沉声道,“娘,你既然心里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将他们硬留在家里?看着不是更闹心吗?”
若是郝仁失踪几年然后拖家带口的回来,那她宁可郝仁不要回来!呸呸,她想到哪里去了!
“他也不容易,都快二十年了,他一个人在外面,有个女人照顾也好!”郝氏低声说道,“不管如何,他是郝蛋与石头的爹,这个家也是他的家!”
冷萍顿了顿,皱眉问道:“那娘的意思是,要一起接受那个女人与孩子?”
郝氏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不接受又能如何?他爱那个女人,他看那个女人的目光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娘……”冷萍不知道如何安慰郝氏。
“仁儿进了宫,过几日就会接你跟孩子去天城的,如今石头爹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