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说来……是很不妙。
克里普镎是大武龙族的最高机密;如此要命的弱点。倘使被人晓得;可能就是一场灭族之祸;所以除了历代的族长;还有极少数的核心人物。就连普通的皇族子弟都没资格知晓此物存在;更别说其他外人了。
若武沧澜有得选择;他绝不会求助旁人;情愿自己躲起来想办法;翻书找典籍;秘密进行研究;试图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灭口不是万全之策。一百次灭口行动中;难免就有一两次出个什么意外;要是灭口的目标人数多;行动中有什么闪失。给人跑了出去;又落在敌对势力手里;秘密就此传了出去……那可就要命了。
类似龙葵这样的走脱案例;在武沧澜与银劫的记忆中;虽不多却绝不是没有。后果都很麻烦;所以;尽管这两人杀人灭口绝不手软;但碰上真正机密的大事。他们宁愿亲力亲为;事前保密。好过事后灭口这种不牢靠的作法。
但这次没有办法了;武沧澜瘫痪。形如他半身的银劫重伤垂死;没有人可以指挥主事;不管泄密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此刻都顾不得了。至于灭口什么的;武沧澜也并不关心;自己的命未必能保住;若自己一死;什么天下大势都与自己再没关系;管他机密外泄会给大武龙族带来多少麻烦;那群无能的东西;由得他们灭族死绝吧……
为了自救;武沧澜躺在一座复杂的生化治疗仪上头;一张类似床的软榻旁边;有着许多复杂的管线;末端或是针头、或是放射光线;以不同的方式施行治疗;这不是龙葵的作品;也不属于龙葵的研究范畴;是研究院近几年开发出的先进仪器;紧急搬过来供武沧澜使用。
针头有部分插入武沧澜体内;释放电流;刺激穴位;又或是直接打通郁结血脉;配合多种不同注入能量的放射光线;施行治疗;让坏死的血肉活性化……在之前的研发过程中;这种生化治疗仪确有奇效;虽不能说起死人、肉白骨;但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复杂伤势;比九成五的医生都管用;所以武沧澜没有召来御医;而是把希望赌在这台仪器上。
结果……莫名其妙的机器;委实令人失望;一轮治疗之后;效果就是几乎没有效果。
这笔帐也不能全算在治疗仪上;毕竟治疗仪所能处理的;是一般人体的伤病;但克里普镎进入大武龙族的**后;血脉筋肉迅速蒋;夺去武沧澜对**的操控权;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蒋的筋肉更开始木质化;表层既薄且脆;轻轻一碰;居然碎裂开来;这种伤病……普通人类哪里会有?机械处理不来;再正常也不过;别说这台先进仪器搞不定;就算把所有御医找来;也只有束手无策、等着挨宰的份。
武沧澜也清楚当前所遭遇的困境;素来嗜杀的他;这次表现得异常平静;没有下半道杀人的命令;周围的人暗自揣测;会否皇帝陛下遭遇打击过重;已经意志消沉;了无生趣;已经没有杀人兴致了?
这个推测与事实之间的差距;可真不是普通远;以武沧澜的性情;若自己真的必死无疑;别的不好说;下令让整个研究院里过半人员陪葬;这都是作得到的;之所以他未下杀令;正是因为他还没放弃抗争;更晓得眼前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假若自己失去冷静;放任情绪暴走;狂怒、激愤、失望……那不用等其他外敌发难;自己就要完蛋了。
正因为这样;武沧澜以极大的定力稳住情绪;确保所说的每句话、所作的每个决定;都是处于绝对理智的前提下;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再冲动鲁莽的本钱;自己不但输到家了;还连能够修正自己冲动错误的友人都倒下。
自己的身体;武沧澜所了解的比那些研究员、医生都要更多些;克里普镎入体之后;迅速蒋血肉;自己不能动作肢体;但凭着一身绝世武功、阿鼻血的强化效果;真气在不受操控的情形下自动运转;抵抗着克里普镎的入侵;减缓血肉蒋的速度;若非如此;现在就不会只是肢体蒋……所有典籍之中;也从未记载克里普镎入体后;会让大武龙族肢体蒋;因为所有人都在短短时间里;肢体木化、石化;轻轻一碰。就碎裂成千百块。
截至目前为止;武沧澜还保住性命;除了真气仍在顽抗;保住腑脏、经络未受侵害。另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克里普镎没有侵入心脉。
陆云樵竭尽全力;在武沧澜胸口打出血洞;天魔更拼命把克里普镎打入胸口血洞;就是想让克里普镎进入心脉;瞬间毙命;但克里普镎流至心脉时;却被一股莫名力量挡住。始终无法进入心脏;若非如此;武沧澜早就死透了。
这股护住心脏的力量;经过确认。就是武沧澜拍入胸口的三根金针。这三根金针的本来意义;是为了阻住阿鼻血的最后融合;却不料起了意外作用;成为武沧澜保住性命的最后防线;这件事最初让武沧澜生出强烈的讽刺感。
‘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镎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
这个稚嫩的女声。事发后反复在武沧澜的脑海中响起;他没有忘记。自己在危急关头沉没入地时;意识受到一股极强的催眠力量影响。凭着极大的定力;这才没有昏昏晕去;朦胧中又看见一道身影;在前方拉着自己与银劫飞快移动;这身影变化不定;一下大、一下小;似乎是一个会变形的奇人。
不晓得过了多久;终于脱离地下;回到地面上;这才看了个清楚;手拽两条奇异光索;在地下拖着人高速移动的;是一个表情极冷的短发小女孩;只不过和普通孩童相比;她眼神中透出的森森寒意;不仅不似孩童;简直就是某种冷血生物。
‘大武王朝的皇帝陛下;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真没想到……不;我该说;真感谢老天;让我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您。’
这个口出不逊的女孩;武沧澜晓得她是谁;打从她出生开始;就掀起大武王朝连串事端;说是灾祸之源;这话一点也不为过;自己更早已下了命令;无论银劫怎样力保;都一定要杀掉这条漏网之鱼。
可笑的是;那个非杀不可的死剩种终于出现;用一种近似耀武扬威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已经没有能力把她怎么样。别说瘫痪后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即使是不曾受伤的十足状态;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因为;单单就只是这么一眼;过去所有与这女孩的相关报告;全部可以作废了;这个丫头……很难杀。
一生中会战过各种强敌无数;敌人好不好对付;武沧澜一眼就看得出来了;这个丫头的力量也许不怎么样;但从眼神与气质来看;她就是那种非常难杀的顽强敌人;平常时候;若没有极大的决心;付出相当的代价;绝对杀她不了;更不用说此时此刻。
所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站在身前;用嘲讽的冷笑表情;睨视着自己;这是身为王者的莫大屈辱;不过;当王者无力守护自我尊严;摆什么臭架子只会更让人看不起……
‘妳……想做什么……’
照理说;对救命恩人应该要表达谢意;但横看竖看;这丫头也不像是为了什么善意才出手救人;说不定还有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在后头;致谢大可不必了。
‘堂堂的大武皇者;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失望啊……陛下你可以放心;我暂时没有杀你的打算;不过;也许当你了解自己身体的确实状况以后;就会想死了呢。’
像是一个最优秀的生物学者;小殇把克里普镎入体后的种种害处作了解释;武沧澜的反应极为冷淡;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情绪反应;直至末了;这才淡淡扔出一句;”我没有太多的反应;妳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怎么会呢?你有什么反应与我没关系;我也不要你的反应;武沧澜好大的名头;说话想法居然和三岁小孩差不多;真是挺搞笑的;文武百官有没有常常夸奖你是个幽默的皇帝啊?”
小殇道:”我所希望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你能够坚强勇敢地活下去;长命百岁;这样你就会亲眼见到什么是地狱了。你的身体状况不错;只要有人照料;别自己找死;活过九十岁绝对不是问题……你会有一段很漫长的人生;真是让人……好羡慕了。”
这是充满恶意的讽刺。武沧澜不会听不出来;却也不至于肤浅到因此发怒、失控;他仅是冷静地看着敌人;一语不发。而这个恶毒的丫头也没再多话;拉动光索;把两个大男人像没有重量一样轻易拖走;没多久就进入研究院;将武沧澜、银劫扔在大门口;造成骚动;自己则趁机进入研究院的禁区;把那锈逾开。待武沧澜等人被移入后;调整至可以使用。
黄泉殇为何能解开这锈印?这点武沧澜没有兴趣知道;反正理由不外乎两个;要嘛是她才能卓越。远远超出当年的龙葵;随手便把母亲留下的封逾去;要嘛就是她与龙葵有过联系;从母亲那边得知了破解封印的方法……无论是两者中的哪一种;对武沧澜来说都不是好事。
‘皇帝陛下。在这里;相信你的手下会把你照顾得好好;往后的人生;你就慢慢享受吧。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镎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所以如果有一天生无可恋了;我提供你一个比上吊自刎更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三根心针拔出来;不用半分钟;你就只剩下渣了;连火化都不用;超级环保’
小殇微笑道:’另外;我刚刚检测过;你服用的阿鼻血;确实是有毒的;你够聪明;用金针把阿鼻血封住;阻止了最后的融合;但也因此让毒素长留体内;只要把心针起出;这股毒素与克里普镎并发;你可以试试看;是哪一种让你更爽快些?或者;说不定也有以毒攻毒的效果;让你伤势尽愈;武功还增强十倍;飞天成仙也不一定。’
武沧澜脸色铁青;小殇的奚落令他怒火中烧;只是在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让自己更加耻辱;他唯一可以作的;就是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
‘陛下一身牵系中土气运;请务必以国事为念;保重龙体;不要做出什么让敌人看扁的事才是;民女告退了;后头要是有机会;我还是会再来玩;顺道探望陛下;陛下可千万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好。’
小殇笑了一笑;道:’陛下保重;虽然想要你命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不过以您现今这副模样;如果太早驭龙殡天;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大感失望的;哦;我忘了您一生顽强;从不让敌人称心如意;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去死吧。’
扔下这句话之后;女孩就消失不见了;武沧澜确信;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再见到这女孩;因为她身上就是给人一种不会善罢罢休的感觉。
与她对峙的过程中;武沧澜一直保持冷静;没有露出任何冲动失态;会让人看不起的举动;尽管如此;武沧澜却极为不愉快;因为对面的敌人不是天魔、不是陆云樵;不是任何与自己同级数的强敌;只是一个从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贱种;无论自己怎么镇定、怎么维持王者威仪;光是自己不得不听她的奚落;却没法反击;不能一拳打碎她的脑袋;这就已是失败到极点的耻辱了。
若可以;武沧澜很想问一句;就是这女孩为何不对自己下杀手?甚至也不用动手;她只要不出手救人;自己早被天魔补刀杀了;她为何要出来救人?这让武沧澜委实百思不解。当然;乍看之下;她似乎就是想看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拖着一条贱命;活得比狗都不如;还要面对后头的诸多打击;比单纯把人杀了;更要能让人痛苦……
这解释说得过去;不过里头似乎仍有些怪异之处;这个……就不用去细想了;比起那女孩在打什么主意;眼下还有更多的麻烦事……自己一倒下;再也无法压制朝中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与同盟会的战争也将处于劣势;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否则……自己将亲眼目睹王朝的崩溃……
如果这个王朝是被自己亲手摧毁;那倒没有什么;自己从不吝惜任何代价、任何损失;不过;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有如一个废人般躺着;眼睁睁看着许多敌人与自己人;一步步过来将帝国蚕食鲸吞;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感觉就非常糟糕了……
武沧澜静静地躺着;看着上方的银色壁顶。不停地思考。思考;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他目前唯一所能做的事……
千百念头纷至沓来;但却没有一个能让眼前情势好转。一个也没有……力挽狂澜需要奇迹;但奇迹却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而且;失去了力量;没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是那么危险;周围不管是哪个人;都有可能刺杀自己;最糟糕的是……他们全都有下手的动机。
皇宫不安全。内侍不可靠;大臣、妃子都信不过;就更别提那群对帝位虎视眈眈的凤子龙孙;若让这些人出现在身边。自己恐怕没有几刻钟好活。这还是首次发现;自己的处境与天魔类似;周围没有半个人可以相信;况且……放眼中土域外;要找一个比自己、天魔更多仇家的人。只怕十分为难……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吗?
不晓得思考了多久;耳中出现了一个颤抖的声音;是一名负责治疗的医生;战战兢兢跑来禀告。昏迷许久的银劫统领已清醒;要求谒见陛下。
“哦。醒了吗?”
武沧澜淡淡回了一句;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银劫的伤势极为严重;新旧伤一起爆发;早已远超过他一身修为能负荷的范围;没有当场毙命;实在是运气不错;但……这也就是好运气的极限了。
腑脏俱碎、经脉尽断;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样的伤基本上没有得救。过去西门朱玉、孙武都曾数度创造过这种奇迹;但奇迹的引发;需要外在条件配合;眼下的宫廷;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说得明白一点;朝廷内外找不到这样的国手医者;那些人也不可能来此为银劫施救;所以……
接到通知的武沧澜;顾不得自己的样子难看;立刻命人抬着自己出行;来到银劫所在的急救病房;在病房里头;武沧澜看见了银劫;他周身插满了管线;使用着最先进的治疗仪在急救;这些治疗仪对武沧澜没多大作用;但对于银劫……似乎是有些效果的……拖着性命的效果……
“陛下;你气色看起来不错;微臣可以放心了。”
银劫躺在床上;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出自他口中;就是一条该死十次的大罪。
单从外表上看来;银劫的状况沾不上一个好字;周身缠满纱布;纱布下犹自渗血;他之前为求提升力量;又急于求成;冒险修练的水银毒剑;是非常偏门的武技;本身杀伤力虽大;可是若碰上高手;一下子把水银毒素迫得逆流;又或是自身内息失控;水银毒素在体内四窜乱走;那就形同自杀。
当初陆云樵出手逐走银劫时;就注意到了这个致命缺陷;发招伤人之余;更不忘留下一股暗劲;打入银劫体内;为他制造隐患;在这暗伤痊愈之前;若遭外力引动;伤势加倍爆发;内息失控;毒素散入四肢百骸之中;神仙难救。
“银劫;你……”
武沧澜难得地欲言又止;他本来想问银劫;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自救;但假若真有这种方法;自己现在应该看到众人在紧急抢救银劫;而不是任他肌肉溃烂;血流不止;仅用纱布简单缠遮;一副争取时间;简单交代后事的模样。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虽然我们的资源欠缺;手下又只有研究员;没有天才;但十几年来;投了那么多钱下去;总还是有点可用技术的。”
银劫平静道:”破损过度的**;是已经没有得救了;但如果立刻把头砍下;取出大脑;单独放在培养槽里;或是与机械结合;等日后时机成熟;再造新的肉身;这方法是可行的。”
武沧澜没有答腔;因为这方法看似可行;连他自己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却没有半点实行价值。
取出大脑;放在培养槽中或与机械结合;这样子的生命型态;别说没有身而为人的尊严;甚至算不上是人。
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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