馈以玉璧奇珍,亲送他到辕门之外,瞩其在陈王面前为他美言。
朱房走后,周市就广布眼线,暗中盯着这位陈王特使。却见到陈胜曾有意让接替自己的韩信,出现在朱房的驻驾之处。
“莫不是韩信与朱房勾结,要来夺我的兵权?”周市闻讯大怒,立马下令拿下韩信。
第五章 再遇伊人
陡听一声高喝:“韩信,见了大帅,为何不跪?”说话之人身长八尺,面如古铜,声如洪钟,胸脯开阔,杀气腾腾。
韩淮楚笑问:“你乃何人?”那人粗声道:“吾乃周大帅帐下大将傅宽是也。”韩淮楚继问:“将军若见了国中其他元戎,跪是不跪?”傅宽闻言哑然。
韩淮楚虽然官职不过参将,却是陈胜亲封,派往假王麾下的,不归周市统辖。没道理见了周市便要下跪。
韩淮楚见刹住了傅宽的气焰,心道,“够了,起码的礼数小生还是要有的。”便欠身向周市行礼,恭恭敬敬说道:“参将韩信,见过周大帅。”
周市板起面孔,哼道:“你就是韩信?”韩淮楚道:“正是在下。”
周市问道:“你不是在陈城么?来我临济作甚?”韩淮楚道:“在下为师门重建筹款,听闻师兄周叔在此,特来拜访。”周市疑道:“不是陈王派你来褫夺本帅兵权的吗?”
韩淮楚闻言哈哈大笑:“大帅此言差矣!”
周市怒问:“你何出此言?”韩淮楚道:“大帅的兵权,本是陈王所给,若陈王想要拿去,大帅既为臣子,焉能不给?怎会患得患失,有此一问?”
一旁傅宽斥道:“韩信你知道什么!陈王原本没给大帅多少兵马,我征东大军,乃是大帅刀头舔血,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韩淮楚笑问:“若没有陈王威名广布于海内,豪杰怎会蜂拥响应?大帅怎能聚得十万大军?”
韩淮楚说得句句在理,虽然帐中众人个个听起来刺耳,但从大道理上却无法驳倒他。
周市干咳一声,脸色缓了下来:“真是陈王要你来拿去我兵权的么?”
韩淮楚淡淡一笑:“大帅多虑了,末将只是造访师兄,恰巧经过。”周市望向周叔,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周叔道:“我师弟说的句句是实。”
周市又问:“你怎会出现在驿馆之中,中正大人对你说了什么?”
“若你知道真相,不反也得反了。虽然小生未答应与朱房同谋狙杀周市,可看在陈胜对自己不薄的份上,也不能出卖了朱房,搅垮了他的江山。”
韩淮楚拿定主意,便答道:“陈王欲让我接替右将军周文西征,对付章邯的大军。”
周市释然道:“原来是一场误会。韩将军可曾答应?”
若韩信接替了周文,他便与自己平起平坐了。而陈胜比诸自己,似乎更加信任韩信。周市闻言,那态度已变得十分恭谨。
只听韩淮楚答道:“被末将婉拒了。”
周市脸色变化之快,直赶得上变色龙了。一听此话,神色又变得轻慢,“嗤”了一声,讥道:“我说韩信你有何德何能,陈王竟如此看重与你。先是让你接替本帅去征齐,现在又让你接替右将军去伐秦。”
韩淮楚淡淡道:“末将也无别的本事,只是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周市便问:“此话怎讲?”韩淮楚道:“齐人自古多智,田氏兄弟在齐地根深蒂固,甚得人心。大帅却冒然引军攻齐,企图灭其国,毁其宗祠,齐人焉能不同仇敌忾,誓死抗击,致有狄城之三败。吴子曰,凡兵者之所以起者有五,恃众以伐曰强,弃礼贪利曰暴。大帅之兴师伐齐,实强暴之师也,与那吞灭六国的暴秦又有何分别?吴子又曰,夫道者,所以反本复始;义者,所以行事立功;谋者,所以违害就利;要者,所以保业守成。若行不合道,举不合义,而处大居贵,患必及之。大帅之兴师伐齐,实不知兵事之析也。”
周市脸上胀得通红,青筋暴出,喝道:“把这狂妄之徒,拖下去斩了!”
他最忌讳的是别人说他智力平庸,不懂兵事。听韩信数落他兵败之过,如同戳到他的痛处,不由雷霆震怒。又加上对陈胜欲派韩信接替自己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立时便想斩了这位韩信。
就有两位军士,将韩淮楚双肩架起,准备拽出帐外。周叔急道:“大帅息怒!可否看在末将面子上,饶了我师弟。”周市冷哼一声:“这小子狂妄得很,不杀他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周叔又求道:“可否饶他不死,改为打几军棍,教训教训他便是。”周市铁青着脸道:“免言!”
韩淮楚刚才被周市所激,一番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话一出口,便大为后悔。
“我这是怎么了?竟在这周市的地盘,数落起他的不是。”
想是小生锋芒太露,那周市已容我不得。看那光景,周市今日是定要杀了自己一泄其愤。
“想不到我竟然会丧命于此平庸之辈。但按史书所讲,小生应为汉室创立建下不朽的功勋,怎会死于此时此地?要死也该死在长乐宫,丧命在吕雉那个老处女手中才对啊?”(他一直心中叫吕雉老处女,也不管吕雉已经嫁与他未来的老板刘邦。)
“但此时此刻,又有谁会来救自己?”
※※※
两名军士推搡着,将韩淮楚押到帐外。也不多言,操起鬼头大刀,便欲一刀砍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但结果非他所愿。只见韩淮楚忽伸出右手,就那么电光石火般虚空一引,咫尺天涯大法施展出来。那军士握在手中的大刀,不向韩信的脑袋奔去,却砍向了地面。
那军士以为撞到了鬼,吓得目瞪口呆,弃了韩信,跌跌撞撞跑向大帐。
“大帅!见鬼了,那韩信砍不死!”
周市喝道:“何事惊慌?韩信的人头呢?”那军士连比带划,将方才奇事道出。
周市大奇道:“有这等之事,待本帅去看看。”领了众将,走出帐外。
只见韩信笑嘻嘻安然无事站在门外。
周市诧问:“韩信,这是何故?你怎么砍不死?”
韩淮楚故作神秘道:“大帅可想知道原委?”周市喝道:“快讲!”
韩淮楚哈哈一笑,胡诌道:“大帅,这是我师傅在天之灵在保佑末将。”
周市愕然道:“你师傅在天之灵?清溪隐叟死了?”
周叔拜倒在地,说道:“启禀大帅,我纵横家门主,在下师傅因为斩杀凶禽,肉身饲蛇,已得道成仙,被封为云梦圣君。刚才一定是他老人家在暗中保佑我师弟。大帅,还是饶了师弟性命吧。”
周市将信将疑,阴沉着脸,一时不知如何处置这狂妄的韩信。
※※※
忽然有小兵来报,云三晋盟两位副盟主——张子房先生与宁陵君魏公子咎联袂来访,已到辕门之外。
自张良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又在博浪沙策划刺秦壮举后,已成天下知名的人物。而三晋盟盟主张耳投效张楚,便号令部下在各地协助义军。那魏咎在魏地势力盘根错节,周市攻取魏地时,三晋盟魏国的英雄豪杰便曾出了不少力。周市攻略魏地后,为便于治理,一直与魏咎保持往来。
此时三晋盟两位副盟主同时到来,不知何故。周市一时顾不上处置韩信,便派了几名军士将他看管住,自个在大帐迎候。
※※※
韩淮楚闻得张良即将到此,心中一阵怦怦乱跳,伸长了脖子,望着辕门。
面如冠玉的张良,与斯文有礼的魏咎,一到帐外,便见到韩信手足缚了镣铐立在门外,几名军士环伺他身旁。
“韩公子,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乍见到自己的爱郎,张良是又惊又喜。
张良是又惊又喜,韩淮楚又何尝不是。自万载谷一别,韩淮楚已有数月未见张良。一见到伊人,他心中便热血狂涌,只想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好好述说一下衷情。
想不到在这义军大营,竟遇到了自己的老情人。韩淮楚望了望手足缚的镣铐,心中苦笑不迭,“小生与伊人再度重逢,竟是这么一副狼狈像。”
看那张良,脸庞削瘦,几个月下来,也不知为何事操劳,又清减了不少。
张良见到韩信手足缚的镣铐,诧问:“韩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韩淮楚苦笑道:“周大帅要斩了你韩兄。”
张良闻言娇躯一震:“你哪里得罪他了?”
韩淮楚道:“也无他,只是我太义气用事,言语中惹恼了大帅。”便将刚才情由告知张良。
张良听罢,半晌作声不得。忽伸出春葱般的纤纤细指,在韩淮楚额头上一戳,幽幽道:“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如此一位天下豪杰敬重的英雄,却这么口没遮拦。”韩淮楚低声道:“良弟教训得是。”
张良妙目凝睇着韩淮楚:“现在后悔了吧?”韩淮楚点点头:“有一点。”
张良莞尔一笑:“我若不来救你,看你怎么收拾?”
“良妹到底是良妹,不会看着小生受难而不顾的。”韩淮楚心中一热。
他便长鞠一躬,笑道:“求子房先生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为你韩兄求情。”
张良道声:“放心吧,有子房在,你死不了。”一转身,与魏咎走入大帐。
※※※
周市见二人进来,立身迎接:“二位盟主光临,蓬荜生辉。”他与魏咎原本认识,却未见过张良,便将目光投向望向张良,问道:“这便是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在博浪沙慷慨刺秦的子房先生么?”
张良微微点头:“正是张某。”
周市耸然动容:“不知二位有何见教与本帅?”
张良昂首高声道:“张某特为大帅吊丧而来。”
一语既出,席下一阵哗然。
第六章 舌吐莲花
周市帐下大将傅宽当即斥道:“我家大帅敬重先生,先生怎不爱惜令名,在此胡说什么?我家大帅活得好好的,要你来吊什么丧?”
张良佯作惊讶:“难道你不知你家大帅死期将近么?”
傅宽怒道:“先生无未卜先知之能,怎知我大帅死期将近?”
张良哈哈一笑:“大帅东有章邯,西有田儋,南面乃是张楚陈王,北面背临武信君武臣,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大帅之处境,犹如镬中鲜鱼,早晚被人烹食。”
傅宽大喝道:“先生难道不知我们是哪国军马么?陈王与武信君怎会是大帅的敌人?再要胡说,休怪傅某无礼。”
张良一摇折扇,说道:“阁下错矣!大帅既拒绝入都,已不见信任于陈王。以陈王狙杀葛婴,逼死邓宗的手段,岂能容得大帅在此安枕?”
周市倨傲道:“本帅据地千里,握兵十万,若是陈王有意责难,大不了一反,自立为王,兴师以拒,陈王能奈我何?”
张良“哦”了一声:“差点忘了,大帅手中还有十万大军。不知大帅这十万大军,从何处招来?”周市道:“本帅据有魏地,当然是从魏地招来。”张良淡淡笑道:“这么说来,大帅的军马,大半均是魏人了?”周市傲然道:“是又如何?”
周市攻魏之初,陈胜只给了他一万军马。几场战役下来,旧部已损失近半。如今军营之中,魏籍军士占了九成以上。
张良冷笑道:“魏人何以钦服大帅,大帅一入魏境,便争相依附?是大帅有海内之誉,还是有尧舜之德?若不是人心去秦,陈王威名远播,大帅怎能如此轻易据有千里魏土?若大帅自立为王,魏人焉能心服口服?安保不背叛大帅?”
周市闻言一愣。
他原本想若是陈胜逼迫,便自立为王,却从未考虑到这人心向背的问题。一时哑口无言。
张良见他语塞,继续道:“大帅入魏之初,魏人苦秦久矣,陈王披坚执锐,欲推翻暴秦,魏人无不愿追附骥尾。如大帅自立,魏人必反,大帅的十万雄狮,必然哗变。到时大帅身首异处,已能预期。”
周市冷汗顿时涔涔而下,“这张子房言之有理,看来造反不是那么容易。难道本帅只有俯首就颈,任陈王处置?”
他随即冷静下来,心想,“子房先生今日此来,便只是来说这番话的吗?定是有话说我。闻得张子房雄才大略,智谋过人,何不向他求教。”遂立起身,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说道:“请先生明示,如何才能保得本帅性命?”
张良道:“能救大帅的,不是子房。”周市惑问:“谁能救我?”张良一指身旁魏咎,说道:“只有魏公子咎,才能保得大帅性命。”
魏咎随张良而来,一直含笑不发一言,周市几乎将他忘了。
听张良说只有魏咎才能保得自己性命,周市这才注意到这位魏国公子。他心想,“那魏咎不过是仗着自己特殊的身份才做了三晋盟的副盟主,才能平庸,可说是连自己都不如,他怎能救自己性命?”
周市便问:“子房先生此话怎讲?”
张良转顾两侧,说道:“请大帅屏退左右。”周市一挥手,帐中众将退了下去。
周市再拜道:“此处已无他人,请先生明言。”
张良这才道出来此目的:“欲想既保大帅性命,又保大帅荣华富贵不失,为今之计,只有拥立魏公子咎,复立大魏国。”
周市闻言大震。有葛婴拥立楚王襄疆而遭陈胜狙杀的前鉴,这主意他想都不敢想。今番张良竟提出这等主张,犹如石破天惊,一语点醒梦中人。
张良继续道:“魏人苦秦,复国之心久矣。大帅若立魏室后裔,尊魏公子咎为主,魏人必感念大帅恩德。若陈王举兵来逼,魏人必同仇敌忾,举国上下奋力拼死迎敌。大帅便能转危为安,确保性命无忧。”
周市便问:“子房先生说本帅的荣华富贵不失,不知我若拥立魏公子,公子将委我何职?”
这么一笔大交易,在这当口,他当然要问问价码。
魏咎轻笑道:“若得大帅相助,魏咎能复我江山社稷,必感念大帅厚恩。相国之职,舍大帅其谁?”
周市又问:“我那十万大军,归谁统辖?”
相国之职只是文职,只是一时荣华,说无就无。在这刀兵四起的年代,兵权对于周市,才是唯一靠谱的东东。
魏咎笑道:“当然仍归大帅统领。大帅以相国身份,总督军政。国事大小,皆决于大帅一人。”
“这价码不错。到时我虽不能自己称王,也没什么分别了。”周市心中暗喜。
当下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吾王在上,受周市一拜。周市必竭心尽力,辅佐大王光复大魏,重振河山。”
魏咎笑吟吟搀他起来,说道:“爱卿免礼。”
※※※
魏咎与周市便一拍即合,在帐中商讨起登基事宜。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甚是欢洽。
张良触景生情,幽幽道:“魏咎,你魏国光复已指日可待,可我大韩复兴,却不知要等到何时。”
原来那韩国故土均为张楚大军所占。三川郡为假王吴广所据,颖川郡更在张楚王自个手中,现为大将宋留镇守。有此强将悍兵,想要复国,谈何容易。
她此番来临济是奉魏咎所邀。魏咎知凭他自己,难以说动周市,便请出张良这个天下知名的盟友,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来搞掂周市。
魏咎已得遂心愿,张良的复国之梦还遥遥无期。张良一时大为伤感。
魏咎正在兴高采烈,见张良如此,也不知怎么劝慰她才好。
只听张良干咳一声,问道:“方才子房进来,见门外戴铐之人乃是我故友韩信韩少侠。请问大帅,韩信何故得罪大帅,大帅要斩杀与他?”
周市“哦”了一声:“那韩信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本帅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张良便问:“那韩信如何狂妄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