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两个人,忽然没了生气,成了木偶泥塑一般。韩淮楚从未遇见过这等景象,他急从坡上纵下,到了管中邪身旁,手一推,管中邪应手而倒,“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仿佛一根木头桩子般一动不动。韩淮楚又用脚踢了一下,还是不动,心中更是奇怪,“管中邪不是刚准备拿出蛇丹么,怎么就不动了?”
韩淮楚只觉诡异莫名,又近到姬风身旁,用手一推姬风,也是如此这般倒于地上。
蓦地里韩淮楚兴起一念,“莫非这二人均已挂掉了?”一股寒意直透后背。
一道人影,悄悄地掩到管中邪身旁,却是蛇母妖姬。
她手臂被韩淮楚扭脱了臼,经两位徒弟一阵推拿,此时已能活动,只是还有点隐隐作痛。蛇母妖姬念念不忘的,仍是那颗蛇丹。见管中邪、姬风二人均僵立不动,而韩信背对着两人暗自思索,神情有些发呆,便悄悄地走了过来,欲趁韩淮楚不备,抢那蛇丹在手。
她伸手操起管中邪兀自捏在手中的蛇丹,一个振袖,便欲快速逃离,来个远走高飞。
这一番动作,虽谨小慎微,仍惊动了韩淮楚。韩淮楚惊道:“蛇母,你又想抢取蛇丹?”
正值此时,忽然兴起一股青烟,从旁边地上吓昏过去的刘邦身上升起。一条赤龙,呼啸而出,张牙舞爪,直扑过来。蛇母妖姬哪里见过这般神兽,直吓得魂不附体,茫然不知所措。
那赤龙张口一吸,蛇丹从蛇母妖姬手中凭空飞出,入了龙口。赤龙吞下红色蛇丹,一个扭头,转身飞回,又化为一缕青烟,落入刘邦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淮楚何曾见过这等神兽,直把眼睛睁得老大,张口结舌,惊诧万分。
“切!原来刘邦身上有一条隐龙。真龙天子,果然是名副其实如假包换。”
蛇母妖姬被赤龙吞去了蛇丹,兀自吓得发呆,一时还来不及恢复神智。
天空中忽然一声咆哮,响起一声响雷,紧接着乌云密布,不住腾涌,好似沸腾一般。满天的星斗,尽掩于厚厚的云层之中。大地一片漆黑,如同泼墨一般。
韩淮楚越发惊异,“怪事今日怎这么多?天空怎会显出如此异象?”
随即只听山林中响起一阵阵凄凉的鬼哭狼嚎,满山遍野的熊罴狮狼,山精木魅齐声嚎叫起来,声音回荡,直响彻整个芒砀山。
韩淮楚心中暗想,“这动物对灾难的预感是极其敏锐,有着比普通人类更精确的报警特能。这漫山遍野的嚎叫,还有天空中显示出来的异象,莫非都预示着世间将有大的灾难降临?”
他心中一动,目光直向那倒在地上的管中邪和姬风身上投去,“这二人无缘无故的,便没有动静,却是为何?”
那姬风身躯忽然抽动了一下,呆滞的双目一眨,旋即放出神彩来。
无数景象,统统涌现到姬风刚刚再生的脑海内,一幕一幕,纷至沓来。一会是幼时国破家亡,自己被师傅赤松子从秦军手中救出,带回天池;一会那索魄四使将自己妻子吕娘蓉当着自己面强奸;一忽儿在博浪沙,自己面对仇人羸政,身在咫尺却为赤松子一番《道德经》念后心生感悟;又一时西门棋将自己的儿子生生摔出院外。
此时姬风的神智,已是姬风与管中邪的结合体,所有的往事,如过电影般一一在姬风脑中显现了出来。
姬风立起身,跪倒于地,仰天悲呼一声:“父王,我一定要复我大周江山!娘蓉,我一定要为你报仇!”两行浊泪,从他眼睛中流淌下来。
蓦地里姬风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项少龙,索魄四使,你们和我管中邪的血海深仇,我一定会加倍偿还!父王,姬周的江山,我姬风一定要打回来!”
“这姬风是不是中邪了?一会称自己是管中邪,一会称自己是姬风,一会要找项少龙索魄四使报仇,一会要恢复他姬周的江山,这到底是怎么了?”韩淮楚在一旁听得如坠云雾。
对于姬风乃是周室后裔之事,韩淮楚在博浪沙已经知道。但是管中邪和项少龙、索魄四使结怨一事,他却并不知情。
满山遍野的野兽还在嚎叫,太阳还藏在翻滚的乌云之中,姬风的惨笑,逾显凄厉。
两个人影,出现在山坡之上,却是毅城仙翁黄石公和天池真人赤松子。
自姬风走出,黄石公和天池真人赤松子在玄女庙静坐,吐纳运炁。
忽然二人只觉心神不宁。二人均是仙道中人,立即预感到有异变将至。两人同时立起身来,相视一望,已明白对方所想,不约而同走出了玄女庙,向蛇尸所在之处坡地寻来。
二人轻功卓绝,在山林中如乳燕穿行,飞鸟投林,一阵奔行来到了东坡。
恰见姬风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狂笑着,声音凄厉,人如抓狂。
姬风乃是赤松子从小养大,情如母子。一见姬风如此,赤松子急唤道:“徒儿,你怎么了?”
第三十二章 魔帝出世
黄石公忽然炯目圆睁,对赤松子说道:“真人速斩此人!切不可留此人在世。”赤松子诧道:“这是贫道的徒弟啊,仙翁此言何意?”黄石公道:“真人忘了天赐贫道神斧时,空中显出的四句话么?”赤松子闻言,身躯一震,说道:“道心入魔!魔帝出世!莫非魔帝便是贫道的徒儿姬风?”黄石公点头道:“正是!道心入魔,这魔帝必出自我道门。姬风乃真人嫡传弟子,道根深厚。若此人入了魔道,比寻常人入了魔道将更为可怖。上天已有警示,此人将成魔帝,会涂毒人间,还不乘其未成气候,将之诛除?”
赤松子本道法高深,一闻黄石公所言,已明其中厉害关系。但姬风和她十余年的师徒情义,却叫她一时难以痛下决心斩除朝夕相伴的徒弟,咧嚅了下嘴唇,犹豫道:“这个——”
黄石公见她犹豫,峻色道:“真人,你看这满山遍野的野兽一起嚎叫,天空乌云翻滚,现出如此异象,你还不明白吗?还要为一已之私,留你徒儿在此为祸人间么?”
赤松子被黄石公一语点醒,霍然醒悟,说道:“仙翁指责得是,此徒留它不得。只是贫道实在下不得手,将他除掉。”黄石公“嘿嘿”一笑:“真人下不得手,就让贫道代劳吧,我这神斧,专为对付魔帝。贫道就赐他一斧,让他鹤驾归西吧。”黄石公说罢,提了斧,走到姬风跟前,便欲一斧劈下。
那满山遍野的野兽忽然停止嚎叫,那腾滚的乌云尽去,拨云见日。那姬风跪倒在地,狂态尽失,惊惶道:“仙翁前辈,你要干什么?我是姬风啊,我是真人的徒弟啊,前辈怎要杀我?”
赤松子闻声急道:“仙翁请慢!”黄石公那斧停在半空,转过头来,问道:“真人,还有什么话说?”赤松子道:“你看我徒儿疯态尽去,哪有入魔之态?仙翁莫非是搞错了?”
黄石公再仔细打量姬风,只见姬风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既不发狂,也不乱语,与正常人无异。
黄石公叹一声:“他若入了魔道,真人怎会看得出来?”
姬风急道:“晚辈正常得很,怎会入了魔道?仙翁不要搞错了。”赤松子亦道:“仙翁也只是一时猜测,并无确凿证据。魔帝莫非另有其人?”
黄石公迟疑道:“这个——,若他真是魔帝,将来成了气候,再想杀他恐怕就不易了。”
赤松子正色道:“此徒让我带回天池,严加看管,定不会出什么差错。若他真是魔帝,就让贫道一人承担吧。”
黄石公叹息一声:“真人既下决定,就只有如此了。”
赤松子转头看向韩淮楚,问道:“韩信,你找到你师傅的残骸了么?”韩淮楚摇了摇头。赤松子便道:“这当口,只怕隐叟已只剩骨头渣了。韩信,你要抓紧才好。”韩淮楚点了点头,又赶紧用刀剖割蛇尸。
那大蛇已被韩淮楚挖了个十之八九。这一次倒是很快,韩淮楚很快就发现了鬼谷悬策的残骸。那鬼谷悬策的皮肉早已消化,只剩下一副头架,还有毛发粘在头骨,望之惨不忍睹。
韩淮楚手捧着尸体,“扑簌”着不住掉泪。想不到师傅生前飘逸非凡,如今竟变成这副模样。
黄石公一拍他肩头,说道:“韩信,你不要太过难受。吾辈仙道中人,只视肉身为一具皮囊,你师傅已得了大道,可喜可贺,贫道还要羡慕他呢。”赤松子道:“韩信,就将隐叟尸体包裹了,带回玄女庙焚化掩埋吧。”
韩淮楚应了一声,止住泪水,解下身上的衣袍,将师傅那副头架捧起。
黄石公道声:“走吧。”便和赤松子、姬风、韩淮楚一道,返回玄女庙。
※※※
待众人走远,坡上只剩下蛇母妖姬师徒三人,与兀自昏睡的刘邦,还有剑魔管中邪的尸体。
蛇母妖姬坐在地上,垂泪不已。金枝问道:“师傅,你怎么流泪了?可是想起小白?”
蛇母妖姬伤心地说道:“徒儿,可怜我万蛇门花费数百年养的灵禽,如今身首异处。那颗蛇丹竟被龙吃掉了,我万蛇门几世辛苦,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玉凤忽道:“师傅,你说这龙奇怪不奇怪?一个凡人身上,怎藏有一条龙?”
三人眼光,齐向躺在地上的刘邦望去。
刘邦忽然双目睁开,立了起来。他被那大蛇所吓,昏迷到现在方醒。环顾四周,旋即发现那条赫人的大蛇,已身首异处,身躯还被挖了几十个大洞。
刘邦方忆起自己遭遇大蛇之事,心中陡然一惊,“俺怎还未被大蛇吃了?”他望看大蛇的尸体,心中只想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神通,能斩杀巨蛇?
蛇母妖姬的弟子金枝,见刘邦突然醒来,不由喝道:“兀那汉子,你乃何人?”
刘邦望着那金枝,赤着双足,上身只穿了一件围裙,兜着一对玉峰,呼之欲出,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心道,“这娘们够骚!”
于是挺了挺胸,昂首道:“吾乃泗水亭亭长,江湖上人称玉面孟尝的刘邦是也。”
金枝娇滴滴“哟”了一声:“原来是个官大爷哪。这刘大哥果然英俊潇洒,不愧玉面孟尝之名,小妹这厢有礼了。”
刘邦被她一夸,骨子顿时变轻,飘飘然不知所已,“嘿嘿”笑道:“过奖了。妹子你是哪里人,怎深更半夜来到这山里?”
金枝抛了一个媚眼,说道:“我家养的一个牲口走丢了,小妹和师傅到这山里找它来了。”
刘邦闻言,立马作出一副热心的样子,问道:“你家什么牲口走丢了,要不要大哥帮你去找?”金枝道:“不用了,小妹已找到它了。”刘邦“哦”了一声:“是么?在哪里?”金枝冷笑一声,一指那大蛇的尸体,说道:“就是它。”
刘邦闻言霍地一惊,“敢情这大蛇还是人养的?这骚娘们打扮妖异,不象是良家的女子,莫非是江湖中人?”
他一惊之下,便即明白,“这骚娘们来头不小,自己别着了她的道,还是少惹为妙。”于是道:“既然找到了,大哥我就帮不上什么忙,我要回去了。”转过头,欲返回来的大泽,与众人会合。
金枝陡喝一声:“且住!”粉脸已变了一副面孔,露出一股凌厉的煞气。
刘邦回过头来,问道:“妹子还有什么事情?”金枝厉声喝道:“你身上的隐龙,吃了我家小白的内丹,你还想走么?”刘邦揉了揉眼,糊里糊涂道:“俺身上的隐龙?吃了你家小白的内丹?这话从何说起?”
蛇母妖姬手挽绿杖,施施然走了过来,叱道:“金枝,别吓着了这位大哥。”金枝应声:“是,师傅。”退到一旁。
刘邦望着蛇母妖姬那一身玲珑剔透,丰腴诱人的体态,不由又吞了一下口水,心道,“到底是师傅,看起来更够劲!”
蛇母妖姬施了一礼,说道:“这位大哥,我养的大蛇结成的内丹,确是被你身上的隐龙所吞。还望大哥念吾等饲养大蛇不易,将那内丹还我。”
刘邦听蛇母妖姬也是这么说,心中更是糊涂,“俺身上哪来的隐龙?”猛然心中闪过一念,“俺那婆娘吕雉,总说俺有天子之命,莫非俺真是真龙天子?而俺身上真有一条隐龙?”
刘邦幼时总听自己的父母言道,自己乃是天龙和母亲交媾所生。邻居们也常议论纷纷,说自己来历不凡。他还将信将疑,以为是戏言。后来娶了吕家大小姐过门,那婆娘也成日念叨自己将来是要做皇帝嘀,对自己是百般体贴,操持家务任劳任怨。洗碗涮锅做饭的活,从不让自己动一下手。
“莫非自己真是真龙天子,有做皇帝的命?”
刘邦想到此处,腰杆变得挺直,对蛇母妖姬师徒的畏惧也一扫而空。
“哼!真龙天子有百灵护佑,岂会怕你这旁门左道?”
刘邦便壮声说道:“不错,蛇的内丹被龙吃了,想必已经炼化了,这阵子叫俺到哪里还你?”
蛇母妖姬“哼”了一声,目光发厉,挺起绿杖,便要来击。
刘邦心道,“乖乖不得了!这婆娘说打便打!”
这当口哪里来百灵护佑他这真龙天子?刘邦情急之下,急喊一声:“且慢!”
蛇母妖姬将绿杖停在半空,冷冷道:“你想好了么?可愿将内丹还我?”
刘邦哈哈大笑起来:“内丹的没有,龙有一条。俺若有本领让龙还你内丹,也可让龙把你吃了。俺若不能让龙吐出内丹,你杀俺又有何益?”
蛇母妖姬闻言,脑中念头飞转,“刘邦之言,颇有道理。此人身怀隐龙护佑,非是常人。那条隐龙自己亲眼目睹,若自己杀那刘邦,引出那条隐龙,自己说不定会似小白的内丹一般,被龙一口吞进肚中。纵能杀了这厮,又有何益?”
她不由慢慢放下了绿杖,叹了口气。想到大蛇也杀了,内丹也得不到手,不由怅然若失。一时心中苦闷,饮泣不已。
金枝玉凤二徒劝慰道:“师傅,事已至此,伤心无益,我们还是回苗疆去吧。”蛇母妖姬止住流泪,说道;“徒儿,你们去把那蛇毒取来。”二徒齐声应是。
第三十三章 芒砀起义
只见金枝用佩剑撬开蛇首大口,用石头抵住蛇吻的上下颔以防其闭合,又戴了一只皮草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蛇的毒腺囊拨了出来。
蛇母妖姬道:“有这蛇毒,为师可炼炼我的毒掌。虽然内丹得不到,也可略作安慰了。徒儿们,我们走吧。”
于是蛇母妖姬和两位徒弟,满怀失意,缓缓离去。
刘邦立在坡上,满脑胡思乱想,尽是自己身上藏有隐龙之事。
一行人出现在视线之内,却是那十几个欲跟随刘邦的黑道混混。
原来那帮人已逃到远处。有人忽道:“我们这般弃下刘大哥于不顾,岂非太不仗义?”众人点头称是。那人道:“不管刘大哥是生是死,我们总要回去看一看。若死了给大嫂报个讯,若没死就唤他一起逃走,各位意下如何?”众人齐声称善。
于是这帮人一路谨慎,小心翼翼地探寻了过来,老远就看见大蛇堆积如山的尸首瘫于坡上,而他们的刘大哥竟安然无恙。
众人一起发喊:“刘大哥,你伤着了没有?”
刘邦一见这帮混混,心中大喜,昂首道:“说什么话来着!你们大哥活得好好的,毫发无损。”
众人齐刷刷跑了过来,拉着刘邦欢欣雀跃:“刘大哥,你真没死!”“玉面孟尝,你没有被蛇吃掉啊,太好了!”
有人诧异道:“那条大蛇,怎么就死了?还是尸首分离?是谁杀了这蛇,竟有如此本事?”
这里就只有刘邦一个当事人。众人目光齐望着刘邦,想听他如何作答。
刘邦见众人皆看着自己,心想,“莫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