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等区区小事。”刘邦将那册子收入袖中,说道:“爱卿大可放心。这些都是有功之士,岂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老无可依?回洛阳之后,这事就让樊屠子去办。”
现在那樊哙已跟刘邦回了洛阳。刘邦对这位小弟是特别信任,地位相当于汉军总司令的角色。
“陛下爱民之心,一代圣主也。”文武群臣齐声赞颂。
刘邦乜斜着眼看向韩淮楚,又道:“还有件事想与爱卿相商。义帝殁后并未留下后人。诸王之中,只有你最熟悉楚地风俗。朕以为继承义帝楚王之位,无人比爱卿合适。拟改封爱卿为楚王,也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一说,那朝堂之上一片讶然。
义帝姓熊,大王姓韩,那放牛娃有没有后关大王屁事?要大王去继承义帝的楚王之位,这个创意简直是匪夷所思。
军马解散,还可以再聚。以大王的威望,只要需要时登高一呼,立马可以号召十万大军。以他那梦幻般的军事才能,十万军马可以让山河变色。离开这万民景仰君臣同心的齐国,去到那陌生的楚地,却是调虎离山,对大王是极其不利。众人都感觉到刘邦那提议,就是一个用美言编织成的圈套。
刘邦只是一个提议,答不答应还要看大王愿不愿意。就算是圈套也要韩淮楚甘心情愿地跳下去。群臣的目光,齐刷刷向韩淮楚看来。
“承继义帝社稷,富贵还乡,固韩信之所求也。不知陛下将赐为臣何地?”韩淮楚微笑着问道。
“就是爱卿老家,淮北之地,定都下邳。”刘邦紧张地说道。
以齐国济北,胶东,临淄,琅琊四郡,换只是半个东海郡的淮北,是傻子才会答应。
大王果然就是傻子。只听韩淮楚清清楚楚说道:“臣愿领命。”
刘邦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那看向韩淮楚的目光,由忌惮变成了嘲弄。
“原来自夸能将百万大军的韩信不过如此,被朕玩弄于鼓掌之间,一声屁都不敢放。”
刘邦再看那齐国朝堂上群臣,充满了得意之色。
“看吧,这就是你们忠心敬仰的大王,一个傻子。你们跟了这个无所作为的傻子,有何前途可言?”
刹时那满朝文武都凉了心。
第四章 身有隐疾
原来并不指望韩信会答应去楚地为王,哪里知道这小子答应得如此爽快,刘邦有点喜出望外的感觉。
真是爽飞了!三十万大军就这么被搞定,最叫人忌惮的韩信就这么被自己连哄带骗答应去淮北。刘邦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他老兄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他还是担心,这韩信还有一套文武班底。
刘邦能做到天子地位,就是有沛县那帮死命相随的班底。人才的重要,他最清楚不过。
韩信的这套班底可了不得,韩信就凭这套班底将齐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积累起强大的实力掀翻了那不可一世的项羽。要是这套班底随他一股脑去了淮北,一样可以把他掀下马来。
刘邦脑子转得飞快,立即就有了新主意。
“韩爱卿徙往淮北,尔等群臣若是愿跟随故主,各自请便。余者恪守本职,在此等候新主到来。”刘邦在殿上高声宣布。
一石投下,立即激起千层浪。
大王改封为楚王,也会重建那楚国小朝廷。君择臣,臣择君,彼此都要擦亮眼睛。一个前途不甚光明的大王,是否值得跟随,任何人都要考虑考虑。要是不跟他去淮北,回家做个平头百姓放弃那点荣华富贵又特别可惜。何去何从?那大殿上众多臣子都在患得患失。
刘邦这么一宣布,立马将那些患得患失之人心中顾虑打消。
“原来天子还要册立一个新齐王!这太好了,既可以不必远离家乡,又可以保住荣华富贵。就不知天子要册立的新齐王是谁?”群臣都在窃想。
齐国四郡,滨临大海,物产丰富,这可是一块肥肉。刘邦不是对那封藩素不感冒,不趁这个机会把齐地收回,干嘛还要封个齐王?
原来那刘邦对封藩不感冒是限于对别人的,他是想封那曹寡妇生的自己的大儿子刘肥做齐王。树几个刘姓为王,也是抗衡那些异姓王之意。这时的刘邦儿子都还小,只有那刘肥即将成年。他便想到将齐地赐封给刘肥。
也是刘邦目光短浅,只想天下皆姓刘,那大汉江山就可永固。却不想到那刘姓诸王封地都成独立王国,姓刘的子孙也会造反,后来至汉景帝之时酿成七王之乱。此是题外话,扯过便罢。
※※※
大事议定,刘邦在齐王宫驻跸。少不得有盛宴接待天子,歌舞作兴。
“听说弟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朕还没有见过。怎未见弟妹入席?”入席时刘邦很奇怪地问道。
韩淮楚只淡淡说道:“臣妻身染重病,可能会传染他人,见陛下多有不便。”
“听说爱卿与弟妹关系不合,半年多未有同房。这就是爱卿的不对了。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你看你成婚一年,还未生下一男半女。而朕已经有三子一女。”刘邦作出一副老大哥的形象,数落韩淮楚,指着身边坐着的一妃嫔得意道:“你看朕这位爱妃又怀了身孕。你就算夫妻不和,那传宗接代可是大事,可以再纳妃子嘛。”
“连我夫妻关系不和那刘邦都打听到了,看来他真是对我关心得很啊!”韩淮楚只得笑道:“陛下说的是。其实为臣夫妻关系好得很,陛下误会了。”
“关系好得很,为何不同房?”刘邦拿住道理,追问不舍。
这问题天底下也只有刘邦敢老着脸问。韩淮楚被他问得脸发烫,窘道:“这是为臣夫妻床帏之事,陛下何必打听太清。”
刘邦哈哈一笑,刚要算了。只听“扑哧”一声,却是那身边的妃嫔在抿嘴偷笑,身躯直是抖颤,欲止笑不能。
那妃嫔名叫赵姬,是刘邦纳的新欢。刘邦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问道:“爱妃,你一个劲笑什么?”
赵姬看了看韩淮楚,想要对刘邦说什么,欲言又止。
“莫非韩信夫妻不和的内情,赵姬知道?”刘邦猜想。
※※※
就听堂下报曰:治粟内史娄敬在外候见。
今日接驾的都是朝中重臣,那娄敬只是陆翻手下一名属官,本来没资格见到天子。只是刘邦先头点了他名,韩淮楚故传他来见。
刘邦便道:“传他进来。”
娄敬小碎步进到刘邦案前,跪倒三呼万岁。
“尔就是那娄敬。听说尔创出收割车,大惠齐地。欲将尔带回洛阳,做个随驾郎中,尔意下如何?”刘邦问道。
那随驾郎中就是帝王的侍从官,职责有护卫,陪从,建议,差遣。随时可以得到帝王赏识,提拔重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支潜力股。娄敬在齐国虽是治粟内史,但小朝廷的官不能同中央朝廷相比,至少要降两等。刘邦封娄敬为随驾郎中,那是擢升了。
刘邦为什么对娄敬感兴趣?这里有一个原因,就是刘邦也出身农民。他骨子里是不喜欢那些儒士的,哪怕是在他鞍前马后立下无数功劳的陆贾。见了娄敬这位农民,格外亲切。
“能陪陛下左右,如何不愿。谢吾皇隆恩。”娄敬谢恩毕,刘邦赐座。娄敬却不落座,双手捧出一卷竹简,说道:“臣有一定国安邦之策,早想献与吾皇,未得其便。今日得见天子,请吾皇纳之。”
将娄敬收到身边刘邦也是一时兴趣,并不指望娄敬能给什么建议。一个农民能有什么定国安邦之策?刘邦很诧异地收下那奏疏,展卷一看。
“啪”的一声,刘邦气得将那竹简摔在地上,喝道:“大胆,居然敢将朕比那项羽。将这厮拿下!”
便有卫士上前将娄敬按住,拧起往门外就提。
“且慢治娄敬之罪。他奏疏上究竟写了什么。惹陛下如此生气?”韩淮楚急忙起身问道。
刘邦手一挥,示意卫士停住,气呼呼道:“韩爱卿你自己看吧。”
韩淮楚离座拾起那奏疏,念道:“关中地腴民富,且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守,可建万世基业。项羽弃关中而都彭城,天下皆笑其沐猴而冠也。今陛下舍关中而都洛阳,欲效项羽贻笑天下乎?”
“好大的胆子,怪不得刘邦会生气。那韩生就是因劝谏项羽建都关中而遭烹杀,你娄敬也想尝尝被煮成一锅汤的滋味?”韩淮楚心中说道。
“这没什么不对啊。娄敬明知韩生因劝谏项王而遭惨杀,依然上疏劝谏陛下,不惧个人生死,是为臣子的本分也。”韩淮楚说了一句,看那刘邦脸色缓和下来,继续念道:“洛阳虽处天下之中,然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荒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定都于此,利小弊大。项羽若定都关中,陛下虽有鸿鹄之志,亦难伸抱负也。请陛下熟虑之。”
韩淮楚再看一眼,那刘邦已经怒气全消。
项羽定都关中,刘邦到现在还是困死汉中。娄敬这奏疏实话实说,写得一点也不客气。要是换了别人,一定好面子勃然大怒。可是刘邦的优点就是虚心接受意见。这次娄敬冒死进谏,却对了他老兄的胃口。
“险些误杀贤才也!卫士快快松手,娄先生请饮朕一盅酒压惊。”刘邦亲自下座斟酒。
那娄敬坦然饮尽一盅,韩淮楚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关算是过了。伴君如伴虎,刘邦那皇帝做久了,就不会这般好说话。娄敬这放旷无忌的性格若不改,迟早要酿成杀生大祸。”
刘邦敬酒算是赔礼,可能还觉得歉意不够,待娄敬落座之后,又道:“娄先生这娄字念来好生绕口。干脆朕赐你姓刘,从此就叫刘敬,封奉春君,何如?”
被皇帝赐家姓,那是极上的荣耀,又被封爵。娄敬刚受一惊,接着就是一喜,忙不迭离座叩头谢恩。
于是君臣同欢。那刘邦得了刘敬谏言,回去后便停下洛阳后续宫殿工程,将财力物力转入关中。在前秦故都咸阳废墟南面建都,取名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
※※※
“韩爱卿啊,那田横逃到你齐国,就在那胶州湾中,你可曾派兵征缴?”酒宴中刘邦又问起一事。
那田横逃到胶州湾韩淮楚早就听说。人家可怜人一个,又没惹你犯你,干吗要跟他过不去?
“今海内初定,臣以为不宜轻动刀兵。况田氏与汉并无怨仇,田横也曾投靠梁王,也算陛下臣子。他居于海岛之中,只求一容身之地,何须加兵征缴?”韩淮楚说道。
“爱卿之言不妥。”刘邦摇头道:“普天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大汉立国,田横就该引众归附。却盘踞岛上,不服王法。田氏在齐国根深蒂固,有爱卿在此坐镇,不敢作乱。等爱卿去了淮北,必会纠结党羽谋反也。只恐新来的齐王弹压不住。”
原来刘邦考虑的是刘肥年幼不会是那老革命田横的对手。
“臣以为征缴田横,名不正言不顺。不如任其自生自灭,可显陛下仁义之心。”韩淮楚说道。
“大王之言有理。田氏早已不成气候,有为臣在此,何虑之有?”曹参也说道。
曹参是刘邦指定的齐国丞相。新齐王到来,曹参还会辅佐新君。有他在此,那田横确实翻不起浪。
于是刘邦暂时压下收拾田横之心。
※※※
酒宴既罢,韩淮楚让出寝宫,给刘邦歇足。
“爱妃,宴上你似乎有话要对朕说?”寝宫中刘邦问那赵姬。
“陛下可知韩信夫妻为何不和?”赵姬吃吃地笑道。
“朕哪里知道。爱妃莫非知道?”刘邦很感兴趣地问道。
“臣妾听一个好姐妹说道,韩信旧时征战,曾受过箭伤,恐怕身有隐疾也。”赵姬神神秘秘地说道。
“胡扯!韩信武功绝顶,何曾听说他受过箭伤!”刘邦甚是不信。
宫中一长舌宫女插言道:“娘娘说的可能是真的。奴婢在王妃宫中,常见王妃每夜为王爷熬药,睡前给王爷服下。宫中传言,那是生子的秘方。”
这宫女原来在安若素宫中伺候。因刘邦到来,临时抽调服侍天子。
“是真的么?韩信居然生不出孩子?”刘邦顿时喜形于色。
韩信若无后人,就不会造自己的反,他还担心什么?
刘邦看了那宫女一眼,很快又恢复常态,问道:“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方子是神医沈渭南给王妃开的,王爷服那药服了数月,王妃的肚子依然不见动静。也不知何故,王爷就从此再不去王妃宫中。”长舌宫女答道。
刘邦一下子心情大好,伸手就把食指上那枚戒指摘下赏给宫女。又问赵姬:“你那好姐妹叫什么?朕可曾见过。”
“我那好姐妹名叫薄姬,曾是魏王宫中的嫔妃。也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自魏国被韩信所灭,被解往栎阳,做了一个织纺的宫女。”赵姬说道。
“薄姬?魏豹的妃子?她是如何知道韩信身有隐疾?”刘邦问道。
“陛下想想,韩信灭了魏国,以薄姬之貌却不留她在自己身边,却是何因?”赵姬反问道。
“听说魏豹因误信他能生下天子,这才叛朕,可有此事?”刘邦一听说那薄姬长得花容月貌,顿时来了兴趣。
“传言是不是真的,陛下见一见我那姐妹问上一问不就知道了。”赵姬摸透了刘邦那鬼心思,吃吃地笑道。
就是赵姬这一句话,沦为织女的薄姬见到了天子刘邦。刘邦之后,大汉的江山落于谁手?文帝刘恒如何出生?垓下战后韩淮楚心爱的追儿去了何方?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章 一场闹剧
齐国军马解散——刘邦立了这个榜样,其他诸侯国是否也要仿效?
刘邦恨不得能收尽天下诸侯的兵权,这样他才高枕无忧,但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对待。
那燕王臧荼,赵王张敖,韩王信须在北方防备匈奴入侵,军马是万万不能解散;衡山王吴芮本是项羽布在南方防备南越国的棋子,如今还是刘邦的棋子,也不能动其兵马。诸侯中就剩下两家: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可以去那里继续宣示刘邦“体恤黎民之苦”之心,劝说将军马解散。
要论起诸侯们的功劳,韩信当然是排在第一,其次就该排到彭越。若不是彭越屡次从后方骚扰,刘邦早就给那项羽灭了。接着就是英布。英布异军突起打回淮南老家,犹如一记重拳击在项羽的后背,将楚军的军事链砸得漏洞百出。这二位均是开国元勋,劳苦功高,又没有韩信那战必克攻必取的才能,刘邦干嘛还是不能容忍他们拥有自己的军马?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刘邦想着自己年事已高,太子刘盈年幼。恐自己百年之后刘盈招架不住。
梁王彭越如今拥军十万有余,淮南王英布如今也有七八万军马。待到十年之后人丁繁衍,就绝不是这点兵力。自己在时还可弹压得住,若是自己一死,彭越英布起兵造反,那压根就没有战场经验的刘盈如何是这两位老革命的对手?
刘邦这皇帝做得可真累的。刚刚巡视完齐国,又匆匆去了下一站六安,接下来还有定陶(刘邦给彭越定的都城)。只把那些在洛阳眼巴巴等着他封官赐爵的一大帮功臣等得心焦。
那彭越英布不是韩淮楚这位傻子,如何肯轻易将兵马全部解散?但是韩淮楚做了这个榜样,大道理上又说不过刘邦。“天下已定,从此再无刀兵,一个藩国,要恁多兵马作甚?”“只须维持地方治安就行,安全方面朝廷帮你操心着呢。”“看齐王韩信,军马不比爱卿少吧,人家答应得多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