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这事,徐福叹了口气,颓然道:“贫道起了几次丹炉,均遭失败。也不知是我道行浅薄,还是始皇帝终无长生之命,那仙丹总炼不到火候。”
“你炼不得仙丹,那暴君赢政岂能容你?”韩淮楚问道。
徐福又叹道:“贫道素闻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山中有仙人居住。去岁有海客言道,胶东蓬莱有仙踪出现。海中惊现琼楼玉宇,车马城阁,巍峨直连天际。贫道便与师弟卢生,携带三千童男童女赶往蓬莱求仙。不料泛舟东海,遍寻诸岛,却未能见到半个仙人。唉,贫道有心求仙,仙人却只在虚无飘渺间。看来我徐福是此生无份的了。”
“那始皇帝知你无功而返,又怎能饶你?”韩淮楚追问道。
徐福答道:“我师弟谎称海中碰到大鱼阻碍,无法远渡重洋。始皇帝竟派了射手随我同去东海,射杀了海中鲛鱼。又命我克日重带三千童男童女,牺牲玉帛无数,前往齐地。只欲踏破碧波寻到仙踪,恳回一粒仙丹。”
韩淮楚闻言,忍不住就是哈哈一笑。
徐福愕然问道:“你笑个什么?”
“你可知海客见到的琼楼玉宇,车马城阁,均不是真的?”韩淮楚笑说道。
徐福奇道:“公子何出此言?”
“天地之界,蕴有气焉。大气之虚,上清下浊。有日之精,熠然生辉。辉名日光,始有七色之分。”韩淮楚摇头晃脑道。
徐福听韩淮楚突然文诌诌大谈光气的原理,这些话在《道德经》中可没见过,不知他用意何在,盯望着韩淮楚很是疑惑。
又听韩淮楚说道:“那胶东蓬莱,水气甚重,在清浊之气分野,结成一道界面。光线通过这道界面,便会变为曲折,甚至如镜子般反射回来。海客所见仙境,实为镜中之像。有那无知之人,或以为仙踪出现,或以为龙蜃吐气,化为楼台城阁。其实这均是自然中的一景。”
徐福一心求仙,韩淮楚这般解释,他哪里能信,便问:“公子何故能断言,那楼台城阁便不是仙踪?”
“小生有领先二千年的科学作为底蕴,你哪里知道?”韩淮楚心中是越发好笑,胡诌道:“我偶遇一西域游商,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沙漠之中,也会有此奇景。”
徐福还是不信,问道:“你说此之言,有何凭证?”
这凭证古时人是绝对想不出来,对于穿人韩淮楚却是一点不难。韩淮楚略微思索一下,说道:“这样吧,你拿支枝竹筷,插于水杯之中,看那水中竹筷,是否发生曲折。”
※※※
徐福闻言,额上冷汗那是涔涔而下。
若眼前这不明来历的小子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对始皇帝所述海外有仙人之论,就是一派胡言。
在始皇帝面前一派胡言,那是什么罪?欺君之罪。
始皇帝为求取长生之药,花费弥多,光用在自己阴阳五行门头上的金银财物便不可计数。此番去蓬莱求仙,为显虔诚,又在民间征集了三千童男童女。
这下子可闹大了!自己有一百个头都不够砍,搞不好阴阳五行门也要就此覆灭。
※※※
那徐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蹲在韩淮楚剑下一言不发。
末了他长叹一声,说道:“多谢公子赐教,让贫道解了多年之惑。只是贫道如今落入你手,难免一死,只恐无机会一试了。”
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韩淮楚竟将那剑从徐福脖子上收回,挥一挥手,说道:“你去吧。”
就这么被放了,徐福犹不相信,问道:“公子为何不杀我,或是将我交由墨家处置?”
徐福杀了墨家弟子,将他交给墨家自然是以命偿命。但他哪知道韩淮楚的心理,小鬼子的祖宗怎能这么就死?
“我和你比较投缘,不忍心让你丧命于此。”韩淮楚笑嘻嘻说道。
“投缘?”刚才还在以命相搏,实在想不出这反贼与自己投缘在哪里,徐福大为愕然。
他还是按着江湖礼数,拱手问道:“多谢少侠不杀之恩。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吾乃淮阴韩信是也。”韩淮楚说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与少侠相见,必报今日不杀之恩。”徐福交代完一句客套话,转身欲走。
刚走几步,只听韩淮楚在后面唤道:“且慢!”
徐福转过身,疑道:“少侠还有何事?”
韩淮楚问道:“道长此去,准备给始皇帝怎样一个交代?”
第十一章 徐福东渡
徐福心中顿时一惊。
这年轻人虽饶自己不杀,回到咸阳,这欺君之罪终是难饶,到头来自己还是会被羸政咔嚓!
徐福一时彷徨无计,倒也不急于下山了。
只听韩淮楚说道:“如今你已撒下弥天大谎,犯下欺君之罪。此番回去定不能善了。这样吧,小可不才,为你指条明路如何?”
徐福拱手道:“愿聆少侠高见。”
韩淮楚道:“你这番不是有三千童男童女,牺牲玉帛无数么?还有你阴阳五行门门下弟子,高手众多。在这大秦的疆界,你们是无法容身了。何不离开秦境,另往他方。”
在徐福脑中,从没有闪过这种念头。此番听韩淮楚一言,眼中豁然一亮。
自秦灭六国以来,无数英雄豪杰,便远遁他国。如飞燕门项燕,便去了东胡。
在大秦疆域无处容身。逃往他国避祸,不失为一条明智的选择。
听韩淮楚一言,徐福心中便盘算要去往何处。
韩淮楚又道:“凭道长的实力,可自成一国。毋须委身他人。东海之上,有一大岛链,幅员千里。其人尚在茹毛饮血,未经训化。道长何不谎称求仙,泛舟东渡,去那岛链开疆拓土,垦荒织种,开天辟地,做出一番伟业来。”
徐福只听得如梦初醒。韩淮楚的这番提议,真是石破天惊,叫他心中起了万丈波澜。
徐福便拜道:“多谢少侠赐言,贫道感激不尽。不知东海那岛链,在何方位?”
韩淮楚以剑划地,大致勾勒出日本国所在方位,说道:“你出蓬莱之后,径出渤海而至黄海,再东向约两日,便可见到那岛链了。”
徐福欲出海求仙,本也搜集了很多海图。只是那时航海不发达,搞到的海图哪里能有日本这么远。此时见韩淮楚信手便能划出海疆地图,不由大为吃惊,脱口问道:“少侠何以知道这么多?”
“在下曾认识一海客,偶得一幅海图,故而得知。”韩淮楚是胡诌到底。
徐福道:“只是大海茫茫,难以辨出方向。若在夜间,可观北斗,到了日间,实难识别。就算公子这海图正确,还是难免有所错失。”
“是了,古时没有GPS定位,以致大海航行十分困难。罢了,小生就送佛送到西。”韩淮楚心中想着,从怀中掏出一物事,递于徐福,说道:“你有了这个,定不会迷失方向。”
徐福奇道:“这是何物?”
韩淮楚道:“此为指南针。你只需记住,这指针永远指向的是南方便可。”
徐福接过指南针,把玩一阵,啧啧称奇。遂连声称谢,自个下山。
※※※
“他奶奶的,想不到我一念之差,就造就了这个日本鬼子的先祖。日后鬼子们犯我山河,烧杀奸淫,实是小生之错。罪过,罪过。”韩淮楚望着徐福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忽听身后“卟噗”一笑,一人问道:“你念念有辞,说的什么呀?谁是鬼子啊?”
韩淮楚抬头一看,竟是张良。原来张良不放心他,竟尔早已跟来。
“这鬼子是未来名词,叫自己如何去解释?”韩淮楚望着张良那笑脸,一时大晕。
想了一下,还是被他想出词来,说道:“鬼子嘛,就是异族。匈奴,东胡,羌人统统都是鬼子。”
张良莞尔一笑:“还有这么说的吗?信郎,你为何放走那恶道?”
韩淮楚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杀了他,会令天下大乱。”
张良疑道:“他不就是个阴阳五行门的掌门吗?杀了他,何至于会天下大乱?”
韩淮楚这一次干脆什么也不说,望着张良笑而不语。
张良又道:“信郎,我看你有点不简单。你怎会有海疆地图,又怎会有那个指南针?”
“我刚才不是说过,海图是一个海客偶然给我的,那指南针是我自个儿发明的。”韩淮楚还是胡诌。
张良听了还是将信将疑。还待追问,韩淮楚道:“这千斤铁闸守卫被杀,山下有蒙毅一万大军包围。我们须去速报钜子,请他定夺。”
张良心中一惊,点头道:“兹事事大,咱们快去。”
于是二人忙回谷中,去找钜子莫庄。
※※※
那徐福下山后,果然找了支竹筷做试验,见到了韩信所称的“折射”现象。他又寻到几个海客,仔细问询,方知韩淮楚所言不虚。
于是他向始皇羸政辞行,带了三千童男童女,谎称去蓬莱求仙。
他按韩淮楚给的指南针辨认航向,到了九州岛佐贺县。靠着阴阳五行门的实力,东征西讨,击败尚处于蛮荒时期的东瀛各个部落,征服了整个九州。
日本人尊称徐福为天皇,即第一代神武天皇。他带去的童男童女,在日本开枝散叶,繁衍了万千子孙。徐福所率的部落,称为齐部落。今日只要往日本,见到茶褐色眼珠的,多半便是齐部落的后裔。其人数在日本,至少占有三成。
徐福临行前,将韩淮楚之言告知了师弟卢生。卢生闻言大惊。他不愿随徐福去东瀛蛮荒之地,遂私下逃亡,不知去向。
卢生临逃时,大放厥词与咸阳诸儒云:“始皇为人,天性刚戾,予智自雄,幸得并吞海内,志骄意满,自谓从古以来,天人可及。虽有博士七千人,不过备员授禄,毫不信用。丞相诸大臣,又皆俯首受成,莫敢过言。尚且任刑好杀,亲幸狱吏,天下已畏罪避祸,裹足不前。我等近虽承庞,锦衣美食。但秦法不得相欺,不验辄死。仙药岂真可致?我也不愿为求仙药,不如见机早去,免受祸殃。”
始皇羸政闻讯大怒。想不到自己耗资巨万,投到阴阳五行门中,却换来如此结果。一个徐福谎称求仙,驾舟东渡,一个卢生逃之夭夭,临行还骂了自己一通。暴怒之下,羸政便下令追查咸阳城中和卢生有来往的党徒。凡是口出狂言,滋意诽谤的一率搜捕入狱。御史审问诸儒,儒生在恐惧下,相互密告,总共供出与卢生有关系的460位党徒。于是发生了历史最有名的惨剧——坑儒。一班读书士子,在一大坑内,冤魂相接,统统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随后丞相李斯,提出了另一个更荒唐的建议——焚书。
若说坑儒只是摧毁儒生的肉体,焚书便是要禁锢儒生的思想。双管齐下,手段毒辣至极!
始皇欣然采纳。于是诸子百家之书尽毁。
公子扶苏,上表苦谏,未果,不提。
※※※
且说韩淮楚张良回到万载谷,到了钜子莫庄所居住的棚屋前,迎面便撞见虞子期。
韩淮楚道:“虞兄,快去派人重新把守闸口,闸口守卫被秦贼杀了。”
虞子期闻言大吃一惊,问道:“我墨家守卫藏于闸后,武功不弱,秦贼如何能杀他?”
这段时日,虞子期每日也随众跟着韩淮楚操练阵法,对他态度早已转变,远不似在鬼谷时那么傲慢,每次见韩淮楚均十分恭敬,言语中还透出几分佩服。
韩淮楚道:“秦贼窃得入谷口令,诈作你墨家弟子,混入闸口,突然袭击,杀了守卫。”
虞子期忙问:“那秦贼人呢?”
韩淮楚道:“他欲发出烟火讯号,召来山下的秦军,被我用飞刀打灭了。那贼人已逃走。”
虞子期神色略缓,乃道:“多谢韩兄弟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良插言道:“虞兄,你得知秦军已临山下,怎会一点也不紧张?”
“这事我已知道了。”虞子期平静地说道。
“虞兄何以知道?”韩淮楚惑问。
虞子期道:“钜子得到圣剑门告急的飞鸽传书,说圣剑门已被秦军围困,正在风鸣涧死守,伤亡惨重,正为此事烦恼。”
韩淮楚“哦”了一声:“圣剑门的英雄也来了么。”
正说话间,门内传来一声:“是韩少侠么。快请进来。”说话之人正是钜子莫庄。
韩淮楚与张良迈进棚内,只见屋内已坐满了人,项梁、彭越、龙在吼等各大门派首脑均在此中。
只见莫庄手中托着一帛,正在发愁。见了韩淮楚二人,情色略喜,说道:“韩少侠,子房先生来得正好,老夫有要事和你二人相商。”
原来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率领弟子二百余众,赶到邙山,欲到墨家总坛万载谷汇合,却被秦廷四处巡查的斥候发觉,圣剑门途中便遭秦军一千人马伏击,一下损失了五十余名弟子。幸而圣剑门弟子个个武功高强,仗着精妙的剑术,杀出重围,退至风鸣涧,依仗地势苦苦支撑,正与秦军血拼。
仲孙玄华遂放出飞鸽,传书于墨家,请求救援。
而此时万载谷已被蒙毅带领的秦军围得如铁桶也似。欲救圣剑门,势必要出谷与秦军力拼。这墨家引以为恃的地势之利,便荡然无存。若不救圣剑门,圣剑门便会被秦军剿灭,全军覆没。
莫庄道:“老夫和各位抉择不下,想听听二位高见。”
张良道:“蒙毅久经战阵。营下虎势之士,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胜计。若冒然与之决战,恐无胜算。”
莫庄目光凝视韩淮楚,问道:“韩少侠以为如何?”
第十二章 秦营下书
韩淮楚慷慨陈词道:“吾辈中人如见死不救,岂不坠了一个侠名。救是当然要救的。”
莫庄展眉道:“韩少侠之言,甚得吾心。圣剑门千里而来,若让他全军覆没,我墨家声誉何在?”
韩淮楚扫视众人,说道:“吴子云,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现谷中各路豪杰来自天南地北,须得万众一心,方能克敌。”
张良道:“子房之意,是要慎重行事,而非坐视不管。”
韩淮楚点头道:“此处山高林密,溪谷纵横,地势十分复杂,是须审慎用兵。待吾等筹划一番,便和那秦贼决一死战,正好试试这几日练的阵法效果如何。”
项梁道:“若要决战须趁早。如今圣剑门众英雄被围,若不及时救援,恐坚持不住。”
众人闻言,皆是称是。
正商议间,忽有一只白色信鸽,“扑楞楞”从窗而入,盘旋一阵,停在莫庄肩头。莫庄手一伸,从信鸽喙中接下一卷黄帛。展开一看,脸色陡变。
“不好,圣剑门又传噩讯,仲孙玄华的师弟田湘,已奋战身亡。现圣剑门又折了五十名弟子!”莫庄惊道。
仲孙玄华此行,共带来二百余名精英弟子,可说圣剑门高手是倾巢出动。如今全派上下,连万载谷还未到,便失了一百来弟子,已占了人数的一半。其余想必也是受了重伤。再战下去如何挺得住?必是全军覆没。众人闻说,均惊慌起来。
韩淮楚沉思片刻,一拍桌案,说道:“请钜子速下战书,委人送去秦营。让蒙毅暂缓围攻圣剑门,择日和吾等决一死战。”
莫庄迟疑道:“那蒙毅接了战书,岂会同意不去攻圣剑门?”
韩淮楚道:“若我是那蒙毅,圣剑门一派性命是小,能聚歼吾等是大。秦军虽有千军万马,奈何不能过我千金闸口。在谷外决战,他正求之不得。岂会因小失大。战书一到,圣剑门众英雄性命必无忧也。”
他这么一分析,列中众人频频点头。
于是莫庄取一竹简,刻上“三日后午时决战”。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