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后,书记官战战兢兢说道:“回大人,原告并未到场,此处有原告的证词。”
“原告不到场,怎么审案!”王若知略带生气地说道,“若原告不到场,就释放了吧,等原告到场了,再抓回来审。”
“放肆!人命关天,岂能儿戏!”苏南王骤然起身,怒吼道。
“原告明知需到场陈述案情,却无故缺席,难道不是放弃诉讼的意思吗?”王若知也不惧怕,照着戏本子上念道。
“三个案件,一个原告重伤在床,一个堕胎后身体虚弱,另两个已经身死,如何能到场?”苏南王生气地质问道。
“那总有家属吧,家属到场了没?”王若知明知故问道。
“本王就是家属!”苏南王大声说道。
“那你坐着干嘛,快去堂下站着。”王若知毫不客气地说道。
苏南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如此轻待过,一时间暴跳如雷:“本王官至一品,居然连坐着的优待都没有了吗!”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若知轻描淡写地说道,“等原告就位了,再开始审理吧。”说罢,坐在公堂上掏起了耳朵。
正文 第五十二章长子案(一)
苏南王咬牙上前,站到王怀安身侧,一双眸子怒火熊熊地盯着王若知。
“原告有何冤屈,细细说来!”王若知拍了拍惊堂木,气势十足地说道。
“上个月末,本王长子王怀礼在迎春院内,被人所伤,伤人者现已失踪,根据王妃供词,怀疑是次子王怀安所为,还望大人明鉴。”苏南王压着火气说道。
王若知看了眼证词,朗声说道:“传迎春院老鸨。”
老鸨规规矩矩地到了堂下,下跪磕头:“民妇迎春院曹凤花,叩见钦差大人。”
“曹妈妈,你且把当晚之事,细细说来。”王若知柔声说道。
“回大人,当晚是花魁春月的初夜拍卖,苏南王长子王怀礼,以一万五千两黄金的价格,竞价成功。当晚客满,民妇忙着招呼客人,待大王子进了春月房间后,便没有继续关注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有人过来禀报,说春月房中传出呼救声,但民妇以为是大王子和春月玩的花样,就没放在心上,谁知不一会,房间里竟传出了大王子的惨叫,民妇立即带人进屋,只见春月满身伤痕地躺在地上,床上还有被欺负了的周姑姑和受了伤的大王子。”曹妈妈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可怜那春月初承雨露,就被如此虐待。周姑姑更是遭受了飞来横祸,是民妇管理不善,真是愧对她二人啊。”
“如此说来,伤人属于自卫喽?”王若知翻看着证词说道。
“正是如此,若不是被逼急了,周姑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伤到年富力强的大王子啊!”曹妈妈说着就哭了起来。
“哼!这明明就是故意设的局,定是她二人合力伤了怀礼,故意伪装成自卫的。”苏南王在一旁怒斥道,“而且这迎春院的春月,正是十五年前,已故的苏南王妃在路边捡的弃儿,跟王怀安朝夕共处了五年,这事情,想必也有王怀安的份!”
“父王,您是说,春月,就是当年的婉儿?”王怀安一脸震惊地问道。
“哼!正是她!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还私下串通了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苏南王甩袖说道。
“儿臣冤枉啊,父王!若儿臣知道春月就是婉儿,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去那种风月之地的!而且,当时儿臣尚在软禁期间,又如何能千里迢迢地指使春月伤人呢!”王怀安出声辩解道,“当日大王兄在迎春院拍下初夜,倘若儿臣事先知情,必定会加以阻拦,怎么可能任由婉儿被大王兄糟践!”
“你怎可如此说你兄长!”苏南王气得满脸通红,但碍于是在公堂之上,只得忍着火气对王若知说道:“钦差大人,刚才提到的春月和周姑姑,已经不知所踪,想必是畏罪潜逃了,还请大人明察。”
老鸨带着哭腔抢白道:“青天大老爷,您可要替民妇做主啊!春月和周姑姑第二天就不约而同地寻了短见,要不是发现得早,早就天人永隔了,怎么可能畏罪潜逃啊!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人污蔑吗!”
这春月和周姑姑第二天自杀的事情,吴越城里人尽皆知。春月在房里悬梁自尽,若不是曹妈妈派人盯得紧,听到响声就进去救了下来,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周姑姑在家喝了毒药,幸亏年幼的孩子发现不对,及时喊了街坊。这样两个人,说是畏罪潜逃,确实让人难以相信啊。
老鸨接着说道:“只怕是苏南王府派人灭了口,还在这里贼喊捉贼!”
“一派胡言!我堂堂苏南王府,岂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苏南王被老鸨一番撒泼的言论气得不轻。
只见老鸨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据,呈上前去:“大人,这是当日大王子拍下春月初夜后,立的借据,民妇讨要了半月有余,苏南王府都不肯还钱,这欠钱不还的下作事,还真是苏南王府做出来的!”
苏南王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这张借据他早就见过,只是一万五千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万一最后证实了确实是设局诓骗,这钱自然就不必付了,是以一直拖着不给。
一旁的梓瑜,此时却紧张起来,原定这借据在最后才拿出来,现在曹妈妈因为被苏南王激了一下,提前拿出来了,但这戏本子上的话却是没法改了,可自己作为侍卫,站在王若知的后侧,连他的正脸都看不到,更别说使眼色了。
就在梓瑜万分焦急时,王若知忽然扭头给了梓瑜一个询问的眼神,梓瑜立马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审理了。谁知王若知会微笑着点头示意,显然是会错了意。
只见王若知丢开戏本子,慢悠悠地说道:“案情较为复杂,就按时间顺序来整理吧。首先,是大王子王怀礼拍下春月的初夜,然后签订了借据,进了春月的房间,是与不是?”
“正是。”老鸨点头应道。苏南王则轻哼一声,表示默认。
“既如此,这一万五千两黄金,苏南王府需先行支付给迎春院。”王若知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们设计伤害我儿,这拍卖当然不能作数。”苏南王生气地说道。
王若知一脸为难地说道:“可是案情还没有梳理到设计伤害那里。要不皇兄先把钱付了,放我这里,等查明确为迎春院故意为之,再还给您?”
“哼!无稽之谈,若确为意外,我苏南王府自不会赖账,钦差大人大可放心!”苏南王不屑地说道。
“皇兄,这钱不给,案件可就推进不下去了,毕竟案情太过复杂,臣弟天资愚钝,想不清楚。”王若知说着又掏起了耳朵,摆明了要让苏南王先给钱。
苏南王怒火中烧,但对这个傻弟弟又无可奈何,只得命人速速回府取了银票前来。
待收到银票,王若知继续说道:“随后在春月房里发生了伤人事件,事件发生时,春月的身子可否已经交于王怀礼?”
老鸨痛心疾首地说道:“不但交了身子,差点把命都交进去啊!”
王若知示意老鸨控制下情绪,继续说道:“既如此,这一万五千两初夜费,应该交与迎春院。”说完,示意老鸨上前拿银票。
“岂有此理!迎春院设局伤人,居然还能拿银票,还有没有王法了!”苏南王看着刚拿来的银票入了别人口袋,瞬间气急败坏。
“皇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钱买的是初夜,初夜都给了,怎么能不给钱呢。”王若知理所当然地说道。
正文 第五十三章长子案(二)
没等苏南王开口,王若知便继续说道:“伤人之后,众人冲进屋内,看到的是周姑姑自卫伤人,可有证据证明是事先设好的局?”
苏南王早就按耐不住了,听王若知问他,急忙说道:“第一,这周姑姑缘何会出现在房里?按理说,春月姑娘的初夜,闲杂人等不该入内,尤其是拿着剪刀的闲杂人等。第二,周姑姑见春月躺在地上时,为何不大声呼救?当时迎春院的客人们,均表示未听到呼救声,而老鸨却说听到了。第三,既然老鸨听到了呼救声,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进去查看情况,非要等怀礼惨叫时,才进去?第四……”
王若知抬手示意滔滔不绝的皇兄暂停一下,缓缓说道:“皇兄,一次最好只说一个,否则我顾不过来。”
苏南王气呼呼地翻了一个白眼,重复了一遍第一个疑问。
老鸨依旧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冤枉啊!周姑姑每晚都在迎春院剪烛花,那春月的屋子是一个套间,看似是两个房间,其实中间的隔断可以打开,变成一个房间。当晚大王子先在隔壁房间沐浴,为了方便走动,便将中间的隔断打开,换成了屏风。本来他跟春月行事之时,隔断就会关上,但因为当晚迎春院客满,人手不足,因此没来得及关上,但想着有屏风在,应该也无妨。谁知那大王子居然推倒了屏风,强拉走了在隔壁房间剪烛花的周姑姑,真是丧心病狂啊!”
王若知翻动着案卷说道:“确实和吴越知府呈上来的调查结果一致,啧啧啧,这怀礼可真是精力旺盛啊。”
一句话说得苏南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赶忙又说出了第二个疑问。
“大人啊,春月可是迎春院的花魁,这待遇自然不是一般姑娘可以比的,三楼那一侧,都供春月使用,是以春月房里的呼救,其他房间很难听到,民妇也是因为有人守在外头,才能隐约听到的。”老鸨歇了口气,也不等苏南王重复,就直接回答了第三个疑问,“至于那呼救声,大人您也知道,有些客官就是那德行,好好的乐子不肯享,非要搞点花样,什么英雄救美啊、女强男弱啊、为人师表啊、捆绑强上啊,是以呼救几声,都是正常的,只要不是持续呼救,一般不会有人去过问,毕竟我们干这行的,不能扫了客人的兴致。”
老鸨说完,叹了口气,感叹道:“要怪只能怪大王子下手太重,周姑姑呼救了两声,就被打晕了,下人们都以为是找的乐子呢。”
苏南王铁青着脸,继续问道:“第四,为何给怀礼下药?”
“哎哟,王爷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迎春院开门做生意,除非是客人自己要求,否则我们哪敢啊,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嘛。”老鸨听了,急急地叫了起来。
苏南王甩了甩袖子,冷声道:“哼!怀礼说他记不清当晚的事情了,根据他当晚的所作所为来看,十有八九是被人下了药了。”
王若知插嘴问道:“皇兄此言,可有证据?”
“并无证据。”苏南王恨恨地说道。
王若知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点了点头,问道:“可还有其他疑问?”
苏南王中气十足地说道:“最后一个疑点便是,两位所谓的受害者,为何要畏罪潜逃?”
“大人,冤枉啊!且不说春月去了哪里,那周姑姑还有一儿一女,若畏罪潜逃,带着儿女一起逃,岂不累赘?依民妇所见,定是被奸人所害,还望大人派人搜寻啊。”老鸨说着,又抹起了眼泪,“民妇与春月情同母女,实在不忍心她暴尸荒野啊!”
“荒唐!我苏南王府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做出草菅人命之事!”苏南王见曹妈妈在公堂之上撒泼,气得嘴唇发白,强忍住上前打人的冲动。
“如此说来,此案的关键,就在于春月和周姑姑了。”王若知出声说道,“那就在全国张贴告示,寻找二人,可好?”
见苏南王和老鸨都表示同意,王若知便一拍惊堂木说道:“此案暂时搁置,开始审理下一个案件。”
苏南王一脸震惊,急忙说道:“大人,王怀安勾结春月的事情,还没查清楚。”
王若知微笑着问道:“这案情从头到尾都和怀安没关系啊,怎么会突然说他和春月勾结呢?”
“大人,卷宗里应该有苏南王妃的证词,还请大人过目。”苏南王气势凌人地说道。
“除了证词,还有其他证据吗?”王若知追问道。
“关于本案,应该没有。”苏南王想了想,认真答道。
王若知为难地说道:“皇兄,你应该知道,仅凭一人之言,是无法定罪的,这定罪,讲究的可是人证物证俱在。”
“这可是你皇嫂的证词!”苏南王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竟不知,一个苏南王妃的证词,居然可以无视王法,随意给人定罪了么?”王若知身上的气势陡然增强,“若他日皇嫂说皇兄意图谋反,是不是也可以直接灭了九族呢?”
“本王不敢。”苏南王面上恭敬,但背后的冷汗却出了一层,这幸亏是缺心眼的王若知说的,若是皇上说了此话,显然已经性命不保了,这王若知,似乎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于是乎,半天的审理就此结束,曹妈妈欢欢喜喜地拿了一万五千两黄金,全国寻人的告示也签发了出去,至于王怀安,又被钦差大人带去迎春院了,理由是第一天的案情审理中,发现苏南王府对王怀安有偏见,为防私下用刑,由钦差大人负责看管人犯。
回了迎春院,梓瑜急匆匆地到了王若知房里,赞许地说道:“睿王今日的表现,实在让我刮目相看。尤其是那故意装作案情复杂,梳理不清的样子,真是演得太像了,苏南王都快被气死了,哈哈。”
王若知摸了摸鼻子,略带尴尬地说道:“不是演的……呃……我确实觉得好复杂,梳理不清。”
梓瑜默默转身,回去写第二天要用的戏本子了,留下一脸茫然的王若知。
正文 第五十四章王妃案(一)
次日一早,苏南王早早地等在了刑部大堂。为了能让王怀安定罪,王妃苏锦绣拖着虚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一侧,等着一会跟王怀安对簿公堂。
等了一个时辰,不见王若知出现,苏南王有些着急,便派人去探探情况。谁知探子回报,钦差大人还未起床,仪仗队已经在迎春院外恭候多时了。
“居然还没起床!还有没有钦差的样子!”苏南王气得青筋突突跳,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扶着苏锦绣坐到里屋去等。
那边厢,王若知天刚亮就起床背戏本子了,连用早膳的时候都在认真背诵,梓瑜看不过眼,出声提醒道:“这个一会公堂上可以照着念,不用背下来。”
“先生说‘熟读古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凑’,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我只要熟读戏本子三百本,不会审案也会凑了,哈哈哈。”王若知说完,又劲头十足地开始背戏本子了。
一旁的王怀安吃了一口馒头,慢悠悠地说道:“不如上午就专心背戏本子吧,下午去审也来得及。”
王若知赞同地点了点头,便快速吃完,回房背词去了。
梓瑜看着王若知离去的背影,笑着说道:“世子还真是恶趣味,虽然苏南王那副看不惯我们却又拿我们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也很喜欢看,可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变本加厉地报复到你身上?毕竟你可是重大嫌疑人啊。”
王怀安喝了一口豆浆,挑眉说道:“我更喜欢看父王想杀我却杀不掉我的样子。”
用过午膳,王若知小睡了一会,才出发去了刑部大堂,等升堂开审的时候,苏南王的脸上已经有些许疲惫,苏锦绣更是有些坐不住,斜靠在椅背上。
不等王若知拍惊堂木,苏南王便抢先说道:“钦差大人,既然昨日已经开始审理,还请大人按照衙门开放的时间进行审理,不要无故拖延和缺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