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训斥着。
城墙下的合唱忽然停了下来,王怀靖一阵紧张,以为王怀安对自己先行放箭的行为不满,要开始攻城了。可等了一会,预想中的脚步声、呐喊声并没有传来,只有微弱的跑动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回荡。
王怀靖探头一看,只见一列士兵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站成了一排。最左侧那个,大声喊道:“周勇武,吴越城人,家住北山巷五十三号。”
“李小二,吴越城人,家住南锣街八十五号。”第二个士兵接着喊道。
“陈东光,吴越县人,家住十里坡陈家村。”
……
一队士兵喊完后,第二队士兵接上,待喊到第七队的时候,城墙上的一个弓箭手突然扔下了手中的弓,哽咽着说道:“不行,我不能朝他们射箭。刚才那是隔壁李大娘家的儿子啊!我从小没了父母,是李大娘把我拉扯大的。后来我长大成人,还出钱帮我修家里的旧房子,让我娶媳妇。我看着小二长大,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让我杀小二,不如杀了我吧!”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一片扔下兵器的声音:“苏南人不能自相残杀啊!世子!”
王怀靖见场面失控,暴跳如雷地吼道:“你们干什么!造反吗?这是在打仗啊!战场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你现在扔了兵器,若对方的箭射过来,你拿什么去抵挡?来人呐!将那些扔下武器的,都给我押下去!”
城墙上的众将士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并未有人行动。
“你们干什么,连本世子的命令都不听了吗!你们还记得为什么造反吗?若不北上抢夺粮食,苏南就要断粮了啊!到时候你们的父母妻儿,都会饿死的啊!”王怀靖焦急地说道。
众人闻言,又犹豫了起来,城里粮食短缺的情况一直没有改善,尤其是大军回到吴越城后,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两碗稀饭,若没有新的粮食进行补充,这城中的几十万人,恐怕就要挨饿了。
王怀靖见将士们动摇,便趁热打铁道:“看这城下的几万士兵,必然带着粮草前来,若打败了他们,那些粮草就能分给吴越城的百姓啦!”扔掉兵器的士兵中,零星几个听了王怀靖的话后,又捡起了兵器,但大部分人依然面带犹豫地看着城墙下。
此时,城墙下自报家门的士兵们已经悉数归队了。只见董桦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最前面,高声喊道:“各位将士,在下董桦,不知道各位是否听过在下的名号。”
董桦本就是武将出身,声音粗犷、中气十足,这一喊,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不少人甚至交头接耳起来:“那不是董副将么,据说他每次开战的时候,都事先士卒,而且武艺高强、体恤下属,当初我还盼着能分到他的麾下呢。”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可他不是死在了淮河北岸吗,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恐怕,当初的全军覆没,另有隐情啊。”
……
董桦停顿了一下,蓄了蓄力,大声喊道:“吴越城中,并不是没有粮食,而是被王若勉、王怀靖这对父子给藏了起来!这次的少粮,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啊!”
王怀靖一听,心中大惊,急忙反驳道:“董桦!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父王为了苏南的百姓能吃上饱饭,不惜背负着乱臣贼子的骂名北上夺粮,如今你在此诋毁他,是何居心?”
董桦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王怀靖,你怕是记错了吧,我董桦本是朝廷派驻在苏南的守军。因不忍看见苏南百姓忍饥挨饿,才揭竿而起的。可如今,这一切只是你们父子的骗局,试问背上骂名的,是我们这些被蒙骗的将士,还是妄图谋朝篡位的王若勉!”
众将士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先一直以为是朝廷对苏南的饥荒不理不睬,坐视粮价不断上涨,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王若勉父子故意为之,自己竟然成了为虎作伥的叛军!
“世子,董将军说的,可是真的?”城墙上,负责守卫的徐将军正色问道。
王怀靖此时彻底慌了神,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将谎言进行到底!
“当然是假的!父王一向爱民如子,岂会为了一己私欲,就置苏南百万人于饥饿之中呢!”王怀靖强压着颤抖的声音,大声说道。
“是或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董桦接着喊道,“众位将士,那些粮食就屯在吴越城南边的山里。王将军答应三日不攻城,给大家足够的时间去找粮食。若到时没找到粮食,王将军愿把此次南下带的所有粮食都无偿赠于吴越城百姓;但若找到了粮食,孰是孰非,希望诸位届时有个决断。”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众将士在心中已经信了八分。
“诸位休要被他诓骗。待我们去寻找粮食时,城防兵力空虚,他便可以趁机攻城。”王怀靖心急如焚地制止道。
“三弟,你若担心的话,我可以退后三十里。这样一来,即便我要攻城,你也能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王怀安不紧不慢地说道。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放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怀靖若再不同意,难免惹人怀疑,只得假装一身正气地说道:“既如此,那就留下部分将士守城,其余人都去找吧。”
众人闻言,纷纷迫不及待地往城南奔去。王怀安也依照约定,率军退后三十里。
走下城墙的王怀靖并未回苏南王府,而是支开了亲卫,独自一人去了城西的墨香阁。
“世子爷,您来了,里面请。”掌柜见王怀靖来了,急忙躬身将他迎进了屋。
“你们老板在吗?我有急事找他。”王怀靖焦急地问道。
“在里屋。世子稍等,小的去叫老板。”掌柜点头哈腰地说道。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找就好。”王怀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里走去。
“世子爷,您等等!老板说了,要先通报……”掌柜跟在后面想要阻止,无奈王怀靖走得实在太快,一时追不上。
王怀靖熟门熟路地走到沈敬的房门前,一边推开门,一边说道:“沈敬,现在该……如何……”话未说完,王怀靖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只见屋内有些杂乱,地上放着几个大木箱子,房间的架子上都空空如也,沈敬正拿着东西往木箱里放,显然是在收拾东西。
“沈爷,世子走得太快,小的没拦住……”掌柜匆匆赶到,喘着气说道。
沈敬摆了摆手,示意掌柜退下。掌柜十分有眼力劲地将房门关上,去外头看店了。
“沈兄这是干什么?”王怀靖绕过箱子,走近了几步问道。
沈敬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说道:“王上急召我回北境,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王怀靖看了看四周,狐疑地问道:“先前沈兄回北境的时候,可没见您收拾过行李啊。”
沈敬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王怀靖一眼,说道:“此次王上战败,北境元气大伤,以后恐怕不能再给苏南王府提供帮助了。”
“沈兄的意思是,此次回去,便不再来了?”王怀靖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一路走来,若不是沈敬和北境王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别说世子当不上,恐怕自己的小命也早就被苏锦绣那对母子给夺走了。
沈敬不屑地看了一眼王怀靖,说道:“本以为南北同时夹击,定能打得大乐皇帝毫无招架之力。谁知苏南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一个御驾亲征,就被赶回了苏南,实在是太让王上寒心了。如今王怀安已经兵临城下,恐怕要不了几日,这苏南王府就要不复存在了。”
王怀靖急切地上前几步,挡住了沈敬的去路,问道:“沈兄此话何意?如今吴越城未破,苏南军还未兵败,一切还有转机。而且,父王已经去了京城,若在京郊的行动能够成功,便能一锤定音,夺得皇位。”
沈敬嗤笑了一声,道:“即便苏南王在京郊的行动成功了,世子在此处的处境也不会有所改善吧?如今在吴越城外的,可是王怀安。一旦苏南王夺位成功,他大可以破了吴越城,自立为王。以苏南王目前的势力而言,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若他跟朱景鸿联手北上,没准那还没焐热的皇位,就要拱手让人了。更别说,京城还有四皇子和睿王守着,苏南王想直捣黄龙,恐怕没那么简单。”
“如今从兵力上看,我们和王怀安不相上下,若能耍些手段,或许能在朱景鸿的援军到达之前,让王怀安全军覆没。”王怀靖不甘心地说道。
“手段?论耍手段,恐怕世子不是二王子的对手吧。”沈敬绕开了王怀靖,继续收拾着东西。
“所以今日怀靖才来找沈兄商量,该如何对付王怀安。如今将士们听了他的话,都去城南找那藏起来的粮食了,万一粮食被找到,此次可就必败无疑了啊!”王怀靖急急地说道。
沈敬闻言,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问道:“世子有何打算?”
“自然是不能让他们找到那些粮食。只要找不到粮食,王怀安的话就是假的,既然他能说一次假话,定然也能说第二次,照此推论,他所说的话,便都不可信。届时稍微煽动一下,将士们便会对他失去信任,这仗,也就好打多了。”王怀靖自信满满地说道。
沈敬闻言,想了想,说道:“那七府山里藏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当初本想等夺位成功之后,将这些粮食便作为赈灾粮发放,以便快速稳定民心,是以全都悉心保存着。如今要在短时间里隐藏起来,怕是不容易啊。”沈敬一边说着一边陷入了沉思。
“可有办法让将这些粮食转移到别处?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赢了眼前这场仗,之后可用别的方法稳定民心。”王怀靖沉声说道。
沈敬看了一眼王怀靖,说道:“转移怕是来不及了。但消失的话,还是可以的,只需一把火,就能让粮食全部化成灰烬。”
“放火?这好好的,突然起火,会不会引得将士们前去救火,反而弄巧成拙,被发现了蛛丝马迹?”王怀靖犹豫地说道。
沈敬笑了笑,说道:“世子可知,这一滴水要如何不被发现?”
王怀靖不知沈敬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沈敬倒了一杯水,递给王怀靖道:“自然是将它混入一杯水中。”
王怀靖闻言,忽然睁大了眼睛道:“沈兄的意思是,放火烧山?”
沈敬点了点头,道:“不错,若山林起火,一般以转移人、财、物为优先,并不会去救火。待火势变小后,那些粮食也就无迹可寻了。”
“可是……冒然放火烧山的话,只怕会波及无辜百姓啊。”王怀靖有些不忍地说道。
“世子可要想清楚,是那几个百姓重要,还是王爷的皇位重要?”沈敬说完,便接着收拾起行李来。
王怀靖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沈兄此计可行。只是,怀靖如今没有充足的人手,不知沈兄可否助怀靖一臂之力?”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强攻
沈敬闻言,直起了身,说道:“人手在下这里有。只是,如今北境的情况不容乐观,王上特意嘱咐在下,不可再节外生枝。在下此次若出手相助,便是违背了王上的意思,只怕日后回了北境,不好交代啊。”
王怀靖看着沈敬那一脸假笑的神情,便知这沈敬不是不帮忙,而是在问自己要好处!想想先前苏南王府雄踞一方时,这沈敬可是天天往自己这跑,隔三差五送好东西给自己。如今看形势不对,居然就摆出这副嘴脸,真是太可恨了!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王怀靖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只得赔笑道:“若不是父王带走了所有暗卫,我也不需要劳烦沈兄的大驾。如今迫在眉睫,还望沈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了怀靖这一回,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沈敬笑了笑,问道:“不知世子的重谢,是什么?若这谢礼能让王上满意,相信他也会同意在下帮助世子的。”
王怀靖在心里默默骂了句“老狐狸,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面上依然笑着说道:“只要我苏南王府有的,沈兄尽管提。”
“在下听闻,苏南王府有颗夜明珠,可让黑夜如同白昼,不知可是真的?”沈敬笑着问道。
王怀靖笑着问道:“苏南王府的夜明珠可多了去了,不知沈兄说的是哪一颗?”
“就是用金属托座装着的那颗,托座如海底的海草一般,将整颗珠子环绕起来。当年王上对那个托座十分钟意,奈何当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手头没有那么多银两。待凑够了钱想去买的时候,已经被店家卖给了大乐的商队。是以这颗珠子,成为了王上的一个遗憾。先前在下偶然在苏南王府见过此珠,便向王上提起此事,王上当下就想登门买下,但一来碍于身份,二来王爷和世子也不一定肯割爱,是以一直没有开口。”沈敬有些唏嘘地说道。
王怀靖闻言,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哈哈笑道:“一颗夜明珠而已,既然跟王上有如此渊源,怀靖定然是愿意割爱的。”
沈敬客气地说道:“既如此,在下去安排一下,待护卫们出发后,在下便随世子回府取夜明珠。”
王怀靖点头应下,一想到胜利在望,心潮不禁又澎湃起来。
不一会,沈敬就回来了,王怀靖带着他回了苏南王府,找出那颗夜明珠。
“不知沈兄安排的人,何时动手?”王怀靖瞥了眼手边的夜明珠,意味深长地问道。
“入了夜便动手。”沈敬说完,看了看那颗夜明珠。
“那这珠子便等入了夜再给沈兄吧,也好看看这光芒,能不能将屋子照得如同白昼。”王怀靖笑着说道。
沈敬闻言,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说道:“世子,您这是在质疑在下的能力吗?在下既然答应了,就必然会把事情办好。刚才您也看见了,在下忙着收拾行李呢,等侍卫们把事情办完,就该离开吴越城了。您这入了夜再给在下,恐怕不方便吧。”
“沈兄多虑了,怀靖只是想看看这夜明珠的光芒而已。若沈兄着急,现在便可带走。只是……”王怀靖看着沈敬,试探着问道,“若烧了粮食,本世子就能打赢那王怀安了,沈兄也就不必急着走了吧?”
沈敬摇了摇头道:“此次北境受到重创,王上急召我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在下不得不回啊。不过,若此次王爷能起事成功,王上必将亲自到京城恭贺。”
“哈哈,好,一言为定!”王怀靖开怀笑道。
沈敬带着夜明珠回了墨香阁,屏退了下人,将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待天色暗下来后,夜明珠发出的光芒投射到了墙上。沈敬缓缓地转动着托座,忽然,他看着墙上的图案,兴奋地大叫起来:“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失落多年的藏宝图终于找到了!”
沈敬的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起来,好不容易将夜明珠装进了黑布袋里,提笔写了张纸条,让人立即飞鸽传书给上官云泽,失落多年的北境藏宝图,终于找到了!
与此同时,南面的七府山上,升起了滚滚浓烟。
城外的营帐中,一个参将匆匆跑入主帅帐中,禀报道:“禀王将军,吴越城南面火光冲天,似乎是发生了山火。”
“什么!山火?”王怀安闻言快步走出了营帐,望着远处的火光,懊恼地跺了跺脚,“王怀靖,你居然不顾百姓死活,出此下策!”
“王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听到声音的董桦匆匆赶来,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