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说,你喜欢的就应该是本座。
可是话到嘴边,忽又转念——难道自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竟然不敌虚幻中那个声音;如果那个声音不是他呢,是不是她便爱上的会是另一个人了?他身为国师,多少人梦寐以求,难道他整个人的魅力还不敌自己的声音。
想想世上竟然有一个人吃自己的醋,也是搞笑得很。
顾柔见他看着自己出神,急忙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推开他:“总之,您是天上的明月,我和他是地上的杂草,明月再好,我也不想要。您就放过我吧,您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不缺少我这样的杂草。”
你会喜欢我的,无论是哪个我。国师暗暗地跟自己较劲起来了。喜欢你,总有一日,他会让她面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国师放开了顾柔:“你这人怎地如此自恋。”
顾柔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啊?”
“本座几时说喜欢你了。”
“啊?!”
国师很冷酷地道:“你一直在那自说自话,本座没有机会同你解释罢了。这样吧,你若不信,等你同那个人相见后,本座会亲自为你们证婚,送你和你的夫君一份大礼,在洛阳城中为你们摆流水宴席,你看如何。”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顾柔一下子还没能转过弯来:“不必了……这些事不该由大宗师操劳。”
“须要,这些事必须由本座来做。”
顾柔想了半天,实在没个头绪,鬼使神差,瞎问一句:“大宗师,你该不会是想认我做干女儿吧?”
国师一阵眩晕,扶住额头:“小顾,你还是走吧。本座忽然有点累。”
——心累。
顾柔一个人转出国师府,在深夜的铜驼大街上走着,心里总有股惴惴不安的感觉。她觉得国师对自己,似乎太热络了点,但他又说不是那个意思,那他的用意倒底是什么呢?
像他那样的人,总该有个什么所求吧。
夜里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街旁道路两边倒是灯火万家,顾柔一边走,一边思考,从亮堂的铜驼大街拐入了一条小巷。
这条巷子虽然黑,但是可以抄进路拐进葫芦巷。
顾柔刚走进去,就感觉自己身后被人跟上了。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后面的人越跟越紧,快要出巷子口时,突然面前闪进来一人,前后将顾柔包夹住。
借着月光看来人十分面生,顾柔不知对方来历,问:“什么人。”她以为是道上的同行,或者仇人,或者朋友,总有个家门。
对方淫。笑着凑上前:“小娘子,天都这么黑了,一个人走夜路,不怕呀,不如让咱们哥俩陪你走喽?”
嘁。原来是两个地痞。顾柔松了口气。
顾柔并不晓得,那两个地痞原是王召花钱雇来的。那王召自打上回见过顾柔和国师在一起后,晓得顾柔是个平民女子,便动了脑筋,他想如果这贫女被人污了清白,以国师这样尊贵的人物,就算再宠爱她,也不可能容忍接纳。所以他先买通衙门里的令史,然后请了中间人雇来这两个流氓,让他们先去占顾柔的便宜,然后让衙门里的令史上去抓住这两人——如此一来顾柔的丑事就会被宣扬出去。他自己呢,则可以置身事外不惹怀疑。
这时,王召正躲在暗处偷偷观望,旁边的令史嫌晚上风大,打了个喷嚏,又赶紧捂住,不耐烦催促:“好了没有?可以上去救人没有?”
“再等等。”王召心头不爽,这厮狮子大开口要了自己一百两,连这一会儿的功夫都不肯等。他如今是要等着那些地痞先把顾柔给制服得手了,他再闹大动静,喊人去当场抓人,如此一来顾柔的名声就彻底做坏了。
王召在暗处见那两地痞贴近顾柔,欣喜不已地等着顾柔发出惨叫,没一会儿,果然听得惨叫声,他大为兴奋!
“啊~!饶命啊女侠!救命,救命啊!”
这声音听着有丝不对劲,怎么像是男人的声音。王召旁边的令史听见求救声,再也不耐烦了,提着灯笼冲出去:“放开那个姑娘!”
灯笼照亮了昏暗的巷子,也照亮着顾柔一脸莫名的面孔,她左手右手各拎着一个地痞,把他们的手臂折成扭曲的奇怪形状,正准备扔出去呢,就听到这么一句。
难道不应该是“放开那个两个流氓”吗?
令史和王召跑上前来,看到顾柔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人的样子,下巴都掉到地上。
这些人来得凑巧得离谱啊,顾柔夜色中看王召有点面熟,正待细看,但既然衙门的令史来了,她就担心武功露了底招致怀疑,便急于脱身,:“差大哥,此二人跟踪我至此,意图不轨,就交给您送衙门办理吧。”
“哦哦,好好。”令史答应着,瞪一眼王召:龟孙子,这跟你编排的剧情怎么不一样?
顾柔一转身,袅袅婷婷地离去。
王召彻底傻眼了,和令史一人拉起一个地痞,大眼瞪小眼。半响,那令史虎着脸道:“他娘的这都什么事,一百两不退的啊,出来跑一趟冷得很!”说罢放开地痞,匆匆地回家去。
那两地痞却不肯这样走了,一人一边揪住王召:“你他娘。的才给咱哥俩五十两,他什么也不用干就拿一百两,咱们哥俩的手都给那母夜叉揪废了!你得赔汤药费,否则咱们就把你的事情捅出去。”
“拿去滚滚滚,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王召一边掏钱一边暗恨不已,盘算着再派几个自己家可靠的家仆出来,弄死这两个人灭口。不过说也奇怪来着,那个唤作顾柔的女人怎么会赤手空拳打得过两个大男人,自己明明调查过她,只不过是个落魄人家出来的女子罢了,祖父辈做过官,父亲是个死了的大夫,她哪学来的功夫?
王召越想越狐疑,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此女隐藏武功,必定另有阴谋,如果把这一点告诉国师说她意图行刺,国师不会不调查的!就这么办。
那天自从王召看到顾柔的美貌,就知道自己的妹妹王萦悬了,所以要想方设法搞掉顾柔;加上顾柔的平民身份让他没有忌惮,便生出这些毒计来。
王召拿定主意,脚步也轻快了一些往家走,他现在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的妹妹嫁入国师府,从此他也可以升官发财平步青云路,以后就能把家从同化巷搬到青盔巷、甚至澎化巷了,他越想越愉快,还在空无人烟的街道上吹起了口哨。
这时,突然有人拦住他的去路:“站住。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召的美梦被突然打断,心情不悦,正要呵斥,忽然见对方提着刀,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不由得慌了神,口气虚软三分:“不知道。怎怎怎么了?”
“不知道我来告诉你,”那黑巾蒙面的男人道,“我是那个告诉你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的人。”
说罢刀锋的雪光一闪,王召吓得抱住脑袋大叫一声,黑衣人手起刀落,生生地削下王召右手的两根手指来!
血流如注,王召捂着手凄厉哀嚎不止,他哭的可不止是断指之痛,而是锥心之痛——大晋律令有规定,身有残疾者不得出仕,他被削断的岂是两根手指而已,而是整整一段人生的前程!
黑衣人收了刀,身形轻敏地隐入夜色,窜进一条小巷:“石头,我干得怎么样?”
石锡无言地望望天,不以为然——你一个堂堂白鸟营的统领,要是屁嘛不会的,芝麻绿豆大的事都干不漂亮,那还跟着大宗师混个毛球。
孟章扯下面罩,意犹未尽:“我方才那句台词说得是不是很牛气?”
石锡更无言了,他压根没听他废话了些什么。
“不过你说师座这回对那个小姑子当真是上了心了,咱们两个一个白鸟营副首,一个北军头头唉,竟然被他派遣出来跟踪保护这个小姑子,真是……杀鸡焉用牛刀,我看那个小姑子自己功夫就厉害得很!”
“是的,她武功来路不明,”石锡目色一深,“所以我们更要盯紧她,免得她伤了国师。”
……
深夜里,王府后宅内,王萦洗漱完毕,贴身丫鬟给她梳理头发,准备歇息了。“小姐,您看您这一头乌亮的好头发,真是西施都比不过您。”丫鬟桃枝夸赞道。
王萦听了微微满意,捋着头发照镜子道:“唉,纵然花容月貌又有甚么用,抵不得无人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小柔家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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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丫鬟笑道:“您放心,大公子是个点子多的人,他既然说能帮您打通关系跟国师结亲,那就一定办得成。而且听说国师风华绝代,同小姐您这样的绝世佳人刚好配成一对,男才女貌。”
王萦脸羞红地嗔道:“又瞎说了。”心里却不由得意念大动。
这时候突然外面声音嘈杂,护院家丁们乱成一团,还伴随着由远而近的哀嚎声,仔细一听,竟然像是哥哥王召的。王萦和丫鬟急忙打开门出去一看,只见王召捂着右手,滴了满身的鲜血,杀猪般的嚎叫着。“阿兄,阿兄您这是怎么了?”
“顾、顾……”王召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王萦急得摇晃他的肩膀:“阿兄你说什么,你继续往下说呀!”
王萦晓得哥哥王召今夜出去加害顾柔了,她虽然没有参与,但是想到能够提前拔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心里也是默认同意了的,可是怎么哥哥回来成了这幅样子?
王家请来大夫给王召止血包扎诊治,大夫道王召的性命倒是无碍,只是这断指再也接不上了。
这对急需嫡长子王召考取功名的王家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的一个打击,大夫人见儿子出去一趟就成了这样,心疼得几乎昏死过去,连忙逼问王萦怎么回事。
王萦架不住大夫人审问,只好吧哥哥的计划和盘托出。
大夫人一听,气急败坏给了王萦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昏脑袋啊!那国师是出了名的清高,怎会看得上你这贱货不知廉耻投怀送抱?他当面拒绝了你长兄的书,就等于一并拒绝了你,你不好好地回来将事情藏好掖好保全名声,竟然还想着去陷害国师的妻妾,你真是给咱们王家找死呀!”
王萦吓得直哭,大夫人越听越厌恶,她素来重男轻女,王召做什么她都会宠着,但是王萦就不一样了,王萦不是她亲生的,现在听王萦哭,大夫人便愈发觉得这个丫头只有外表,好高骛远却又脑袋空空,即便嫁到王侯之家也会把人得罪光招来祸患,还不如早点送一户殷实富贵人家平稳度过余生。于是心里拿定了主意:“你哭也哭了,也好消停了。你哥被你害成这样,这个家你呆下去还不知惹出什么祸来,这样罢,前些日吴家派人来说亲,我看他们的公子为人憨实诚恳,倒是良配,明天我就派人应了这门亲事。”
王萦惊呆了,这打击来得够猛烈——她还以为即使嫁不去国师府,起码还能嫁给博阳侯府,怎么说变就变了,吴家的家门多寒酸,吴公子只是一个兰台抄书小吏呀!
哼,还做梦想嫁给博阳侯呢?大夫人看着她,恨得直冷笑,博阳侯那是留给她自己嫡出女儿王婷的良配,你这小贱货休想染指!
……
顾柔并不晓得就在她安安静静地陪着弟弟的这段日子里,王召被废了手指,王萦被许了人,连当天袭击她的那两个地痞也于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弃尸在乱坟岗,那收了王召银钱的令史被查出贪污库银革职,等着秋后流放了。
国师的安排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把顾柔周围的环境控制和保护了起来,他为求做得隐蔽,着孟章调度白鸟营安排。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顾柔感觉敏锐,最近这段时间,她注意到,好像家宅附近人多起来了。
人岂止是多起来了,四月底的时候,顾欢有天放课回来,同姐姐顾柔说起隔壁院子搬来了新邻居。
顾欢绘形绘色地描述那场面:“也不知哪户人家新搬来,马车把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我过不去,只好从后巷绕了那条没修好的远路回来,沾我一脚泥。”
顾柔皱眉,表示对弟弟的好奇心不满意:“别总凑热闹,安心读你的书,明年太学可就要开考了。”
顾欢显得胸有成竹:“阿姐你放心,先生说我大有希望考上。”
顾柔欣慰点头。顾欢一走,转眼又想起连秋上说的三个月后,去云南寻找父母的事情,心里犹豫得很。
至于那位新搬过来的邻居,为了和睦相处,是不是应该带一些礼物先去恭贺一下乔迁之喜呢?顾柔打定主意,带了一篮自己磨的糍粑去拜访。
顾柔家的院子很小,用木篱笆围着,靠左边的宅院稍微大一些,以前曾经是豆腐七叔的屋子。七叔和他老婆七婶在里头居住,后来七婶过世了,七叔不想留在这伤心地,就搬去跟几个儿子们轮流住,这个院子空出来以后,就常常租给外地来做生意的行脚商人居住,所以邻居时常换;顾柔为了搞好邻里关系,每次新邻居来到,都会先送一盒自家做的糍粑过去。
可是今日她来到隔壁院门口,不由得愣了愣。
才一日的功夫,隔壁的院子彻底给拆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新门楣,十来个工匠正在翻修房屋和院墙,把原先的木栅栏尽数拆掉,在地上打桩——要夯筑新的石土墙。
而那老宅院的整体也在翻修,院子里,十个家丁正抬着一刻腰身粗的树:“一、二、三——起!”把它搬进土坑种下来。仔细一看,还是棵漂亮的银杏树,底部包着泥巴连根从外面运来这里移植。
顾柔拉住门口一个打扫的小厮问:“七叔这是发横财了?花这么大手笔整理院子呀。”
被那小厮白了一眼:“这院子我家主人买下了,正翻修着呢。”说罢拄着扫帚,往身后的一大片翻修重建中的宅群指去:“这边,这边,那边的,都是我主人家高价买下的,要合起来成一个大院。”
顾柔看他指的那些方向,全都是以前这条街老街坊住过的老屋,这样连起来一片,刚好成凹字形,对自家小院形成包围之势。
她傻了傻眼,这家人看起来真够有钱,下意识朝自家对门看去。
顾柔家的宅院临着巷道,对面也是一排人家,对面那户是专门做刺绣生意的,今天也没开张。那小厮在旁边道:“对面也买了,我家主人要在那开铺子。”
“你家主人,一定很有钱吧?”
小厮哼了一声,表示对顾柔这个问题的极度不屑。这不是显而易见嘛。
“那他为何不将我们的房子也一起买下?”顾柔看着被四面合围的自家院落,心生疑惑,“他都买了一圈了,空出一点儿,多碍眼呀。”
小厮朝天翻白眼:“那我就不晓得了。”许是看不上你家风水,这话他憋在肚子里没说出口,闷头继续扫地。
顾柔低头看看手里的那盒糍粑,忽觉这个送出去,给这户有钱人家就不大合适了。正犹豫间,篱笆门推开,里头走出来一个斯文的中年人,管家模样打扮,穿着上等的绸子衣裳,满面堆笑打量:“姑娘就是顾柔吧,来了还送礼物,真是客气。”说着,就把顾柔手上的糍粑篮接了过去。
顾柔点点头:“你家主人认得我么?”管家笑道:“这个我们做下人的不好说,今天咱们主人还忙,不怎么方便见客,他说明天亲自登门拜访,谢谢姑娘的礼物。”
说着揣着篮子回去了。
顾柔很奇怪,踮起脚朝大院里面张望——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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