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你丫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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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你丫闭嘴-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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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爱父亲,即使他是一个罪人,她也无法控制想念他。

    这般思念着一个极有可能成为千古罪人的父亲,甚至还想要为他辩解,顾柔觉得,自己也成了千古罪人,受到这般严厉的指责,也是罪有应得。

    顾柔动了动嘴唇,用颤抖不成语调的声音道:“对不住……”

    她默然垂首地站立,承受着所有的斥责,然而她过于呆滞,只会反复地重复“对不住”三个字,这样的态度更让唐荆州的士兵更愤怒,他们必须要发泄心中的悲痛和怒火。于是,他们的指控声变得更为尖锐,甚至带上了诅咒。

    “像你这样的人,害人无数,应该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顾柔哆嗦着:“对不住。”可是她心底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像是被压在大山底下,痛苦地尖叫——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很想要相信父亲,也多么希望事实并非如此。这心思让她更加不敢抬头。

    士兵们群情激奋,有人上前一步,挥拳欲打,突然冷山斜插上前,拦在顾柔前面,用手掌挡下了这一拳。

    他的背影像山峰那般高大挺立,霎时间,仿佛一道坚实的屏障切碎了阳光冻结的冰层,顾柔站在他的阴影里,抬起头,望着他。

    那士兵捂着被震得生疼的手腕,惊讶:“冷司马……”

    冷山蔼声对他道:“事情尚未查清,不要妄加猜疑。白鸟营不容叛徒,也不委屈自家弟兄。你们先回罢,此事本将会再详查。”

    士兵们听了有理,纷纷散去;可是唐荆州的几个部下却仍然愤愤不甘,逡巡拦截着唐荆州的尸首不肯走,还想要找顾柔讨一个公道。冷山嗔目怒喝:“你等欲抗命不成!全部散开,违者军法处置!”

    这样一来,那几个士兵只得离去,连其他营的围观者,对上冷山层层冰障的凌厉目光,都不敢再多逗留,众人作鸟兽散。

    冷山给了两个民夫一人一锭金,使他们抬走唐荆州安葬。随后叫上顾柔:“走了。”

    顾柔没动,他回头一瞧,她正捏着鼻梁骨,大口吸气,然后咬紧嘴唇。

    ——这会儿她绷得很紧,不敢乱动,怕情绪一乱,便会流泪。有罪之人没有资格诉说委屈,她不应该哭。

    冷山返回来,朝她走了两步,拽着她的胳膊肘往前拖。

    顾柔被拖了一个踉跄,鼻梁摁不住了,这会儿,眼泪似小溪般地滑落,她拼命压低面孔,垂着头,不住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将她往屋里拽,一边回头问:“你跟我对不起什么?”

    顾柔不知道,她对不起任何,所有的一切。

    冷山把她拽进兵舍里头的一间空屋,他进来得急,以为是空屋,刚关上门,就看见茅草堆里两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冒出来,竟然是在这里幽会的田秀才和谭若梅。田秀才吐出嘴里的一根草,呸呸两声,瞧见冷山,登时吓得满脸发白:“冷冷冷冷冷司马。”

    他这会儿还没有惩治田瓜皮的功夫,吼了声:“滚蛋。”田秀才赶紧和谭若梅绕着冷山跑向门口,心里头直呼倒霉——两个人只是在这僻静地拉了拉小手,抱了抱,就给上峰逮个正着,还可能吃到军法,怎一个惨字了得。两人颓然刚踏出屋一步,便听得冷山在后面道:“每个人去阿至罗处领二十鞭。”田秀才一听,愣了愣,瞬间喜出望外:“多谢冷司马!”被他的法外容情逃过了这一劫,带上谭若梅朝外跑。

    冷山再次关上门,顾柔缩在角落,她蹲着,头埋在双膝里,他走到她跟前。

    他道:“站起来,看着我。”

    顾柔动了动,慢慢抬头看他;不是她不想站起来,而是能够站立于人前的力气,已经在方才彻底用完了。

    她道:“对不起。”轻轻地,无力地。

    “我发现你很喜欢说对不起,不过,对不起不起任何作用。”

    顾柔低下了头,仍是那句:“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似乎也没有别的可以表达。

    他蹲下来,同她面对面,声音幽沉似水,比方才缓和了几分:“顾柔,你不能怪他们,方才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同他们一样吃惊。他们为唐荆州的死悲痛,这是常情。”

    她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在角落里瑟缩成了一团,卑微至极地拼命点着头。连她自己都责怪自己,又怎会怪别人呢?

    他扳开她的手,:“顾柔,你看着我。”

    顾柔害怕极了,战友的指责让她感觉到了被抛弃的痛苦,她不想在他的眼睛里也看到那样的指责。

    可是他逼着她,厉声:“顾柔,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你都不敢正眼看人了?”

    她便伸手捏住了两个泪穴,抬眸看他。

    她听话,他的口气便会软和几分,继续道:“你是顾之问的女儿,这没法改变;你不信他谋反,这也没人能阻止你。”声音不温不厉,恬静肃穆。

    原来他看出来了,他看出她为父亲的那些挣扎和辩解——也对,他站得离她最近,每一个字都听在耳朵里。

    这令她加倍地无地自容。

    “你是顾之问的女儿,你相信他,这无可厚非。你相信一个人,你可以选择相信他到底;相信一个人没有错,只要你肯负起责任——如果你信错了的话。”

    顾柔怔怔地听着,到了末尾,忽然从他的话意里面,摸到一丝奇异又微妙的光亮。她松开捏着泪穴的手指,像是寻求依靠般地望向他,用眼神请求他说下去。

    冷山点了点头,他微作停顿,很快地,他重新对上她的眼睛:“我们马上会有一个任务,要去药王谷寻找顾之言拿到铁衣的配方,顾柔,你愿意同我们一起吗?”

    顾柔再次怔住了。

    相信一个人,相信到底;如果信错了,便负起责任。冷山对常玉正是如此,全情关怀,然而也绝不姑息。

    她被他的话所震撼,良久地沉默着。

    他那双肃穆又深沉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他没法那样将她放在人群里,看着她哀恸又绝望的眼神,而不过去拉她一把。

    顾柔反贼之后的这重身份,无疑等于被判死罪;但他相信顾柔如今已经是这样一个人,与其苟且地活,不若凛然地死,这是一个士兵的尊严,他必须给她。并且,倘若这世上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拯救她,他都会去尝试;如果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依靠,他也会站在她背后,给她最后的依靠。

    相由心生,人前他挟着层层的冰壳,人后他面对她,脸上却只剩下宁静温和,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力量,肃穆而纯粹,使得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安定下来,她好像又有了站起来的勇气。

    看着他的眼睛,顾柔眼里忽然充满了泪水,她急忙冲着他点头,起先是缓满地、重重地;随后越来越快,到最后变成她拼命点头,一个疯狂又郑重的许诺。“好,我一定去。”

 133||发2。4

    144

    官邸密室内,国师刚接到汉中传来的密件。

    那信笺上照例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画了一只金燕子;这是唐三的习惯,以此表示他江湖第一刺客金飞燕的名号。国师看完信,将绢纸塞回原封;交给一旁的小谢,小谢置信于灯上,将之须臾化为灰烬。

    他身边站着的少年小谢;家族曾经卷入江湖恩怨遭到灭门;后得国师的父亲慕容修搭救,将谢氏遗孤收揽入离花宫。如今的小谢师从离花宫宫主唐三;已经成为离花宫数一数二的刺客。

    小谢刚从川中回来;不仅带回师父唐三的书信,更带回一只紫檀木雕花的袖珍盒子。他将此物奉于国师:“大宗师,宫主要我交给您。”

    国师接过;小谢在旁提醒道:“大宗师;宫主要我特地告知您;他找遍了整个唐门上下;也只得此一件。”

    盒子打开;只见里头盛放一鸭蛋形的红陶小盒,国师欲打开,小谢忙阻止道:“宫主说了,能够配制此物的药师早已绝迹,恐怕这也是世间的最后一件,还要您小心使用。”

    过了一阵,小谢告退离去。不多久,外头有通传的士兵进来报:“中尉石锡求见。”

    石锡获准进入,拱手先拜。国师问他:“沈砚真人在何处。”石锡答道:“帐外候命。”国师又问:“本座教你的事还记得么。”石锡道:“喜怒不形于色,心声致而专一。属下不敢忘。”

    国师点头:“让她进来。”

    沈砚真被传入账内,左右各有一名士兵押送,那士兵一脚踢在她的膝窝里,她便踏踏实实通地跪下,膝盖撞落地面的一瞬,她牙齿紧咬,显出一丝吃痛的表情,她眼中闪过怨恨。

    然而当她抬起头,望见座上凛若冰霜的国师,目光中却又多了一丝怔忡。

    国师纹丝不动,石锡开口,侃然正色道:“沈砚真,你先前给出的药王谷路观图,为何我等按图派人搜寻,却遍寻不着入口?”

    “药王谷位于汝仙峰和太公峰之间,只是通入谷内的道路中间有一片迷林,倘若无人带路,在其中极易迷失。我想,你们的人应该是走到了迷林,却无法通过吧。”

    沈砚真说中了,石锡脸色微沉,继续问她下一个问题:“你道顾之问人在药王谷,然你先前对顾柔却说他同连秋上在一起;连秋上人在建伶城,又如何会在药王谷?”

    面对石锡的质问,沈砚真不慌不忙道:“我对顾柔讲时,只怕把去处讲得太过危险,她会贪生怕死不敢前来,便说成师父同王爷一起举事兴兵,要哄她来享受荣华富贵。”

    “难道顾之言并非在建伶城和连秋上一同举事?”

    “炼制铁衣需要特殊的药草为引,只有药王谷一年四季独有,所以师父一直在谷中炼药。”

    沈砚真又道:“石中尉,我师父替宁王办事实乃迫不得已,他早就想要回洛阳,只是落于宁王的挟持,所以苦无门路。恳请您多派一些人手,将我师父救出。”

    石锡听得眉毛拧做一团,前任谷主毒手药王肖秋雨曾经在谷中设下重重机关,如今兼有连秋上设下的重兵在谷中把守,只怕军队还没有穿过迷林,就会损兵折将。

    他附耳对国师道:“大宗师,此女说话反复无常,不可尽信。咱们大军不熟悉当地地形,还是应当先着斥候探明道路。”

    国师看一眼沈砚真,只见她神情从容,虽然被石锡连番逼问,却始终对答如流,可见此女有备而来。

    他便不问了,站起身来,示意旁人取了桌上红陶小盒,从中取出三枚小针模样的物事,走到跪着的沈砚真跟前。他手一扬,雪袖如云朵般飘飞起来,三束细如丝线的银色光芒闪过,一掌击打在沈砚真后颈。

    沈砚真顿觉锥心之痛,向前匍倒在地,一时间竟然无力爬起。

    “本座赐你三根透骨钉,这三根钉将每日朝你脏器处移动一段距离,十日后截断脊柱。即日起着你领人去云南救出顾之言,过了十日,全身瘫痪成为废人。”

    沈砚真趴在地上,无力地挣了一下,然而这三根钉打进去,只觉浑身被抽空力量一般,连起身都困难。

    “本座还要劝诫你,这取出的手法,乃是我北宗传下来的法门,若你试图自行取钉,伤残殒命休要来怨怪本座。”

    沈砚真握住拳头,不禁咬牙。这国师前几次召见她,只因有顾柔在旁,态度何其温柔,想不到他在人后竟是如此犀利冷酷,手段凶残之人。她不禁冷笑:“像,当真是像!”

    国师已然转身回到座前,听见这话,又回过头来,眼神微凝:“你说甚么。”

    她道:“你很像师父。”至少,在痴情又绝情这一点上,世间很少找得出像顾之问那般的人,独爱一个,伤害所有。

    她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使得国师眉头微微一皱。他对顾柔的父亲无任何好感,抛妻弃子之辈,还要令他地小姑娘背负上如此沉重的命运,若非这是他将来的岳丈,他真不屑于同这般人往来。

    沈砚真被架走,前往白鸟营通传的士兵也派出去了。屋中又只剩下国师与石锡二人。

    国师又问:“本座教你的事还记得么。”

    石锡躬身,再次应道:“喜怒不形于色,心声致而专一。属下不敢忘。”

    “很好。手伸出来。”

    打开红陶小盒,国师将剩下的一枚银针取出,银白淬亮的光芒一闪,刺|入了石锡手背。

    石锡闷声不吭,眼神稳重冷静得似一尊雕像。

    “记着,稳住心神,莫走漏了心声,只能你听见她的,决不能令她听见你的。”

    ……

    顾柔刚同冷山在白鸟营的兵舍内谈话完,接到国师命令的宝珠便赶来传她。同时,传令兵也带来了中尉石锡的命令,要冷山立即指派人手探入药王谷。

    冷山先回去调度,顾柔则被宝珠带到官邸同国师见面。

    国师晓得此行派顾柔前去最合适不过,他也拦不住她,然而仍然有几句嘱咐,他必须要告诫她。

    “小柔,本座将三千兵驻扎于迷林之外二十里处,你要记清楚方位,一旦情况危险,便马上返回,不要顾虑太多,先保住性命,其他皆可从长计议。”

    顾柔点头。

    国师站起来,隽秀清雅的面庞上写满焦虑,他背着手,缓缓踱了几步,又道:“你要记住,能否带回你爹不要强求,要紧的是,从他手里拿到铁衣的配方。”

    顾柔望着他,眼里显出一丝迷惑。

    国师不想去打击她对亲情的渴望——这么多年过去,顾柔已经未必了解如今的顾之问,人的想法,总归会随着境遇或多或少改变,他希望她不要被顾之问弄得太失望才好。

    他简单地解释道:“皇上要我拿到铁衣的配方。若你得到这份功劳,本座便能拿它作为向皇上替你全家求情的筹码,所以,能否让你父亲投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皇上赦免他的罪。”先前出征之时,乃至战争过程中朝廷传来皇帝的亲笔御信中,都无不表示出了对铁衣这种药极大的兴趣,一种能够提升整个军队战斗力的神药,任何一个君主都会想要得到它。

    顾柔点了头。

    临走前,他轻轻拥抱了她,摩挲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药王谷的守军不多,你记清楚路线告诉我,我随时可破谷救人。”

    ……

    顾柔没想到,这一回和她一起出发的,却只有一个冷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沈砚真。

    顾柔和沈砚真都是原样子,冷山却摇身一变,扮作了沈砚真的师兄路平安。

    先前石锡又命人按照路平安的尸首面容打造了一模一样的□□,冷山戴上以后,穿一件斗篷,把他过于高大的身躯遮在里头,刻意驼背显得伛偻些,并且缩着一些左手,便同那独臂的路平安有了几分形似,远看并看不出差别。

    ——冷山只要求能够瞒过药王谷中的守军便可以了,他需要直接进入谷中,探查谷内的地形和兵力分布。

    三人先行,当即出发;后军侯阿至罗和屯长雷亮等人各率领一支斥候什队,分头隔开一段距离,跟随顾柔等人其后。

    传说中神秘莫测,风光绮丽的药王谷,位于平夷东南六十之外的汝仙峰和太公峰之间,顾柔等人日夜兼程,于第三日凌晨抵达迷林。

    顾柔只见那片森林背后,群山连绵巍峨耸峙,山尖上还有皑皑白雪,然而近前林中的树木却郁郁葱葱,景观十分奇异。

    进入迷林,沈砚真带路在前,冷山跟着,一路为后续的部队行进在树干上做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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