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是长了头发的十方么?
只见他缚手而立,一张无需赘言的脸只微微皱了眉便让人攥紧了心,谢婉之拉着是石榴的手小声说道:“我这次没有来错,天啊,整个顺天府长得好的男儿都来了这吗?”
石榴稳住心神,只觉得自己当日看着他的结疤还有圣洁的白便觉得眼瞎。
宋仕廉的目光扫过众人,未做过多的停留便引着众人进了塔内。石榴跟着任霁月一道进去,原以为塔内会狭隘逼仄,却没想到如此开阔,中间大概十丈的地方只放有案桌,墙壁周围放着数不清的博古架,上面都搁的书籍。往上有五层,每层东西各两间屋子,回廊外也是放的书架,这简直是一个书的海洋。
宋仕廉淡淡道:“今日各位既然来了便是我的弟子,既然是我的弟子进了这塔便将往日的身份放一放,以后不论什么我们只以学识作高低,半年后便到科举,你们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待到明年十二月便正式出师。”
石榴一听,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戳在这,她不求名利学问,难道也要做这个假和尚的弟子么?
像是知道她想的一般,宋仕廉转过身对这边的女眷说道:“以后上学你们便也跟着听一听,虽然我朝女子不能科举上朝为官,可是多听听长些智不论以后拘泥于内室还是放浪于江湖,都有益。”
说完,便行拜师礼了。
众人一一给他敬了茶,便算是认了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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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施章赴任蜀地一路走得水路。疫情比他想的更严重,这一路逆行之中他已经看了不少在水里泡涨了的尸体,听身边的官员道,这些都是害了鼠疫死了的百姓。
任施章紧紧皱着眉头,若是再这样放任下去,疫情必沿着长江往下荼毒下面的南蜀、夷陵。
等到了蜀州城,任施章才知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城门已被驻扎的将士牢牢的守着,城内的人出不来,城外的人进不去。四合的城内缺乏粮食和药品,人群不留散,原本没有染病的城民也渐渐染上了,再这么下去便只有焚城这一条路。
当天夜里,船便靠在蜀州地界,来迎的是蜀州城的布政使,他生的肥头大耳,一路小跑身上的肉直颤,待跑到任施章身边时已是满头大汗。见到任施章他向他做了大揖,谄媚奉着手笑露出腥黄的牙齿:“大人远道而来必是疲乏至极,下官早就替您准备好了好久好菜来替你接风洗尘。”
任施章不喜欢阿谀奉承这一套,闻言只皱了皱眉道:“不用,我在船上已经吃过,如今蜀州城内是什么情况?”
布政使是个油滑头,见他这个样子便知是个清官,便不再提接风洗尘之事,而是一脸忧心道:“情况不大好。”
“这是怎么说。”
二人上了码头,便走便说。
“蜀州城内发生鼠疫,粮食都污染了,药品哄涨,如今一两甘草便要卖一两银子。更别说这里的商人早都跑路了,如今剩下来的只有几户奸商,如今再除去,整个蜀州城便真的无药可用了。”
任施章觉得奇怪,自蜀州城发生鼠疫起,朝廷便拨了不少粮草和药品为的就是防止疫情蔓延。
布政使为难的说不出话,只给他伸出三根肥腻的手指头。
朝廷是拨了不少粮草、药品,可从京城里送过来得过不少官员,层层剥削扣押,等到蜀州时最多只剩三成,能养多少人?
布政使本来也长了心思想落点儿好处,可他万万没想到上面的人心居然如此狠毒,不仅将籼米贪下了,还用豆饼替换,药品要是过过一次水的二道贩,别说蜀州城的百姓能将疫情撑过去,就连挨一个月都难。
任施章听明白了,当下怒气横生一甩袖子道:“这些救命的东西也敢贪,我朝的刑罚还不够他们胆寒么?”
怎么不胆寒?太、祖尤恶官吏贪污之事,剥皮抽筋之类的刑罚层出不穷,可到了平乐年,皇上夺了地位后也开始贪慕安逸,将政务大部分丢给掌事太监做去了,对于朝堂的事也不若以前上心。
于是朝堂之中,各路贿赂层出不穷,贪污之人占了十分之八,于是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
凭的就是皇帝不敢发作,即使真发作还能将这八分的官员全都除去?
所以,这是一个局,一个死局,连怎么破都没有办法。
任施章闭上眼,默了片刻压下火气说道:“先去城内看看情况吧。”
任施章未能进城,只在城门上俯瞰了会儿,身边的将士同他禀明情况:“大人,城内百姓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援救的粮草和药品,如今再这么下去他们怕是没病死,也快饿死了。”
任施章眼眸发红,看着城里的人,攥紧了拳头,朝着石阶下去,同一边的士兵道:“开城门。”
布政使大惊,忙不迭的从城门上跑下来,拉着任施章:“大人,这可使不得,疫病可不是好玩的,若是染上了这可怎么是好?”
任施章闭眼,声音有些哑:“那就放任着他们这个样子?如此这般蜀州城忠于皇上的民心怕是全失了吧。在下不才,唯有一条命若是因此而牺牲,乃是梅林任家的荣耀。”
“开城门。”
布政使无法,只能让士兵将门开了。
任施章刚要进去,只听身后一道纯净的男声道:“任大人且慢,任大人如此为国之社稷着想,本王怎能退避三舍?传我令下去,十日内调封地粮草、药品于蜀地。任大人,本王也想同蜀州城内的百姓一起将这个难关挺过去。”
襄阳王朱今白。
在这见到他当真是稀奇,他一向喜好游山玩水,放浪形骸,没想到正经起来倒是有一个王爷的样子。
任施章刚要说什么,却见他已经走到城内,唤身边侍从将随身带的粮食发了下去。时久未沾米粮,百姓们都饿的发慌,捧着粮食跪在地上抱着朱今白磕头喊青天大老爷。
朱今白皱了皱眉头,看见自己雪白的袍角被一双乌黑的手弄脏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燃眉之急已解,任施章微微松了口气。
却听朱今白问道:“大人此番前来可不觉得奇怪?”
任施章愕然:“有什么奇怪?”
朱今白淡淡敛了敛袖子:“时维九月,天气转凉,往日疫病多生于盛夏,而今天气凉爽,人畜尸体腐败远不如夏天,可疫病的传播比夏天还快,这本身不就是怪事么?”
任施章脑海叮然一声,瞬间清明了。
第11章 点天灯
若说以前心里还存个疑虑疙瘩,如今倒是都纾解了。天灾、天灾,再怎么离奇谁敢往人祸上头去猜?
任施章越想越心惊,恨不得立马起一封折子上到皇上那,却听襄阳王淡淡道:“任大人还请小心谨慎,如今这只是猜测还没有真凭实据,若是一个不小心打草惊蛇倒是得不偿失了。”
任施章点点头,忙的应下。
两人在蜀州城内忙活了一天,未怎么进食,只喝了些清水,待到傍晚时,布政使派人来请他们二人去他的府邸用膳。
襄阳王同顺天府其他的皇家子弟不同,一路行来倒没有什么架子,周围的官员吃什么他便跟着吃,不做什么特殊待遇。更何况,他虽爱游山玩水,但也对朝政上的事见解颇深,任施章同他一番交流后越觉得朱今白是个人物。
快至布政使府邸时,朱今白忽然问道:“任大人刚才可注意到城内受疫情的百姓?”
任施章自然有印象,人传染了鼠疫,刚开始的几天同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可过个几天,脖子便肿大流脓,紧接着身上起疱疹,不过十天便到回天无术的境界。
朱今白沉思片刻,才说:“城内百姓大致可以分为两拨,一类得了病,一类没得病,未得病的人都住在码头边上,每日用的都是河水,而住在蜀州城内地的人家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井。”
任施章皱眉,“难道是水有问题?”
“刚开始我也这般想,可布政使大人告诉我,蜀州城地下水颇浅,井水和河水在城底下相通,若说水质有问题,也说不通。”
这倒是一个死胡同了,任施章虽有满肚子学问,可用到实事上倒是有些捉襟见肘,连比小他十几岁的襄阳王都不如。
二人正想着,但见布政使谄媚的立在府邸门前,哈着腰迎他们入门。
任施章待人接物一向没有什么架子,陡然见到人可以鞠躬把腰弯到同门槛平齐,便觉得又别扭又难受。
而襄阳王只单单掀了掀眼皮子,敛了敛袖子便踏入了府邸。
任施章原本以为这布政使是个贪污粮膏的人,没想到他的府邸却如此之简陋,倒是让他吃了一惊。进了大堂,桌上的菜也极为平齐,中间搁着的是党参炖土鸡,周围只有一两个荤腥,其他的便都是素菜了。
不过在蜀州城这种情况能搜罗出这些东西已是不易。
襄阳王朱今白落座,淡淡瞧了眼桌上的菜,语气有些薄凉:“布政使,你乃正宗科举出身,可听过一句诗?”
布政使冷汗连连:“微臣惶恐。”
朱今白道:“若是往日便算了,如今城内这个样子,我们却坐在府邸之中大鱼大肉,不正应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说。”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盖下来,布政使骇的脸色都白了,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王爷饶命啊,小臣。。。。。。小臣也是为了招待二位不得已而为之啊,这肉食都是我昨日便派管家乘舟去三十里外的县乡取来的,否则爷不敢劳民伤财。”
朱今白笑了,撩开袍子做了下去看着他:“怕什么,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起来吧。”
布政使流了一身冷汗,还是在左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着。
“坐下吃吧。”
三人都没胃口,坐在那数着颗粒的吃着米饭。朱今白对吃食向来挑剔,他将筷子伸向桌子中间放的鸡汤,筷子一扭,夹断了鸡脖子。
布政使立马吓得两股颤颤,碗咯噔一声掉在地上了。
任施章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了筷子开始琢磨城内的事。河水井水相通,那病源又是从何而来?大鼠?不可能,他早已打听清楚过,城内的百姓都吃过大鼠,得病的没病的唯一的偏差就是喝的水。
可水也没问题,到底哪出了怪?
思维正在发散,忽听朱今白冷笑一声,放下筷子,狠声道:“护卫司听令,给本王拿下这个贪官污吏。”
筷子落在地上,像是闸刀锵的一声猛然阖上。
变故发现的太突然,任施章回过神瞟到桌子上的鸡脑袋给朱今白掰的四开,它的嘴里却空空如也,显然是鸡蛇被人切去了。
任施章喟然,对朱今白这种见微知著的能力赞叹不已。自己身为大理寺少卿却差点被糊弄了过去,当真是羞愧。
左右两柄钢刀侧在布政使肥硕的脑袋边,他抖得脸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如筛子一般:“王。。。。。。王爷,臣冤枉啊。”
朱今白如同看死人一般瞧着他:“冤枉?布政使,你当本王这个王爷是纸糊的么?被你这么随便糊弄就去了。”
布政使还不知自己到底哪件事触怒了他,眼睛直转溜:“若是王爷因为菜肴太奢侈,便是微臣的错,微臣不该在这种地步还劳民伤财。”
朱今白站起来,一脚踢到他油腻的脸上,布政使像个皮球一样滚倒又爬起来汗蹭蹭的跪在地上。
“本王虽然朝堂之事涉足甚少,可本王的一双眼睛清明的很,当朝有个美食叫鸡舌羹,取活鸡之舌烹饪,一盘鸡舌羹需花费几十只鸡,一餐便如此奢靡更恍谈其他。”
说罢,大掌一挥,数不清的侍卫从府外包抄进来,翻箱倒柜,屋内女眷被吓得惊叫连连,抱成一团。
不过多时,侍卫们便搬来几个红漆大箱,打开一看,里面尽是婴儿拳头大般的纹银。
朱今白慢慢将周围扫视一边:“只有这些。”
“回王爷的话,目前只看到这些。”
朱今白淡淡笑了,他本就生的文雅,一笑更如清风拂面,可如今在布政使眼里却比恶修罗更加可怖,只见他随手拿起一柄刀像削橡皮泥一般削掉他的耳朵,布政使惊叫一声,差点痛的昏厥。
“说,还有的在哪?你赴任蜀州十余年,我不信你就贪污了这么点儿。”
布政使疼的死了又撑着全身的力气活过来,抱住朱今白的腿:“回王爷的话,只这么多了。”
“不说是吧。护卫司给我将他的右耳头剜下来。”
任施章虽然厌恶贪官,可从未见过如此炼刑,知道劝解不好便忍着恶心侧着脸在一旁立着。
朱今白当做没看到,一双皂靴在大堂内走来走去,倏尔停下步子同布政使道:“我朝府邸大堂之中多用青石铺地,青石即使与泥地接触良合,可人走上去还是听见石板落空的声音,如若底下藏了东西。。。。。。。。”
话还没说完,布政使这次是真的吓瘫了。
护卫司闻言,用手里的剑锋翘起石板,抹开下面的泥土,黄灿灿的全是金子。
布政使已然吓得瘫软了,物证在此,便是再怎么狡辩也是无用。
任施章也没料到,蜀州布政使竟会贪污如此之多的民脂民膏,嘴唇哆嗦了半刻终究只吐出了一句最恶毒的话:“布政使,你妄负皇上的信任。”
混正死是逃不脱了,如今听了任施章这话,他冷笑一声,浑身血污如同从地上爬起来的修罗:“信任?你当真以为我们这种寒窗苦读了数十年的学子最终的抱负便是为了替皇帝分忧解难?别傻了,十年寒窗苦读我出身农家必不如你们高官子弟,什么都有家族撑着,十年来我见惯了人情冷暖,好不容易爬到了这里谁不想用自己的权利敛财?可笑,你以为你除去了我,蜀州城便安逸了?永远不会的,我告诉朱今白,这朝政便是一匹油亮的皮毛,官吏便如同吸血的蜱虫,你揪掉我,你能揪掉所有的贪官?”
落地有声,大厅里不敢有任何声音。
朱今白默了刻,眼神坚定:“我能。”
布政使冷笑:“若是你不顾及朝政,皇上还顾忌着呢,你顺着这条线往上揪,越揪越能捉到大鱼,难道有一天你还能把。。。。。。。”
“给我剜掉他的舌头!”
朱今白当机立断,左右有人将他下巴卸了,将弯刀伸进去一刀剜下。布政使已经半条命都没有。
任施章吓得后汗层层,他几乎想到了布政使要说谁,可还好襄阳王先下手为强,不然今天怕是谁也不能走出这府邸了。
府内搜证已经完毕,布政使的子嗣女眷全都收押在天井之中。
待这一切都处理完毕后,护卫司已开始清洗石板上的血迹,朱今白看着那些发抖的妇幼,凉薄的嘴如同说着最平常的话:“如此,便在蜀州城内将布政使点天灯吧,让他为城内死去的百姓祈福。”
一家之主已经伏首,女眷们如同没了主心骨,跪在凉沁的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可惜这位恶罗刹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分给他们。
冷漠疏离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如同寒刀一样贴在他们凉透了的肌肤上。
“至于你们。。。。。。。便一同跟着他们去吧。”
任施章知道自己此时不该说话,可是他性子软,看到府里的女幼起了恻隐之心,冒着被襄阳王所恶的风险,前去请命:“王爷,请息怒。府邸女幼既不能在前堂长袖善舞也不能吸取民脂民膏,不妨从轻处罚。”
朱今白生的一双凤眼,不笑时看人更是让人虚的人心惶惶,听他这么说,却笑了:“莫非大人想到了自家中的妻女才起了恻忍之心?”
任施章未反驳。
朱今白想了想,缚着手从天井走了出去:“既然是大人所求,便交予大人处理吧。”
这么大的包袱丢给任施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