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哎呀养着他们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一天到晚惯会烦朕。”齐毓玠附和她道,还非常用力的点了下头。毕竟把大臣们推出去当挡箭牌什么的,他们又不会知道,眼下还是保住他自己最重要,齐毓玠如是想着,顺便抹着额头细汗瞟了眼那层白玉碎粉……
“陛下。”说完这个,乔亦柔扭扭捏捏地攥住衣袖,她老实颔首,“这镇纸……”
“啊?没事,完全没事!”立即大度地挥手,齐毓玠笑着朝她大气凛然道,“就这白玉镇纸,朕早不想要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都看厌了,害得朕批阅奏折都没有灵感,今日真是多亏了乔贵人,不然朕还要对着它多久啊,想想都郁闷。”
这样么?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乔亦柔咬唇,狐疑地望着他,“陛下此言当真?”
“真,真的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嫔妾就安心了。”乔亦柔松了口气,她终于露出笑颜,开心的对他道,“陛下,日后你若有什么不想要的,都可以交给嫔妾,嫔妾会让它们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免得陛下看着生厌。”
这下连眼角都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齐毓玠傻了会儿,露出八颗牙的憨笑,连连点头,“好好好,有劳乔贵人。”
两人愉快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各自为营,继续看书。
但齐毓玠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他视线时不时在周围扫过,简直触目惊。那搁在案台上的紫砂壶,是前前朝的旷世名窑闫南春出产的,价值连城不算什么,关键是独一无二,若没了可就真没了,还有那核雕,那福禄葫芦,那字画,那宝剑……
心都揪了起来,齐毓玠见她掩嘴打了个哈欠,眸中一亮,忙诚挚道,“乔贵人去寝殿歇会儿吧!”
“不,嫔妾守着陛下。”
“朕不用你守着,去歇会儿,你这疲倦样儿,朕看着心疼得心都揪起来了。”
乔亦柔呛了下,她脸颊通红,全身发麻,她不好意思掀眸望向陛下,窘迫道,“嫔妾正看到兴起处,舍不得睡下,想把这卷一口气看完。”
“……那乔贵人继续看。”齐毓玠扯唇勉强一笑,漆黑眼珠转了转,数着这大殿里其它他宝贝得不行的东西。
又过半个时辰,有宫女过来求见,道是长公主殿下想吃景仁宫里前阵子做的枇杷膏,已经在景仁宫等着了。
乔亦柔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游记,她这会儿才是真正看到精彩之处的高潮部分,若是旁人她定不搭理的,但峦儿过来找她,她怎好意思不去?
眷恋地扫了眼搁在榻上的书卷,乔亦柔恹恹朝陛下行礼告退。
“乔贵人要走了?”齐毓玠心中暗喜,表面却是有些失望。
乔亦柔看出了他流于表面的不舍之情,其实她也不想走的呀!她抿唇颔首,宽慰他道,“陛下想吃枇杷膏么?这是六月初嫔妾与杏春等人将新鲜枇杷采摘,剥皮去核之后熬制密封储存下来的,待会儿嫔妾回来时给陛下捎上些如何?”
“甚好。”
“那嫔妾告退。”
巴巴探着脖颈见她真走了,连脚步声都再听不见,齐毓玠立即扶桌起身,面色陡然剧变,匆匆朝外喊,“李久,小德子杜昂快都给朕进来。”
一群奴才在外登时懵了,糟糕,乔贵人刚走,陛下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纷纷放下手头事儿,大家哄然跑了进来。
只见陛下站在桌畔,面色深沉,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四周,严肃道,“快将朕的紫砂壶朕的核雕朕的福禄葫芦朕的宝剑都收起来,哦,还有朕的那柄折扇,诶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转头见众人傻站着,齐毓玠不悦地甩手催促道。
“是是是。”小太监们叠声称是,尽管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利索的上前搬运。
“都送去库房好好保存,你们动作要快,当然也要谨慎,千万不要将它们磕到碰到。”齐毓玠唠唠叨叨了一通,又觉得把这些东西都搬出去屋子也忒空了,万一她待会回来察觉到他想法心生不悦,然后与他赌气怎么办?哎呀,这些虽然是他宝贝,但她也是他宝贝啊,纠结地定在原地,齐毓玠拧眉叫住那些正往外搬东西的众人,“等等,先别走。”
他得想想。
得正儿八经认认真真的考量清楚。
太监们:“……”
他们好辛苦啊,小心翼翼抱着陛下的宝贝,走也不是退也不成,心中好焦虑哦!
良久,齐毓玠依旧没考虑好,他斟酌着道,“还是将这些送去库房罢了,但你们得重新从库房里再多拿出些精致的姑娘家喜欢的摆件。”
说着,他挑了挑眉梢,觉得此计可行,转头便问李久,“姑娘家都喜欢什么?”
李久傻住,他本想说妃嫔嘛,定然都喜欢珠围翠绕,再怎么清流也爱首饰美裙,但乔贵人——
他试探道,“奴才记得狄国进贡的物品里除却熏香不错,还有些十分精致逼真的雕刻,只是看着有些……”李久怕陛下觉得那些东西上不了台面,小心翼翼道,“都是雕刻的一些食物,譬如枇杷苹果,还有蔬菜南瓜等等!”
她能喜欢这些?
齐毓玠摩挲下颔,半晌,他妥协道,“你们觉得有意思的都抱过来,朕一件一件挑。”
“是,陛下。”
众人进进出出,抬着箱子出去又换了个箱子进来,这养心殿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齐毓玠坐在她刚刚的软塌上,拾起她那本游记,有心想瞧瞧能将她迷了心神的故事有多好看,比他都好看?
孰料几页翻下去,却慢慢沉浸进书卷里……
傍晚,乔亦柔陪完齐峦,拎着几小罐枇杷膏回来,一进门,觉得古怪!
她挠着脖颈诧异地望着完全变样的寝殿,委实一言难尽。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墙上好好的书画撤了做什么?还有那柄她觊觎许久的宝剑呢?本来雍容沉稳大气之风,眼下倒像垂髫稚童的专用游玩场所,颜色鲜艳亮丽不提,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摆件凑合在一起。
乔亦柔将枇杷膏搁在桌上,拎起一个小南瓜,诶,居然是雕刻的?够逼真……
“乔贵人可喜欢?”齐毓玠被小太监扶着进屋,望向她的眸中隐隐藏着期待。
乔亦柔牵强地扯唇,拿起小南瓜朝他晃了晃,“陛下喜欢就好。”
“不,朕无所谓,只要你欢喜。”
她欢喜?不不不,他是皇帝,他欢喜才是真正的大家都欢喜……
第66章
齐毓玠没给众卿家们任何回复; 翌日,到了时辰,被点名的大臣们一个也没来就是了。
他躺在榻上静养,心中颇有些凄清冷漠……
乔亦柔见他无精打采,跟池子里呆滞慵懒的金鱼一样; 只当他房中闷久了有些无趣。她拧开昨天拎来的一罐枇杷膏,从中舀了两汤匙,与温水搅拌,递给他。
不多久; 李久来通报; 道是大臣们都守在宫门外,大人们捎小太监来请示陛下; 他们这会儿究竟是进宫呢还是不进宫呢?
齐毓玠:“……”他抿了口枇杷水; 斜眼悄悄打量立在床榻边的女人。她眉梢微微轻扬; 眸中淡淡略过一丝不喜; 倒不特别明显。
他心中顿时复杂得很,他本来对这些大臣挺生气的,乔贵人恐吓他们这件事的确可怕,但就可怕到连他谕旨都敢不听了?他们害怕她威胁就不害怕他治罪?只是没想到他们到底还是怂的; 只是太怂了,真讨厌这些立场不坚定的人,都走到宫门口了,却巴巴两方都不愿意开罪。这种懦弱的做法岂不是陷他于不义?
齐毓玠饮着清甜的枇杷水,心中一片苦涩。
他此时当着她面儿; 哪敢把大臣们都放入宫来?可不放进来,那些可恶的大臣们一定会腹诽他是畏惧了乔贵人,所以巴巴的不敢抵抗,然后不定在心底怎么戏谑调侃他呢!
哎,愁啊!
齐毓玠叹了声气,偷偷再看她一眼。
注意到陛下在时不时打量她,乔亦柔抿唇,不知他究竟看什么看。
她有些不习惯,把剩余的枇杷膏密封好后抱在怀里,这天儿太热,她想拿出外间让人去冰镇着……
齐毓玠:“……等等。”
生气了,绝对生气了!他猛地绷紧上半身,紧张望着乔亦柔转身的背影。
瞧,明明都把枇杷膏送给给他了,这下居然想收回去,难道还不是给他点颜色瞧瞧,难道不是在表达她对他的不满?
“让那些讨嫌的大臣们都回去回去,朕在静养呢!谁叫他们一个个跑来的?能不能有点眼色?能不能给朕一点喘息的时间?朕是骆驼么?一刻都不能闲下来是不是?问问他们,西北旱灾的后续完善了?洛阳城光天化日袭击朕一事找到线索了?取消藩王封地的计划拟好了?一样都没做好怎么好意思来觐见?”齐毓玠生气的黑着脸,朝李久不带喘气儿的咕哝了一连串。
李久听得很……他数次想提醒陛下,这大臣们不是自己想来的吧?貌似是陛下昨日令人出宫传召的吧?难不成毒素未清会影响记忆力?
“奴才马上去。”陛下太过激动,那眼神,仿佛他再不去就不得了一般。李久顾不得东想西想,转身欲退。
“慢着。”齐毓玠斜了眼驻足的乔亦柔,轻咳着对李久道,“哎,他们这帮人啊,朕最近休养他们是比平日劳累些,你就好声好气的请他们回去便好,朕其实也不想骂他们,就是他们做的些事儿忒不地道。”
“是,陛下。”
“嗯去吧……”目送李久离去,齐毓玠转换表情,对她露齿微笑,“乔贵人觉得朕这说法还成么?”
乔亦柔自然颔首。
她其实有些不明就里,方才她以为他一定会颤巍巍的去见众臣,没想到陛下突然却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陛下,嫔妾先将枇杷膏拿去冷藏。”寝殿只余他们二人,乔亦柔便抱着枇杷膏打了声招呼。
“好。”脸上露出了然于心的神情,齐毓玠明面上应下,脑中却想,她肯定是在找台阶下吧,他当然要顺着迎合她咯……
与此同时,宫门前。
众臣顶着太阳晒得脸颊通红,不时抬袖擦拭额头汗渍,他们聚成一团偶尔耳语数句,面露愁容。
陛下昨日未对他们的奏折表达看法,他们一颗心自然七上八下,大家都是朝廷同僚,虽有时爱针锋相对,但涉及到同一利益时,明显就站在了同一立场。
昨儿傍晚户部侍郎在万花楼喝醉了酒,不小心透露了一点点内幕。这丢丢消息顿时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泊中,惊起一片涛浪!消息刹那间一传十十传百,他们都听说了,原来陛下竟已拟好诏书送入户部加盖玺印了?这诏书里头可不是旁的什么,而是封妃旨意。陛下他将乔贵人连跳数级直接封为了四妃之首的贤妃,瞬间把左相家的丽妃娘娘都越了过去。厉害了我的乔贵人,但他们震惊的同时并不觉得诧异,好像有种这事儿迟早要来的感觉,毕竟乔贵人圣宠不衰,且在狄旒二国朝拜时立下大功,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陛下都会给她这个赏赐。
只是后宫位份一下大洗牌,这空悬的后位……
想着,众臣又累感不爱地擦了把汗。
有这么个厉害的妃嫔,他们其实挺杵的!
虽说一个女人无法摄政,可不能小觑枕边风呀!况且,说不准陛下都对她又爱又惧来着,起码这吵架的时候陛下不敢太过放肆对吧?乔贵人甩手一巴掌都能将他扇到窗外去,没能等他请求支援,乔贵人再加一记飘飘拳,陛下他、他就要口吐鲜血了吧?
啧啧啧,敢宠爱这么一个厉害的女人,不得不说,陛下不愧是九五之尊,有种!
宫门大开,远远的,李久便见诸位大人们站在一处,交头接耳不知说着什么。
他忙快步前去向诸位大臣们转述陛下口谕。
众臣:“……”
他们领了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松了口气的同时,眸中共同露出一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色。
看来陛下的确不比他们英勇多少嘛,有胆宣他们入宫没胆召见,哦呵呵呵……
午膳后小睡片刻,乔亦柔率先清醒。
许是方才用了大碗苦药之故,身侧陛下仍睡得沉稳,她轻轻将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挪开,撑着下颔欣赏了会儿他盛世美颜,心满意足的小心翼翼下榻去外间洗漱。
“乔贵人,大殿外逸王与长乐郡主求见陛下,陛下可醒了?”李久躬身进门,禀明她道。
手上动作微顿,乔亦柔搁下面巾,她摇头,面色有些不自然。诸王及其家眷在狄旒二国离去后便搬出皇宫,但陛下却未限制他们进出皇宫,算是给诸王们一些体面。
此时若他们不来,她居然都忘了上次的酒楼遇袭。
离那次变故不过几日光景,逸王与长乐郡主都身负重伤,眼下却不顾身子巴巴儿过来探望陛下,实属情深意切。
“李总管看着办吧!”乔亦柔擦了擦脸,淡淡道。
毕竟她没遇见过这种状况,想来李久伺候他许久,自是明白怎么处理才算妥当。不管是唤醒陛下或是旁的,她都无法做决定。
李久轻咳一声,双手拢在一起,他试探道,“奴才便去让逸王与长乐郡主先回?”
气氛缄默半晌,余光瞥见李久转身,似是要去婉拒,乔亦柔眉心紧锁,突然启唇道,“等等,我先去瞧瞧情况,若陛下醒了,劳烦李总管再向陛下禀明此番情况。”
“是,奴才明白。”
颔首,乔亦柔简单理了理微乱鬓发,拾步沿着抄手游廊行去大殿。
日头明媚,乔亦柔不知不觉叹了声气。
长乐郡主乃她无意所伤,过程虽阴差阳错,她其实很无辜。但论起事实,长乐郡主确实替她挡了一劫,当时那箭羽若真没入陛下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转角走入大殿之中,乔亦柔与二人见礼,目光触及他们伤势,顿时怔了怔。
逸王右臂貌似骨折了,白纱布裹了厚厚一层挂在脖颈,他脸色憔悴虚弱,一看就是强撑着入宫的。至于长乐郡主,她伤势稍轻,可脸颊亦毫无血色,十分苍白,分明不过数日,她本就娇俏的瓜子脸又瘦了整整一圈,瞧着真令人心疼。
乔亦柔抿唇,与他们解释道,“陛下用了药,正在小憩。”
“原来如此,都怪本王鲁莽进宫,没提前与陛下请示。”逸王面上顷刻浮现出一缕愧疚。
“逸王与长乐郡主担忧陛下身子,不顾伤势亲自入宫,陛下一定深感欣慰。”
“陛下他可还好?”长乐郡主蓝如玉突然询问。
“外伤并不特别严重,主要是毒素需要缓慢调养!”将御医们的话复述给她听,乔亦柔不太敢面对长乐郡主,她似乎并不知当时是她伤了她?可越是这样,她反而更愧疚了些。
“如此我就放心了!”说完,蓝如玉蓦地觑见大殿角落的那一片暗色衣角,她心中一紧,不由攥紧掌心,是陛下……
脑中瞬间闪过万般思绪,她这伤不能白受,总要得到些回报才划算。
微微扯唇,蓝如玉抬眸望向对面的乔贵人,面颊浮现浅浅一片娇羞,嗓音轻细且温婉,“这几日我吃不好睡不安稳,总是害怕陛下哪里痛着苦着不适着,又恨那日我如此不争气,若我争气些,陛下受伤时我也能替陛下挡住,哪怕是死,又有何惧?”
逸王:“……”他瞠目结舌斜了蓝如玉一眼,腹诽正主都没来她入戏那么早干嘛,岂不浪费力气?他撇了撇嘴角,眼珠一转,发现了蹊跷,那门边站着的是?
“是啊!”慌忙用手抹了把脸,逸王齐修然登时酝酿好情绪,沙哑着哭腔道,“是本王没用,是本王没用啊,没能护住陛下,本王活着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