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宋太师和徐达一个迂腐喜欢在朝堂上拆他台,一个暴躁脾气总爱煽风点火,绝配!宋太师的孙子小小年纪就染了一身迂腐木讷,徐家孙女儿豪气爽快颇有将门之风,若他们两种鲜明的脾气中和一下,下一代可不就品性完美了?
越想越觉得十分有理,齐毓玠笑眼眯眯的摆手让宋太师退下,转而继续和善的转换下一个目标。
丞相巴不得他女儿做皇后。
大将军跪求来个门当户对的,最好有钱更有钱一些。
刑部尚书生怕儿子娶了死对头的女儿……
好在他记性不错。
齐毓玠在心内重复默念了一遍,免得将他这些好臣子们的夙愿记混淆。
他们是他的好帮手啊!国事家事什么都要替他这个皇帝担忧,不管关不关己关不关社稷,多管闲事的旗帜皆要高高挂起,既然如此,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替他们好好筹谋才对。
问完了,齐毓玠好脾气地笑着扫他们一圈,用眼神询问可还有奏本启奏?
下首所有人整齐地把头一低,今儿是陛下选妃的大好日子,这个时辰,太后都已经在御花园面选了,头次选秀,陛下估计得去坐镇吧?谁敢这么不长眼坏皇帝好事?遂都特别老实,坚决不做这个没脑子的傻棒槌。
掌印太监宣布下朝。
齐毓玠郁结多日的心情倏地舒畅起来,他背着手面带微笑地离开。
刚走出太和殿,守在外头的慈宁宫太监总管周立就迎上来请安,腆着笑脸欢喜道,“陛下,太后让奴才侯您下朝后请您御驾御花园一趟。”
自然是要去的。
低眉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袖摆,齐毓玠虽然对后宫将进哪些女人不感兴趣,但他得去给朝臣们赐婚啊,这个多有意思不是?
“走。”轻咳一声,嘴角弥漫着笑意,齐毓玠转身踏出门槛,率先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儿们免不得都在心底嘀咕,陛下到底还是想女人的,不然怎会如此急不可耐,也是,哪有男人不喜欢漂亮柔软的女子?三年前陛下说守孝,他们都觉得这事儿顶多表面功夫,嘁,宫内宫女儿有姿色的可不少,陛下当真扛得住?哪怕心如止水身子也受不了啊,结果陛下却真扛了过来,啧啧啧,久旱三年,这次有得折腾了……
齐毓玠蓦地加快速度,健步如飞。
他个子高,体力好,一步顶他们两步,众人没了心思再暗自腹诽,手忙脚乱地跟上去。
到御花园时,太后才开始采选不多久,她是故意等着的,等陛下亲自来阅选。
请安见礼后,齐毓玠撩开龙袍坐到太后身旁。
“陛下,这两位姑娘同来自江南道扬州,哀家素来听闻扬州风景秀美,今儿见了养出来的姑娘们才知名不虚传。”太后目光落在站在最右并排站着的两个女子身上,嘴角带笑地侧眸道,“陛下认为如何。”
“扬州的确山清水秀,有机会儿臣带母后去瞧瞧。”
“陛下有心了。”太后眸中笑意深了些许,“哀家只愿陛下身体安康,麟国盛世太平。”
齐毓玠免不得起身行礼以表孝道。
耽误了会儿,他朝太监李久看去,轻轻摇头。这是无需言明的共识,撂牌子和留牌子都会以这样的方式表达。
落选秀女退下后,在太监们指挥下,另一组秀女规规矩矩地上前走到皇帝太后下首,福身请安。
秀女每五人一组,腰间都佩戴着名牌,上头书写着详细信息,譬如身份背景,家中是否在朝中做官等等。
阅了几组后,齐毓玠觉得这事儿其实挺无聊。
本来把事情全权交给太后没什么不放心,只不过他既然可以看透她们心思,那当然是留几个省心的女人在身边比较好,他不求她们懂事明理,但求乖巧听话没太多杂念。想要更多的,他给不起,也不想给。
然这次大选采取自愿原则,没有强行勒令,哪怕其中有被爹娘半哄半逼迫送上来的姑娘,可等她们见识到皇宫的金碧辉煌和磅礴大气,感受到了身居高位所带来的尊贵后,一时都被晃了眼,不由的想要留下来。在她们心里,陛下年轻,后宫没有任何妃嫔,听声音感觉好有魅力呢,或许下一个宠妃甚至无上荣耀的皇后之位就会落在她们身上,想想都激动地令人心颤……
左相之女唐钰儿就是这样想的。
她最初不想参加选秀,尽管爹娘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并偷偷在暗地里以皇后之礼教导她,但少女心思总是希望有一个男人能专心专意的呵护她宠溺她,而不是才出她房,就又握住了别的女人的手,但——
她方才进来时,大胆的偷偷用余角睨了眼陛下尊容,竟是比洛阳赫赫有名的四大公子之首欧阳蒲都要俊俏几分,她哪儿敢多瞧,只瞄了一眼,却觉得胸中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般。
或许,或许她会得到陛下的宠爱呢?历史上专情的皇帝虽少,可却不是没有,若她能留下来,她一定要牢牢抓住他的心……
身旁伺候的太监刚续了杯热茶,氤氲的白茫茫热汽里,齐毓玠面色平平地略过左二的粉衫女子。
他勾了勾唇,眸中划过一丝深意。他的心,可不是这么容易就送出去的。
朝李久挑了挑眉,表示留下。
见此情形,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秀女都已阅选过半,陛下除却指了几桩有些难以形容的婚事外,只留下了一位姑娘的牌子,那姑娘家世平常,父亲是个七品芝麻官儿,她本人相貌普通,看起来略有些小家子气,实在毫无亮点,她简直都要对皇帝的口味和审美表示怀疑,不过这下好,唐钰儿是洛阳城有名的大家闺秀,长得也好,虽说皇帝明说了做不了皇后,可做个妃子也很能代表后宫水准……
听着太后心底的咕哝,以及唐钰儿暗地里的雀跃,齐毓玠借饮茶挡住明灭不明的眼神。
他留下第一位秀女恰恰正是因为她普通,方才站在下首时,她只觉得害怕,双腿颤抖,盼着早些结束,没有祈祷被选中。这样的女人放在后宫,他觉得安全。
至于唐钰儿,齐毓玠蹙眉,他总不能连一位大臣之女都不选,相比于另外几位,唐钰儿显得沉不住气些,心机不深,更容易拿捏。
思绪飘忽间,忽然,一道与众不同的嗓音突然从其他声音里脱颖而出。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别选我别选我,千万别选我,万万别选我……”
反反复复的念叨,像被摁着脖子逼上来的一般。声线清晰的落在他耳畔,齐毓玠动作一顿,他抽了抽嘴角,下意识抬眸朝前看去……
第5章
五位秀女低头走到下首,定住,福身请安。她们都穿相同服饰,粉色衣裙,发上佩戴一根碧玉簪子。
齐毓玠还真判断不出这是哪位的心声,他听着顿时有些小情绪了,不想入宫?他还不想选妃呢!大家谁也不比谁可怜?反正同是天涯沦落人……
脸色不由沉了沉,齐毓玠审视着低眉的五位秀女,耳畔传来交迭在一起的数道心声。
“陛下竟然才只选了两位秀女,若接下来能选中我就好了,那些曾经取笑我不自量力的小姐们一定会跌破眼镜,看她们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别选我,菩萨保佑,别选我……”
“好紧张,陛下现在是在打量我们么?怎么办陛下会不会选中我?”
“别选我,千万别选我……”
“真不懂陛下选妃的标准是什么,长相?家世,之前两位秀女也相差太大了吧!”
“别选我,老天保佑,别选我……”
……
齐毓玠扯了扯嘴角,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被那句“别选我”牵着走。
很好,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倒不是旁的,就是不揪出来这个女人他好像咽不下这口气,他也不想选妃好么?犯得着站在这里像念经一样逼叨逼叨?再说了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他都要日日被关在这里,她嫌弃什么?
“咳……”轻咳一声,齐毓玠歪了歪嘴角,淡然地望着下首五位秀女道,“从右第一位开始,简单说说你们的故乡。”
一旁太后蓦地挑眉,她掩饰住惊诧的思绪,暗中猜测,陛下怎的突然生出这般想法,莫不是其中有他特别看得上的姑娘?
是哪位呢?
不由绷紧了脊背,太后认认真真打量五位秀女,她并非皇帝生母,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能多多了解陛下的脾性,从而顺着他些免得触到他逆鳞惹他不悦……
面色蓦地再度暗沉几分,齐毓玠紧紧抿唇,受太后内心想法影响,他视线不由变冷,漠然扫向下首秀女们,催促道,“还不开始?”
最右第一位秀女蓦地迅速出列,她似被吓到,本就紧张的情绪愈加局促,生怕是自己的慢动作惹得龙颜不悦,快哭地低着头,她磕磕巴巴道,“民女故、故乡是关、关西道雍州,故、故乡有诗人曾、曾题诗道‘楼台晚映青山郭,罗绮晴娇绿水洲’。”
不是她。
齐毓玠也意识到情绪过于激动,其实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太后的想法已不足为奇。
只是还没做上这个位子前,她明明与他情同亲生母子,如今却……
别人的想法他不介意,可为什么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畏他惧他,甚至忌惮他如洪水猛兽,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可怕?
闭了闭眼,抑制住胸腔内的汹涌和失落,齐毓玠牵强地勾了勾嘴角,努力和颜悦色道,“传闻雍州盛产才子,看来名不虚传,连女子都饱读诗书,不错。”
“谢、谢陛下。”秀女没料到会突然得到陛下的夸赞,脑子都傻了,忘了自谦,她双腿软绵绵地退回去,人尤在云中飘荡。
待她退下,第二位秀女自觉走出,她动作举止端庄大气,声音极稳,清脆动人,“臣女故乡是皇城洛阳,又名‘牡丹花城’,但臣女觉得洛阳之所以如此富饶且具有特色,引得文人骚客争相歌颂,正是因为陛下您,是您守护着这座城池守护着天下,让老百姓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让麟国日渐昌盛日趋繁荣,没有陛下您的勤政爱民,又怎来牡丹富贵争艳?”
齐毓玠:“……”
连太后都默默无言,在心底道,“真会吹嘘遛马,一看就是大马屁精养出来的小马屁精。”面儿上则报以笑容欣慰地望着她,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麟国是边关将士和每一个子民共同守护住的,朕也是其中之一罢了。”做了几年皇帝,齐毓玠旁的没学会,最会不动声色应付别人的吹捧了,他一本正经说完,心下已经清楚方才那个不想进宫的女人绝不是她。
视线轻飘飘略过剩下三人,齐毓玠突然没了兴趣去追究她是谁,毕竟揪出来了又如何?
难不成他要刻意把她拘在宫里不成?他也不至于这么恶趣味……
既然她不想留,便走吧!
齐毓玠方要示意太监李久将这组全撂牌子,结果动作慢了一拍,旁侧太后率先开口问下一位秀女,“哦,梧桐县?哀家倒是听过这个名儿。”
完了完了完了。
硬着头皮走上前,乔亦柔觉得自己太背了,怎么前头都不需要走这道程序,偏生轮到她面前就需要了?
陛下好讨厌啊,干嘛突发奇想,莫不是吃错了药?
齐毓玠:“……”
他猛地掀起眼皮,眼神晦暗不明地望向中间那位身材纤细的女子,她垂眸低头,看不清具体相貌,齐毓玠定定盯着她发上的碧玉簪子,心下冷哼一声,他为什么突发奇想?还不是因为她?
这语气这态度没跑,嗬,一准就是她!
“民女来自淮南道汀州梧桐县,梧桐县里知名景点有钟音寺。”刻意将声线压低,乔亦柔语气还算清楚顺畅,但平淡无奇,完全不会过于招摇张扬,比起前头那位的抑扬顿挫,显得寡淡多了,而且她不想多说一个字。
齐毓玠斜眼睨着她,有点儿烦,被一个小女子嫌弃成这样,还是头一遭。
他巴不得早些撵走她眼不见为净,哪知太后却突然有了兴趣,她颔首笑道,“没错儿,就是钟音寺,哀家曾经听过曲儿,名叫《赵越救母》,里头赵越是个孝子,孤儿寡母自小受尽冷眼,母亲日日做针线活儿供儿子念书,结果儿子刚考上状元之际,母亲却因劳累过度呕血躺在榻上九死一生,赵越听闻钟音寺泉水能治百病,不远万里日夜兼程,走了半个多月历经千辛万苦重重磨难终于取回泉水,救回了为他心力交瘁的母亲。”
乔亦柔默。
她站在下首,有些汗颜。
不是吧……
多假的故事啊,都呕血了还能等半个月?不就路途遥远些疲累些,怎么跟度过了九九八十一难一样?哪儿那么多妖魔鬼怪?
尤其一口泉水换一命,还真当是凤凰的口水啊,太后果然是生活在宫里的人,忒单纯了……
“赵越孝心感天动地。”齐毓玠差点被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腹诽给带偏了,居然有些想笑,连忙把跑远的思绪逮回来,齐毓玠见太后仍旧感动着,神情逐渐变得感慨,他叹气道,“儿臣想起自己六岁时生了场重病,跟前无一人伺候,若非母后不顾旁人冷眼悉心照料,儿臣可能……”顿了顿,又道,“当年儿臣启程前去邬门关,母后分明可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却担忧儿臣年幼在那苦寒之地受人欺辱,便向父皇求来恩典,带着那么小的峦儿跟儿臣去吃苦,那些年过得艰辛,如今天下太平,儿臣只愿您身体健康再无烦忧事。”语罢起身,恭恭敬敬给太后行礼。
在场其他太监宫女儿忙跟着请安,高呼陛下万岁太后千岁。
乔亦柔自然要跟着大部队走。
她见皇帝和太后就这么当众秀起了母子情,画风也是有点儿迷。
“免礼。”被太后亲自扶起来后,齐毓玠侧身抬了抬手臂,面朝众人道。
大家高呼“谢恩”,低眉起身。
“陛下有心了。”一时有些感动,太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随口道,“梧桐县果然是个好地方。”
她对皇帝其实是有亲情的,虽说当年前往封地存了规避争储的心思。但她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峦儿是女子,她们母女留在皇宫低调处事也未尝不可,只是齐毓玠生母去世前与她情同姐妹,加之这孩子极其懂事,她真的不忍他身边没个亲人照顾,遂做出了这个当年让许多妃嫔嗤笑的决定。可又有谁能想到曾经那个弱小不得宠的皇子今日竟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这个位置太高,伴着无上地位和富贵到来的同时,也带来了太多不可预料的危险。
怕同苦不能同甘,怕疼在手心里的孩子变成她眼里的陌生人,所以她不仅防备着,连峦儿她都尽量减少他们接触的机会,生怕会一不小心触犯到他作为皇帝的尊严与底线。
可她却忘了,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有雄才大略,却也善良孝顺,作为母亲,她或许一开始便错了……
眼底沁出泪意,太后侧首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母后……”听到她此时的心声,齐毓玠面色逐渐变暖,他站在她身侧,一动未动,与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一般无二,不过身形变得更加伟岸高大。
伺候在一旁的慈宁宫太监总管周立素有眼色,这些年陛下与太后表面母慈子孝,可中间隐隐的生疏和隔阂他们做奴才的也不是察觉不出,方才他见陛下太后眼底都溢满了感动,心下已经有了谱儿。思及此下形势,他忙弯腰嬉皮笑脸的岔开话题,接着太后的话道,“传闻梧桐县是凤凰歇过脚的地方,受神兽庇佑,自然钟灵毓秀民风淳朴。”
围观中的乔亦柔:“……”
她身体戛然一僵,有股冷意从脚底一直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