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岛三分甜
文案:
祁欢攥着小包袱,领着小太监,撅着小屁股,还没跑出二里地,被走马上任的元辅大人撞个正着。
元辅拿出半指厚的戒尺,神色淡淡:“陛下去哪?”
祁欢沉默两秒,娇羞捂面:“登基在即,朕…朕想出宫烫个头!”
“……”
———非主流女帝VS最正经元辅
———古言废,勿考究
———不喜点叉,勿扰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祁欢,傅予湛 ┃ 配角:闲杂人等若干 ┃ 其它:sc,1v1,he
第1章
熹平八年四月十二,缠绵病榻半月之久的宣景帝终于临朝听政了。
众朝臣觑见他细腻红润的脸色,暗暗交换了几个眼神:“怎么回事儿?不是说面瘦如柴、将将入土了吗?”
“不知啊……”
宣景帝看在眼里,呵呵冷笑,这帮狼子野心的臣子,都巴巴地盼着他入土呢吧!在寝宫躺的这些天,请求立储的折子就没断过!
立立立!老子去立鬼啊?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八百吧,就没几个争气的!老子壮年登基,这都撒了三十年种了,就结出三个带把的小皇子!前几年出征死了俩,剩下的六岁稚子还是个痴傻的,怎么就没遗传到半点老子的智慧呐!
宣景帝时常站在国子监门外抹泪自怜,老子满腹的智慧竟然没有一个继承者!唯一一个有点治国韬略的……
他眯起不大利索的眼神,落在九卿之列的第四位上,二十来岁的青年身姿挺拔,眉目硬朗,这风流的样子嘛,倒有点老子当年的风范!就是手段太狠辣了,把子民交给他到底不放心呐。
沉吟片刻,他心中已经有了思量,摆摆手,打断了御史台老头洋洋洒洒的疏奏:“龙体有恙,退朝,再议!”
待那明黄衣角隐入后殿,各朝臣才弯下腰杆,拉帮结派地往外走。
当前缓步独行的,正是方才被宣景帝打量半天的大鸿胪邹钰。今年不过二十五的年纪,却是面容沉稳,颇具气势。
邹钰的母亲是宣景帝庶出的妹妹。说起来,宣景帝还是他的亲舅舅,皇位传给他也还勉强是在自家人手里。
故而两位皇子相继战死沙场后,不少官员早早站好了队,投靠了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本来嘛,不支持他,难不成支持先皇后留下的小傻子?
脸圆腰粗的礼部侍郎快步走来,乐呵呵地道喜:“陛下着令大人您全权负责衢州事宜,委实看重大人啊!”
邹钰提步下阶,声音平淡:“衢州干旱也不是新鲜事了,棘手得很,这一去一年半载……到时,这座皇城指不定又姓什么了。”
礼部侍郎翕一翕唇,哑口无言。
也对,那衢州是什么地方,贫瘠得连个谷麦都种不出来,既要赈灾又要治理……说是倚重,倒不如是将他支开了……
礼部侍郎福至心灵,后背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走在两人右后方的靖国公也被一帮人簇拥着:“国公啊,您向来懂得陛下的心思,您说这一回……是何意啊?”
“就是说啊!这个节骨眼把邹大人调离汴京,你说万一……这这这、不是给人可乘之机嘛!”
靖国公捻捻胡子,一脸高深莫测:“谁说储君只能是那一位了?”
“啊?”大伙面面相觑,抖着嘴唇,“不会……真是三皇子吧!”那可是个傻子啊!翰林院张政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完了完了!我泱泱恭国就要亡在这个小傻子手里了!
靖国公嘿嘿一笑:“说笑而已,诸位不要当真。”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
大太监常安观察着宣景帝的神色,问道:“陛下可是要宣哪位娘娘侍候着?”
宣景帝面色深沉地在偏殿站了一会儿,转头问他:“朕的先皇后住在哪个殿来着?”
“……回陛下,是承光殿。”
宣景帝一拍大腿:“行,去承光殿瞧瞧朕的傻儿子吧!”
常安正要摆驾,被宣景帝挥手制止了。一个傻子,还能整冠束发在殿门口等着不成?
于是大腹便便的宣景帝就带着常安和两个小太监走到了承光殿。
平时坐坐步撵嗖的一下就到了,自己走了才知道,老子的宫殿真他妈大啊!宣景帝看着顶上金光闪闪的“承光殿”三个字,扶着红漆圆柱咻咻喘气。
还没靠近殿门,就听见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音含糊不清地,也不知是在喊谁。
放轻脚步走近,只见祁瑞披散着头发在软榻上打滚撒泼,哭得好不可怜。
边上一群小宫女急得不得了,好声好气劝着:“殿下,您别哭坏身子了。公主待会儿就过来了……”
祁瑞不依不饶,就是哭。
常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陛下,你看这……”
宣景帝拧着眉头摆摆手,两人轻手轻脚又出了承光殿。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好家伙,哭得他脑仁都疼了。
“他们方才说的公主是谁啊?老三看起来很离不得她?”
“回陛下,说的应当是长乐公主。”见宣景帝还是一脸迷茫,常安继续解释,“长乐公主的生母是甄妃,去得早,就被抱到了先皇后那儿养着,同瑞王殿下最是亲厚。”
宣景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个甄妃又是哪个。
这事其实也怪不了他,后宫女人多如星辰浩瀚,哪能一个个记住。皇后难产仙逝后,只留下一个先天痴傻的儿子,他怕触景生情,承光殿都不大来了,只隐约记得有那么个女儿。
宣景帝一边沉思一边在承光殿后头等步辇,行到一处亭子外,远远就听到了姑娘家的笑声。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明艳艳的红裙在一株广兰玉下跳皮筋,发髻松散跳脱,却难掩清丽的容貌。
宣景帝先是以为哪个美人在此地埋伏偶遇他,猥琐地往那丛矮灌木靠了两分。待看清小姑娘的正脸,不由一乐,这小丫头,长得真像老子啊!
转头看一眼常安,后者立马会意,低声提醒:“陛下,这就是长乐公主。”
宣景帝俊眉一挑,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祁欢身子骨不大好,跳了几下就觉得胸口闷得慌,被搀着坐到了凉亭里。
贴身宫女良言立刻围上来帮她捶肩揉腿。
祁欢闭着眼睛享受了会儿,低声问贴身宫女良言:“听说陛下今儿个上朝去了?”
良言点点头,附过去耳语:“听说身体康健着呢。”
闻言,祁欢暗自舒了一口气,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在石桌上扣了两下,说:“太医院周礼那边,再去请请,我有事儿寻他。”
“是。”
祁欢吹吹手边热茶,还来不及下口,就有小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公主,皇子殿下醒来没见着您,正哭闹呢!”
刚拿起的茶盏幽幽又落回桌面,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祁欢叹一口气:“走吧。”
朝堂内外都乱成一锅粥了,也就这位祖宗还懵懂依旧。不知道新帝登基会怎么处理他们俩……
但愿宣景帝多活几年吧。
……
五日后,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的邹钰整装待发,在皇城外拜别百官,在五百扈卫的簇拥下打马离开了汴京。
一时间,大臣们都陷入彷徨无措的状态。
宣景帝站在五丈高的城墙上眯眼目送邹钰的队伍远远消失在视野里,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通透了几分。
常安连忙上前扶住他,就见早春和煦的晨光里,宣景帝硬是出了一身的虚汗。
他摆摆手,看着头顶蔚蓝晴空,哑声道:“把长乐给朕找来。”
——
祁欢一头雾水地赶到养心殿时,宣景帝已经吐了好几次血了,靠在龙床上艰难地喘息。
太医院三位顶梁柱一字排开站在床头,一个扎针,一个疏通穴道,余下的一个抱着宣景帝的大腿涕泗横流。
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宣景帝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把腿边那个一脚踹开,粗气骂道:“出息!留着出殡那天哭!”
此言一出,殿里所有人都不吱声了,面面相觑。
祁欢也是一惊,前两天不是还活蹦乱跳吗?怎么这就不行了?她偷偷扯了扯院判周礼的衣袖,挤眉弄眼:怎么回事儿?
周礼垂眸,无奈地摇了摇头。
祁欢一抿唇,在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一双星眸立马笼上了一层雾气,噗通一声扑倒在病榻边:“父王!您别丢下女儿啊!”
这毫无预兆的一嗓子如同平地一声雷,惊得众人齐齐抖了两抖。
宣景帝扯扯嘴角:“……”他怎么依稀看到了自己登基之前的无耻样呢。
“行了,嚎什么!”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祁欢眼快,连忙抽出一个明黄软枕垫在他身后,恭恭谨谨立在一旁。
宣景帝一口气喘了老久,原本打好的长篇大论也说不出来了,直截了当道:“朕欲传位与你。”
祁欢:“……”
宣景帝见她不言不语,双目一瞪:“怎么,还不愿意?要朕求着你登基?”
祁欢结结巴巴道:“父王,刚、刚才耳背了,您再说一遍?”
虽然祁国不是没有女帝的先例,可是……她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小丫头片子,宫斗勉强凑活,要掺和政斗,那实在是草包一个,分分钟要亡国的呀!
宣景帝:“你务必给朕把这皇位坐稳了!”又喘了半天,他瞥着祁欢一脸惊惶的神色,冷哼了两声:“不做皇帝也行,等邹钰闻风赶回来登了基,第一件事就是斩了你和老三!”
祁欢白着脸,却明白这是实情,毕竟从血缘亲疏来看,邹钰登基,她和祁瑞是最大的隐患。
宣景帝看到她和自己肖似的五官,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艳惊后宫的甄妃,到底是有过几年恩宠的。
宣景帝脸色放缓,握着她的手:“朕已经为你挑选了可靠的辅政之臣,君王之道他会慢慢教你……恭国和朕的老三,就交给你了!”
祁欢在榻边跪下,半晌郑重应下。
“好好好……”宣景帝眼角滑下一滴清泪,眼皮缓缓耷下来。
“陛下!”
常安痛声低呼,宣景帝已经歪在榻上没有了气息。大殿内噗通跪倒了一片人,哀声一片。
祁欢跪在床脚,手里还握着他温热的大掌,有些怔忪。
紧接着,常安从龙案上取了个匣子,展开遗诏念道:“……今朕大限之日已至,奈何子嗣单薄,遂效仿乾宗女帝传位于十二女长乐……起复元辅,望善导之……”
正在酝酿眼泪的祁欢一愣,艰难问道:“谁……起复元辅?”
常安拿着拂尘笑了笑:“既是起复,自然是前元辅——傅予湛傅大人了。”
祁国有史以来第二位女帝一头栽在先帝床前,趴在先帝遗体上嚎啕大哭,史官握笔留评:其孝可表。
……
熹平八年四月十七,先帝崩于养心殿,留下两道遗诏炸开了本就蠢蠢欲动的宫廷。
第一道:传位于不满十九岁的长乐公主。
第二道:罢黜四年的前元辅大人,要回朝了。
第2章
祁欢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安安稳稳活到了十九岁,除了爹不疼娘早死,没碰到过什么大挫折。
生平唯一一个大跟头,就是栽在傅予湛手里头。
说起这个傅予湛,人生头二十年就可以洋洋洒洒可以写上十来张纸。他本是布衣出身,生来早慧,五岁作诗七岁写赋,十三岁状元及第小登科。之后更是扶摇直上,只花了四年成了恭国史上最年轻的元辅,堪称传奇。
不过这位传奇的人生在二十岁这年骤然改变。
问题就出在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
彼时宣景帝最疼爱的女儿丰宁还没有远嫁,不知怎么地看上了傅予湛,寻死觅活要嫁给他。依照宣景帝的强盗作风,自然是大手一挥下旨赐婚了。
结果,这位传奇为他的奇幻人生画上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休止符——他拒婚了!任凭宣景帝威逼利诱,他索性官袍一脱要罢官,实乃威武不能屈的典范!
最后宣景帝恼羞成怒,随便寻了个由头将他罢免,贬出了汴京。
四年过去,这位孤高傲岸的元辅大人早就成了天山雪莲一般的存在,就差羽化飞升了。
小太监常魏插嘴道:“那公主您是怎么和他结仇的?”
祁欢托腮叹一口气:“本公主有幸,曾经在这位元辅大人门下读过两月书。”
常魏瞪大眼,更是疑惑了。
祁欢捶胸顿足:“他两个月打断了六根戒尺!紫檀木做的戒尺啊!”
直到今天她还记得那一指厚的木尺打下来时候的疾劲风声!
“啊——”常魏下意识去摸屁股。
这位阔别汴京多年的元辅大人还没回京,就在祁欢不遗余力的抹黑下成了个暴虐扭曲的酷吏。
……
先帝甍逝,依礼要由储君守灵三日,暂停朝政。可是到了祁欢这,三日生生变成了七日。
她捧着酸痛的膝盖蜷在棺椁前,指着常安:“你说!是不是傅予湛派你来折磨我的!”
宣景帝去的当夜就传出首辅入宫暂居暖阁的消息,整整三天过去,她愣是没见到一面!
好家伙!这还不是帝师呢就敢给她下绊子了!祁欢撸起袖子颤颤巍巍就要起来和他单挑去,被常魏良言合抱住,死死劝诫,什么殿下三思啊,什么不和小人一般见识啊云云。
祁欢本来就是做做样子,顺坡就下来了,只一双杏眸冷冷睨着常安。
常安抹一把汗,低声附过去说了一通。
祁欢瞪大眼睛,然后是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感情傅予湛还没进宫呐!不过怕先帝去得突然,宫里只有她一人镇不住场子,这才唱了一出空城计摄敌。
祁欢两手一摊,仰面倒在蒲团上:“你早说啊!累死我了!”
常安抽抽嘴角:“傅大人递来消息,不日就能入宫觐见。殿下您……”
祁欢嗖地一声把刚蹬掉的鞋穿回去,笔挺笔挺地跪好,还像模像样地抽噎了两声。
常魏常安等人:“……”
祁欢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太怂了,清清嗓子,对常安道:“你把暖阁好好拾掇了,到时候去宫门口迎一迎傅予湛,就说本宫悲伤过度不想见客,让他自己歇着,登基大典前再来见我。”
“是。”
四月的深夜还有点冷,凉气从窗柩缝隙里透进来,吹在祁欢皙白的后颈,就跟有人在后面吹气似的邪气。
她狠狠一个哆嗦,从瞌睡里醒了过来,看一眼殿中漏刻,已经接近亥时了。身后边常魏和良言歪歪扭扭靠在桌边,睡得昏天暗地。
祁欢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外头静悄悄的,也没听见暖阁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转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软着腿走到棺椁边,踮脚往里边看了一眼。
虽然太医院用药抑制了尸身腐烂,可宣景帝那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已经透出了青灰的颜色,在夜半深更猛地一瞧真是吓人得很。
祁欢咽了口口水,伸手在宣景帝手臂内侧摸了半天,抽出一个包袱来,低声喃喃:“要是您老拿出当年宠丰宁那股劲的一半来对我,这烫人的皇位我没准就坐了……放心,我会把祁瑞养好,让他给你老祁家传宗接代,没准二十年后还能玩个复辟什么的……”
原本,祁欢对于宣景帝传召傅予湛回京辅政的作为很是费解,他就不怕傅予湛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吗?
跪了小半天突然就想明白了——靠!他腿一蹬眼一闭下去见□□了,留在这被报复的人是她啊!
祁欢自认为没有舍身为国的烈士情怀,当然要趁早溜了。
她一脚踹醒一个,领着常魏和良言偷偷摸摸绕过御林军往皇宫偏门走。
常魏一路哆嗦着:“殿、殿下,这可是死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