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它的毛。小狗围着她蹦蹦哒哒地转了一圈,一会儿用爪子抓抓她的衣裙,一会儿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背,不知怎么,忽然又对她手腕上绑着的麻绳产生了兴趣,张开小嘴轻轻咬着。
“咦?你是要帮我解开绳子吗?”紫芝灵机一动,立刻挪动身子把背在身后的双手凑到它嘴边,温言软语哄着它,“小家伙,快把这绳子咬开!你替姐姐解开绳子,姐姐就逃出去给你找好吃的哦!”
“汪汪——”小狗兴奋地叫了两声,仿佛真能听懂她的话,用尖利的牙齿努力撕咬着绳子,不一会儿就把它给咬断了。
“真乖!”紫芝欣喜地挣脱开绳索,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手腕被粗砺的麻绳勒出几道红痕,可她都来不及揉一揉,就立刻解开捆住双脚的绳子,站起身来向高窗纵身一跃,双手攀住窗沿,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面看去。夜色中的天地漆黑一片,除了稀薄的月光,举目望去便再看不到一丝光亮,远处时而有阵阵水声传来,仿佛是汹涌的海潮来了又去。
“那边就是大海了么?”紫芝望着黑暗中的远方,心神不由一怔,“我这是在哪里啊?一会儿若是逃出去了,要怎么走才能回到玉真观呢?”
来不及思考太多,现在的她只能先从这小小的高窗逃出去。窗子很小,寻常人根本无法从这里通过,不过好在她身形纤瘦,侧着身子挤一挤倒也勉强钻了出去。湿咸的夜风扑面而来,吹起她沐浴后就未曾梳起的长发。紫芝才一落地,就下意识地去摸那戴在头上的紫玉钗,不料却摸了个空,再去仔细摸索怀中衣袋,依然不见踪影。这钗子乃是她与郎君少年时的定情之物,离开王府后她一直随身带着,就算是夜里睡觉,也会把它用手帕包好小心地搁在枕边,断不会有遗失的道理。
“我的钗子呢?”紫芝找遍了全身,急得直跺脚,“糟糕,一定是被那些坏人偷走了!”
就在此时,几个手提弯刀的大汉忽然从黑暗里闪了出来,其中一人厉声喝道:“想跑?给我站住!”
听出这声音就是刚才抓自己的那个人,紫芝悚然一惊,心知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打不过他们的,于是拔腿就跑,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只是下意识地向前狂奔。或许是吸了迷香的缘故,她跑了一会儿就觉全身乏力,几乎要瘫软在地,却依旧强撑着不肯让自己倒下,勉强保持着较快的步伐。海潮声越来越近,一阵轻灵悠远的笛声在夜色中幽幽响起,不知名的调子,听起来却似乎有些耳熟。
月光普照大地,一位身姿挺拔的玄衣青年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横笛而吹,那苍凉悠远、空灵恬静的调子,让紫芝立刻认出他就是那日在船上吹笛的人。那样孤清傲岸的身影,仿佛与绵延无尽的暗夜融为一体。
“救……救命啊!”她气喘吁吁地向那玄衣青年奔去,几乎是下意识地相信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后面有人在追杀我,他们是坏人……请你、请你帮帮我……”
她披散的长发在月光下被海风吹起,宛如风中海藻,美丽得让人目眩神迷。
玄衣青年转头看她,眸中似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对后面追过来几个大汉笑道:“你们几个也真是的,如此良辰美景,为何要唐突佳人?”
几个大汉立刻止步向他躬身施礼,齐声唤道:“少主!”
玄衣青年手握竹笛从礁石上纵身掠下,稳稳地立在众人面前,古铜色的肌肤在月色下泛起凛凛幽光,愈发显得他挺拔矫健、英气逼人。
紫芝立刻反应过来,惊道:“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几个大汉已经上前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其中一人向那玄衣青年讨好地笑道:“少主,我们几个把李季兰给您抓来了。您不是说修炼乾道功法就只差最后那么一点点了么?这李季兰修炼的就是坤道功法,只要少主与她共同修炼,将乾坤二道合而为一,便能使武功大成,到时候整个天下就再没有谁能与您抗衡了。”
玄衣青年瞥了紫芝一眼,微笑着问:“你就是李季兰?”
紫芝秀眉一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大胆!竟敢如此跟少主说话?”一个汉子厉声呵斥,面露凶光,“你若是李季兰,就赶紧说出那个坤道功法有什么门道,我们少主或许饶你不死;若不是,老子现在就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紫芝毫不畏惧,只是扬眉道:“你们偷了我的紫玉钗,快还给我!”
“少废话!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竟敢反了天了不成?”那汉子扬手就要狠狠扇她一记耳光,却被那玄衣青年沉声喝止。
“住手!”玄衣青年敛去笑意,冷冷扫视着几位属下,“谁拿了她的东西?交出来。”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须臾,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汉子探手入怀,不情不愿地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紫玉钗,试探着问道:“少主,我们兄弟好不容易才把人抓来,您看……不如这钗子就赏给小的吧?”
玄衣青年伸手拿过钗子,却没还给紫芝,而是自己揣入怀中。
紫芝挣扎着喊道:“喂,你还给我!”
玄衣青年微笑不语,忽然迅速探手扣住她的脉门,凝眉片刻,对手下人淡淡道:“你们抓错人了,她不是李季兰。”
“啊?”众人皆大吃一惊。那个刚刚还要讨赏的汉子更是面露窘色,搓了搓手垂头丧气地说:“少主恕罪,属下一时疏忽抓错了人……这女人既已到了咱们的地盘,那就留不得了,属下这就去把她给宰了!”
紫芝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脱口道:“你们要干什么?”
“罢了。”玄衣青年却轻轻一摆手,唇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这女人留着也没什么大用,杀了又可惜。正好我身边缺个端茶倒水的侍婢,就她了。”
几个汉子愣了一愣,随即把紫芝推搡着摁跪在地上,厉声斥道:“少主留你一条性命,还不快磕头谢恩?”
“谁要做你的侍婢?”紫芝奋力挣扎,却觉身上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少,膝盖触地时一阵强烈的屈辱感袭上心头,索性抬起头来直视那玄衣青年的眼睛,声音冷如寒霜,“你留我在身边,就不怕我杀了你?”
“当然不怕。”玄衣青年气定神闲地笑了笑,神情甚是不屑,“你刚才吸了我的‘芷萝香’,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乏力、像是要随时瘫倒一般?这毒香是我亲手所制,全天下也只有我一个人能解,以后你必须每日按时服下我给你的解药,否则性命堪忧。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你现在还不想死。”
“你……”紫芝恨恨地咬了咬牙,眼睛都有些红了,“你们这样蛮横,与那些凶残狠毒、无恶不作的海贼有什么区别?”
玄衣青年不怒反笑:“你好像对海贼很有成见?”
紫芝傲然反问:“那又怎样?”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子楠,你口中说的那些凶恶残暴的海贼大半都是我的手下。”玄衣青年微微俯身,用竹笛猛地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可得记住了。”
吴子楠?他就是那烧杀抢掠、心狠手辣的海贼少主吴子楠?
紫芝惊诧不已,脊背仿佛触电般轻颤了一下,尽管已竭力偏过头去避开他深邃的目光,却依然觉得颌下寒意逼人。
☆、第215章 初心
日上三竿,盛王的卧房内却仍是一片寂静。
“这都什么时辰了,殿下怎么还不唤我们进去伺候?”几个侍女凑在门前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进去看看,“殿下还没睡醒么?今天可是大朝会的日子,误了时辰怕是会被陛下责罚的。”
“是啊,你说偏偏马总管又告假回家去了。唉,这可怎么办啊?”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我可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最不喜欢睡觉时被人打扰了,若是惹得他不悦,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咱们了。”
“那怎么办?倘若真误了大朝会,陛下怪罪下来,殿下岂不是要责怪我们没及时叫醒他?到时候啊,只怕倒霉的还是我们。”
“要不还是让阿五去吧?殿下一向待她亲近,就算心中不快,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是啊是啊……阿五,还是你去吧。”
众侍女皆向后退开几步,用一种十分热切的目光齐齐注视着阿五。
“我?”阿五有些惊讶地指着自己,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
侍女们都松了一口气。阿五一入王府就深受盛王宠信,她们这些年长又有资历的侍女难免心中嫉妒,可是没办法,谁让人家生了那么一副酷似裴娘子的好容貌呢?见众人都把这棘手的差事推给自己,阿五面上不情不愿,实际上却是正中下怀。她正想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呢,于是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卧房,像猫儿一般悄无声息地溜到主人的床帐前,掀开帐幔,探头向里面瞧了一眼。
他依然躺在床上阖目沉睡,眉目静好,脸色却异乎寻常地憔悴苍白,仿佛是哪里不舒服。床帏间有一缕淡淡的幽香弥漫,夹杂着那只属于他的强烈男子气息,这样近的距离,忽然让小姑娘觉得有些脸红心热。
阿五有些忐忑地在他床前蹲下,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他并没有被她唤醒,只是那浓黑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
阿五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见他并未立刻醒来,心中竟有一种小小的窃喜,于是又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触到他温暖的肌肤时,一颗心都快要幸福得融化了。她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儿,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就卑微得低到了尘埃里,更何况眼前的男子是如此高贵完美,让她不禁自惭形秽。
李琦仍在半梦半醒间,忽然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闭着眼睛喃喃轻唤:“紫芝……”
阿五身子一颤,几乎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
在盛王府的这段时日,她早已听说了“紫芝”这个名字,知道那人是盛王从前最宠爱的孺人、小公子玉郎的母亲,而自己之所以如此受他青睐,正是因为容貌与那人有几分相似。若非如此,只怕高高在上的他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吧?每每想到此处,少女的心都会觉得酸酸的不是滋味,然而此时,她还是弯弯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因为她害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与他肌肤相触的机会。
李琦睁开眼睛,对从帐幔外探进头来的女孩儿微微一笑:“阿五,是你啊?”
“是。”阿五忙恭声答应,低首时,竭力将心中微澜悄然泯去,“奴婢来唤殿下起床,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不能耽搁了。”
李琦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放开她汗津津的小手,忽然笑问道:“很热么?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阿五立刻惶然跪下,红着脸道:“奴婢该死……奴婢弄脏殿下的手了。”
李琦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和言道:“你来得正好,叫人去宫中替我告个假。”
阿五答应一声,见他面色苍白似带病容,略一踌躇,还是试探着问道:“殿下……身子不舒服吗?”
“嗯。”李琦点了点头,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可能是昨晚有些着凉吧,现在浑身不舒服,就是想睡觉。”
“那奴婢先去给您请太医……殿下,您要不要先喝点水,或者吃点东西?”阿五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忙碌一阵,说话都险些忘了上下尊卑,“殿下既然不舒服,刚才怎么不早些唤奴婢进来呢?”
“我唤了。”李琦对她虚弱地一笑,“可能是声音太小了吧,你们都没听到。”
阿五似是一怔,随即到门外叫了两个内侍去宫中和太医署传信,然后又回来守在他床前,再也不想离开半步。她有些讶异地发现,原来一向骄傲强势的他竟也会流露出病中的软弱。他比她年长十岁有余,在她眼中一直是一个成熟而不可侵犯的存在,然而此时躺在病榻之上,却像是一个在黑暗中孤独无助的孩子。阿五静静凝视着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轻轻捏了一下,待太医来诊过脉开了药方,便煎好了药一勺一勺地小心喂他服下。
他的五官深邃明朗,尽管略带病容,但那俊美如玉的脸庞还是让她难以移开目光。
他服了药便又沉沉睡去。阿五替他仔细掖好被子,见房中没有别人,竟大着胆子把他的手轻轻握在手心。他的手很漂亮,十指白皙而修长,光洁如贝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隐隐泛出润泽的光。阿五痴痴地看着,忽然低头在他指尖留下一个浅浅的吻。他肌肤的温度,刹那间温暖了她心底最荒芜的地方。
虽说只是着凉受了风寒,但他的病势却来得极为凶险,晚上又突然发起高烧,太医来看过后也觉得有些棘手。阿五连夜守在他身边照料,不停地用酒替他擦拭身体来降温,几乎不休不眠,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见她这般不辞辛劳,其他侍女倒也乐得清闲,索性将侍疾之事全都交给她去做。阿五却是心甘情愿,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时光。
李琦身体一向强健,休息几日便觉好了许多,这日午睡醒来,见阿五仍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不禁关切道:“阿五,你不去休息一下吗?我看这几天一直都是你在这儿,肯定累坏了吧?”
阿五扶他坐起身来,抿嘴笑道:“奴婢愿意在殿下身边伺候,一点都不累。”
李琦对她温和地一笑:“若是不累,就陪我说说话。”
“嗯,好啊!”阿五就势在床边蹲了下来,以手托腮,仰起小脸儿看着他,唇角不自觉地弯成了美好的弧度。
李琦指了指一旁的白檀香木绳床和月牙凳,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可要跟你聊很久呢,小心一会儿蹲得腿都麻了。”
阿五却摇头,抬起头来对他俏皮地一笑:“不,奴婢想离殿下近一些。”
李琦也拿她没办法,笑了笑问道:“对了,这几天可有孟琨他们的飞鸽传书?”
“有啊,奴婢都替殿下收着呢。”阿五忙去窗下的书案上取来几个传信的细竹筒,见旁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白玉貔貅镇纸,煞是精巧可爱,忍不住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瞧了瞧,许久都舍不得放下。
李琦见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禁笑道:“喜欢吗?给你留着玩吧。”
阿五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放下镇纸摆手道:“不,奴婢不要……”
李琦接过她递来的细竹筒,笑道:“喜欢就拿着吧,算是你这些天辛苦做事的奖赏。”
“殿下,您对奴婢真好……”小姑娘竟忽然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奴婢从小就没人疼,阿爹不要我,阿娘也离开我了……这世上只有殿下对阿五最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赏给我……”
“既然觉得我对你好,那就不要哭了。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哭了可就不好看了。”李琦微笑着安慰她,又问,“对了,你还记得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么?我可以派人去官府帮你查一查户籍,或许能找到他。”
“不记得了。”阿五黯然摇头,说话间似有一抹辛酸闪过她晶莹的眸子,“阿娘生前是对我说起过,可是那时候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她说阿爹好像做过什么官,后来又获了罪……阿五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亲人生活在一起,可惜永远无法实现了……”
李琦又安慰她几句,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竹筒看里面的信,起初还言笑晏晏,看到最后一封信时,神色却是陡然一变。
阿五察觉有异,忙问道:“殿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