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朝颜墨白微微而笑,“就随他去吧,反正也只是在御花园活动而已。此际天色也并非太早,我们便先回寝殿去吧。”
颜墨白仅是笑笑,也未言话,仅是牵着凤瑶的手便稍稍起身,缓步朝亭子外行去。
只是凤瑶却未料到,待回得寝殿不久,有人便过来恭敬传话,说是柳襄想领他的那帮子亲戚在宫中用膳,这回,不待凤瑶回话,颜墨白便已淡声回绝。
得知此事的结果之后,柳襄也无太过诧异,更未生气,仅是领着一帮子亲戚缓缓出宫,半道上得意的说,“皇上与皇后娘娘担心我们吃不惯宫宴,便亲自出银子邀我们一道去楚京最大的楼子用膳去。”
他终究还是极要面子的,没将真相抖开。
则是不久,夜色已逐渐深沉,凤瑶想起悦儿姝儿二人来,便差人去看她们二人是否回宫。
侍奴动作极快,不久之后便去而复返,说是两位皇女并未归来。
凤瑶怔了一下,也未多说,却也因两个孩子未曾回宫,是以心有悬吊,终究不愿先行入睡。
她拖着颜墨白一道坐在软榻对弈,打发时辰。颜墨白也无太大困意,仅是安然坐着与她对弈,昏黄的灯火打落在他脸上,映下了一片格外柔和的影子。
凤瑶凝他几眼,心神也越发平静下来。
则是许久许久,殿外终于有宫奴来报,说是悦儿与姝儿两位皇女已是安然回宫来了。
凤瑶这才全数释然,终究停下对弈,与颜墨白一道上榻而眠。
拂灯之后,殿内也彻底陷入一片黑沉,凤瑶依旧侧躺在颜墨白怀中,耳里听着的是他强健而又平稳的心跳,一手环在他的腰身,双眼微微而合,打算入眠。却是如此沉寂的氛围里,颜墨白突然朝她唤,“凤瑶。”这嗓音柔和之至,温润入心。
凤瑶下意识睁眼,却因光线太暗,看不清颜墨白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怎么了?”她仅是柔声而问。
颜墨白继续道:“孩子们终究是稍稍长大了,也已极为懂事,他们有他们的分寸,也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是以,凤瑶不必太过担心她们。接下来,我们两个最为要紧之事,便是趁着还不曾真正苍老,外出去走走,游山玩水一番,去赏尽天下百态。”
凤瑶略是无奈的道:“我也想不去关心他们,只是心里就是忍不住担心。许是太珍惜他们,太看重他们,便极为害怕他们会受到伤害吧。”
“凤瑶,我都知晓。只是如今孩子们互相也可自行商量,且宫中还有戟儿祁儿可以拿主意,是以,我们无需太担心他们了,而是可以真正对他们放手,让他们自己去走自己的人声了。而我们两个,便该好生计划离京游玩儿的时间了,就如,凤瑶你觉得何时离京比较好?”
颜墨白的嗓音依旧温润之至,柔和如风,但语气之中则染着几许认真与劝慰之意。
他知晓的,倘若他再不提及这些事,再不好生劝凤瑶离京,凤瑶就会逐渐放弃这个念头的。只因,她太过担心孩子们了,是以一直放心不得,他也不是说凤瑶这般状态不好,他只是担心自家凤瑶会累着,会压抑。
毕竟,担心得久了,操劳得久了,心性也就会跟着压抑开来,而凤瑶如今的状态,便与这压抑的状态有些相似了。
“要不,要不……再等等?等姝儿他们再大些了,我们再出去走动?再者,戟儿和祁儿才刚入朝堂不久,他们两个自然还得受你调教才是,要不,再等等?”却是片刻之后,凤瑶再度委婉的拒绝了他。
颜墨白也不诧异,仅是缓道:“不必再等了。戟儿与祁儿已能在朝堂站得住脚,且这些日子处理奏折也已得心应手,他们两个,已无需我再手把手的教了,也无需我时刻将他们盯着了。是以,凤瑶,不能再等了,我们约定一个时间便出发吧,我也想好生出去放松放松了。”
凤瑶眉头一皱,心有起伏,一时之间,未回话。
颜墨白也不急着逼她,仅是一直将她环绕在怀,静静的等凤瑶考虑。
待得半晌后,凤瑶终究是朝他问:“你当真想外出游玩儿,而不是因为我才想外出去游玩儿?”
颜墨白微微而笑,平和道:“我的确想外出去好生走走了。在大周已是呆了几年,一直处理朝政,鲜少外出过,是以,便想出去走走了。且当初凤瑶怀得祁儿时,不是也想外出去走动么,我还记得,当时我太过担心你身子,便不愿带你出院门,凤瑶可还记得那些?”
“嗯。”凤瑶低应。
颜墨白趁势又道:“那这次,我们便将那次不曾实现过的游玩儿好生补上吧,我也稍稍考虑过了,六日之后,我能将一切朝政之事都全全安排与脱手,那时,我们就开始离开可好?”
凤瑶沉默半晌,才低声应话,“好。”
颜墨白越发将她环紧,似是有些释然,片刻之际,垂头下来便在凤瑶的额头深深落下一吻,缓道:“六日后,我们便启程出发,自此之后,赏尽天下之好,看尽天下之乐。最后,我们还得去墨玄那隐居的山中一趟,我倒是有些好奇墨玄那儿子长成什么样了。”
凤瑶略是无奈的笑笑,也未出声。
若说此番就离开楚京去游走天下,她终究还是不放心的,因着做了母亲,才觉除了颜墨白之外,孩子也是让她极为牵肠挂肚的人儿,是以,她如今也是两难,不知究竟该离开还是留下。只是,她又不愿拂却颜墨白的心意,即便他嘴上不承认是因为她才要带她一道外出游玩,但她终究还是不想让他的好意成空。
是以此番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应了颜墨白的话。
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吧,趁着这会儿还稍稍年轻,倘若以后等儿女们都大了成家了,亦或是生儿育女了,那时候,她与颜墨白许是也走不动了。
再者,此番游玩儿,最多也持续两三个月罢了,时辰也并非太长,她尚且也能接受。
这般一想,心头便也越发释然,随即再度合眼,开始在颜墨白怀中安然睡却。
则是翌日一早,颜墨白上朝之后,悦儿便早早来得凤瑶寝宫请安。
凤瑶倒是怔了一下,只道是她对自家的儿女从不曾要求过要让她们一早过来请安,是以,悦儿此番突然过来,她倒是有些诧异。
凤瑶今日也是起得晚,根本未来得及梳洗,索性也随意漱口洗了把脸后,便拉着悦儿坐在软榻,慢悠悠的朝她问:“今早怎想着来与娘亲请安了?”
她嗓音温和,且此番悦儿的来意,她或多或少也是猜得到的,就如,昨个儿这姝与悦儿一道出宫去了,定也是去探望那邓玥无疑,是以悦儿此番过来,也该是要为那邓玥谢她的。
正待思量,片刻之际,悦儿果然朝她道:“娘亲,悦儿是过来对娘亲谢恩的。”她开口便是这话,也未委婉。
凤瑶顿时勾唇笑了,故意问:“怎突然为了那邓玥来谢娘亲了呢,你与那邓玥也只是稍稍认识罢了,你怎还代替那邓玥来谢娘亲呢?”
悦儿自也是知晓自家娘亲早就知道一切了,心有无奈,也不打算再绕弯子,缓道:“上次悦儿与姝儿晚归,害爹娘担心,的确是悦儿一人之错。且当时,悦儿也对爹娘说了谎的,不曾将当日之事和盘托出,只因担心那件打斗之事闹大,给陈世子带来麻烦,是以,悦儿便有心隐瞒了,却不料,悦儿好心隐瞒,那恶霸邓虎回府之后竟恶人先告状,让他娘亲差人狠狠打了陈世子一顿,使得陈世子遍体鳞伤,全然下不得榻。终究是悦儿一时疏忽,欺瞒了爹娘,也害得陈世子遭了罪,是以,悦儿此番来,其一是想对娘亲认错,其二,是谢娘亲对陈世子的搭救之恩。毕竟,当时若不是悦儿看不惯那邓虎欺骂陈世子而对他还了几句嘴,邓虎也不会跳起来打人。”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凤瑶听得心有怅惘。
自家这女儿啊,就是太懂事,太为别人着想,却是整个过程,都不曾为她自己着想过。甚至于,她此番过来,也是为邓玥道谢,都不曾为她自己道谢过,毕竟,当日邓虎打人之事,自家这悦儿啊,也是受害之人啊。
第818章 绕到坑里
“上次之事,过了便过了,悦儿也无需再说什么了。娘亲与爹爹也不会责怪你隐瞒我们,我们更多的是心疼你。悦儿啊,你就是太懂事了,太为人着想了,其实所有之事,皆与你无关,你不必道谢,也不必为谁道谢。邓虎那里,我与你爹已经惩罚过他了,邓玥那里,你爹也有心提拔于他,只要他伤好之后,便直接可来御书房任职,是以,上次之事,已是解决,你不必再想,而你如今最该记着的,便是永远都不要欺瞒家人,只因无论如何,家人才是你最为坚强的后盾,但有些事你执意不说,家人也是无法帮不到你的,但若偶尔知晓你受伤了,家人只会更伤心,这点,悦儿可明白?”凤瑶默了片刻,极是认真的朝她问。
悦儿乖巧的点头,低声道:“悦儿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也不会再欺瞒娘亲与爹爹,更也不会欺瞒任何家人。”
凤瑶这才面露释然,宽慰的点点头,随即便自然而然的将话题绕开,“悦儿用早膳了吗?”
悦儿摇摇头。
凤瑶笑笑,这才朝殿中的侍奴吩咐道:“将早膳端来。”
宫奴们急忙应话出殿,则是不久,便已将早膳迅速端来,并逐一摆放在殿中的圆桌上。
凤瑶牵着悦儿便在圆桌旁坐定,亲自为悦儿舀了一碗清粥,随即朝悦儿递去。悦儿终是将此番来时的所有顾虑全数消下,咧嘴朝凤瑶笑得纯透,而后就着凤瑶递去的清粥便开始大喝了几口,凤瑶满目温柔的朝她扫了几眼,随即神色微动,当即又问:“对了,那邓玥明明姓邓,你怎就唤他陈世子呢?”
悦儿怔了一下,待得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个,好像是与陈世子的娘亲有关。”
凤瑶神色微动,倒是有些诧异,悦儿犹豫片刻,继续道:“我也是前几日才从邓虎口中知晓陈世子的真名的,本也是觉得奇怪,只是后来问及陈世子时,陈世子便只给悦儿说了一句他那亡了的娘亲是陈家单传,那陈家只有他娘亲一个女儿,且后继无人,是以,陈世子便暗地里将他的姓改为了陈了。”
这话入耳,凤瑶暗自一叹,只道是那邓玥啊,的确是个可怜人,因着自家娘亲单传之故,又因棕庆王一家对他并无亲近,是以,邓玥一人孤单无助,又怜惜起他的娘亲来,便暗地里将姓氏改为陈了,以此来表达对邓家的疏离,对他娘亲的亲近与思念吧。
思绪至此,心有怅惘,也不愿再就此多说,仅是转头朝悦儿望了一眼,便故作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悦儿觉得,陈世子此人如何?”
悦儿又是一怔,脸上也突然卷出了几许紧张之色。
凤瑶静静的望她,目光柔和之至。
“陈世子此人挺好的。上次邓虎准备打悦儿时,陈世子也是努力将悦儿与姝儿护着的,他是个好人。”待得半晌后,悦儿才低声道话。
凤瑶继续道:“悦儿就只是觉得陈世子是好人么?没其它的了?”
悦儿垂头下来,不吭声了。
凤瑶心头稍稍有数,也不打算再多问她。只道是颜墨白终究是说得对,自家的这些孩子啊,也终究不是极其稚嫩的孩子了,就如悦儿,终究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是以,情窦初开,有些感觉,她自然也知晓避讳了。
这般一想,便开始再度让悦儿好生用膳,不再逼问于她。
姝儿也稍稍放松下来,不再言话,仅是乖巧用膳。
待得膳食完毕之后,姝儿告辞离开。
凤瑶懒散闲适的坐在窗边的软榻,兀自煮茶。
则是不久,姝儿便一蹦一跳的过来了,小脸上洋溢着喜色,眼见凤瑶正坐在软榻,便朝凤瑶吼了声娘亲,而后就卯足了劲儿的朝凤瑶奔来了。
她速度极快,转眼便要奔到凤瑶面前,倒是惹得凤瑶惊了一跳,急忙下意识的张开手来,姝儿便恰到好处的撞入了她的怀里。瞬时,凤瑶心口都被姝儿撞得发痛,眼皮也跟着发抽,蓦地咳嗽起来,这可将姝儿也吓得不轻,姝儿急忙仰脸朝凤瑶望来,极是紧张的道:“娘亲你怎么了?姝儿撞痛你了吗?”
凤瑶努力的摆摆手,待终于将咳嗽压下来时,她才松下心来,抬手摸了摸姝儿的脑袋,缓道:“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你且说说,今儿这是怎么了?”
“娘亲当真没事么?”姝儿继续问,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生怕凤瑶会有何不适。
“没事。”凤瑶微微而笑,再度出声朝她宽慰。
眼见凤瑶似是真没什么异样了,姝儿这才稍稍的释然下来,这回也不敢在凤瑶怀中蹦跳了,只是安然的靠在凤瑶怀里,略是兴奋的道:“娘亲,今日姝儿学了棋术,连棋师都称赞姝儿学得好,还说不出两年,姝儿的棋术定能超过他。”
是么?
凤瑶倒是眼角一挑,垂头朝姝儿望来,将她小脸上的所有笑容都全数收于眼底,缓道:“姝儿近些日子喜欢上棋术了?”这小东西不是喜欢武功么,上次还因为学轻功而将嬷嬷砸伤了,这会儿竟能开始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学棋了?
这般一想,凤瑶觉得不可思议。
姝儿却欣悦的点头道:“是啊,棋师教得可好了,姝儿也喜欢跟着他学,且每次学完之后,棋师都会表扬姝儿,也还会陪着姝儿再练会儿剑术。”
凤瑶顿时反应过来,“你那棋师,竟还会陪着你练剑?”
姝儿点头。
“谁给你找的棋师?”凤瑶又问。
她记得她近些日子不曾给悦儿找过棋师才是,只因知晓自家女儿不喜欢琴棋书画之类,是以便也不再强逼着她学这些了,是以,姝儿的棋师,又是谁给她安排的?
正待思量,姝儿已自然而然的回话道:“是爹爹给姝儿找的。”
这话入耳,凤瑶并不诧异。只道是终究还是颜墨白聪明,只晓对姝儿投其所好,即便姝儿不喜棋术之类,也能给他找一个既懂棋又懂武的师父教她,如此一来,那棋师自然也比寻常的棋师更容易让姝儿接受,从而,姝儿学得棋术之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心思至此,凤瑶面上的笑容便稍稍浓了半许,朝姝儿缓道:“你喜欢那棋师便好。你爹爹给你安排的人啊,的确不差的。”
姝儿又是忙不迭的点头,随即笑嘻嘻的朝凤瑶道:“娘亲此际可有空?”
“有空,怎么了?”凤瑶下意识的问。
“既是有空的话,你与姝儿对弈几句如何?棋师今日表扬姝儿了,且今日对姝儿表扬得可认真了,他常日对姝儿表扬,都是一句话带过的,这次表扬得格外认真。娘亲,姝儿的棋术大有进步了,娘亲若是不信,娘亲就与姝儿对弈几局。”她语气极为的欢快,蠢蠢欲试,似是极力要让凤瑶见证她棋术的高涨。
凤瑶心头觉得好笑,对姝儿的所有心思全数了然。只是,她也不打算拆穿,只道:“娘亲没有不信,姝儿聪明伶俐,娘亲自然是信你棋术高涨的。”
“没事没事,娘亲与姝儿对弈几局便是。”姝儿仍旧坚持,说着,便让在旁的宫奴速速去准备棋盘与棋子,待得宫奴们将棋盘与棋子全数捧来并摆放在软榻正中时,姝儿这才从凤瑶怀中窜出来,当即隔着矮桌坐在凤瑶一侧,小手将装着白子的棋盒捧在怀里,兴奋的朝凤瑶道:“娘亲,姝儿先落子了喔。”
说完,手指便从棋盒内拈出了一只白棋子放定在了棋盘上。
凤瑶神色微动,也未拒绝,仅是抬手入得棋盒拈出了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