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极是淡漠自然的朝前踏去。
女童怔怔的望着凤瑶,忙扭头朝颜墨白问:“爹爹,这位姐姐是?”
颜墨白咳嗽,“她非姐姐。悦儿唤她凤姨便成,莫要乱了辈分。”
说着,见女童怔愣,颜墨白缓声解释,“她只女为父小四岁。”
女童似懂非懂,并没吱声。
身后这些话传入耳里,凤瑶脸色着实是不善。
她姑苏凤瑶,好歹也是刚刚及笈之人,云英未嫁,而今倒好,竟被颜墨白这蛀虫捯饬着成了‘姨’这种辈分。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定是故意的了。
思绪至此,心头添堵,凤瑶并未多言。
待入得府门后,身后的颜墨白温声而道:“今儿爹爹垂钓,倒是不曾钓得大鱼回来。若是悦儿喜欢,爹爹让伏鬼叔叔为你捕几条回来。”
女童也极为懂礼,急忙应声。
颜墨白轻笑一声,随意宽慰两句,随即便以有事需处理,将女童打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整个过程,凤瑶犹如未闻,兀自往前。
待得女童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身后的颜墨白,才突然温润出声,“长公主,走错路了。前方便是微臣的主屋,而你的客房,则在东面。”
是吗?
凤瑶驻足,回头观他,“既是走错,摄政王如何不早说?”
他勾唇而笑,“刚刚哄悦儿来着,倒是忘了提醒,长公主莫怪。”
凤瑶眼角一抽,心底也漫出了几许怪异。
只道是如此圆滑之人竟突然演变成了慈父,倒也的确突兀刺眼了些。
再者,这蛀虫明明是有子嗣,为何当日那花瑟会振振有词的说这颜墨白那里不行?
若当真那里不行的话,方才那女童,又是哪儿来的?
第97章 夜里借裙
思绪翻转,略微跑偏。
凤瑶眼角再度抽了抽,待默了片刻,她才按捺心绪,朝他淡漠而道:“本宫倒是未料到,摄政王竟还有慈父的潜质。”
说着,嗓音一挑,“今日你不是说带了王府内的子嗣齐来青州,怎此际只见了一位?”
颜墨白慢条斯理的勾唇笑笑,“微臣历来温润宽厚,对待孩童,自也是极为宠溺的。是以,若真说有慈父潜质,倒也不假。”
说着,嗓音一挑,“其余孩童,许是正于后院玩耍,长公主可是要一并见见?”
凤瑶满面淡漠,“摄政王的子嗣,本宫便不必见了。偿”
这话一落,朝前的步伐也微微加快,奈何即便强行忍耐,然而足下仍是有些发酸发软,但却并未达到满身踉跄的地步,而这种酸涩之感,也尚可忍受。
颜墨白并未立即言话,待得与凤瑶一道入得客房的屋门时,才懒散悠然的道:“长公主许是误会了,那些子嗣,虽是微臣的子嗣,但也不是。”
懒散缓慢的嗓音,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凤瑶下意识的驻足,转眸观他。
他面上的笑容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薄唇一启,“微臣记得,有日瑞侯当朝指责微臣强抢民女时,微臣则说过,微臣不过是救了一名女童,纳入了府中善养罢了。而长公主今日见得的女童悦儿,便正是微臣当日口中所说的女童。而后院正在玩耍的孩童,也皆是微臣带回府中的孤儿罢了。”
凤瑶眼角一抽,柳襄当日的言论也骤然在心底翻腾开来。
颜墨白的那些子嗣,竟然,竟然都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呢。
如此说来,可是当真应证了柳襄之言,这颜墨白虽是姬妾成群,但却并未真正与姬妾发生过什么,是以,他摄政王府的孩童,也皆是从外带回的孤儿。
如此,这颜墨白,当真……不举?
思绪翻转,凤瑶目光越发的僵了不少。
大抵是看出了她神情的异样,颜墨白温润而问:“长公主怎么了?如何这般反应?”
凤瑶蓦地回神过来,低沉而道:“不过是在想一些事罢了。”
说着,嗓音一挑,略微应付的道:“想来,摄政王会带孤儿回府善养,倒也着实有心。”
他笑得温和,逮着机会便温声而道:“微臣说了,微臣本是仁慈忠义之人。”
这话刚落,那书童打扮的人顿时跑入屋门来,随即朝颜墨白道:“公子,姜汤与浴桶内的热水已是备好。”
紧张的嗓音,略微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气喘,大抵是累得不轻。
凤瑶下意识的转眸,便见那书童满面通红,呼吸急促,手中的托盘上,正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颜墨白缓缓点头,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而探,待端好姜汤之后,便转身递在凤瑶面前,温声而道:“长公主今日落水受凉,还是先喝碗姜汤再沐浴一番,驱驱寒气。”
凤瑶瞳孔微缩,淡眸凝他几眼,随即才伸手将他指尖的姜汤接过。
颜墨白勾唇而笑,随即也不多呆,懒散而道:“长公主且忙。微臣便先告辞了。青桐会一直留在门外,长公主若有吩咐,直接唤他便是。”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已是懒散随意的领着书童出了屋门。
一时,屋门在外被合上,凤瑶瞳孔微缩,上前将屋门栓好,才折身回来,喝完姜汤便绕过屏风,入得浴桶沐浴。
今日在河水中泡得太久,全身的皮肤发皱,竟是微微的有些发疼,凤瑶也不敢在热水里沐浴太久,免得皮肤越发的泡胀褶皱,是以,待得身子暖和后,便正要出浴,奈何视线朝周遭一落,这才发觉身边竟无更换的衣物。
她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犹豫片刻,出浴后便用客房榻上的薄被裹身,待一切完毕,她踏步而行,打开了屋门。
此际,门外那名书生正呆呆而立,只是闻得声响后,他便回头过来,眼见凤瑶满身裹着被褥,大抵是太过突兀刺眼,他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惊愕了一下,随即急忙垂头下来,恭敬问:“姑娘……”
话刚到这儿,似突然想起了凤瑶的身份,急忙战战兢兢的改口道:“长,长公主可是有事吩咐?”
凤瑶淡漠扫他,“去通知你家主子,为本宫准备套衣裙来。”
青桐蓦地一怔,随即顿时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的朝凤瑶点头,而后飞速跑走。
此际,天色已极为暗淡,周遭的光线,也已沉得厉害。
待折身回得屋子后,凤瑶亲自将屋中的烛台点亮,待在竹椅上坐了不久后,青桐便小心翼翼的归来,入屋后便朝凤瑶递来了一身衣袍,怯怯紧张的道:“长公主,这是青桐出去借的,是隔壁的刘大妈女儿的衣裙。这,这小渔村未有绸缎庄,制衣铺也因时辰太晚关门了,是以,是以青桐无法去那些地方为长公主买套新的,只得,只得委屈长公主,穿穿邻居家女儿的衣衫了。”
大抵是害怕凤瑶拒绝,又或是担忧凤瑶恼怒,待这话落下后,青桐浑然不敢抬眸朝凤瑶望来一眼,整个人也僵然而立,无端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怯弱。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衣裙。
一时,屋中烛火摇曳,灯影幢幢,而手中的这套衣裙,虽朴素至极,并无太过样式,但却看似崭新,不曾穿过。
凤瑶眸色微动,随即抬眸朝青桐望来,嗓音也放缓了几许,“有劳了。”
青桐一怔,顿时受宠若惊,忙道:“长公主客气了。”
说完,眼见凤瑶满目沉寂无波的观他,他倒也极为识相,随即便出声告辞。
凤瑶淡漠点头,待得青桐彻底出去并为她掩好屋门后,她才缓缓起身绕至屏风后方,换起衣来。
这身衣裙,略微宽大了些,穿在身上,虽有些臃肿,但也算是略微舒适。
待一切完毕后,凤瑶才再度出门,眼见青桐仍是僵立在门外,她眸色微深,继续而道:“此际,你家主子正于何处?”
青桐迅速朝凤瑶扫了一眼,急忙恭敬道:“许,许是在书房。”
凤瑶淡道:“带本宫去书房吧。本宫,有事与你家主子说。”
青桐急忙点头,不敢耽搁,当即在前为凤瑶领路。
一路上,小道清幽寂寂,夜风而起。
周遭夜虫低鸣,虽是此起彼伏,但却衬得周遭越发的幽远宁静。
待抵达书房外时,只见书房内,灯火摇曳,略微暗沉,只是,屋内似有细碎的人声,只是这声音极小,便是侧耳倾听,也听不出什么来。
青桐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唤门,“主子,长公主过来了。”
这话一落,屋内细碎的人声戛然而止,随即,屋内沉寂,屋外,也一片沉寂。
凤瑶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深。
待得半晌,屋内终于扬来颜墨白缓慢清幽的嗓音,“请长公主,进来。”
青桐顿时大松了口气,急忙小心翼翼的推开屋门,扭头朝凤瑶恭敬道:“长公主,里面请。”
凤瑶朝他点头,随即淡然踏步往前。
待刚刚入得屋门,屋外的青桐便恰到好处的合上了她身后的屋门。
颜墨白这书房,看着倒是略微简陋,书架子上的书也不多,看着倒像是临时放上去的书本。
此际,那不远处的案桌旁,颜墨白正端身而坐,此际,他已换了一身素袍,整个人清清淡淡,却又无端俊雅。
奈何,视线迂回间,凤瑶却瞧见了立在颜墨白案前的那名男子,只见那男子,满身青袍,发丝高束,背影刚毅壮实,看着倒是有些武将气质。
“长公主夜里寻来,可是有事?”
正待凤瑶朝那人的背影仔细打量,颜墨白温润无波的出了声。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落向颜墨白,并未言话,待走至他案桌前时,侧目观望,才见身边这青袍男子面容如他背影一般刚毅,面色无温,瞳孔无绪,着实给人一种掩饰不住的孤高与清冷。
“王旭,这位是长公主。”颜墨白再度恰到好处的出声。
青袍男子顿时转身过来,面色无波的朝凤瑶恭敬行礼,“王旭,拜见长公主。”
凤瑶深眼凝他几眼,随即转眸朝颜墨白望来,“这位是?”
颜墨白笑得温润,嗓音平和,“这位,便是负责微臣青州渔业的总管,王旭。”
是吗?
凤瑶瞳孔微缩,倒觉这王旭年纪最多二十七八,但却能被颜墨白如此重用,年纪轻轻竟已负责青州渔业,且还为颜墨白缔造出了富可敌国的神话。
不得不说,这王旭,倒也是人才了,不可小觑。
思绪至此,凤瑶缓道:“往日仅闻摄政王多金多财,也闻摄政王在青州发展渔业,但如今终于见得摄政王身后这位赚金能手,倒也是本宫之幸。”
她嗓音略微幽远,语气微挑,话语却有些几不可察的复杂。
颜墨白依旧笑得温润如常,“长公主倒是过奖了,王旭本为商人,此际见得长公主,自该是王旭之幸才是。”
第98章 为何要娶
说着,目光朝王旭望来,自然而然的道:“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你且早些回去休息。”
王旭恭敬道:“是。”
这话一落,又朝凤瑶恭敬无波的弯身而拜,随即不待凤瑶反应,便已极为干脆的转身离去。
一时,屋内恢复了沉寂,无声无息,透着几分莫名的厚重压抑撄。
摇曳光影中,颜墨白静静的朝凤瑶观着,片刻,勾唇而笑,“长公主这身衣裙,倒是贴近民间。虽不若锦裙那般贵气繁华,但也是极为清秀好看的。”
是吗?
这颜墨白,竟也有雅兴夸她?只不过她这身衣裙,明明穿着臃肿肥大,如此,也算是清秀好看?
凤瑶心底有数,却也并未就此多言,仅是话锋一转,道:“今日本宫落水,倒是多谢摄政王搭救。偿”
她嗓音无温无波,沉寂淡漠得并无夹杂任何情绪。
颜墨白则是眼角一挑,那双深黑无波的眼里逐渐漫出了几许压抑与温笑来,“长公主倒是难得对微臣言谢。莫不是长公主今儿落水受惊,竟是连性子都变了不少。”
凤瑶淡道:“本宫历来恩怨分明,摄政王又何必惊愕。”
说着,瞳孔微缩,话锋一转,“只是,此际时辰已是不早,可否再问摄政王借匹马,本宫,得连夜返回江南。”
颜墨白神色微转,静静的朝凤瑶观望,并不言话。
凤瑶静默片刻,眼见他仍是不言,她眼角也稍稍一挑,眉头也稍稍一蹙,正待欲要言话时,颜墨白适时平和的出了声,“此际夜色已晚,长公主独自策马倒也不安全。再者,长公主也说今日那些营救造反难民之人极是训练有素,想必这江南难民造反之事,定也暗藏汹涌,不得不防了。是以,长公主独自策马而去倒也危险,不若,先在微臣这府中住上一夜,待得天明之际再做打算,如何?”
冗长的嗓音,条理分明,隐约之中,却也极为难得的透着几分劝告。
凤瑶垂眸下来,兀自思量,并未言话。
这时,颜墨白继续道:“再者,想来此际长公主也该是饿了,不若,先随微臣一道去大堂用膳如何?也许,王统领追查速度极快,说不准膳食还未完毕,王统领便已率兵搜查到了这里,如此,长公主再与王统领汇合,到时候再连夜返回江南也不迟。”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摄政王今日对本宫,倒是着实有些特殊了呢。”
颜墨白满面温润,“微臣对长公主,本是极好。君臣之礼,微臣也从来不曾废却呢。”
说完,眼见凤瑶面色松动,他懒散而道:“大堂离这书房不远,长公主且随微臣来。”
这话一落,他不曾耽搁,当即缓缓起身而行。
凤瑶深眼凝他,也一言不发,缓缓挪步跟在他身后。
待出得屋子后,夜色沉寂,周遭之处的灯笼随风而动,光影也摇晃不已,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幽远与昏暗。
夜风微凉,凤瑶忍不住稍稍拢了拢衣裙,正这时,颜墨白稍稍放缓了目光,低声而道:“长公主觉得这青州如何?”
凤瑶猝不及防的一怔,未料他会突然如此而问。
待默了片刻后,她才低声而道:“本宫初来,自不知这青州究竟如何。但凭今日那些村民的反应,倒也觉此处民风淳朴,该如世外平静之地。”
颜墨白扭头朝她望来,昏暗灯火下的容颜竟是越发的显得俊美清雅。
“青州此地,依山而傍,依水而居,再加上青州河内的河鱼极是肥美,倒也是人杰地灵甚至世外桃源之地。只不过啊,也只有在此生长过的人,才知民风淳朴之下,却也掩藏着肮脏溃烂甚至……不合人意之事。”
他嗓音平和,温润之中透着几分无波无澜的幽远与淡定。
凤瑶眼角一挑,深眼观他,“如此说来,这青州之地,并不如表面中的那般好?”
颜墨白勾唇而笑,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他才突然出声,“微臣一直相信,世之万物,皆有两面,无论是人,是事,还是这青州,都是如此。微臣乃大旭摄政王,自能得青州之人敬畏,但若是,微臣乃一介乞丐,或是满身鄙陋残缺,自是受人鄙夷,若非拼命苟且而活,便是早被丢入青州河内喂鱼了。”
说着,慢条斯理的轻笑一声,“是以,人性鄙陋,本也是鄙陋的。”
凤瑶满面沉寂的听着,待他嗓音落下,她才低沉而问:“摄政王突然与本宫说这些作何?”
他并未立即言话,缓步朝前,满身素袍的他突然显得有些幽远与极为难得的孤寂,犹如遗世独立一般,又如要羽化归去一般。
凤瑶眼角几不可察的一挑,心生起伏。
只道此际的颜墨白倒是突然有些怪异,难不成,这厮是突然对这青州之地触景生情了,从而,忆起了他之前在这青州成为孤儿之事,而后,受人凌辱?
凤瑶面色也复杂了几许,满心的揣度。
却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