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承认自己败了,自是不易,要让自己彻底诚服于这血仇之人,更是不易。只是,事到如今,重重威逼,又能如何呢。
他跳不起来了,斗不起来了,如今之际,他也无力去复仇了,去战斗了,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了。他这回是真的穷途末路,是真的,败了,败了。
“我此番领你皇姐过来,不过是好心让你见她一面罢了,但若说要放过她,朕自然不能应你之求。你皇姐如今已是我大周副将高良的女人,生死该由高良来定,是以你这请求,朕自然不能应允呢。”
懒散幽长的嗓音,卷着几许漫不经心。
却是这话一出,司徒凌燕便哽咽嘶哑的焦急接话,“是啊,皇弟莫要再为皇姐费心了,你自己顾好自己便成。高良对我极好,我也不再求什么爱了,只求能照顾我之人便成。高良对我无微不至,极是照顾,该是皇姐托付终身之人。”
说着,目光朝颜墨白望来,“颜墨……”
话刚到这儿,瞳孔一颤,骤然卑微焦急的改口,“皇上,您放过我这弟弟吧,他年少无知,血气方刚,不该与你作对。你大人大量,放过他,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话,嘶哑的嗓音悲凉酸涩。
司徒夙终是看不下去了,开口而唤,“皇姐。”
短促的二字一出,司徒凌燕怔怔的噎了后话。
司徒夙满目酸涩的朝司徒凌燕扫了一眼,而后再度朝颜墨白望来,“高良此人,我并未见过,自是不能随意应允我皇姐与他在一起。我之意,是想让大周皇上彻底放了我皇姐,任由我之随从带她远走,让她在遥远之处安稳过日,再不受世俗颠沛流离,如此,可好?”
颜墨白勾唇而笑,“太子殿下许是忘了,凭你如今处境,许是无法左右朕之决定呢,毕竟,如今你都自身难保,又何来顾得上你皇姐?再者,便是想与朕商议亦或是谈条件,但你有这资格?”
“若我拿我这条命与你谈呢,可有这资格?我司徒夙用我这条命来换我皇姐一命,如此可够资格?”
第498章 亲自代劳
颜墨白轻笑,“无论你是否妥协,你这条性命,朕都可随意掌控在手,又何须你拿着你这条性命来与朕谈条件?”
司徒夙眸色越发起伏,所有的无奈与无力之感层层交织在心,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仍是强行克制,不愿在颜墨白面前表露出半许悲戚与崩溃,他仅是越发的挺直了腰板,面无太大起伏,甚至在用尽全身力气的保持满身的淡定与沉寂,随即薄唇一启,继续低沉沉的道:“你究竟想如何?放过我皇姐,不过是你随意一句话罢了,你何必如此为难于她。且我皇姐当初对你的确不薄,你便是无心,但至少也不可如此对待于她!颜墨白,世道沦为,人之相与,日后都会好坏的后果。你对我皇姐如此咄咄相逼,对我司徒一族如此赶尽杀绝,就不怕日后遭得报应?你莫要忘了,当初你有心投靠我大盛之际,我皇姐与父皇对你姐是不薄。”
这话入耳,颜墨白懒散勾唇笑了,“投靠?呵,朕何曾想过投靠你大盛,不过是大盛国力强厚,朕有心周旋与拿下罢了。洽”
说着,分毫不顾司徒夙越发暗沉的脸色,他眼角稍稍一挑,继续道:“朕今儿亲自过来,并非是要与好生探讨你皇姐的去留,而是要与你探讨,你司徒夙的去留。说来,依照朕之性子,自是喜对人赶尽杀绝,不留后患了,但亦如凤瑶所说,你当初对大旭兵临城下之际,也算是放了凤瑶一命,且也顶着你父皇之压不曾对大旭京都层层屠杀,呵,你也说,因果自有轮回,当初你之心软留情,到了如今,朕自也可看在当初的份儿上留你性命。只不过,这死罪可免,但活罪自是难逃呐,不若,你自废武功,自断双臂,朕便留你一命,让你苟且活着如何?”
自废武功,自断双臂……
短促的几字入得耳里,层层在身子里钻动,无疑是在瓦解他最后一丝的志气与骄傲。
本是习武之人,若自废武功,自断双臂,还何来拿得动刀剑,报得了大仇。这颜墨白如此要求,无疑也是不愿给他任何退路与活头,他就是想让他如同废物般活着,苟且的活着。
思绪翻涌,浑身上下似也逐渐积攒了怒意,那一道道耻辱之感极是猛然的在全身上下肆意蔓延,待得片刻之后,他才强行稳住心绪,低沉沉的问:“如你颜墨白这种人,竟也会真正不要我性命?”
颜墨白慢条斯理的道:“朕虽狠心,但着实不喜太过杀生了。你且瞧瞧,今日之战,不也是你们这些人硬凑上来逼朕大开杀戒的么。更何况,对待某些人,许是让其苟且活着倒比直接让他死得痛快要解气数倍,就如大盛太子这般人物,本是满身的傲骨,但却活生生被朕折弯了脊梁,活生生的抛却往日的一切苟且的活着,不是最让人心头畅快?想来,大盛太子也是大有报复之人,自然也不会放弃这等求生的机会是吧?终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便是苟且偷生,又或是卑微如狗,但自然也算是安安稳稳的活着不是?钤”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无疑是字字带刺,句句待讽。
司徒夙心底的怒意终是被他这话全数点燃,连带面色都怒得青红开来。
这颜墨白将他当做什么了!竟将他当做一条狗么?
他瞳孔骤然云涌不定,便是立在他身后那群黑袍之人也怒得不轻,则是刹那,当即有黑袍之人怒斥道:“放肆!你竟如此污蔑我家殿下,可是不要命了?”
这话一出,周遭黑衣人顿时脚步上前,手中的长剑大肆而扬,势要朝颜墨白靠近。
瞬时,周遭气氛陡然变得森冷磅礴,一触即发。
然而便是如此,颜墨白则似如未觉,依旧是懒散而坐,兴味盎然的朝司徒夙凝望,而他身后的伏鬼则拔剑而出,那锋利的刀锋陡然架在了司徒凌燕的脖子上。刹那之际,在场黑袍之人们纷纷一怔,司徒夙则已双眼一眯,忍不住出声呵斥,“退下!”
黑袍之人们面色大变,不敢耽搁,面面相觑一番,终是满身戒备的退回原处。
颜墨白轻笑两声,“看来,大盛太子的这些亲信,倒着实无眼力劲儿呢,如今大盛大公主正于受制,这些人也敢妄动,着实无礼了些呐。”说着,目光径直落向司徒夙那双起伏不定的眼,“今日朕携你皇姐过来,的确不是要与你硬拼的呢,也的确是让你好生见见你皇姐呢,是以,朕已有好心善待于你,放你性命,如今便得看大盛太子是否领情了,毕竟,自废武功与自断双臂,终还是能保得性命不是?”
司徒夙冷道:“大周皇上又何必将一切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你之狼子野心,我岂会不知?那些委婉虚假之言,你便莫要再提,而今我也再问你一遍,我皇姐,你究竟放还是不放?你若放她,我这条命自是你的,你想如何惩治随你之便,但你若不放,别说让我自废武功自断双臂,便是你要离开这条船,许是也没那么容易。”
他语气突然变得硬实开来。
终是软的不行,是以也再无委婉示弱的必要。
颜墨白瞳孔微缩,却也仅是片刻,神情便再度恢复如常,慢悠悠的问:“如此说来,大盛太子是不愿遵从朕之话了?”
“除非,你放过我皇姐。”司徒夙也答得干脆。
颜墨白轻笑一声,“血气方刚虽是好事,但太过志气,就并非好事了呢。大盛太子既是不愿妥协,此际,倒也无任何商量的必要,也罢,这大海宽广深邃,游鱼丛丛,大盛太子以此为葬身之墓,倒也尚可。”
说着,便慢腾腾的起身,却不料顷刻之际,司徒凌燕竟陡然推开伏鬼的长剑,整个人蓦地朝颜墨白扑来,双臂死命的将颜墨白困在怀里,嘶哑扯声的大吼,“皇弟快走,快走。”
尾音未落,伏鬼已陡然朝司徒凌燕抬手,周遭黑袍之人们也顺势闪身而上,顿时打开伏鬼的手,随即层层将伏鬼围住,肆意动手。
瞬时,船屋内一片混乱,颜墨白眉头也极为难得的皱了起来,那张俊雅风华的面上,也隐约漫出了几许煞气。
仅是刹那,他挥手而动,陡然扣住了司徒凌燕那双缠在他手臂的手,而后蓦地收紧,那森凉的指骨力道重重,即刻惹得司徒凌燕惨呼起来,然而即便如此,她两手仍是死命的将颜墨白环住,分毫不松,似要用尽全力的将颜墨白抱着困着,而嘴里则不住的朝司徒夙大吼道:“皇弟快走。”
司徒夙满目云涌,早已淡定不得,心口的焦急与心疼早已蚕食了他的理智,满腔的怒意也全然暴露出来。
他终是忍不住了,整个人陡然拍桌而起,随即长剑而动,发狂似的朝颜墨白袭来。
颜墨白神色微动,俊雅的面容依旧淡定自若,但两手则陡然朝司徒凌燕的两手一扣,刹那便强行拉开,而后身子也蓦地站起而立,长臂一展,顿时将司徒凌燕扣在身前,任由司徒凌燕血肉之躯对向着司徒夙的长剑。
司徒夙瞳孔骤缩,眼见司徒凌燕在前,他手臂蓦地一颤,整个人紧张不堪的收势,手中的长剑也当即变了方向,随即阴狠冷冽的朝颜墨白瞪着,阴测测的道:“用女人挡在身前,算什么男人!”
颜墨白勾唇而笑,“是否算作男人,自然不是大盛太子说了算。今日朕来,朕本是打算不损分毫之兵,便是用女人挡在身前又如何,只要不损我大周兵力分毫,死上一个女人,倒也无伤大雅。”
懒散随和的嗓音,温润带笑,那脱口的嗓音本也是一片的醇厚风华,吸人之至,奈何这脱口的话语内容,则是阴沉厚重,森然威胁。
司徒夙握在手中的长剑越是发抖,所有的怒意,终是强行忍住,发泄不得。
不能的,不能打的。倘若他当真动手,当真因此而害死自己的皇姐了,如此,他今日领兵而来的初衷与目的便也是全毁了。
毕竟,他今日来的最大目的,便是要救自己皇姐,要救她啊!
思绪至此,手指似被什么东西灼到了一般,指腹一痛,手指也陡然而展而缩,瞬时,手中的长剑也陡然掉落在地。
眼见司徒夙满面悲戚挣扎,司徒凌燕早已是双目通红,泪流满面,“皇弟,你走吧,别顾我了。此生能与你为姐弟,我便已是知足,但若你胆敢为了我行其余对你不利之事,我定不会心宽,更还会怒你恨你。皇弟,你走吧,快些离开此地,往日待你东山再起,再为皇姐与父皇复仇便是!”
她嗓音极是哽咽,绝望重重。
这话一出,眼见司徒夙仍是分毫不动,她薄唇再启,嘶哑扯声而道:“走!快走!”
司徒夙终是有些动摇了,面色陈杂不堪,但也终是稍稍的犹豫了,待得片刻之后,他终是稍稍拖着沉重的步子欲要后退,却是正这时,颜墨白懒散平缓的道:“大盛太子本是忠孝之人,而今你皇姐正于危难,你当真舍得如此离开?且今日朕之意思已表露明确,倘若你不自废武功与双臂,便是你此番逃走,你这皇姐,便也该为你所有的逃走负责,是以,你说说,朕该如何责罚她呢,是剜她的眼,还是断她的手?又或是,将她做成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徒夙面上骤然一片灰败。
司徒凌燕浑身也开始颤抖不止。
颜墨白眼角一挑,继续道:“朕说了,此番过来并非为了杀生,大盛太子若听话,朕自然不收你性命。你终是放过凤瑶一马,是以这回,朕自然也会放你一条活路。”
司徒夙并未言话,复杂不堪的目光静静在颜墨白面上落着,待得半晌之后,他终是压下了心底所有的起伏,低沉沉的道:“将我皇姐赐给高良,你就确定,那高良此人能对我皇姐好?”
颜墨白轻笑,面上也逐渐漫出了几许不耐烦之色,“无论高良是否对你皇姐好,你司徒夙此际都仅有两个选择,要么,废了武功断了双臂而苟且活命,要么,葬身于此。是以,此际得看大盛太子要求生,还是求死。”
司徒夙缓缓将目光挪开,沉默片刻,终是低声道:“我求生。”
颜墨白神色微动,慢腾腾的道:“既要求生,便自废武功,断却双臂。”
“武功我自然会废,双臂我也会断。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见高良一面。”
“无这必要。”
颜墨白也回得极是干脆,瞬时便将司徒夙的话全数抵了回来。
司徒夙面色也无太大变化,似是全然知晓颜墨白会如此回答一般,整个人依旧幽沉平静。
他不再多言,仅是将目光独独朝司徒凌燕落来,缓道:“臣弟这回,许是要让皇姐失望了,更做不了皇姐眼里的英雄了。臣弟这回,终还是想活命的,皇姐,臣弟日后会好好生生活着,也望皇姐莫要对臣弟有任何担忧,只求皇姐一定要好好生生活着。许是日后,有朝一日,我们能重逢相见也说不准,而臣弟,也一定会等到我们姐弟团聚哪日。”
说完,不再观司徒凌燕那泪流满面的绝望面容,他仅是垂头下来,随即强行咬牙,内力而涌,强行震破全身周遭的几道穴脉,任由满身的内力与修为层层而减。
则是片刻,他面色也稍稍苍白开来,瞳中也抑制不住的卷出了疲惫之色。
随即,他稍稍弯身而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将剑柄缓缓朝颜墨白递来,“自废武功,我自能下得了手,但自断双臂,如此伤及体肤之法,我下不了手,不若,便让大周皇帝亲自代劳。”
颜墨白满身风雅自若,并未言话,也不动作。
待得司徒夙忍不住再度将话重复一遍后,他才转头朝早已与黑袍之人们停歇了打斗的伏鬼扫了一眼,仅道:“既是大盛太子下不了手,朕差伏鬼帮你下手便是。”
说着,嗓音一挑,“伏鬼,上前接剑吧。”………题外话………
亲们,节日快乐。这两张主要是司徒夙的终结,这个人物也即将落幕,是以稍稍将他的戏写得多了些。后面几日有空定会多更,亲近见谅。
第499章 颓败落定
伏鬼恭敬点头,也未耽搁,随即便干脆上前,不料司徒夙竟陡然上前,径直将剑柄越发靠近颜墨白,嘶哑不堪的道:“要断便大周皇上亲自断,怎么,难不成大周皇上能发出要求,却还不敢亲自断我之臂?”
颜墨白勾唇而笑,落在司徒夙面上的目光微微而深,懒散流转的将他打量,一时之间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早已泣不成声,整个人哭得颇有几分浑身脱力之气,两腿站得也摇摇晃晃,满身瘦削,着实让人心疼。
从也不曾料到,她司徒凌燕也有这般一日,除了抑制不住的哭,做不得什么反应。曾经骁勇善战的她,早已存在了历史的长河,再也回不去了,而如今的她,也早已是丧失了当年的英姿与风骨,变成了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不知她该如何劝说自家皇弟早些离去,她仅是满身满心的无奈,咬牙切齿的无奈。
却是片刻之际,她再度深深朝司徒夙锁来,强行按捺住哽咽,嘶哑不堪的道:“今生能与皇弟成姐弟,如此缘分,皇姐将铭记在心。只是今日之事,皇弟万不可为了皇姐而做出什么傻事,倘若你当真做了,皇姐此生,终会心头难安,抑郁不得。”
说着,嗓音一挑,“颜墨白,我皇弟已是自废了武功,这些于他而言已是致命打击,日后他对你也无任何威胁了,倘若你当真要对他赶尽杀绝,不如,就拿我司徒凌燕这条命换他的命吧,我本是破败之躯,重伤未愈,一日拖着一日,也是高良的累赘。倘若我死了,高良便也解脱了,姑苏凤瑶也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