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似也无心就此多言,他仅是稍稍将目光从凤瑶身上挪开,平缓无波的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今日你与大周副将相见,事态如何了?”
凤瑶这才稍稍敛神,低沉道:“你有意让船队慢下速度,我已对副将们吩咐了。且派遣先锋提前探路之事,副将们也无意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颜墨白漫不经心的问。
凤瑶继续道:“只不过,几位大周副将联合提议,只道是,此番行路,十万大军最好是分为两拨。毕竟,前方便是大英,且还不知大英是否有重军埋伏,倘若有的话,大军往前,定与大英军队杠上,一旦实力不济,定会……全军覆没。是以,为防万一,且让大军一分为二,其中一波朝前攻,另一波,静候其变。”
她嗓音极是认真。且将军队分开来行之事,她前些日子也或多或少与颜墨白提过。
说来,那大英的确神秘,且世上也鲜少有关大英边防之术,是以,此番执意往前,万一被大英之人瓮中捉鳖,自要受难。但若,将军队一分为二,便是被大英瓮中捉鳖,但损失的是一半兵力,无论如何,后方之处,还存留一半兵力可自保。
奈何,这话一出,她便再度深眼凝他,却见他面色平平,毫无波澜,似如她这番话落在他耳里,仍旧是不曾激起半点的涟漪。
她心底越发的有些担忧,却是片刻后,颜墨白薄唇一启,终是回了话,“此番进军大英,本就是义无反顾,从不曾想过要保存实力亦或是静观其变。与大英之战,本就是……硬拼。”
凤瑶眉头一皱,嗓音也略微增了半许急促,“也不是说要真正让你静观其变,而是,即便是硬拼,但仍也可以稍稍智取。且万一那大英极是防备,早已将大局布好,你将兵力全数领去,万一被大英来个瓮中捉鳖,又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是不让你留什么退路,仅是想让你稍稍保存实力,就如,这批兵力被毁,你靠着剩下的兵力也可能东山再起不是?”
这话一出,颜墨白神色幽远,但却并未言话。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复杂,待沉默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再问,“我方才之言,你意下如何?”
颜墨白径直将目光落来,略微直接的迎上了她的眼,待两人分毫不避的对视片刻后,颜墨白缓道:“兵术之事,我已有考量,凤瑶不必担心。”
凤瑶面色蓦地沉了下来,暗叹一声,“我是关心你。有些要事,你不可单独决定,需好生与我商量,让我知晓你下一步究竟要如何做,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头有底,不至于太过担心。”
颜墨白瞳中略微漫出几缕妥协之意,随即也不再坚持,仅道:“我之主意,还是全军一道而上,不可分割。”说着,嗓音极为难得的沉了几许,继续道:“凤瑶,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来与大英周.旋,大英不如其余之国,可松可紧,且大英若要行事,定当是兵力旺盛,抵抗十足,是以,前方大英边境,定是重军而围,我知会被大英之军瓮中捉鳖,但便是如此,我军也必得强冲强攻,除此之外,别无它法。倘若如你所言将大周兵力一分为二,会大大削弱大周军队的实力,如此下去,那前行的一般之军,无疑只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而我剩余的一半兵力,人数已是不够,且也再无十万大军那般的雄风烈烈,如此倘若再被大英乘胜追击,那剩下的一半兵力,也定当全军覆没。”
他嗓音极缓极缓,语气中的厚重与认真之意则是浓烈之至。
凤瑶瞳色骤然一僵,面色也起伏发紧。
颜墨白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继续道:“我知你担心我,但凤瑶,我们没有退路,且既是前行,便务必得全力而上,不留后路。若不然,我们会更加危险,甚至于,便是全军覆没,都还未真正踏入大英国门。”
凤瑶心口层层的起伏沸腾,终是不说话了。
颜墨白这话再度与上次之言重合,也再度将她所有的心思全数击得粉碎。
终还是这颜墨白考虑周到,只是,正也因前路不知,是以,便是他考虑得极为周到,她心底深处,也终究还是焦虑担忧的。
毕竟,此番面对的不是大盛,而是大英,甚至此际连颜墨白,都无十足的信心与把握能战胜大英,也正是因历来傲然自信的他都开始不知后果,是以,事态才会显得越发的厚重磨人。
凤瑶心底层层的发着紧,待得半晌后,她才回神过来,随即强行按捺心神的道:“我知晓了。”
短促的几字,积满了掩饰不住的复杂,只是本也是还有诸多之言想与他说,但莫名之中,竟也是脱口不得。
颜墨白知她心思,修长的指尖微微一抬,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润缓道:“莫要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会好。”
凤瑶强忍心绪的点头,只是瞳孔略有酸涩,整个人仅是缓缓朝他靠来,而后极为难得的主动窝在了他怀里,低声道:“颜墨白。”
“嗯。”他并无耽搁,回答得极是温和自然。
“此际离大英已然不远,等会儿,你且好生去将铠甲穿好。”
颜墨白神色微动,沉默片刻,终是缓道:“嗯。等会儿便让伏鬼将铠甲备好,你我,皆将铠甲穿好。”
海风凛冽,不知的拍打雕窗,震动之声四方而来。
天色已是不早,凤瑶与颜墨白也再无休息之意,仅是双双着了铠甲,而后出屋立在船头观望。
而那海面的尽头,空荡一片,并无任何异样,凤瑶忍不住再度将东临苍所绘的地图拿出,仔细审度,待得半晌后,她才略微坚定的朝颜墨白道:“此地离大英边境,该是仅有三里。”
三里……
颜墨白神色微动,从容点头,目光则朝伏鬼望来,“遣副将皆来此船。”
伏鬼不敢耽搁,迅速应声而离,待将副将们全数召集在船,颜墨白目光朝几名副将一扫,懒散平缓的问:“前方不远便是大英,大战即将而发,我大周三军,可是全数准备好了?”
第488章 暴风肆虐
大周副将们皆是点头,神情也极是肃穆严谨,只是待得片刻,他们便纷纷将目光略微小心翼翼的朝凤瑶望来,无声之中,似在隔空询问凤瑶今日在对面那艘船上的商议之事。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沉寂一片,但即便如此,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大周副将们的眼神,是以,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后,她便按捺心神的径直而道:“今日商议之事,本宫已与皇上商议过了,最后仍还是一致认定,大周三军不可一分为二,而是该,三军同心协力,全力以赴。洽”
这话一出,大周副将们皆是微微一怔,着实未料竟是凤瑶也不曾说服自家圣上,但待心底暗自叹息一番后,终还是纷纷将目光挪开,不敢再言。
“大周三万弓箭手在哪些船只上?”
正这时,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颜墨白迎风而立,薄唇一启,脱口的嗓音从容幽远。
副将们皆垂头下来,则是片刻,其中一人紧着嗓子恭敬道:“回皇上,我大周三万弓箭手皆在后面随行而来的船只上。”
颜墨白瞳孔稍稍一眯,“速遣载满弓箭手的船只望前,以作先锋。此番撬开大英国门,必得以弓箭手开路。”
副将们略微谨慎的点头,倒也觉此话有理,随即几人也不曾太过耽搁,待得颜墨白的话稍稍落下半许后,其中一名副将便已恭敬的回了话,则是片刻后,颜墨白继续道:“此番之行,务必得让全军打起精神,且此番一战,若胜了,朕定对其加官进爵,若败了,便只能将性命交代于此,国之大事,天下统一,我大周儿郎定当全力以赴,共拓我大周疆土,从而让我大周之国,称霸天下。”
冗长的一席话,本是声势浩大,奈何却被颜墨白以一种极是幽远平寂的嗓音道出,倒也活生生的减却了几许气拔山河的威力与气势,然而即便如此,几名副将却面色发紧,瞳色也紧烈不定,则是片刻后,几人皆纷纷垂头而下,极是恭敬气势的吼道:“拓我大周疆土,助我大周称霸天下!”
整齐划一的嗓音与气势,犹如被洗脑一般钤。
待得这话一落,颜墨白也未让他们多呆,仅是让副将们纷纷退下,去将颜墨白的话全数对大周三军转达。
则是不久,那些载满弓箭手的船只疾速而上,迅速越过了凤瑶与颜墨白所在之船,纷纷朝行军的最前方靠去。
凤瑶与颜墨白依旧静立在原地,瞳孔微微而缩,眸底的神情,早已发紧发硬。
待得半晌,眼见弓箭手的船只全数在军队前方到位,放眼一望,只见船只连成一片,一切就位,俨然是一副即将爆发而战的场面。
四方沉寂,徒留海风浮荡,无端之中,竟是透着几许莫名的压抑。这种压抑,似如暴风雨来临前兆的宁静,虽入目之处皆是一片安稳,但心底深处,却一直在起伏不定,发紧发沉,总觉,前路崎岖不定,生死考验之际便也越来越近。
“墨白。”
待得半晌,凤瑶才稍稍将目光从前方远处收回,低低的唤了一声,奈何这话一出,颜墨白却并未回话,待得等候片刻,仍见他一声不吭,凤瑶终是缓和转头朝他望来,则见他面色清浅从容,那双漆黑的瞳孔则落在前方远处,似在极为难得的失神。
大战当前,即便这厮装得再怎么平静,但心底终还是起伏紧蹙的。毕竟,此番迎战大英,实力本是略微悬殊,再加之大英定也是早就层层防范,若要撬开大英国门,谈何容易。
“墨白?”凤瑶心底全然通明,则是片刻,忍不住强行按捺心绪,再度唤他一声。
却是这话一出,颜墨白才稍稍回神过来,随即微微转眸,待得那双漆黑的瞳孔刚巧落在她面上,他那瞳底的阴沉与风云则如变戏法般骤然驱散消散,仅也是眨眼的功夫,他便勾唇朝凤瑶清风儒雅的笑,缓道:“怎么了?”
凤瑶径直凝他,目光分毫不躲,“外面冷,不若先去屋中坐坐。”
他则漫不经心的摇头,笑得云淡风轻,“无妨,我此际并不冷。且我终究是男子,凤瑶也莫要太过轻看于我。”
是吗?
凤瑶眉头微蹙,倒也着实有些不赞同他这话。毕竟,她未有任何轻看他之意,而是,关心罢了。
“此际前方并无情况,你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且还不若先回屋中好生休息,待得屋外有事,再出来也不迟。”凤瑶沉默片刻,按捺心神,仍是略微执着的出言相劝。
颜墨白那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越发放柔,随即略微用力的捏了捏凤瑶的指尖,“前方不远便是大英,且此番行军之途,随时都可能被袭,如此之下,若在屋中等着事发,定会来不及。且迎战之事,本该要快准狠。”
他嗓音极是温润,只是脱口的语气却不曾掩饰的夹杂几许硬气,说着,便也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凤瑶且放心,我之身子,我心里有数。倘若风雨之事便能当真难住我颜墨白,我便也不是真的我了。”
他说得极为认真,甚至也极为恳切。
这话入耳,凤瑶终是妥协下来,仅是暗自叹了口气,无心再就此言话。
他有他的立场,且若论行军打仗,他自然比她经验丰富,是以,有些事,她也只能点到为止,即便是担忧得心底发紧发痛,但也不可去干涉太多,以免,影响大局。
她心底一切通明,目光也再度落在那海岸宽阔的远处,待得不久,只觉周遭海风莫名大盛,甚至将海面的浪花都卷高了数米,凤瑶眉头一皱,瞳孔大紧,浑身也骤然戒备开来。
她瞪大了眼,肆意在周遭扫视,心底微微大跳,总觉有不详之事发生,却是不久,周遭大起的风便缓缓降了下来,海面的浪花也缓缓的开始平息,而后半晌之后,一切,便全然沉寂了下来,风平浪静,仿佛方才那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幻一场。
凤瑶稍稍松了口气,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目光依旧落于前方远处,神色幽远磅礴,并未回神。
她神色微动,指尖微微而起,略微自然的将他那缠绕着她指尖的手挣开。
却是片刻,他便蓦地回神过来,转眸望她,随即薄唇一启,温润柔和的出声,“怎么了?”
凤瑶缓道:“此处冷,我且为你端杯热茶出来。”
他缓缓摇头,再度伸手而来捉紧了凤瑶的手,“不必了,凤瑶且安生站在这里便是。大海风浪不平,许是等会儿又该起风,若是太寒太冷,便稍稍提内力护身。”他嗓音极是柔和,待得这话一出,指尖便微微一抬,开始极为细致的为凤瑶稍稍扯了扯衣襟,生怕凤瑶受寒。
凤瑶眉头一皱,低声再道:“既是冷,又何来不去屋中坐着?再者,提内力暖身毕竟是消耗体力,且……”
颜墨白微微一笑,那双温润如玉的瞳孔静静的锁她,却是不待她后话道出,他便薄唇一启,平缓幽远的插了话,“今时不同往日,说不准暗地之中,大英早有动作。是以,在屋中坐着,蒙蔽双眼,并非安全,而是立在这船头,视野开阔,便是要迎突发之事,手脚也可快点。”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略微宽慰的道:“凤瑶且再忍忍,待撬开大英国门了,我们便可与大周兵卫分道扬镳,一路直去大英皇朝了。”
冗长的话层层入耳,在心底勾起的震撼与紧张仍是浓烈得难以附加。
大抵是大难当前,是以才会如此的心紧心惧,只是她姑苏凤瑶不怕死,奈何记挂的心事太多太多,挥之不得,是以,整个人在风雨前夕,才会如此的紧张,如此的累。
她也知这种状态不好,但思绪肆意涌动,就是怎么都抑制不住。她也不愿颜墨白反过来还要担忧她,是以,此际便也只得强行按捺心神的故作自然垂头,任由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一切波动,只道:“我知晓了。你也好生顾好自己,莫要凉着了。”
这话一出,颜墨白紧了紧她的手,未再言话。
两人继续在船头站定,兀自沉默。
则是不久,海风再度而起,周遭的海浪也再度起伏开来。
凤瑶眉头一蹙,心神微动,忍不住稍稍提了内力,且收放之中,任由内力如涓涓流水般通过掌心溢入了颜墨白的掌心。
瞬时,颜墨白转头朝她望来,她却也并未看他,目光也仅是仍旧落在远处那海天一色的尽头,低声道:“你不愿入屋,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我要为你渡内力暖身,你自然也得尊重我之意见。”
颜墨白神色微动,深眼将凤瑶凝了片刻,随即才略微无奈的勾唇一笑,“也罢。但内力不可为我渡太久,凤瑶也需好生保存体力,且此番离大英越来越近,突发之事谁都无法彻底预料,是以,凤瑶也不可太过将内力浪费在我身上,顾好自己便成。我若冷了,我自然也会提内力暖身。”
这话依旧温润柔和,语气平缓自若,甚至也无半点的起伏之意。
凤瑶也无心多言,他的心思,她自然也能明白,只是,这内力是否提,是否止,自然也是她说了算,是以,此番与他也多说无益。
她仅是按捺心神一番,略微应付的朝他点了点头,而后不再多言。
大军仍是一路往前,只是速度越发降了些,却是前行不久,前方竟突然有乌云密布,那发黑的云团径直将天空拉低,压抑之感尽显。
“许是要起暴风雨了,皇上与娘娘还是先回船屋为好。”待得周遭的风越发猛烈,吹得大船都随着风肆意摇摆之际,在旁的伏鬼也忍不住紧着嗓子出了声。
屋漏偏逢下雨,而今要攻大英,却遇了急雨,不得不说,这运气,着实是略微背了些。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