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她瞳孔抑制不住颤了几下,随即呆住。
花谨急冲到她面前,抱了她便扭头朝凤瑶道:“不劳长公主差人送她去其余帐子里了,微臣自行送她去其它帐子,长公主,先告辞了。”
嗓音一落,人已走远。
凤瑶眉头一皱,心底的起伏狰狞之意,终是越发磅礴。只不过,棒打鸳鸯这事,她自然也不喜做,更何况,那尉雪蛮虽是满身骄纵,得瑟妄为,却又似乎对她腹中的孩子,略微在意。
若非在意的话,她自然也不会见了裙摆上的血色便呆住,更也不会任由花谨抱着她离开。
又或许,人性其实并非她姑苏凤瑶想的那般恶毒,偶尔的一次放过与放纵,虽不知日后造成的就是是福还是祸,但如今,她终归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
毕竟,性命为大,她清楚尉雪蛮那般在绝望中不得不坚强求生的痛楚,只因她姑苏凤瑶也曾经历。
她也知晓对待有些人,万万不可心软,可是此际之中,终还是狠不下心来,也下不了手。性命无辜,孩子,也无辜。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各种心绪皆在心底缠缠绕绕,排遣不得。
待在原地立了半晌,她才转眸朝前方不远那些一直静立当场的兵卫望去,“赢易究竟领人去了哪儿?”
她嗓音冷冽之至,威胁磅礴。
她并不信尉雪蛮的话,更也不信赢易会在这时候弃下此地的六万大军,全然只为急忙回得大旭颠覆大旭王朝。
倘若赢易当真有心颠覆大旭,自也不会领着六万大军在这里驻守这么多日,而是,早就该对大旭的京都领兵而长驱直入,又如何会在此际,才开始动手?
是以,尉雪蛮方才那话,自也有一半是真才是,而另外一半,则是矛盾重重。如赢易那般小小年纪便心智成熟的人,便是此番当真有意不再攻打大周了,自也当控制住她姑苏凤瑶,从而再班师回朝,将大旭的京都一并颠覆才是,又何必,将六万大军全数留在此处,仅领几百兵卫在她的眼皮下偷偷摸摸的走?
越想,心底的疑虑便也越发深重,却又突然忆起这两日赢易在她面前的各种反常,一时之间,一股股莫名的不详感在翻腾上涌,抑制不得。
她满目冷冽的朝前方那些兵卫凝着,待得强行按捺心绪,回神之际,则见他们皆紧皱着眉头,面露难色,一言不发。
凤瑶嗓音一挑,“说!”
短促的一字,威仪之气全然比方才还要浓烈几许。
这话一落,终是有人恭敬刚毅而道:“长公主,三皇子回京都城去了。”
“赢易将六万大军留在这里,却仅领几百兵卫回城,如此因小失大之举,岂会是赢易所为?说!赢易究竟去哪儿了?”
凤瑶全然未将那兵卫的话听入耳里,语气依旧森冷威仪。
眼见凤瑶态度硬实,兵卫们眉头紧皱,面上的为难之色越发浓烈,却也仅是片刻,那些兵卫顿时跪身下来,而后有人道:“三皇子离开时,便令属下们不得在长公主面前道出他的行踪,若是不然,属下亲眷们……”
“你们便怕他怕成这副模样了?他如今乃自己的性命都无法安保,又岂能分得出精力差人杀你们亲眷!说,他究竟去哪儿了!”
凤瑶嗓音越发阴冷,嗓音一出,修长的指尖已是随手拔了身旁兵卫腰间的佩剑,随即开始漫不经心的将寒光烈烈的长剑把玩观望,“尔等今日若敢违逆本宫之意,本宫,便依我大旭律令,先行斩杀而等。”
她这话依旧说得极为威仪大气,面色也淡定自若,并无半许异样,只是表面再怎么淡定从容,然而心底,终还是卷着几许复杂与心紧。
毕竟,人性皆有弱点,赢易抓住了这些人的弱点,自也能让这些人肆意为他卖命,是以,她如今虽是满身威仪,也不过是强行加注在身上的罢了,并非发自内心,毕竟,此际连她自己,都不能全然确定这些人是否会将她的话全数听进去,从而对她妥协。
只是,这般心紧之意,却并未持续太久,则是片刻之后,便有精卫低声恭敬的道了话,“长公主,三皇子今日领人,往大盛驻扎之地去了。”
是吗?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也是在意料之外的答案。意料之中的,则是赢易绝不会趁此时回得大旭京都,因小失大,是以,如她所料,他果然是没回大旭京都城;而意料之外的,则是赢易不好生守在这里,却反倒是去大盛之军驻扎之地,如此,他想做何?难不成,是还想去亲自与大盛商议如何攻下大周的战法?
心思至此,凤瑶面色阴沉得厉害,瞳孔里,也尽是刀锋凛冽之色。
“即刻备马。”
她立在原地默了片刻,随即强行按捺心神,冷冽出声。
在场兵卫们面色越发为难,有人紧着嗓子回道:“长公主,三皇子在离开时,便叮嘱过属下们务必要看好长公主,不得长公主离开此营地,是以属下们……”
凤瑶手中长剑蓦的朝那言话之人横去,刹那如烈风般极是迅速的抵在了那人喉咙,“备马。”
瞬时,在场之色面色大变,眉头紧绷,奈何却仍是毫无动作,仅是紧着嗓子道:“属下们也仅是想盼着家人安稳,望长公主见谅。长公主此际便是杀了属下们,属下也断然不敢去为长公主备马,更不敢放长公主走。”
凤瑶冷笑一声,“好一个盼着家人安稳,但却全然忘了家国。赢易不过是随意威胁你们几句,你们竟如此信他的鬼话了?”
这话一落,心口怒气郁结,然而手中的长剑却也终归未曾割破那兵卫的脖子,仅是迅速收手收剑,浑然不耽搁,顿时扭头便朝一旁腾身而起。
凛冽的冷风肆意迎面扑来,寒气逼人,然而凤瑶却早已是满心冷冽煞气,全然感觉不到这股子江风的冷冽。
待身子腾高而起,她便瞅准了前方不远营帐处的一匹枣红的马,而后便朝那马匹迅速飞身过去。
“长公主!”在场兵卫急忙惊呼,全然不敢耽搁,顿时抬脚朝凤瑶追去。
凤瑶全然不曾将兵卫们的呼上听入耳里,待得身子恰到好处的稳稳落座在马背后,手中的长剑顿时斩断马绳,随即扬起缰绳便朝马腹上一抽。
瞬时,烈马蓦的嘶鸣一声,四蹄腾飞,却待奔出不远,前方竟陡然围来不少欲要阻拦的兵卫。
凤瑶面色阴狠,手中的长剑左右而扬,周遭拦截而来的兵卫们皆下意识的朝后躲闪,却待回神过来之际,凤瑶早已策马奔腾,走了老远。
“快些追,切莫要长公主接近大盛营地。”
刹那,在场兵卫面色大变,浑身也开始颤抖起来,忍不住急促的焦急大呼。
自家三皇子临走之前,便早已千叮万嘱让他们看好长公主,不得长公主出这营地一步,更不得长公主有任何闪失,但如今这长公主显然是想单枪匹马去追自家三皇子了,若中途一旦出事,他们自也是难辞其咎。
在场之人皆心头了然,焦急重重,不敢耽搁,却也仅是片刻,数百骑兵再度策马而前,急急朝凤瑶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营地之外的官道,就仅有一条,是以自也不易追错方向,凤瑶满目阴冷的朝前方望着,手中的缰绳不住的抽在马背,疾驰前行。
而今自己已是亲身体会过了,那曲江之边的六万大旭兵卫,俨然是被赢易所控,并不会听她差使了,她姑苏凤瑶若要趁赢易离开而带走那六万大军,自是全然不现实,如此,而今唯一能平息这场硝烟之法,便是捉回赢易,到时候定要用尽手段的逼着赢易妥协,逼着他心甘情愿的交出兵符,若是不然,大周与大旭,终归还是要对立,那曲江之边的六万大军,终归还是要为大盛卖命。
如此,她姑苏凤瑶,又岂能允许。
此番那赢易胆敢再去大盛商议作战之法,那她姑苏凤瑶,便自然得将他拦截回来,甚至于无论如何,都得在今日,让赢易交出兵权,从而领着大旭六万的兵卫,全数退散。
心底,复杂上涌,一股股阴沉之感,早已在心底交织着,沸腾着,甚至令人窒息的狂躁着。
身后远处,也一直有厚重的马蹄声追着,赶着,甚至那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声也层层钻入耳里,只是却不曾在嘈杂的内心留下什么印记。
一路往前,烈马踢踏飞跃,风声鹤唳。
却待行了许久许久,前方的官道,依旧曲折蜿蜒,道路空空,仍是不见赢易等人的影子,甚至于,官道左右,也不曾有什么大军驻扎之地突兀显眼,是以,此番一路行来,无疑是一切都极是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口压抑。
待得午时过后,凤瑶终归是放弃往前,勒马停了下来。
身后那些毫不放弃策马追逐的大旭兵卫,也急忙追赶而上,随即纷纷将凤瑶围了一圈,紧着嗓子道:“求长公主回营地。”
凤瑶眼角一挑,满面清冷淡漠,“大盛之军的营地,究竟在何处?”
兵卫们眉头一皱,却是并不回话,仅是再度恭敬执拗的劝凤瑶归去。
眼见他们如此,若是心底毫无感觉,自是不可能,她此际无疑是恼怒的,愤懑的,甚至于,想杀人,想将这些只听赢易之令的兵卫全数恶惩,只奈何,理智终归还是在心底叫嚣着,她两手也在袖袍中紧握成拳,强行的忍耐着。
这些人既是全然听信赢易的威胁之言,自也不会被她姑苏凤瑶轻易左右,便是她此际态度强硬的杀了他们,也不见得能改变什么。
如这些军中男儿,本也是血气方刚之人,加之边关岁月孤寂,从而对亲人便也越发的眷念,若将护国之意加在他们身上,寻常时候,许是并没什么太大的波折与违逆,但若护国之意与亲眷们撞在一起了,谁都不是圣人,也总有人,做不到大爱无疆的。
思绪翻腾,凤瑶面色清冷凉薄,瞳孔深处,也终究是浮出了几许无奈。
待得僵持片刻后,她才稍稍将目光挪开,幽远的望在前方,“你们有你们心中的顾虑,本宫自是理解,但本宫,也有本宫的顾虑。如今大旭之国岌岌可危,本宫身为大旭长公主,又如何能置身事外的见着大旭沦陷,甚至成为那大盛的帮手与利刀。你们心有难处,本宫自不再为难你们,但也望你们告知本宫大盛营地所在之处,本宫,自行去寻。倘若赢易日后怪罪,本宫,也定为你们好生解围。”
兵卫们眉头皱得极是厉害,皆不曾言话。
则待与凤瑶再度僵持半晌后,终是有兵卫道:“长公主乃我们大旭巾帼,威名赫赫,属下们以前便是在边关,也极是佩服长公主。而今既是长公主如此说了,属下们自也不可再瞒,亲眷虽重要,但大旭仍是重要。”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神色微动,开始点头附和。
那人抬手朝后方抬手一指,“此处离大盛的营地并不远,那处便是了。长公主需调转马头往回行,若见着一条小路了,便朝那小路一路往下便是了。而那大盛的兵营,便隐蔽在那小路尽头的密林里。”
凤瑶瞳孔微缩,心底终是增了半许释然,“本宫知晓了。”
这话一落,深眼将他们凝着。
他们面面相觑一番,犹豫片刻,终还是纷纷挪马让开路来,凤瑶也不耽搁,当即策马而前,迅速疾行,却在官道上还未行走多远,那远处之地,竟突然有浓烟大起,厮杀震天。
她面色陡然一变,越发扬鞭,烈马不住的嘶鸣,四蹄踏飞,奔得越发迅猛,待得行至前方那条兵卫所说的小道,凤瑶便策马直行而下,却是越发靠近那处浓烟之地,那一道道短兵相接的厮杀声,便越发的清晰入耳,而待终于靠近那处浓烟之地,则见,那偌大的密林子里,浓烟冲天,火光大起,狰狞磅礴。
那些火光之处,的确是密集的营帐,营帐处处都是大火,而那些兵卫,便正于那大火之中交战拼杀,阵势紧烈。
凤瑶勒马而停,远远而观,只因心有戒备,终是不曾策马靠近。
心底的疑虑之感也越发的升腾上涌,嘈杂纷繁,只道是,赢易明明是来与大盛商议战事,怎这大盛的营地为何会突然着火,且还各方厮杀了?难不成,是伏鬼等人避过了赢易的眼渡江而来,专程曲路行来突袭这大盛营地?
只是,她本也有意让花谨传话伏鬼,让伏鬼差人突袭大周营地,只是花谨终归未回得对岸,是以此事也不了了之,如此,此番这大盛兵营被袭,难不成是那伏鬼不经她提醒也与她全然想到一致了,从而,对这大盛营地先下手了?
她满目幽远,瞳孔深处,也复杂一片,只是心底也本是如此思量,甚至也觉此番思量定也大多为真,却待沉默半晌,正要下马稍稍朝前方那混乱一片的营地稍稍靠近,不料正这时,几匹烈骑顿时从那火光冲天的营地冲了出来。
那几人坐下的马,速度极快极快,只是刚奔出营地片刻,那后方,竟有无数利箭层层在他们后方追击。
“三皇子小心。”
瞬时,有几人惊呼一声,嗓音嘶哑狰狞,却是尾音还未全数落下,那几人的嗓音便齐齐噎停,而后闷哼几下,策马行在后方那几人,顿时中箭摔下马来。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那些蹭亮的利箭,也寒光闪闪,狰狞得犹如索命厉鬼。凤瑶强行按捺心绪,目光朝那策马在前的人望去,却见那人,瞳孔紧烈,但那张染血的面容,虽是寒气逼人,但那面上的五官,却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稚嫩。
赢易。
凤瑶瞳孔一缩,全然不料,此番竟会与赢易如此相遇。本还以为她还得在营地中寻找一番,奈何这赢易,就这般突然的策马冲入了他的视线。
又许是他也察觉到了她,他蓦的抬眸朝她扫来,待得目光全然凝到她身上后,那那双寒光凛冽的双眼竟是蓦的一颤,坐在马背上的身子也蓦的一抖,突然间,整个人似是惊得不轻。
“皇姐,快走。”
顷刻之际,他似是全然来不及多想,开口便嘶哑大声的唤。
他嗓音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更也是焦急惊恐之至,却是待得尾音刚落,一道利箭,竟是猛的破空而来,活生生的刺穿了他的肩胛。
“唔。”
他陡跳的双眼一僵,抑制不住的闷哼,身子也在马背上摇晃了两下,却因两手死命的抓着缰绳,不曾让身子从马背上摔下。
整个过程,凤瑶看得一清二楚,只觉扎在赢易肩膀的那只箭,似是莫名的,将她的心也稍稍扎痛了一下。
或许终归还是有血脉之亲,是以赢易的痛,她终还是能稍稍觉察,只是她分明也在强行压制心绪,强行不要自己太过动容,奈何那面色越发惨白的赢易,竟再度扯声朝她而吼,“皇姐快走!快走。”
这话刚落,后方营地早有追兵层层出动。
凤瑶瞳孔皱缩得厉害,浑身微紧,心底深处,越发起伏翻腾,矛盾四起,终还是,抑制不住的有些动容。
她仍旧是静立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深眼凝他,他也不放弃,拼了命的一直朝她呼唤,语气越发嘶哑急促,则是片刻,他终是策马靠近了凤瑶,正要再度扯声,凤瑶眼睛稍稍一眯,已突然伸手,恰到好处的伸手将他扯上了自己的马背。
“坐稳了。”
尾音未落,策马狂奔。
赢易下意识伸手攥紧了凤瑶后背的衣袍,又许是身子的确太过虚弱,他整个人竟忍不住无力的倾靠在凤瑶后背,不再动作。
凤瑶满目阴沉,策马迅速在密林里绕弯,只是后方那些大盛之兵,却仍是追逐而来,全然不放,一道道利箭,也越发穿射而来,凤瑶不住的策马拐着玩儿,略微小心的躲避,待得在林子里蹿了半晌,